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说天谈地
一、风水先生说五华山下有条暗龙
吴三桂选择永历旧宫为藩王府纯属偶然,但风水先生暗地里对人说过,吴三桂选择永历旧宫作为藩王府就注定选择了失败。
由此看来,一个人刻意的追求往往会因偶然的事物而失败。
吴三桂举家住在昆明城中的藩王府已有多年。这个官邸本是前朝一府吏的旧宅,因有钱,修得倒也富丽堂皇。这些年,吴三桂忙于奔波,无暇建府,只是在旧府之上作了些修整。
一日,吴三桂突然觉得城中的王府不够气派,至少与自己目前的藩王身份有所不符,便决定择址建府。他不想先惊动众人,便携着陈圆圆出外采址。
那日,太阳穿梭于云端,阳光粘乎乎的一点也不明朗。天空之中浮起的云雾缥缥缈缈的,缠绕着尘世间的万物。
陈圆圆看了看天说:“今日雾大,只怕难以如愿!”
吴三桂笑道:“此事可遇不可求,与天气并无大关系,一切随机遇而定。”
吴三桂的马车在他与陈圆圆的说说笑笑之间便出了城区,来到郊外。吴三桂想把自己的王府修建得壮观气派些,城内是没有这么宽阔的地域可用,只能选择城郊。
吴三桂出了车门,陈圆圆尾随而出。
吴三桂站立于空旷之处,极目远望。只见城外是一片翠绿,吴三桂初见之下,心中涌动着激情。陈圆圆见了,更是忍不住地赞叹起来。
原来,五华山上山峰起伏,层峦叠嶂,树木葱郁,清新碧绿,有如大地之上镶嵌着一方碧玉。
吴三桂说:“好一处风水宝地!”
陈圆圆说:“要不,当年黔国公也不会建府其中了!”
吴三桂一惊,随即叹道:“只可惜了一方风水宝地!”
陈圆圆连忙问:“夫君为何说可惜了呢?”
吴三桂笑道:“前朝黔国公建府其中倒也罢了,只是不该让永历帝住过!”
陈圆圆不解其意,便问:“永历帝为一国之君,黔国公岂能相比?夫君怎么反说不该让永历帝住过呢?”
吴三桂说:“永历帝虽为国君,但其势已颓;黔国公虽为大臣,但其势极盛。若论其位,黔国公自有不及永历帝处,若论其势,倒是永历帝不及黔国公也!”
陈圆圆听得有些迷糊,便问:“即便如夫君所说,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吴三桂笑着说:“我观此宫建于五华山腰,有如盘踞在巨龙之中躯,其势极盛,占尽风水之利,故有想以此为宫之意。但想到永历帝曾居此处,心中之意渐消!”
陈圆圆笑着说:“夫君此言差矣!俗话说,人杰地灵。人非地灵而来,地因人杰而灵!夫君此时如日中天,其势自不必说,其威已濒临四海,怎么能因此而妄生不愉呢?”
吴三桂笑道:“爱妾有所不知!自古以来,人杰地灵之语都是哄人之说!”
陈圆圆问:“怎么会是哄人之说呢?”
吴三桂说:“地若有灵,岂能让人所左右?地若无灵,又岂能让人所左右?可见,地灵与不灵,非在于人杰,而在于其风水之势如何。”
陈圆圆仍是不解,问:“既然如此,五华山这片风水宝地又岂会因永历帝居过而颓废?”
吴三桂说:“我的不悦之情,并非怕这片宝地因永历帝居过便会显得颓废之势,而是因为永历帝之灭已在我心中留下阴影。”
陈圆圆听后不语。是呀!谁做事都希望有个好的开头。若因此而在自己心中留下阴影,此后做事又怎么会痛快呢?
正在吴三桂与陈圆圆都沉默不语之际,突有人对吴三桂说,“平西王之言谬矣!”
吴三桂回头一看,见是一风水先生正向自己走来。吴三桂问:“先生因何而断本王之言谬矣?”
风水先生说:“永历之灭,非在于永历帝之势已颓,而在于风水之势未用!”
吴三桂闻之一怔。他与大明作战这么多年,从来还没有听到此论的。不知风水先生是否别有用心?若是暗藏不轨,自己倒得小心了。但不管如何,自己总得先探个究竟再说。于是,吴三桂装作惶恐的样子说:“本王愿听其详。”
风水先生说:“吾观五华山已有多年,深知其风水之妙!然而却有一事令我生疑。”
吴三桂问:“不知何事令先生生疑?”
风水先生说:“我观之多年,从未见其有王者之气。”
吴三桂一惊,心想,我看它分明是真龙之地,怎么会不呈王者之气呢?莫非风水先生真的有诈,想引我上当?吴三桂不动声色地:“我听人说此处甚妙,怎会无王者之气呢?”
风水先生不以为然地说:“先前,我也是与平西王一般想法,但后来,我却从中看出了门道!”
吴三桂问:“你看出了什么门道?”
风水先生说:“我虽在日出之初,从未在此看到王者之气,却在月出之时,看到了五华山上有白圈一轮。”
吴三桂问:“此相主凶主吉?”
风水先生说:“自然主吉。”
吴三桂问:“此相呈阴幽之态,吉从何来?”
风水先生说:“因为此相说明五华山下有暗龙一条。”
吴三桂心里暗惊,连忙问:“先生何以有此论断?”
风水先生说:“因为此龙长藏于地,从未见到天日,自是无法不怯光畏阳。所以,只有等到日隐月现之时出来吐口气,那白色之圈便是那龙之舒气!”
吴三桂细观风水先生之态,见其无伪善之态,心里已有几分相信。然而,他因见风水先生来之突然,似乎对自己之心洞悉已久,心里不由产生了戒备之心。他突然问:“先生是偶然路过,还是特意前来?”
风水先生神态自然地说:“自然是特意而来。”
风水先生的开诚布公,倒让吴三桂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转弯。吴三桂略一沉吟,便道:“你我既不相识,先生为何特意赐教?”
风水先生笑道:“平西王不识在下,但在下对平西王心仪已久。”
吴三桂心道:自己身为藩王,又有灭明之举,天下之人识我者必众!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但吴三桂仍然觉得还是小心些好,便说:“先生有何要求,提出来吧!”
风水先生勃然变色道:“在下虽然贫贱,却非为求贵而来,若平西王有看贱在下之意,在下这就离开!”说完,转身就走。
吴三桂心里顿时释然,立刻喊道:“先生止步!本王尚有一事求教。”
风水先生依言止步,却并不回头。
吴三桂说:“本王想移居此宫,先生以为如何?”
风水先生说:“甚妙!”
吴三桂反问:“既无王者之气,为何甚妙?”
风水先生说:“山崩地裂之日,暗龙飞腾之时,若老天有眼,平西王必成大事!”说完,便逶迤而去,消失在山雾弥漫之处。
二、吴三桂要将永历故宫改为藩王府
吴三桂目送着风水先生离去后,仍久久地注视着风水先生消失之处,仿佛没有回过神来。
陈圆圆说:“夫君会适居五华山么?”
吴三桂反问:“爱妾何有此问?”
陈圆圆笑说:“我观夫君凝目远送风水先生,分明是已被风水先生的话打动。”
吴三桂高兴地揽住陈圆圆的细腰,亲昵地赞叹道:“我有如此聪明的爱妾,一生何求?”
陈圆圆嬉戏道:“夫君切不可再取笑妾!”
吴三桂正色说:“并非本王取笑爱妾,而实是因爱妾惹人喜爱也!”
陈圆圆听后不作声,面上端庄,毫无轻浮之态,其内心却有抑制不住的愉悦之情。也难怪陈圆圆心里愉悦,自从与吴三桂相会以来,吴三桂便把她当做掌上明珠一般的爱惜。原来她以为吴三桂只是贪恋自己的美色,到自己人老珠黄之时,吴三桂对自己必会生厌烦之心。谁知他对自己竟然是历时愈久,爱之愈深!
吴三桂似乎感觉到陈圆圆的异态,回过头来看她。谁知这一看,倒把吴三桂的魂都引到天外去了。
这哪里是人间尤物?分明是天上仙子!
原来陈圆圆临风而立,脚下是飘飘荡荡的雾霭,身上的羽裳随风摇曳,身后是连绵不断各呈异态的云山,给人的感觉是陈圆圆仿佛乘风而去。
所以,吴三桂忍不住地赞叹道:“圆圆真美!”
陈圆圆一听,脸上立刻泛起彩云的羞红,娇嗔地回敬吴三桂一眼。
吴三桂见她娇态可掬,风采迷人,心中顿时涌出一种久违的激情!走过去,又将陈圆圆揽入怀中,手指在陈圆圆纤细却柔软的腰部上像弹琴样的跳动起来。
陈圆圆顿时感到一阵酥软袭透全身。
吴三桂轻声地对陈圆圆说:“我恨不得与爱妾在这里作鱼水之欢,尝尝神仙眷侣的滋味!”
陈圆圆越发娇羞起来,粉脸绯红,身子细颤,仿佛要弱不禁风地倒下去一般。
吴三桂将陈圆圆的细腰搂得更紧了。
许久之后,两人才从那情山欲海里摆脱出来。陈圆圆说:“夫君是要将永历故宫改为藩王府么?”永历故宫其实原来是黔国公沐天波的府第。
吴三桂说:“当然!要不我们怎么能过上那神仙日子?”
陈圆圆娇嗔道:“我与夫君说正事,夫君却总爱拿愚妾调侃!”
吴三桂说:“我可是作古正经地说!”
陈圆圆便说:“这我便有些不解了!先前夫君认为它不宜作藩王府,如今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吴三桂说:“凡人做事都讲究彩头。我担心永历帝的晦气坏了我的大事,所以不肯。现在风水先生告诉我那五华山下有条暗龙,若能将其掘出,必然助我成大事,所以我又想去住了。”
陈圆圆笑道:“夫君真的信那风水先生的胡说八道么?”
吴三桂说:“当然!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圆圆说:“若是那风水先生在摆弄你呢?”
吴三桂说:“即便是摆弄我,也得这样!”
陈圆圆知道吴三桂的牛脾气来了,自己再劝也无用。吴三桂行事的准则是:不看准不做,一看准必做,且一做到底。陈圆圆轻声叹息道:“只是不知夫君为何就信了那风水先生?”
吴三桂说:“其实我并非心中真的就相信那风水先生了。”
陈圆圆说:“既然如此,夫君为何听他的呢?”
吴三桂说:“我只是从中找到了精神力量的源泉。”
陈圆圆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世间有佛还是无佛?”
陈圆圆说:“当然有佛!”
吴三桂说:“非也!你看到过佛么?”
陈圆圆说:“虽然没过佛,但佛却是存在的。”
吴三桂反问:“你为何说得这般肯定?”
陈圆圆说:“如果不是这样,普天之下为何有那么多人供奉着佛呢?”
吴三桂笑道:“原因并不在于有佛!”
陈圆圆笑道:“夫君能否给我解释么?”她的心里早已萌发向佛之态,只是由于心气浮躁,没有如愿,但她的心中一直对佛都是很崇敬的。因为她认为自己之所以能从一个沦落风尘的歌妓变成平西王的爱妾,是因为有佛从中保佑着自己。
吴三桂反问:“什么人才信佛?”
陈圆圆想了想说:“心里有了解释不了的疙瘩时,往往喜欢信佛!”
吴三桂笑道:“这就对了!”
陈圆圆说:“什么对了不对了?”
吴三桂笑道:“信佛之人之所以信佛是因为心中有疙瘩,他们认为信能够解开自己心中的疙瘩。所以,不管佛是否存在,他都得相信佛是存在的。”
陈圆圆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否则,这佛不是白信了么?”
陈圆圆听了,一时半刻不知说什么好。她虽然知道吴三桂之言有些霸道,但却道出了几分真谛。即使你认为他是谬论,也是无从反驳的。陈圆圆沉思片刻反问:“这么说来,夫君相信风水先生的话是为自己找到借口么?”
吴三桂毫不犹豫地说:“正是!”
陈圆圆便无语,吴三桂也无语,两人默默地看着五华山上巍峨壮观的永历故宫。
且说那风水先生离开吴三桂之后,直奔郊外一农舍而去。
原来这风水先生并不是以给人看风水为生的真风水先生,而是大明之军的一位参将,姓李。因为吴三桂将大明灭了,他们的队伍也被打得四零五落,纷纷寻觅偏僻之处隐藏起来,以图后事。但李参将却觉得不报此仇,实在难安。然而现在的吴三桂是势大权重,朝廷也敬畏他三分,他作为一个不会舞枪弄棍,只知出谋划策的参将怎么能够将吴三桂扳倒呢?正在他苦于无计之时,一风水先生寻上门来,说他有一计能将吴三桂扳倒。李参将问他何计?风水先生说只要将吴三桂引到永历故宫去住便算完事。李参将问他何故?风水先生说此相暂不能泄漏,须动了吴三桂之心后才能告诉他。李参将只得依风水先生之计而行。
李参将进了农舍,那风水先生连忙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李参将说:“估计差不多了!”接着,将事情经过告诉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沉思片刻,然后点点头说:“事实应该成功了!”
李参将便说:“先生此时应该告诉我其中缘故了吧?”
风水先生说:“五华山下确有暗龙一条,而永历故宫却凌驾暗龙之上。吴三桂虽然贵为藩王,但终究仍为人臣。吴三桂若居永历故宫,必是以臣压君,只要暗龙翻身,吴三桂便有覆灭之忧!”
李参将听后,心中不解,又问:“永历帝身为皇帝,是真龙天子。以真龙压暗龙,应该不会有事,为何没见成功,反败于吴三桂之手?”
风水先生叹息道:“只因永历帝是假龙也。”
李参将急问:“永历帝怎么会是假龙呢?”
风水先生说:“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既然顺治帝是真龙天子,那永历帝自然是假龙也。”
李参将听了风水先生的解释哭笑不得,他觉得自己被风水先生玩弄了。但他的内心却仍然希望这是真的,那样,他们便可以毫不费力地扳倒吴三桂了。
三、迁居之日,李参将送来美女
吴三桂与陈圆圆打道回府后,立即将陈三强找来。吴三桂认为既然选择了永历故宫作为藩王府,就得好好地将它修整一番。陈三强是他的管家,让他去管理修缮,吴三桂放心。
吴三桂说:“我想将藩王府迁到永历故宫去。”
陈三强说:“好啊!”
吴三桂说:“但我想在迁居之前将永历宫好好地修整一番。”
陈三强说:“我明白公子的意思。”
吴三桂笑道:“我还没说,你怎么便知道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什么?”
陈三强说:“公子的意思是必须将永历故宫装修得富丽堂皇,与皇宫无异!”
吴三桂问:“你怎么知道的呢?”
陈三强说:“俗话说,人活脸,树活皮。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无不是为了在人前人后显出人模狗样而出来忙碌。有些人成了,自然得装扮一番;有些人不成,打肿脸充胖子。公子贵为藩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处早已不适合你居住。永历故宫虽大,也不能将他的晦气留在那里,所以得好好修整一番。这是人之常情,岂有不知之理?”
吴三桂让陈三强这番既不像褒,也不像贬的话说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在陈三强是自己的贴心人,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是因为没读多少书才说出这番话的,自己不能与他计较。吴三桂说:“你去操办吧!记住,装修得越豪华越好!”
陈三强领着数百民工在永历故宫里敲敲打打起来。首先是砌墙修院,该补的补,该修的修;然后是粉刷一新,该红的红,该绿的绿;最后是栽花种草,该剪的剪,该留的留。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永历故宫果然显出几分皇家气派来。
吴三桂与陈圆圆在装修之后,特意来查看了一遍。陈圆圆见永历故宫一改常态,竟然让陈三强装潢得真与皇宫无异,心中大为叹服。吴三桂也不得不赞叹道:“人尽其能,物尽其用,此话果有些道理。”
陈圆圆不解,问:“此话怎讲?”
吴三桂说:“若让三强领兵打仗,他不行,若让他出谋划策,他更不行,但若让他管家理财,他行,让他铺张浪费,他行,让他偷鸡摸狗,他更行!”
陈圆圆反问:“你怎么这样说他?”
吴三桂笑道:“你忘了白蔷薇之事了?”
陈圆圆想起陈三强协助吴三桂嫖淫白蔷薇一事,不禁哑然失笑。
吴三桂说:“我明白君主为什么既喜欢贤臣也喜欢小人的道理了!”
陈圆圆说:“什么道理?”
吴三桂说:“贤臣能帮自己安邦治国,而小人能让自己心情舒畅。这也可以说是人尽其能吧!”说完之后,便哈哈大笑。
吴三桂对永历故宫的装修很满意,便让人择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搬迁。
那日,太阳出奇的亮,像个身上没着一根材的浑浑圆圆的娃娃,清清爽爽的,透透亮亮的。吴三桂看了一下天说:“果然是个黄道吉日!”
于是,沉寂而荒凉数年的永历故宫因突然变成了藩王府而热闹起来。
云贵两省的大小官员都前来道贺,或送金银财宝,或送玛瑙玉器,或送字画极品,应有尽有。
吴三桂望着满脸谀笑的官员和堆积如山的财物,心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愉悦之感。他的心里便有了一个念头:人生如此,死而无憾矣!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仅存片刻,便消失了。他暗骂自己:怎么如此没有出息?
正当吴三桂沉思默想之际,陈三强走过来告诉吴三桂:“府外有人说为公子送来一稀世珍宝,我见他陌生,不敢放进来,故将其挡在门外。”
吴三桂一怔,问:“什么稀世珍宝?”
陈三强说:“他不肯示人。”
吴三桂说:“你不认识他吗?”
陈三强说:“可他说他认识公子,公子也认识他。”
吴三桂反问:“真有此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问,便对陈三强说,“你叫他进来吧!”
陈三强将那人引来了。
吴三桂一见,心中欢喜起来。原来来人就是李参将。在吴三桂眼里,李参将乃是风水先生。
李参将说:“平西王乔迁之喜,在下特来祝贺!”
吴三桂说:“先生客气了!本王本应该先谢先生才是!”
李参将说:“平西王过奖,在下难安。”
吴三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陈三强以为这人见到吴三桂,必会将那稀世珍宝献出来。谁知他与吴三桂笑谈多时,却并无献出珍宝的意思,便忍不住地问:“先生说要送给平西王稀世珍宝,不知先生带来否?”
吴三桂连忙制止陈三强说:“三强不可在先生面前无礼!”
陈三强不以为然地退到一边。
李参将笑道:“珍宝已经带来,只是不知平西王肯要否?”
吴三桂笑道:“既是珍宝,本王岂有不收之理?只是让先生费心了。”
李参将说:“平西王先慢言谢!只因我这珍宝有些异常,平西王未必肯要!”
吴三桂一愣,反问:“不知是何珍宝?”
李参将说:“我这珍宝是因人而异,对喜爱之人来说是珍宝,对不喜之人来说是废物!”
吴三桂问:“世间哪有此物,先生可否先让众人看看再说?”
众官员早已对这人要送平西王稀世珍宝充满好奇,心里纷纷猜着。现在见平西王提议让他们见识见识,便轰然叫好!
李参将却漫不经心地说:“平西王须先答应收,我才叫人送进来。”
众人的目光立即凝到吴三桂身上来了。吴三桂想了想说:“好吧,我答应你!”
李参将把手一挥,只见四人抬进来一顶封得严严实实的轿子,轿子在大厅中央停了。李参将走过,将轿帘揭了。
轿子里走出一位盖着头巾的姑娘。
众人在心中幻想着姑娘的容貌。
李参将轻轻地将姑娘的头巾揭了。众人一看大惊,顿时咋呼起来,原来是一个长得极其标致迷人的姑娘。而且,这姑娘还有一奇特之处是,她竟然长得与陈圆圆十分相像,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般。
吴三桂怔怔地看着那姑娘,心里一个劲地说:世上还真有与圆圆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那日与圆圆在葡萄架下休闲时,自己便看到了两个圆圆。但那是自己的幻觉,然而现在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原来,李参将对风水先生之计甚是怀疑,他觉得如日中天的吴三桂不可能轻易就会栽的。他思前想后,觉得唯一办法,便是美人计。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今多少男人都是栽在女人身上。而威震四海的平西王也时刻被陈圆圆所左右。于是,他四处物色绝色女子。因为他知道,对于拥有陈圆圆此等佳丽的吴三桂来说,必须用绝色美女才能生效。至于这女人像陈圆圆,他是一点不知道,只是一种巧合罢了。
李参将见吴三桂一直没开口说话,以为他不喜欢,便问:“平西王不想收么?”
吴三桂一惊,连说:“收!收!此等珍宝,谁不想要。”说到这里,然后巡视一遍说:“你问问众人,在座各位,谁不喜欢这种珍宝?”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众官员一听,脸上便涩涩的。他们不知平西王是真话还是戏言。
四、李参将要银杏做陈圆圆的影子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五华山已完全浸淫在昏暗的暮色之中。暗灰色的天空里,不时有鸟在围着树梢盘旋的身影。
也许,这是飞鸟在回窝之前,与天空道别。
热闹了一天的藩王府,完全静寂下来,一日之前它还被称为永历故宫,如今却成为藩王府。此时它虽与平时无异常,但王府之中的灯笼却异常明亮起来,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意思。
吴三桂目送着自己管辖之下的官员们一个个离去,直到最后一个离开时,他已经感到累了,但他的心里却依然兴奋着。他暗想着风水先生送来的女人的娇态,心里抑制不住要激动起来。他许久没有这种纯生理性的冲动了,他觉得今晚得好好珍惜。
吴三桂正要起身离去时,却发现风水先生仍站在身边,其实是李参将。吴三桂觉得奇怪,便问:“先生还有事么?”
李参将说:“我得将她的名字告诉平西王!”
吴三桂问:“难道她自己不知道么?”
李参将说:“她岂止不知自己的名字!关于她自己,她一无所知!”
吴三桂诧异地问:“有这等怪事?”
李参将说:“千真万确!”
吴三桂问:“那她叫什么名字?”
李参将说:“圆影。”
吴三桂说:“她怎么会叫这名字?让人听了,觉得阴森森的!”然后又问:“她是哪里人氏?”
李参将说:“成都人氏。”
吴三桂问:“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么?”
李参将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便说:“没什么了!”然后便离去。
吴三桂便起身去自己的寝宫。寝宫里更是张灯结彩,他知这是陈三强为了给寝宫增加些新房气氛而设计的。
吴三桂走进去,圆影连忙迎上来服侍他。吴三桂心中立刻涌起一股温情。心想:她倒善解人意。
吴三桂与圆影相携上床,然后都端坐着,互相凝视着对方。圆影的眼睛有种渴望与激情,吴三桂心中又涌起那冲动。他仿佛又回到当年与陈圆圆初识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在红红的烛光之下,他与圆圆就是这么凝视着,相互凝视着,仿佛都把对方当做一本看不透的书!
如今,他与圆影也是这么凝视着。令他惊奇的是他越看越觉得她像陈圆圆。
于是,他将圆影拉入怀中,然后,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圆影娇美的胴体便横陈在他面前。吴三桂变得更加激动起来,笨手笨脚地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肉体与圆影的肉体紧贴在一起。
吴三桂觉得有股火自心底焚烧,浑身燥热起来,关节也随之发出呐喊。他又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年龄,于是,他不顾一切将圆影捣鼓起来。
吴三桂的头脑之中出现的幻觉:身边的女人已经不是圆影而是圆圆,他也不是现在的平西王,而是当年的平西伯。
他一边摆动着身体,一边低声喊着圆圆的名字。圆影仿佛对他的低声呼唤毫无反应一般,仍是机械的配合着。吴三桂仿佛觉察到这一点,用尽力气作完最后的搏击之后,便将圆影推到一边。
圆影似乎没有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惊恐地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觉得自己失败了。虽然他想尽力找回当年的自己,然而,他却没有找到当年的感觉。他在心中喟叹起来,同时也对圆影充满了不满。
吴三桂厉声地问:“你怎么像木头似的?”
圆影被吴三桂的凶相吓坏了,哭泣起来。
吴三桂被她哭得越发不耐烦,便凶她:“你再哭,我让人砍了你!”
圆影果然吓得不敢再哭,只是身子在不停地发抖。
吴三桂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又起怜爱之意。同时自责:难道自己真的越来越具备王者之霸气了么?于是,他装作温和地问:“我喊你名字,你怎么没反应?”
圆影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痛苦地说:“我不习惯!”
吴三桂吃惊地问:“什么?你不习惯?我叫你的名字,你有何不习惯的?”
圆影说:“平西王叫的圆影,不是我的名字!”
吴三桂问:“你不是叫圆影么?”
圆影说:“不是!”
吴三桂说:“那送你来的先生为何说你叫圆影?”
圆影说:“我的真名不叫圆影!”
吴三桂问:“你的真名叫什么?”
圆影说:“我叫银杏。”
吴三桂说:“那你就仍叫银杏吧!”
银杏点点头,有些感激地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说:“那你说说为何改成了圆影?”
银杏便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吴三桂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银杏出身贫寒,父母早逝,她被人卖给了成都城中一妓院。
一天,来了个奇特的嫖客,交了钱之后,并不要求与她亲欢,只是一个劲地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这个人就是李参将。银杏看了,心里挺纳闷,却又不敢问。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李参将却开口说话了。
李参将问,你愿意从良么?
银杏说,做梦都想。
李参将说,我想将你赎出去。
银杏立刻跪到李参将面前说,如果这样,奴婢愿变牛作马侍候老爷。
李参将说,不是要你侍候我。
银杏咬咬牙说,是谁都行。
李参将说,你先别忙着答应了!只怕我的条件你难以接受。
银杏说,什么条件我都能够接受。
李参将说,我要你取得一个男人的宠爱。
银杏说,这有何难?
李参将说,可是这个男人将全部心思都放到一个女人身上了,你想夺过宠爱,比登天还难!
银杏说,你说的是谁?
李参将说,平西王吴三桂,你听说过吴三桂与陈圆圆的故事么?
银杏说,听过。
李参将,那你有法从陈圆圆身上夺过吴三桂么?
银杏只得摇摇头。
李参将说,姑娘若能吃苦,本人倒有一法助你成功!
银杏问,何法?
李参将说,姑娘必须忘记自己的一切,只是想方设法做好陈圆圆的影子,才可能实现目的。当然,银杏与陈圆圆相像是他始料不及的。
谁知,事到临头,银杏撑不住了。因为她一见吴三桂那双充满炽热的爱的眼睛,便把李参将的话全忘了。
吴三桂听了,叹口气说:“什么人不好做,偏偏要做圆圆的影子?其实,影子便是影子,又怎么能与真人相比呢?”
银杏咬着嘴唇不开声。
吴三桂突然觉得风水先生此举大有深意,只是不知是什么。从此他心里便对银杏充满了戒备之意。
吴三桂起身离去,将银杏抛弃在空落落的寝宫之中。
五、吴三桂纵论男人对女人的心态
吴三桂穿过昏暗的,静寂的过道来到陈圆圆的住处。
陈圆圆一见吴三桂,便开玩笑说:“夫君不与佳丽欢度良宵,怎么跑到愚妾这里来了?”
吴三桂笑道:“那是因为你缠着我呗!”
陈圆圆惊诧地问:“我何时缠过你了?”
吴三桂见陈圆圆一脸纯情,越发逗她说:“不是你缠着我,而是你的影子缠着我呢!”
陈圆圆说:“奇怪,我的影子怎么会离开我而去缠着你呢?”
吴三桂见将陈圆圆逗够了,便一把抱起她疯狂起来,一边转一边哈哈大笑。
陈圆圆便娇嗔道:“都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娃似的!”
吴三桂心中一荡,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心中奇怪,自己与银杏在一起时,想尽力找到年轻的感觉,却无法做到。而与圆圆在一起时,自己不用找,年轻的感觉却时刻相伴。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三桂说:“我就是要像个小娃!”
陈圆圆便戏弄他说:“那你怎么不去与那小姑娘颠欢?”
吴三桂说:“我无法与她乐下去。”
陈圆圆吃惊地问:“为什么?”
吴三桂说:“她是你的影子!”
陈圆圆更是惊异,“她怎么会是我的影子呢?”
吴三桂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圆圆。陈圆圆听后,一言不发。她心里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竟然还会有人愿意做别人的影子?可是,自己便是自己,她便是她,就像自己无法做她的影子一样,她也做不了自己的影子。
吴三桂见陈圆圆沉默不语,便问:“你在想什么呢?”
陈圆圆说:“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另一个人的影子?”
吴三桂说:“那是不可能的!”
陈圆圆说:“她明知是不可能,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吴三桂像个哲人似的说:“其实,这也并不能怪她!人总是在自愿与不自愿成为别人的影子!自愿的人是傻子,不自愿的人是疯子。”
陈圆圆说:“夫君既然不怪她,为何不与她共度良宵呢?”
吴三桂说:“因为她令我找不到年轻的感觉。”
陈圆圆问:“夫君为何一定要找到年轻的感觉呢?”
吴三桂叹口气说:“也许是自己已经年老的缘故!”
陈圆圆说:“你知道自己为何找不到么?”
吴三桂摇摇头说:“不知!”
陈圆圆笑着说:“我知!”
吴三桂吃惊地问:“你知?”
陈圆圆点点头说:“是的。”
吴三桂问:“什么缘故?”
陈圆圆说:“因为我们已经不年轻!”
吴三桂闻之一怔,心灵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是呀,五十岁的人了,已经不年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生命就是老化,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当然,权力与地位也无法将之挽留,然而自己能这样服从命运么?
陈圆圆见吴三桂沉默不语,以为自己说错了,便问:“难道愚妾说错了么?”
吴三桂说:“爱妾没错,只是我心有不甘!”
陈圆圆惊异地问:“你如今开藩云贵,加封亲王,为人之臣,其宠莫过如此,夫君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吴三桂连忙岔开话题说:“我只是对自己这么快老去感到不安!”
陈圆圆便沉默起来。她的心思何尝不是如此,想起与吴三桂初会之时,自己的绝代风华,在转眼间就变得人黄珠老,怎叫人不心生感慨呢?其实,对于她来说,她比吴三桂更渴望年轻。因为,女人的漂亮是短暂的。
吴三桂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陈圆圆,连忙说:“可是爱妾却一点也未老!”
陈圆圆笑道:“世上哪有不老的女人?”
吴三桂正色地道:“真的,你一点也未老!而且,当我与你在一起时,浑身便会充满青春的活力!”
陈圆圆笑道:“夫君无需安慰我!你既然与银杏在一起时会找不到年轻的感觉,而与我在一起时怎么会充满青春的活力呢?”
吴三桂发誓说:“我决没有骗你!”
陈圆圆便沉思起来,之后问:“你能说清楚其中的缘故么?”
吴三桂说:“我猜可能是因为她要做你的影子!”
陈圆圆问:“这是为何?”
吴三桂说:“一个人成了别人的影子便失去了自我!失去自我的人自然不再会有青春的活力。”
陈圆圆觉得吴三桂的话有理,便点点头,但她突然想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夫君说说自己的心态来听听!”
吴三桂问:“对于什么?”
陈圆圆说:“对于女人!”
吴三桂简捷地说:“无奈!”
陈圆圆问:“就这么简单?”
吴三桂说:“就这么简单!”
陈圆圆问:“为何会这样呢?”
吴三桂说:“男人年轻时,有生理上的本钱,却无物质上的本钱,即使想得到漂亮女人,也无法得到。因为世界上没有漂亮的女人会欢喜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身蛮力却又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所以,男人年轻时感到无奈!于是,男人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地追求地位与权力,追求财富与金钱。一旦有了,漂亮的女人便会自动送上门来。然而,这时的男人有了地位与权力、财富与金钱,却没有了青春活力,因此,有了女人也无力享受。因为世界上没有漂亮的女人会欢喜拥有地位与权利,财富与金钱,却无青春活力的男人!所以,这时的男人依然是无奈。”
陈圆圆仔细揣摩吴三桂的话,觉得吴三桂话虽然有几分俗气,却击中要害,不免暗暗赞叹他的洞察力。
吴三桂问:“我说得不对吗?”
陈圆圆说:“夫君的话很对。”
吴三桂说:“那爱妾听后,为何不开言?”
陈圆圆说:“我想问你,你对银杏的心态如何?”
吴三桂说:“既有无奈,也有不满。”
陈圆圆问:“为何会有不满呢?”
吴三桂说:“因为银杏缺乏个性。”
陈圆圆问:“夫君不是说她是风水先生送来的么?”
吴三桂说:“正是!你为何问起这事?”
陈圆圆说:“愚妾觉得其中有诈,夫君还是小心为好。”
吴三桂说:“我也正有如此想法。”
陈圆圆问:“那你打算如何?”
吴三桂说:“让风水先生领去。”
陈圆圆说:“夫君不觉得可惜么?”
吴三桂说:“可惜什么?我已拥有你,何必还要你的影子。”
陈圆圆初时没弄明白吴三桂的意思,等明白了,便心魂激荡起来,撒娇地栽进吴三桂的怀里。
第二天清早,吴三桂叫李参将将银杏领走。李参将问他为何?
吴三桂正色地说:“本王已拥有圆圆,何必还要她的影子?”
李参将听了,心知此事败露,灰头灰脑地走了。
但银杏仍留在藩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