第六章 蓦然惊魂
一、康熙帝在宫柱上刻着“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
康熙帝的身子往鲜花中一沉,便与花园之中灿烂的鲜花融为一体了,分辨不出哪是人哪是花。
于是,康熙帝身边的蝴蝶便从一朵鲜花上翩翩起舞到另一朵鲜花上。
宫女们以为皇上在看蝶恋花,便抿着嘴,偷偷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走开了。
其实,康熙帝虽然匿藏在鲜花之中,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为鲜花的艳丽而变好,他的心一直在记挂着杨御史参劾吴三桂的那件事!此事虽然已经过去,但他却无法不记挂此事。孝庄皇太后的话并没有改变他心中的想法,他无法承认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怨声载道等竟然会对大清的基业没有影响反而是件好事的说法。若如此,作为君主岂不可以胡作非为?
然而,他也明白,鳌拜或许有欺骗他的意图,但孝庄皇太后绝不会欺骗自己,自己的奶奶怎么会欺骗自己呢?
这也正是他困惑的原因。
康熙帝依然看着花丛之中的蝴蝶飞来飞去而痴想。
“皇上在看蝴蝶么?”一个声音在问。
康熙帝一惊,抬头看去,见是索额图,心里便踏实起来。于是点点头,他突然意识错了,又茫然地摇摇头。
索额图问:“皇上为何事苦恼?”
康熙帝说:“朕总觉得对杨素蕴参劾吴三桂之事处理得太草率。”索额图是他目前最值得信任的侍卫,所以他对索额图,不想隐瞒什么。
索额图说:“皇上为何有这感觉呢?”
康熙帝说:“朕觉得杨素蕴没错!可鳌拜他们偏偏不问事实真相!不治吴三桂之罪也罢了,为何还要反诘杨素蕴呢?”
索额图叹口气说:“也许是因为平西王的势力太大了吧!”
康熙帝说:“他势力再大,也是臣。朕是君,朕用得着怕他么?”
索额图一时不知如何向康熙帝解释了,便故意岔开话题问:“那孝庄皇太后是怎么说的呢?”
康熙帝说:“皇太后也说吴三桂捞钱是件好事呢。”
索额图想不出皇太后此话的用意何在,于是也陷入了沉思。索额图从小跟着父亲,后来入宫当了康熙帝的侍卫,宫中之事他见过不少,且常常是些让人想不明白的事。
康熙帝说:“要是朕亲政就好了!”
索额图望着稚气未脱的皇上,心里涌动着酸楚,突然联想到皇上终究要长大,终究要亲政,心里便好受起来。于是,极有兴趣地问:“皇上若亲政,首要之事做什么?”
康熙帝斩钉截铁地说:“撤藩!”
索额图闻之一惊,急忙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无人,心里才踏实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为何要撤藩?”
康熙帝作古正经地说:“三藩耗资巨大,弄得宫中也捉襟见肘。不撤藩,朕这个皇上没法当。”
索额图心里笑了,又问:“还有其他原因么?”
康熙帝想了想说:“藩王在自己所辖地内,愚弄民众,欺压百姓,横征暴敛,巧取豪夺,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若不撤藩,天下不安。”
索额图的眼里涌出了泪花。若不是亲耳听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的话。
康熙帝见索额图不开言,以为自己说错了,便小心翼翼地问索额图:“朕说错了么?”
索额图连忙点头说:“没错!没错!”
康熙帝便舒心地笑起来。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地说:“你别总是问朕怎么治国,你也得给朕出出主意,你说吧,你认为朕当皇上后,还应该做什么?”
索额图羞涩地说:“我能有什么主意呢?”
康熙帝便像个大人似的说:“没关系,你随便说,朕恕你无罪便是!”
索额图便认真地思索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奴才认为,撤除三藩,统一国家,确实为第一件大事。”
康熙帝问:“说说你的理由。”
索额图说:“三藩不撤除,国家的钱财就会被耗费尽,皇上便无钱来办其他大事。”
康熙帝问:“你认为朕还应该办哪些大事?”
索额图说:“治河!”
康熙帝问:“什么河?”
索额图说:“黄河与淮河!”
康熙帝说:“说说你的理由。”
索额图想了想说:“先说黄河吧。黄河之水,裹沙而行。水合则流急而沙随水去,水分则流缓沙停。于是,河底日高。等到暴雨时节,必然泛滥成灾。首当其冲的是黄河两岸的黎民百姓。多年来都是这样,只要洪水一来,黄河水便越堤而过,破坏着百姓的家园,冲毁了百姓的庄稼,使百姓无粮可食无家可归!”
康熙帝见索额图说得动情,自己听得也非常感动,泪水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索额图似乎没顾着康熙帝的情态,仍然往下说:“加之黄河与淮河,运河交织于苏北一隅,黄淮泛滥,倒灌入运,使运河阻塞,南北的交通运输便会断绝。”
康熙帝点点头称赞索额图说:“你说得有理!朕亲政后,一定要治理黄河与淮河。”
索额图见康熙帝作古正经地向自己表态,虽说没看到现实,但他仍然受到极大的鼓舞!于是他又说:“臣认为皇上如果亲政,还应整理漕运!”
康熙帝问:“你说的是漕运?”
索额图点点头说:“是的。”
康熙帝不知漕运之中的奇巧,便问:“为何?”
索额图说:“因为漕运是我大清的命脉!”
康熙帝问:“有这么重要?”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你能说得具体些么?”
索额图说:“我大清的政治文化中心在北京,因此,北京是机构集中、人员集中的地方。但是,北京物资匮乏,需要南方接济。而漕运便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比如说,朝廷每年要从南方各省运输四百万石漕粮到北京,以解决粮食方面的缺口。如果漕运方面出现问题,粮食等物资运不到北京,就立即会引起混乱和恐慌,严重的话,甚至会动摇大清的基业!”
康熙帝听到这里,心里急了,问:“怎样才能搞好漕运呢?”
索额图说:“分两个方面来治理整顿,一是天灾,二是人祸。”
康熙帝问:“什么是天灾?”
索额图说:“臣刚才所说的黄淮泛滥也会殃及漕运。因为供漕运用的运河与黄河、淮河有交集之处,若黄淮两河涨水,便会倒流到运河中,致使漕运瘫痪。”
康熙帝说:“那治理黄淮还有利于漕运了?”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什么是人祸呢?”
索额图说:“从历史看来,漕运历来都是滋生腐败的温床。整顿漕运就必须惩治腐败。”
康熙帝说:“这么说来,朕亲政后须要做好三藩、河务、漕运这三件大事么?”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说:“朕要你帮个忙,朕想把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
索额图听后,一阵激动。
康熙帝将“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刻到了宫中的木柱之上。
二、吴三桂说康熙帝乳臭未干
康熙帝将“三藩、河务、漕运”六个字刻于木柱之上的事让吴应熊在宫中买通的内线知道,内线设法告诉了刘之奇。
刘之奇得到情报后,觉得这是件大事,应该先告诉公子要紧。刘之奇急忙跑回家。
吴应熊见刘之奇气喘吁吁慌里慌张的,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里紧张起来。但他却抑制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平淡地对刘之奇说:“有话慢慢说。”
刘之奇气刚平,立刻说:“大事不好!”
吴应熊心中一紧,但嘴巴上却骂刘之奇:“什么大事不好?一点也沉不住气。”
刘之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等气平心静之后才说:“皇上在宫中的木柱上刻着六个字。”
吴应熊紧张地神经松弛下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于是,他在心里骂刘之奇小事大作。吴应熊问:“什么字?”
刘之奇说:“三藩、河务、漕运。”
吴应熊完全松了口气,然后正色地对刘之奇说:“你怎么这样沉不住气,一点小事也闹得慌里慌张的!”
刘之奇说:“公子可千万别以为这是件小事!”
吴应熊笑道:“难道还得把它当作件大事不成?”
刘之奇说:“当然。”
吴应熊问:“为什么?”
刘之奇说:“这说明皇上心中记挂着这件事!”
吴应熊说:“记挂着又怎么样?皇上离亲政还远着呢!”
刘之奇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皇上将这三件事刻在木柱之上,说明他重视着这三件事。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说明他尤其重视三藩。”
吴应熊不以为然问:“重视三藩是什么意思?三藩又不仅指吴家!”
刘之奇一想,也是!看来真是自己神经过敏了。刘之奇感到不好意思起来,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吴应熊刚才不以为然的神态是特意做给刘之奇看的。而他的心中早已是惊涛拍岸!刘之奇一走,吴应熊心中便对此事琢磨开了。
皇上将三藩与河务、漕运同刻在木柱之上,确实说明皇上对三藩已高度重视。而三藩刻在首位,便说明皇上对三藩尤其重视。重视什么呢?充实三藩?壮大三藩?显然不可能!唯一可能是撤除三藩!因为三藩成为朝廷之重负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皇上这么小,怎么知道注重三藩、河务、漕运这三件大事呢?看来皇上身边有能人!这个能人是谁呢?显然不可能是四大辅臣。若是,会早已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当年郝浴与杨素蕴参劾父亲之时,主要矛盾是针对家父来的而非三藩。那么说来皇上身边隐藏着能人!
想到此处,吴应熊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虽说皇上还少,离亲政的日子还远,离撤藩之日更远,但皇上终究要长大的,皇上终究要亲政的,这事终究要落到皇上手上的。
吴应熊觉得此事确实不可小看,须引起高度重视,至少得给父亲去个信,让他有所准备。
吴应熊将此事一清二楚地写在信上,再让刘之奇为父亲送去。
刘之奇接过吴应熊的信时,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刘之奇心里说:还说这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何还要写信告诉老爷?刘之奇心里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吴三桂接到此信后,初看之下也是大吃一惊。他连忙将此事向刘之奇详详细细地打听,刘之奇也尽量将自己所知告诉吴三桂。
吴三桂沉思一阵后,问:“那字可是皇上写的?”
刘之奇说:“是的!”
吴三桂又问:“可是皇上亲手写的?”
刘之奇心里奇怪:是皇上写的便是皇上写的,怎么还会有亲手之分?
刘之奇答道:“是的。”
吴三桂便不说话了,挥挥手,示意刘之奇去休息。然后继续沉思。吴三桂心想:皇上能亲手在宫柱上刻上这六字,说明他对此三件事用心极深。而三藩列在其首,说明他对撤藩之事用心更深。撤藩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手中权力的削弱!意味着手中的兵力削弱甚至解除!自己一直是因为拥有重兵才能与朝廷抗衡的。若失去兵力,自己便失去了与朝廷抗衡的筹码,自己便失去了实现终生梦想的基础。想到此处,吴三桂不寒而栗。
吴三桂再也不敢想下去。
独坐一段时间后,吴三桂冷静了许多。他知道一味着急是徒劳无益的,唯一的办法是主动想法应付。
他想到了他身边的那些人,正是他们帮助他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的。
吴三桂又浑身充满了力量。
当杨珅、胡守亮、方献廷、马宝等人到齐后,吴三桂将儿子的信递给他们看。他们一个挨一个地看去,一言不发。
吴三桂等众人都看完了,便说:“各位有什么看法,尽管说来!”
马宝说:“有什么看法?他若撤藩,跟他打就是的。”
吴三桂知道马宝最沉不住气,也不以为然,只是仍笑着看众人。
胡守亮说:“依胡某看来,马宝将军出言虽欠考虑,却是一语中的!”
吴三桂问:“何以见得?”
胡守亮说:“据说皇上虽然年幼,却是少年老成之人。按理说,皇上是不会轻易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外人的。而如今他竟然将自己心中所想之事刻于木柱之上,虽然是偏僻之处,但毕竟是外人可视的地方,由此可知,皇上对此事用心极深。”
众人均不言语,杨珅点头说:“胡兄所言极是。”
胡守亮继续说:“虽说皇上年幼,离亲政之日还远,但是,这一天毕竟会来到!所以,胡某认为,虽说不能太急,却也不能不急!”
吴三桂问:“依你之见,该如何决断?”
胡守亮决断地说:“有备无患。”
吴三桂问:“如何有备无患?”
胡守亮说:“撤藩,我等无容身之地,不撤,朝廷寝食难安!是迟是早,这一日终究会来。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早作安排。”
杨珅、郭云龙、马宝等将领一致称善。他们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似的。
唯有方献廷一人一直是沉默不语。
吴三桂自然注意到了。他知道方献廷足智多谋,且为人沉稳。他问方献廷:“方兄有何看法呢?”
方献廷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此字仅是皇上所为,方某认为不足为虑。只是……”方献廷欲言又止。
吴三桂说:“方兄有话直说!”
方献廷说:“方某认为皇上身边有能人!”
众人闻之,一惊,随后都沉思起来。
方献廷继续说:“大家想想,皇上才多大?他能知当今天下须治好这三件事?所以方某认为皇上身边必有能人!”
此言正是说到吴三桂的心坎上了。他一直就在为着此事忧虑。然而,现在他见众人因此而显得有些沮丧,就立刻大笑起来,以缓解众人的情绪。
马宝问:“平西王为何发笑?”
吴三桂说:“康熙帝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我们何必怕他?”
三、吴三桂投石问路
康熙帝六年,即公元一六六七年,康熙帝终于亲政。
此时索尼已死,苏克萨哈本想以辞职助康熙得到实权,但鳌拜执意不肯放权,致使大权让鳌拜独揽。
所以,康熙帝虽然已亲政,但并无实权。
但是,埋在康熙帝心里的撤三藩的愿望却被撩拨出来,康熙帝认为,此时鳌拜虽然不肯放权,但自己若提出撤三藩,想必他是会同意的。因为撤三藩并不伤害鳌拜的利益。
于是,康熙帝告诉索额图关于自己要撤藩的想法。索额图说不妥,康熙帝问为什么?
索额图说:“此时提出撤藩有几害。一是因为鳌拜专权,皇上并无实权,若贸然提出撤藩而达不到,便有失君威;二是鳌拜正暗中与皇上较劲,而吴三桂是平衡在二者之间的力量,提出撤藩,势必将吴三桂推入鳌拜之怀中,皇上便会多一个劲敌;三是皇上刚亲政,政局未稳,若提出撤藩,更会令全国动荡。”
康熙帝点头赞叹道:“你的分析精辟!朕因此知道了此时提出撤藩的弊端所在。”康熙帝停顿片刻,语气一转说:“不过,朕认为三藩终究是大清的心腹之患,若不撤之,朕寝食难安!”
索额图安慰康熙帝说:“皇上的心情,臣能理解。但是,俗话说,欲速则不达。时机没到,不宜动之时动之,只能是打草惊蛇,于事无补。”
康熙帝问:“那你认为什么时机才合适呢?”
索额图说:“臣认为:短期之内,吴三桂必会有所举动!”
康熙帝问:“你为何如此肯定?”
索额图说:“据臣所知,皇上在宫中木柱之上刻三藩、河务、漕运六字之事,吴三桂已经知晓!”
康熙帝还不能弄清楚其中有什么玄妙,便问:“吴三桂知道又怎么样?”
索额图说:“臣认为吴三桂依据它必能推知皇上之心思,故必有防范之心。如今,皇上既然亲政,臣推测吴三桂必然有所举动!”
康熙帝问:“什么举动?”
索额图说:“时候未到,尚未可知。”
康熙帝说:“依你看来,朕只有等么?”
索额图笑着说:“唯有如此!”
果然不出索额图所料,康熙帝亲政在很大程度上促动了吴三桂。
吴三桂自然知道,康熙帝亲政之后,必然提出撤藩,当初吴三桂虽然焦虑,却并不惊慌。因为他知道康熙帝未亲政之前,此事必不会提出来。所以他在等待着康熙帝亲政。
如今,康熙帝亲政了,吴三桂便不安起来。虽然并没有听到关于撤藩的什么风声,但吴三桂知道这一难是在所难免的。吴三桂在忐忑不安中熬过了一段时日,便觉得这样熬下去不是办法,心理承受不了。他决定与其这样耗下去,倒不如主动出击。
吴三桂将心腹之人召集起来商量。
吴三桂问:“各位还记得昔年皇上在木柱之上刻字之事么?”
众人答道:“当然记得!”
吴三桂说:“当年众人所议,康熙帝刻字之行为说明其心中有撤藩之念头。时间又过了几年,皇上之所以未提出撤藩之事,想必是在等待亲政。如今,皇上亲政了。皇上会不会还提出撤藩之事?针对此事,我们该如何处置?请大家议议。”
马宝说:“我认为皇上必然会在近期内提出撤藩之事。”
方献廷问:“马将军为何有此认为?”
马宝说:“一个人将自己的念头在心里憋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有机会了,怎能不提出来呢?我在心里就佩服皇上。”
方献廷笑着说:“为何佩服?”
马宝说:“皇上年轻,竟然有如此度量!憋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若是我,早已将心中的屎尿也憋出来了。”
众人便哄笑起来,都骂马宝粗鄙。
马宝笑道:“马某粗鄙,可是都是实在话。”
方献廷却说:“我的看法倒与马将军不同。”
马宝问:“什么不同?”
方献廷说:“我认为皇上此时不会提出撤藩之事。”
吴三桂急忙说:“说说你的理由!”
方献廷说:“现在的环境不利于皇上提出撤藩之事。”
杨珅忍不住说:“这是为何?”
方献廷说:“此时朝廷不和,鳌拜与皇上之争,朝中之人有目共睹。而我们正是在二者之间的力量,谁若得到我们的支持,力量的天平就会倾向于那一方。皇上身边有能人,是不会在此情况下提出撤藩的!”
吴三桂赞叹道:“方兄的分析果然有道理。但是,我心中终究不踏实!因为分析毕竟只是分析,不能代表事实。我想问大家,如何才能使我们变被动为主动!”
胡守亮说:“只需用投石问路之计即可!”
吴三桂问:“如何投石问路?”
胡守亮说:“皇上心中到底是真想撤藩,还是假想撤藩,谁也不知!若想知道,只有去试探了。”
吴三桂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假言自愿撤藩么?”
胡守亮说:“还不能到这一步!如果让皇上顺水推舟,反而对我们不利!”
吴三桂问:“那么,应该怎样做呢?”
胡守亮说:“公子只需假言年迈体弱,自请提出辞去总管云、贵两省之事即可。若皇上对公子信任,必不会应允;若皇上对公子已有疑虑之心,必会应允!到时候,公子该如何打算?再行定夺!”
方献廷说:“方某认为此计有欠妥之处。”
吴三桂问:“有何不妥?”
方献廷说:“方某尚未考虑周全,不敢言说。”
吴三桂说:“方兄但说无妨。”
方献廷说:“方某担心此举不慎,反会授人把柄!”
吴三桂说:“方兄之言有理。”
杨珅说:“我倒觉得此言虽然有理,却不能依之。”
吴三桂问:“那是为何?”
杨珅说:“如今之局势,我们已处被动。即使不用投石问路之法,想必皇上也会对我们的心思能猜出一二。与其让皇上琢磨来琢磨去,倒不如开诚布公地一试。虽然可能会授人把柄,但总胜过闪闪躲躲的过日子。”
胡守亮说:“杨将军之言有理!”
马宝说:“马某是个粗人,总喜欢痛痛快快地真刀真枪的杀,不喜欢软软绵绵地假言假语地驳。”
吴三桂见众人如此,恐伤了方献廷的心,便问方献廷:“方兄认为该怎样?”
方献廷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既然大家都是这般认为,公子依计行事便是。”
吴三桂想了想说:“好!就这么办!”说完,吩咐胡守亮执笔。
于是,胡守亮挥笔拟就奏章,内容如下:
臣受皇上所托,开藩云贵,开府治事多年。本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臣近年来两目昏瞀,精力日减,故请旨辞去总管云、贵两省事。特此上奏皇上。
吴三桂接过一看,说了声:“好。”
四、康熙帝将计就计
看完吴三桂的奏章,康熙帝暗自吃惊。他的头脑之中立刻转过几个念头,是平西王已得风声?还是偶然巧合?是平西王在投石问路?还是真心实意?
若在平时,康熙帝只有将此奏章给四大辅政大臣去商议。但是,自索尼死后,康熙帝越来越觉得不能借重他们了。因为四大臣虽存其三,实余其一。
于是,康熙帝又将索额图召来商量。
康熙帝说:“我们还没打草,蛇倒先惊起来了!”说后,将吴三桂的奏章递给索额图。
索额图看了,一言不发。
康熙帝问:“你认为怎么处置才好?”
索额图不答反问:“皇上认为该怎么处置呢?”索额图不是不想回答,而是诚心想考验一下皇上。
康熙帝笑了笑,然后说:“朕想将计就计!”
索额图心里暗赞:好个将计就计!有气魄。但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问:“如何将计就计?”
康熙帝说:“平西王不是要提出辞去总管云贵之事么?朕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他。”
索额图心里感到欣慰:皇上一天天的在成熟。索额图问:“皇上想过有什么阻力吗?”
康熙帝说:“要说阻力,必然来自于平西王自身!但既然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们心中即使不同意,也无法对抗!”
索额图问:“鳌拜会不会从中作梗?”
康熙帝说:“不会!因为,鳌拜与吴三桂虽然可以互相依存,却并不希望对方强大!”
索额图心想:皇上真是越来越长大了。索额图想再试试康熙帝,便问:“这么说来,皇上是想下旨免去吴三桂总管云贵两省的权力了?”
康熙帝立刻反应过来,觉得索额图话中有话,便反问:“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索额图说:“若是让下部议议,再根据所议结果来定,皇上是不是会觉得更好些?”
康熙帝说:“朕不知其中有何差别!”
索额图心中叹气:皇上毕竟年轻了点,他说:“以皇上谕旨定夺此事,平西王必会对皇上有猜忌之心;若以大臣所议定夺此事,平西王必无话可说。”
康熙帝说:“此论甚高!只是若群臣所议与朕心意不合,如之奈何?”
索额图笑道:“皇上憨厚矣!”
康熙帝不解,问:“你何出此言?”
索额图缓缓而说:“古往今来,只有君驱臣动,岂可有臣违君心?皇上以为朝廷之中,群臣所议必是群臣之言么?其实无一不是君主之言。皇上只要透出些信息给他们,所议结果必合皇上的心意!”
康熙帝问:“这岂不是君在愚弄臣么?”
索额图说:“这是皇上自责之言!古往今来,一直如此,有哪个君主认为自己在愚弄臣子呢?”
康熙帝默然,不知如何与索额图对答。
于是,康熙帝下旨让下部议议。索额图自然得到其中去周旋一番。
下部所议的结果是:同意平西王所请,其权下交。依照各省之例规,武官归督抚管理,文官由吏部任命。
康熙帝根据所议结果拟旨下达。
吴三桂见旨之后,顿时气得要昏倒过去。真是打蛇不成,反被蛇伤!自己本想投石问路去吓吓皇上,没想到皇上来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剥夺了自己的权利!悔不该没听方献廷之言,否则也不会授人把柄。
吴三桂思来想去,越想越气。自己辛辛苦苦出生入死搏来的权利就这么让小皇帝剥夺了,说什么也不甘心!想当年,自己驰骋沙场浴血奋战之时,他康熙帝还不知在哪里,如今倒骑到我吴三桂头上作威作福了!
吴三桂气了一阵,只得打住。他知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气也无作用!只有想法补救了。于是,他又将众心腹召集起来。
众将领早已听到了风声,所以来到藩王府后,都勾头勾脑的傻坐着。尤其是胡守亮,他在深深地自责。他认为:若不是自己极力主张以投石问路之法试之,也不会有今日之恶果。
吴三桂见众人都勾头勾脑的,顿觉气氛不对。虽然他心中也很气,但他知道若如此下去,有百害而无一利。吴三桂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尚未短刀相接,大家便如此气馁。若是与敌真刀真枪的干时,大家岂不要逃跑,剩下我孤王一个?”
吴三桂一句戏言将大家逗笑了。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胡守亮自我检讨地说:“此事怪我!若听方兄之言,也不会有今日之局。”
方献廷赶快说:“胡兄快别如此说!你若这样说,方某便无地自容了!其实方某也有责任!若是方某执意坚持,可能也不会出现此局面。”
吴三桂笑道:“二位把责任都揽到了,将我这位主帅抬到一边去了。”
众人一听,便轰笑起来。
吴三桂见气氛完全活跃了,便虔诚地说:“其实,要说责任,数我吴三桂最大。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之时,因为追来追去,于事无补!各位若有诚心帮我,须再为我献计献策。”
马宝喊道:“马某倒有一计,不知行与不行?”
吴三桂笑着说:“你有何计?先说来听听。先别管它行与不行!”
马宝说:“平西王可向皇上再将此权要来便是!”
众人一听,他出的竟是这种主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马宝问:“各位何故发笑?”
吴三桂说:“权利怎么能要来要去的呢?再说,此权是我自己提出不要的,现在又怎么好出尔反尔呢?”
马宝笑道:“平西王之言不对!如今这年头要官要职的又不是你一人!许多官员明明想要权,却偏偏扭捏作态地说不想要权。平西王为何不能也试一次?”
众人又被马宝的话逗乐了。
吴三桂正色地道:“别人能够这样,我吴三桂却不能这样!”
马宝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心想:你平西王也不必矫情!你明明是怕失去权力,才向皇上请旨以投石问路的,与那些人有何区别?当然马宝这只是在心里想,面上却丝毫不敢有所表露。
一直默不作声的方献廷突然说:“方某倒觉得马将军之计可行!”
众人闻之,本要大笑。一见是方参将说的,便只是认真地听着。因为他们都知道方献廷不是胡言乱语之人。
吴三桂奇怪地问:“方兄可是说马将军之计可行?”
方献廷说:“正是!”
吴三桂问:“方兄何出此言?”
方献廷说:“公子勿急。方某所言与马将军之计略有不同!”
吴三桂问:“不同在何处?”
方献廷说:“马将军要公子去要,方某却要别人帮公子去要。”
吴三桂更迷惑了,问:“谁帮我去要?”
方献廷说:“云贵两省总督卞三元、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提督李本深帮公子去要!”
众人一听此言,皆齐声称妙。
马宝说:“还是方参将有办法!”
方献廷说:“方某也是跟马将军学的。”
马宝说:“不同呢,大有不同。”
杨珅问:“何处不同?”
马宝说:“方参将的主意比马某的主意有脸面些!”
众人一听,更是大笑。
五、吴三桂请人求官
众人走后,吴三桂独思起来。
方献廷此计虽说不上是良策,但作为补救之计,尚可一试。只是自己贵为亲王,历来又是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的上司,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求他们三人向皇上去为自己说好话的。方献廷、胡守亮等人,虽说是足智多谋之辈,但他们是读书人,且中书毒太深,看来也是不愿去帮自己去求情的。那么,到底让谁去呢?
吴三桂正想到此处,陈三强风风火火地来了。吴三桂问他何事?陈三强说为盐税之事而来。吴三桂心中一动,也不管什么盐税不盐税了,一古脑儿将自己心中的难处告诉了陈三强。
陈三强“嗤”了一声,便说道:“公子,也不是我说你,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越混越不像话了!”
吴三桂知道陈三强要说混账话了,只好睁着笑眼看着他。吴三桂可以对所有人严厉,唯独不肯对陈三强过分,是因为他帮助自己得到了陈圆圆。
陈三强说:“如今这官场上的人,看起来都是人模人样的,可谁没干过不要脸的事?你请人求官又怎么啦?如今的官儿有几人不是求来的?不是自己去求,便是请人去求!无论是自己求,还是请别人求,都是一回事!要说不要脸的事,比这多着呢?公子若是不好意思去说,我陈三强去说!你们要顾这面子,我陈三强可是没面子可顾!”
吴三桂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连忙示意陈三强打住,然后问:“你真的愿意帮我去求人?”
陈三强说:“当然!其实,也算不上求。只要你开个口,还怕他们不答应么?”
吴三桂心想,确实如此,但他认为不以权势压人更好些,便问:“你能否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陈三强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钱能通神呗!”
吴三桂听后,心中一喜,说:“那么你去算了!”
陈三强提着钱往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家转了一圈,便回来了。
吴三桂问他结果怎样?
陈三强笑眯眯地说,这还用问?如今这世道没有钱办不了的事!
果然,不久之后,康熙帝便接到了一道奏折。奏折是云贵总督卞三元写的,其意大约是:平西王吴三桂在总管云贵期间,平定边乱、治理整顿、清正严明、事必躬亲、爱民如子、忠于朝廷等等,凡是用得上的好话全用上了!给康熙帝的感觉这不是给皇上的奏章,倒是为平西王吴三桂歌功颂德的八股文。当然,最后全文的重心便落到了一点上:即请皇上同意吴三桂仍然总管云贵。
康熙帝心里便纳闷了。世界上怎么还有人会离开婆婆便过不惯,非要让婆婆管着自己?是卞三元心甘情愿如此,还是出于吴三桂的压力呢!
康熙帝想不明白了,便将索额图召来。
索额图将卞三元的奏章看过之后,便笑了。
康熙帝便问索额图何故发笑?
索额图说:“请官之人已来。”
康熙帝问:“何为请官之人?”
索额图说:“官场之中常常会有这种人,他们或以钱财贿赂自己的上司,或以权势压着自己的部下,为自己对上级唱赞歌,其目的无非是想请人求官。”
康熙帝问:“你的意思是说卞三元是受平西王吴三桂所托而来?”
索额图说:“正是!”
康熙帝叹口气说:“既有现在,何必当初?”
索额图笑道:“皇上之言欠妥。平西王当初请求辞职,其用意并非在辞职,而在于试探皇上。他根本没想到皇上会准许他辞职,弄得像哑巴吃黄莲一般,有苦说不出来!为了弥补过失,吴三桂只能请人求官!”
康熙帝问:“这么说,这些早在你意料之中?”
索额图笑而不答。
康熙帝问:“依你看来,吴三桂是以钱财贿赂之,还是以权势压之呢?”
索额图说:“二者兼而有之。”
康熙帝又问:“何以见得?”
索额图说:“吴三桂为人狡诈,处事圆滑,凡事都想料理得天衣无缝。所以,臣猜知吴三桂是以钱财贿赂之在明处,以权势压之在暗处。”
康熙帝问:“何为明处?何为暗处?”
索额图说:“直截了当送钱是明,旁敲侧击是暗。”
康熙帝对索额图的话琢磨了一阵,觉得挺有意思。他想,人本来就怪,当了官的人便更怪,本来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非要弄得神神秘秘混混浊浊,其目的无非是想从中浑水摸鱼!
想到此处,康熙帝突然联想到另一个有趣的问题。康熙帝问索额图:“你觉得卞三元是真心实意想吴三桂仍管着他,还是迫于势力才这样做?”
索额图说:“这很难说。”
康熙帝说:“这是为何?”
索额图说:“这得看卞三元是真奴还是假奴。”
康熙帝觉得极为有趣,急切地问:“此话怎讲?”
索额图说:“所谓真奴,便是此人从皮肉到骨髓都是奴隶的料!他必须做奴隶,必须让人管着,卡着,压着,否则,他便会不舒服!”
康熙帝觉得奇怪,问:“世上还会有这种人?”
索额图说:“当然有。因为皇上只看到当奴才的坏处,所以觉得恐怖。其实当奴才亦有好处!作为奴才,不用思索,不用拼搏,一切有主子安排,一切听从主子的指挥,奴才完全可以依靠主子!这便是作奴才的好处。”
康熙帝觉得不可思议!他实在难以认同世界上还真有人只愿做奴隶的观点。但他见索额图说得如此决断,便又不得不相信。
康熙帝又问:“那么,假奴是怎么回事?”
索额图说:“所谓假奴,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其实,他的心灵深处不是想做奴才而是想做主人!正是为了做主人,他才装着虔诚的样子去做别人的奴隶!一旦到了他翻身做主时,他一定比主人还表现得像主人。”
康熙帝饶有兴趣地问:“你觉得卞三元是真奴还是假奴呢?”
索额图说:“恕臣不知,不敢妄言。不过,据臣观察,官场中人,大多为假奴!”
康熙帝问:“何以见得?”
索额图说:“臣从他们夹起尾巴做人这一点便可得知。皇上想想,他们本来也是人,为何非要装着在比自己位高权重的权贵们面前像个仆人呢?其目的无非是想别人也在他面前表现像奴才,由此可知他们是假奴才占多。”
康熙帝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索额图说:“别急。依臣看来,此类奏章还会有来!”
果然不出索额图所料,后来便有张国柱与李本深的奏章,其内容与卞三元如同一辙。康熙帝阅之,大笑,然后问计于索额图。
索额图说:“皇上并不见平西王之奏章,仍依平西王之所请便是。”
于是,康熙帝下旨:
“王以精力日减奏辞,若仍令总管,恐其过劳。如边疆遇有军事,王自应经理。”
与此同时,康熙帝命吴应熊赴云南探视吴三桂,以示关怀。
六、吴三桂设计揽权
吴三桂坐在书房里,既没看书,也不会客,独自一人呆着,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权力这东西真怪!有它,觉得很烦琐,也很累。没有它,却又觉得很空虚,也失落。
吴三桂此时的心境正是这样。自从让陈三强去请卞三元、张国柱、李本深三人奏请皇上让他继续总管云贵之后,他的心一直没安过。因为他担心皇上会继续以自己的身体不好而拒绝。事情果不其然!皇上几乎以同样的口吻拒绝他们三人的请求,其实也是拒绝了吴三桂的请求。于是,吴三桂便陷入了这种失落之中。
吴三桂的目光似看非看地对着窗外,窗外是嘈杂的蝉声和混乱的花影。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自己到底是做了桩愚蠢事,还是做了桩聪明事?
正是此时,小六过来了,轻声地告诉吴三桂说少爷来了。吴三桂闻之一惊,随后便情绪激昂起来。是啊!近二十年未见面了!儿子已是个什么样子呢?
吴三桂醒悟过来之后,急忙问:“少爷在哪里?”正问着,门外一个声音答应了。
“父王,孩儿应熊看您来了!”吴应熊声到人到,立刻跪在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仔细地端详着吴应熊,心里发声阵阵惊呼:变了!一切都变了,吴三桂想从儿子身上找出当年的影子,可是他一无所得。
吴应熊告诉吴三桂说是皇上要自己来看父亲的。吴三桂听了,不知是忧还是喜,眼里闪动着泪花。
吴三桂说:“父王哪里有什么病?”
吴应熊说:“我知道!”
吴三桂说:“我本想投石问路看看,谁知竟然让皇上套住了。”
吴应熊看着父亲凄苦的脸,一言不发。等父亲将心中的苦楚倾诉完了,才漫不经心地说:“父王太小看康熙帝了!”于是,将康熙帝与鳌拜的明争暗斗全告诉了吴三桂。
吴三桂越听越惊心,急切地问:“小皇上真有这么厉害么?”
吴应熊点点头说:“据孩儿看来,皇上可能还要厉害些!”
吴三桂问:“这么说来,皇上与鳌拜之斗势在必行了么?”
吴应熊说:“是的。”
吴三桂问:“依你看,谁会是胜家?”
吴应熊答道:“自然是皇上?”
吴三桂惊奇地问:“怎么会是皇上呢?”
吴应熊说:“鳌拜貌似强大,但缺乏韧性,也沉不住气!皇上看似弱小,却能以柔克刚。”
吴三桂问:“皇上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吴应熊说:“目前,皇上身边最有用的是吏部右侍郎索额图,内务府总管明珠。他们都是侍卫出身,是皇上的心腹。”
吴三桂问:“依你看,皇上所用计谋出自何人?”
吴应熊说:“出自索额图。”
吴三桂便沉默不语了。他自然知道索额图是索尼之子!这正是让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像这等出身高贵的新官僚,必有令人生畏的一面,皇上身边有了这种人物,自己将来恐怕是难以应付了。吴三桂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
吴应熊见之,问:“父王何故消沉?”
吴三桂说:“不是父王消沉,而是皇上身边的人太厉害了!”
吴应熊笑道:“父王何必如此?孩儿倒认为此时正是父王发展的好机会。”
吴三桂闻之精神一振,急切地问:“孩儿何出此言?”
吴应熊说:“依孩儿看来,皇上之精力如今主要放在与鳌拜的周旋上。父王正可趁此机会发展壮大自己,以图后事。”
吴三桂叹口气说:“如今连权力也丢了,还谈什么发展?”
吴应熊笑道:“父王忧虑过甚,局势并不像父王想象的那么复杂。”
吴三桂闻之一惊。他素来知道儿子是个不乱言语的人,现在又经历了这么多事,肯定更是如此。由此看来,儿子既然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吴三桂说:“孩儿说来听听!”
吴应熊说:“依孩儿看来,卞、张、李三人既然能为您所遣,父王便可以继续控制他们。父王控制了他们,其实也等于控制云贵二省,与父王原来掌权时并无区别!”
儿子此论确实准确独到,吴三桂不得不点头称赞。
吴应熊见父亲的神情有些好转,心情也渐渐激动起来,继续说:“再说,父王即使要权,仍可将权力弄到手!”
吴三桂闻之,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急切地问:“如何弄到手?”
吴应熊说:“皇上给他们三人的圣旨上不是说‘如边疆遇有军事,王自应经理么’?”
吴三桂说:“可是,现在并无战事啊!”
吴应熊说:“云贵系边陲之地,又多苗人与蛮人,父王难道就不能令其互相争斗么?”
吴三桂闻之,心中大喜,连连赞叹道:“此计甚妙!”然后,便默默地注视着儿子,心里问自己:这就是当年聆听自己教诲的儿子么?如今练就得竟然比父亲还强三分了,吴三桂心里就有了说不出的欣慰。
吴应熊走后,吴三桂立即叫陈三强设法在苗人与蛮人之间挑起事端。然后以平息事端,保卫边境为名,吴三桂率兵去平息。之后,吴三桂在中甸交界处占据土地,供三藩屯牧之用,并通商互市。
后来,卞三元请求回乡养老。康熙帝怕自己好不容易夺回的权力又完全落入吴三桂之手,便令素与吴三桂不和的甘文焜为总督。甘文焜果然不负皇命,不肯依附于吴三桂。
吴三桂再次失去了权力。
吴三桂又命人谎报军情,说边界之处出现贼寇,然后发兵去围剿。等队伍到了边界,又谎称贼寇已退。经过一番折腾,三藩所属将吏士卒耗资巨大,然后向朝廷请求给输。同时,也借此打击了甘文焜。
但甘文焜仍然不归附他,吴三桂见此计不成,别生一计。
吴三桂将张国柱与李本深召来,先是命人盛情款待他们,却并不与他二人见面。二人不知吴三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吃得不舒服,玩得不痛快。二人提出要见吴三桂。
吴三桂在书房里接见了二人,二人向吴三桂问了好。可是吴三桂却并不开口说话,只是一个地长吁短叹。
张李二人见吴如此,便一齐跪在吴三桂面前说:“平西王但有差遣,只管吩咐!”
吴三桂连忙扶起二人说:“二人言重了!你二人虽然仍是提督,但我已非原来的平西王!”
张李二人说:“在奴才心中,平西王仍是原来的平西王。”
吴三桂见时机已到,便将甘文焜不买自己的账的话告知张李二人。
张李二人闻之,便说:“奴才心中只知有平西王,不知甘文焜!”
吴三桂见张李二人说得如此决断,便给二人各十万两银子。二人接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于是,吴三桂手中之权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