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由榔被执(1 / 1)

吴三桂发迹史(出书版) 子非鱼 1 万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四章 由榔被执

  一、百岁老人笑论帝王之威

  自从被缅甸长老画地为牢以来,永历帝的日子虽然过得很宁静,但却没有了滋味。就像对一种事物的神秘感消失之后,不会再有热情,缅甸人也不再常来看汉人皇帝是个什么样子。永历帝的生活从此没有了热闹。

  倒是那个小女孩经常来看他,并告诉他关于她爷爷的一些话题。但是,永历帝却有些不相信。根据推测,小女孩爷爷的寿命应在百岁开外了。在永历帝看来,小女孩的爷爷在此打击之下,不可能活得这么长久。

  由于永历帝不相信小女孩的话,所以,他对小女孩的言行只是敷衍一下,并不过分去想。

  永历帝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当年在广西梧州,便有一帮子游手好闲之徒陪他玩。他本以为做了皇帝之后,能过上更舒心更热闹的日子。然而,事实证明,永历帝自从做了皇帝后,便再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先是到处颠簸,后是受孙可望的挟持,现在是流落异乡。

  令永历帝更难忍受的是身边这帮子大臣们。他们历来都过着食君俸禄养尊处优的日子,如今,永历帝手中再无钱财可赏赐,也再无土地可封赠,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皇帝。可是,他们却依然伸着手向永历帝要。

  永历帝先是将宫中之珍藏分赠给众大臣,以博得众大臣一乐。后来,珍藏没了,永历帝又从皇后王妃手中讨来金银首饰来分赠给众大臣以博得一乐。再后来,什么都没有了,众大臣依然来向永历帝要俸禄。

  永历帝问:“你们为何总向我要俸禄?”

  马吉翔说:“俗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不食君俸禄,又怎么能为君分忧呢?”

  永历帝说:“你们不用说为我分忧,我的忧愁全来自于你们。”

  马吉翔说:“谁叫你是皇上呢?”

  永历帝说:“我也不想再做这个皇帝了!”说完,便将金印抛出去,并大声骂道:“你们以后别再来烦我!我不想再见你们。”

  从此,永历帝身边的大臣果然不再来打扰他。皇后,皇妃和太子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来打扰他。他除了例行公事般的每日去看一下皇太后,便将自己关在屋中。

  于是永历帝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孤独之中。

  小女孩今日依然来看他,但永历帝却不再开门。

  小女孩便从窗口往里看。看到永历帝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女孩问:“皇上,你为何不开门见我?”

  永历帝说:“我不想见任何人!”

  小女孩说:“只有小鸟被人捉了,才会关在笼子里,你为何要将自己关在笼子里呢?”

  永历帝听了,浑身一颤,泪就流下来了。是呀!我为何要将自己关在屋里呢?可是,我不将自己关在屋里,我没处去呀!于是,他说:“不关在屋里又能怎样?”

  小女孩说:“我可以带你去见我爷爷呀!”

  永历帝问:“你爷爷真的还活在世上么?”

  小女孩说:“当然!他每天都得给我讲故事呢!”

  永历帝突然来了精神,心想:与其坐在这里乏味,倒不如去看看她爷爷到底是什么样子。

  小女孩将永历帝带到一处丛林之中,然后用手一指说:“那便是我爷爷的房子。”永历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是一间简易低矮的小木房。小女孩快步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说:“爷爷,皇上来了。”

  小木房的门陡然打开,房里钻出一个人来。

  永历帝怔住了,细细地打量着那人。那人背已弯曲,面部干瘦,一张脸毫无生气。只有他下巴之下飘动的胡须尚可证明他仍然活着。

  那人一见永历帝,双腿颤了颤,想跪下去,却未能跪下去。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大,骨头已硬的缘故。永历帝立即奔过去,扶着他。

  那人问:“你就是皇上?”

  永历帝点头,反问:“你也是汉人么?”

  那人点点头。然后一脸黯然。

  永历帝说:“我听你孙女说你是因为直言犯谏才被发配到边疆来的。你能说说么?”

  那人不答反问:“你是谁之后?”

  永历帝说:“我是神宗之孙,桂王之子!”

  那人听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直到差点为此窒息才止。永历帝被他笑得不知所措。那人然后叹息道:“这是讽刺我,还是报应他啊!”

  永历帝问他何故?

  那人便将自己的故事全部告知永历帝。原来他是神宗皇帝朱翊钧的臣子,即是永历帝爷爷的臣子。他在神宗手下为臣距今已有六十多年!当年吴建兄弟在福建举兵起事,神宗皇帝让众臣议朝,朝中大臣均认为要发兵镇压,只有他一人主张安抚为主。神宗皇帝根据众臣意见,决定发兵镇压,他便极力阻止,并直抒己见说,民为官本,民为朝纲。若朝廷不能安抚民心,天子必失根本!并说,年年有民造反,年年镇压,为何没有尽头?若再这样下去,必激化矛盾。那么,朝廷之灭不远矣!也许是他的话犯了忌,神宗皇帝一怒之下便将他发配到边疆。

  永历帝听了他的故事,一时不知如何说话。仔细想想:确有老天在报应朱家之意。当年他因直言犯谏而被神宗皇帝发配边疆,最后被赶到缅甸。六十年后,自己作为神宗皇帝的孙子却因为国破而流落到缅甸。你说这不是报应,谁能相信?

  永历帝问:“你姓甚名谁?”

  那人说:“无名无姓!”

  永历帝说:“你既为朝中大臣,怎么会无名无姓呢?”

  那人说:“寄居山野太久,姓与名都已忘记!”

  永历帝便沉默起来,那人也跟着沉默起来。只有风吹着树叶在沙沙的响。

  永历帝突然问:“你说皇威大不大?”

  那人点点头说:“大,大得很呢!”

  永历帝说:“你为什么这样说?”

  那人说:“老夫因皇上一言,不仅丢官失爵,而且连寄居之地也无,只得流落异地,客死他乡。世界上还有谁一言能置老夫于此地步的?”

  永历帝叹口气说:“可是,我却觉得皇威小得很呢!”

  那人说:“皇权至高无上,怎么会小呢?”

  永历帝说:“我虽贵为皇帝,却为何天天被大臣们折腾得死去活来?”

  那人大笑,久而不住。

  永历帝问:“你何故发笑?”

  那人说:“我笑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

  永历帝说:“我不懂其意!”

  那人说:“皇上是什么?是一国之君,既有辽阔之土地分赠诸侯,又有泱泱大众可供己驱使,所以说,土地是皇上的本钱,民众是皇上的胆子,有此二宝,皇威便极盛!现在,你名为皇上,脚下却无一寸之土,手下却无一民可用,有如鱼儿离开了水,连活路也没有了,还会有威么?”

  永历帝觉得那人的话虽然有理,却未必全对,他说:“那些文武大臣不是人么?他们见到我为何称我为皇上?”

  那人问:“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永历帝说:“来要钱使!”

  那人说:“这不就得了!他们并没有把你当皇帝,而是把你当钱桶。”

  永历帝问:“他们为何找我要钱?”

  那人说:“他们的日子一直便是这么过着,称之为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他们认为天下财富都是皇上的,所以都来向你要!却不知天下财富并非皇上的,而是民众的。”

  永历帝喃喃自语:“确实如此!”

  那人说:“所以我说你名为皇上,实为奴才嘛!”

  永历帝不解地问:“实为奴才?”

  那人说:“你非百姓之奴,而是皇帝之奴!”

  二、永历帝又找回了做皇帝的感觉

  永历帝别了那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本来是为了解开心中的疙瘩才去找那人的,没想到心中原有的疙瘩没解开,反而还多了些疙瘩。

  他心里在思考着那人的话。他觉得那人说他是个名义上的皇帝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己虽然是皇帝,但是既没有土地,也没有诸侯,连队伍也在云南,无法来保护自己。

  但他觉得那人说他是皇帝之奴是难以理解的。自己已经是皇帝,怎么还说自己是皇帝之奴呢?难道说我自己会是自己的奴隶?

  想到这里,永历帝浑身战栗了一下。因为他认为这个世界上,自己成为自己的奴隶的人是大有人在的。譬如说,人为自己的名所累,为自己的利而活等。

  他便由此想到那人说自己是皇帝之奴也是有些道理的。自己不正是为皇帝之名所累、所困,甚至在为此流血么?如果不是被人抬着做了皇帝,自己用得着东跑西奔流离失所么?那些大臣谁又敢以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为借口向自己要钱财?由此看来,自己并非在为自己做皇帝,而是在为别人做皇帝!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等下得去问那人!

  正想到此处,屋外响起了乱哄哄的人声。永历帝听见李国泰在说:“皇上在呢!皇上在呢!”

  永历帝还没有回过神来,马吉翔与李国泰率领文武百官过来了。永历帝正要斥责他们,文武百官们却屋里屋外跪倒一大片,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中还有两个缅甸人。

  永历帝怒道:“谁是你们的皇帝?我不做皇帝了!你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顿时吓得懵懂了。自古以来,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不愿意做皇帝的!况且,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做的,怎么能让我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呢?文武百官的头脑首先冒出的念头是:皇帝不正常,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不正常,却无从知道。

  你道文武百官已有很长时间没来向永历帝问安了,今日却为何齐齐整整地来向永历帝问好呢?

  原来是缅甸国王由吴三桂的信中得知大明皇帝已避祸于自己国内,根据他的经验:不管如何得先善待大明皇帝。大明皇帝现在虽说得寄居在自己国内以避灾祸,却不知哪日他又得回去做皇帝!汉人的事总是没定准的,再说,汉人的皇帝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

  所以,吴三桂信中的口气尽管很强硬,而缅甸国王却并不惊慌失措。他首先派人出来打听大明皇帝的下落,然后打算接他们入宫。

  永历帝手下的文武百官得知此事,真是喜从天降,赶忙想法与缅甸国的官吏联系上,并将他们引到永历帝的住处。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借皇帝之光得些余荫。谁知皇帝一见面便称自己不是他们的皇帝,要他们另外找人来做皇帝,他们心里怎能不急?

  还是马吉翔的脑子转得快,他立刻凑近永历帝的耳朵说:“皇上是一国之君,岂能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仪?”

  永历帝一听,顿时警醒。是啊!自己毕竟还是皇帝!还是大明的皇帝!我大明是泱泱大国,我作为一国之君,岂能在此小国使节面前失了威严?虽然如此,但他在情感上还不能完全原谅这帮大臣,所以他说:“我不做皇帝,岂不会不失你们的面子么?”

  马吉翔说:“皇帝号称天子,是万民之主,一国之君,平常之人岂能做得了皇帝?皇上赶快再莫推辞!”

  永历帝说:“你们几时把我当做你们的皇帝了?”

  马吉翔说:“从今日始,我保证文武百官都会善待皇上!”

  永历帝说:“你们如今想讨好我,无非是因为缅甸国王要善待我们,想从中得到一些好处罢了!”

  马吉翔心中一惊,皇上心中不糊涂嘛!于是他赶快说:“皇上快别这么说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折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永历帝一听,也吓了一跳。是呀!自己虽然恨他们,却也不能全把他们杀了!若如此,我这个皇帝还成什么皇帝?自古以来,皇帝都是那些官僚抬出来的!从没见过普通百姓愿意抬出那个皇帝来压在自己头上。

  于是,永历帝的语气便软了下来说:“众爱卿来见朕,有何事要奏?”永历帝对做皇帝的举止言行已经感到生疏,可是如今又用起来,感觉便来了。他心想:还是做皇帝的感觉好!

  马吉翔说:“奏知皇上,缅甸国王派两个使节来见皇上。”

  永历帝说:“朕已居此多日,为何今日才见他派使节前来问候?”大明是泱泱大国,像缅甸等周边小国历年都得向大明进贡。永历帝对这些是非常清楚的。如今,虽说大明快灭,他也避祸异乡,但他那种做大国皇帝的威风却不想丢。

  马吉翔见永历帝说话的语气不好,便示意翻译不要直译给缅甸人听。心想:都到了这份上了,还摆什么皇帝的臭架子?便代他们说:“他们只是近日才知皇上已驾到缅甸的!”

  永历帝问:“他们今日来,所为何事?”

  马吉翔说:“缅甸国王想接皇上入宫。”

  永历帝断然拒绝说:“不可!”

  马吉翔心中大惊,若永历帝拒绝了,自己从哪里得到好处?于是他轻言细语地说:“缅甸国王也是一国之君,皇上不可轻易驳他的面子。”

  永历帝说:“朕正是不想驳他的面子才不敢前去的。”

  马吉翔说:“奴才不知皇上的意思!”

  永历帝说:“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君,自己岂可随便入宫,乱了别国的朝政?”

  马吉翔心中好笑,好个糊涂的皇帝!人家又不是请你去做国王的,只是请你去做客的。再说,即使是请你去做皇帝,你也不能去呀!岂有大明皇帝做不了时,便跑到人家缅甸来做国王的?

  马吉翔心中虽然好笑,但他的表情丝毫不敢松懈,仍然严严谨谨地说:“皇上仁德圣明,若让缅甸国王知晓,必感皇上恩义。”

  永历帝轻笑道:“马爱卿不可以甜言蜜语惑君。”

  马吉翔立刻骂道:“奴才该死!”

  永历帝的心情彻底好了。因为他完全找到了做皇帝时的那种美好的感觉。他看到屋内屋外除了两个缅甸使者没跪外,其余都是战战兢兢地跪着,永历帝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喊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文武百官一听此言,口呼:“谢皇上。”然后又齐齐地站起。

  马吉翔说:“既然皇上不肯入缅甸王宫,缅甸国王还有一个请求。”

  永历帝说:“什么请求?”

  马吉翔说:“缅甸国王想在首府附近修座宫殿让皇上住!”

  永历帝说:“骚扰人家已属不该,岂可还要让人破费?”

  马吉翔说:“臣也是这样回使节的,可使节执意不肯。”他可没有拒绝使节。

  永历帝说:“这如何是好?”

  马吉翔见皇上有些松动,立即说:“再说,皇上作为一国之君,住在这简陋之处,也显得太寒酸了一点。”

  永历帝一想也是。自己虽是流落在外,但毕竟是一国之君,岂可因此而失了做皇帝的面子?于是他便答应。

  文武百官见皇上答应,自然是喜出望外。

  三、永历帝给使节送金簪子

  文武百官散去,两个缅甸使者却还没有走。马吉翔说:“皇上为一国之君,应施舍些钱财给两个使节。国家再穷,也不能穷了气节。”

  永历帝一想,也是。自己身为泱泱大国的皇帝,占有天下财富。如今外国使节与自己初次见面,怎能够不给些馈赠,让他们小瞧我这个大明皇帝呢?可是,他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因为他身边的财富早已被文武百官洗劫一空,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赐予给使节的呢?

  于是他变得悻悻然。

  马吉翔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囊中羞涩,便提示他说:“能否从皇后、皇太后身上打些主意?”

  永历帝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然而,片刻之后,他心中便是满腔酸楚了。因为他知道皇后身边贵重的东西也是早已让他拿来满足文武大臣的私欲了。要说有,皇太后身边可能还有一点。可是,自己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够向自己的母亲伸手要馈赠给使节的财物呢?即使是母亲大人不在意,自己也不好开口呀!

  永历帝说:“皇太后只怕没有了!”言下之意,皇太后身上即使有,自己也不好开言。

  马吉翔自然懂得他的心思,便说:“即便是这样,皇上也不得不去求皇太后了!皇上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在外国使节面前失了风度吧!”

  永历帝咬咬牙说:“我去试试吧!”永历帝来到皇太后身边,并将自己的难处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皇太后一听,便唉声叹气。

  永历帝以为皇太后不肯,便说:“母后若有难处,就算了。”

  皇太后说:“并非做母亲的不同意,而实在是自己也无他物!”

  永历帝吃惊地问:“怎么会这样呢?”因为他即使在最困难时,也没伸手向母亲要过东西。按理说,母亲身边应该有些值钱之物。

  皇太后说:“孩儿有所不知!我身边的值钱之物也由皇后转送给你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向我要!”

  永历帝便什么都明白了,沉默着,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静坐了片刻,他不语,母亲也不言,他觉得受不了,起身向母亲告辞。他刚走到门边,便被母亲喊住了。

  永历帝又回到皇太后身边。

  皇太后不由分说地从头上拔下两根金簪子送给永历帝。

  永因帝僵在那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皇太后说:“自家人苦点没关系,反正无人看到。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

  永历帝只得伸手接了,然后奔回住处。

  缅甸使者正等得不耐烦,马吉翔一个劲在随他二人说话。

  永历帝说:“朕将这两根金簪子分赠给二位使节吧!”

  二位使节满脸狐疑地接过簪子,走出门后便问马吉翔:“这是什么东西?”

  马吉翔说:“金簪子。”

  使节问:“金簪子作什么用的?”

  马吉翔说:“给女人装饰头发的。”

  使节更加迷惑了,惊奇地说:“你们皇帝是个男人,怎么给我们的女人送礼物?”在他们看来,陌生男人给自己的女人送礼物,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

  马吉翔想了想,解释说:“我们汉人男子都怕老婆,所以,给男人送礼时,一般都是送男人妻子用的东西以示尊重。”

  二位使节啧啧称奇道:“大明真是神秘,神秘得不可思议。”

  马吉翔心里好笑:你们缅甸才神秘得不可思议呢!我们皇上是没钱了!要不,他会舍得将女人用的东西送给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还当什么使节?

  缅甸使节走了,文武百官又不再来看永历帝。仿佛他们当时不是来看永历帝的,而是来陪使节的,想以此获得使节的好感。

  永历帝又陷入孤独之中。

  所以,他又将自己关在房中,透过窗口看外面的天,天空依旧是碧蓝碧蓝的,与早日没有什么两样。永历帝心中便琢磨开了。他在想:天这么大,天天都碧蓝碧蓝的,难得变来变去。要说变化,一年就是那么四季。可是,人这么小,却一天一个脸,变来变去让人琢磨不透,这是为何啊!

  永历帝正在冥思苦想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向他奔来,并跪倒在他面前,口中高呼:“万岁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永历帝睁开眼睛一看,见是小太监,惊喜地说:“大将军,你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没你陪我,我好孤独啊!”

  小太监立即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原来他在丛林之中走散了,经过千辛万苦才找回来。小太监一听皇上之言,心中顿时酸楚起来,哽咽着喉咙说:“这么说来,皇上一直还念着我?”

  永历帝一听,立时怔住了。是啊!自己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何一下也没有想到大将军呢?按说,大将军既救过自己的性命,又将自己服侍得周周到到,自己不应该忘记他呀!那么,自己为何偏偏又忘记他了呢?是人本身健忘,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处,还是因为自己是皇帝容易忘记别人呢?

  小太监说:“皇上在想什么?”

  永历帝说:“朕在想着大将军的好处呢。”

  小太监便感激涕零地对永历帝说:“奴才积了什么德?让圣上这龙体时时记挂着小奴才!”说完,环顾一周,见屋内十分简陋,哪里像是皇帝的住处?便伤心地说:“圣上一直住在这破屋子里?”

  永历帝一听,心里便感动起来。还是小太监对自己好!自己给了小太监什么?还不是奴才一个!可是他时时刻刻都在记挂着朕。而那些文武百官不是向自己要高官,便是向自己索厚禄!当年朕有权有势之时,一个个都像狗一样围着自己身边转。如今,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他们了,便不再将朕放在眼中,甚至以取笑朕为乐。由此看来,这个世界上,越是围着自己转的人越是坏人,越是不围自己转的人越是好人!

  永历帝安慰小太监说:“大将军,你别忧心!朕不久便要住到宫中去了!”

  小太监迷惑地问:“住到宫中去?”

  永历帝说:“缅甸国王念我是大明之君,怕我住在这里有失国体,特意在都城建座宫殿,名为理草殿,建好之后,便要朕搬去住。”

  小太监立刻激动地说:“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

  永历帝却没有像小太监那么高兴,他不无忧心地说:“朕却有些担心?”

  小太监问:“皇上担心什么?”

  永历帝说:“朕担心缅甸国王为朕建造的宫殿不够华丽,不够气派。”

  小太监说:“即便如此,总比住在这里好!”

  永历帝说:“大将军此言甚谬!想朕身为泱泱大明之君,住在此处,虽然简陋,却无人知晓,自然不失大国之威。若与缅甸国王同住一城,缅甸王宫胜过我理草殿,叫朕这张脸往哪儿搁呀?”

  小太监一听,觉得皇上之言有理,便安慰永历帝说:“奴才想,缅甸国王若能识大体,必将理草殿修得比他的王宫还要华丽气派!”

  永历帝问:“为何?”

  小太监说:“因为圣上是大国之君,而他是小国之王啊!”

  永历帝觉得小太监的话在理,心中荡漾起骄傲的涟漪。

  四、缅人请文武百官吃咒水

  天上的太阳晃荡荡的,地上的风颤悠悠。

  永历帝随缅甸使节到了理草殿门前,却并不进去,而是让小太监搀扶着围着理草殿转了一圈。其实,他并不需要搀扶。他之所以让小太监搀扶,是想多显示出一些皇帝气派来。

  永历帝看完理草殿之后,便叹气说:“缅甸国王大小也是个国王,怎么做起事来,如此小家子气?”

  小太监一时没弄明白永历帝所说的小家子气是指哪一方面,便问:“皇上为何说缅甸国王小家子气呢?”

  永历帝说:“朕为泱泱大明之皇帝,他为朕修的皇宫就这么小?不用说赶不上京城里的皇宫连比朕在梧州的桂王府也差上一大截!你说这是不是小家子气?”

  小太监说:“确实是小家子气!”

  永历帝见自己的话得到小太监的认同,更加得意地说:“若是他缅甸国王住到我大明去,我为他修的宫殿保证比他现在的王宫要大!”

  小太监说:“天下国家虽多,但无国能大过我大明,自然没有哪个帝王能与圣上相比了!”

  小太监的谀词说得永历帝昏昏乎乎飘飘然然起来。永历帝说:“其实也并不能责怪缅甸国王小家子气!因为他没见过我大明的皇宫,自然以为已经为朕修建了一座很不错的宫殿了!”

  小太监说:“皇上贤明,有容人之德,实在是我大明之福气!”

  永历帝叹口气说:“可惜还有人竟然不理解我这个皇帝呢!”

  小太监惊诧地问:“真有这等怪事?”

  永历帝说:“确实如此!”

  小太监涎着脸说:“皇上能不能告诉奴才?”

  永历帝说:“你若愿听,朕自然肯告诉你!”然后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小太监。

  原来,永历帝因为自己的爷爷神宗皇帝将小女孩的爷爷发配到边疆而一直心怀内疚,而从自己与那人见面之后,这种感觉愈甚。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去对那人说明白,并顺便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因此,在缅甸国王修好理草殿后,来接他去时,他第一件事便是去与小女孩及她爷爷告别。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次不去,以后恐怕会再无机会!

  于是,他急急忙忙地跑到那人的小木房来。

  小女孩正在外面玩耍,见永历帝走过。心里非常高兴,问他何事?永历帝说想见见她爷爷。小女孩说这恐怕很难!爷爷现在还为她带永历帝来而生气。永历帝知道那人的脾气倔,便对小女孩说,只要她想法让自己知道她爷爷的姓名也行。小女孩答应了,说自己现在就进去问,并让永历帝躲在屋外听。

  小女孩问:“爷爷,你真的无名无姓么?”

  那人说:“傻瓜!世界上哪里有无名无姓的人呢?只要是人,便都有名字。不然的话,人家怎么叫他呢?”

  小女孩说:“那爷爷为何不将自己的名字告诉那个皇上呢?”

  永历帝的心提到嗓子眼上来了。

  那人说:“我虽有名有姓,但在皇上的眼里却是无名无姓了!不仅是我,天下的百姓在皇上眼里都是无名无姓的!”

  永历帝在心中骂道:这叫什么混账话!一个做爷爷的,怎么能这样教育孙女呢?

  小女孩说:“爷爷,你恨皇帝么?”

  那人说:“恨!”

  小女孩说:“你既然恨皇帝,那你为何要我不要忘记自己是汉人?”

  那人说:“孩子,你错了。皇帝虽然尊贵,但他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汉人!我要你不要忘记自己是汉人,但并没有要你不要忘记皇帝!”

  小女孩说:“这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人说:“我要你不要忘记的是祖宗,而要你忘记的恰恰是皇帝!”

  永历帝暗骂道:这叫什么屁话!听到这里,永历帝再也无心听下去,灰溜溜地回来。

  小太监听着永历帝说完,心中对小女孩爷爷的话有些不明白,便问:“不要忘记的是祖宗,而要忘记的恰恰是皇帝是什么意思?”

  永历帝说:“谁知道他的鬼话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说:“不过,我可以肯定那人是坏人!”

  永历帝问:“你为何说得如此决断?”

  小太监说:“一个人若忘记了自己的皇帝了,岂不是想犯上作乱么?”

  永历帝说:“你说的有道理!”

  小太监说:“皇上,应该治那人的死罪!”

  永历帝叹口气说:“可惜他已经不是大明的臣民了!”

  小太监说:“可他仍是汉人啊!”

  永历帝说:“虽然是汉人,但他已是缅甸的国民了!”

  小太监说:“皇上真的没办法了?”

  永历帝说:“除非不怕国际舆论!”

  小太监说:“汉人皇帝惩罚汉人还会引起国际舆论?假洋鬼子真的这么厉害?”

  永历帝叹口气说:“洋鬼子虽假,但他毕竟已是洋鬼子!”

  两人正说得起劲时,马吉翔与李国泰气喘吁吁地奔来,很远就朝永历帝喊道:“皇上在这里!让我二人一顿好找!”

  永历帝不悦地说:“二位爱卿如此急急忙忙地跑来,不怕有失大国之臣的风范么?”

  李国泰说:“情况紧急,奴才顾不得那么多。”

  永历帝说:“什么紧急情况,会使得二位爱卿同时急急忙忙地奔来?”

  马吉翔说:“缅甸国王派人来请我们吃咒水呢!”

  永历帝一惊:“咒水,什么咒水?”

  马吉翔说:“就是为了表示与他们结盟的咒水!”

  小太监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同他们吃了咒水,就表示同意结盟,否则,便是不同意么?”

  李国泰说:“还是你机灵。正是此意!”

  永历帝说:“好端端的,吃什么咒水?”

  李国泰说:“我们若不吃咒水,人家不肯放我们进理草殿住呢!”

  小太监惊诧地问:“他们连皇上也不准住么?”

  马吉翔和李国泰同时说:“这倒没说。”

  小太监说:“想必他们也不敢冒犯君威!”

  永历帝于是又洋洋自得起来,郑重地说:“先回去再说,在此议论朝政,有失体统!”

  马吉翔与李国泰均觉有理,便左右携着永历帝直奔理草殿大门口来,刚到门口,侍卫告诉永历帝,说缅甸使节已到殿里去等他了。他们又直奔殿里而去。

  缅甸使节一见永历帝便行礼。永历帝挥挥手,表示免了。然后正色地说:“贵使节是请我们前去吃咒水么?”

  使节说:“正是!”

  永历帝问:“为何要这样?”

  使节说:“按我们缅人的规矩,只有吃了咒水之后,才表示共结同心。”

  永历帝说:“可我们是汉人!汉人没有这一套规矩的!”

  小太监脱口而出:“汉人即使喝了咒水,也未必会与人共结同心!”

  李国泰用眼瞄了小太监一眼,其意是你怎么说话的。然后极委婉地说:“我们若不同意吃咒水,人家便不准我们进殿呢!”

  永历帝怒道:“难道朕不吃咒水,也不准进殿么?”

  使节连忙说:“我们国王没有这个意思!”

  永历帝听了,顿时高兴起来。既然没让朕喝咒水,你们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反正没驳朕的面子。他说:“既然这样,马爱卿与李爱卿听着,你们二人明日带领百官去喝咒水吧!”

  五、永历帝想上吊而死

  马吉翔和李国泰率领文武官员跟随缅甸使节去喝咒水。文武官员见是缅甸国王请吃,便以为一定在皇宫。联想到可以看看缅甸王宫是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非常高兴。心想:能够看到皇宫开开眼界,便是不虚此行。此次出国虽说是落难,但也有值得骄傲的地方。至少比起那些虽然做着高官但从没出过国更不用说见过皇宫的人强多了。

  然而,大家发现不对头了。因为使节并没有带他们往皇宫方向走。最初发现不对的是马吉翔,马吉翔然后悄悄告诉众人,众人一看,果不其然,便有些慌了手脚。

  马吉翔问:“怎么没到皇宫去?”

  使节说:“为何要到皇宫去?”

  马吉翔说:“不是说国王请吃咒水么?”

  使节说:“是国王请吃咒水没错,不到皇宫去更没错。”

  马吉翔问:“此话怎讲?”

  使节说:“吃咒水的仪式都是在郊外的祭祀台举行的。从没有请人到皇宫去吃咒水的。”

  大家心理稍稍安宁些,然而却失望极了ωεn人$ΗūωЦ。为不能见到皇宫而失望!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使他们更惊惧。使节竟然将他们引到戒备森严站满了看热闹的缅人的地方。李国泰立刻有种不祥之预感,轻声说:“怎么不像请我们来吃咒水,却像请我们上刑场?”

  李国泰一语如惊雷,将众人轰得清醒过来。大家立刻都有了一种上刑场的感觉。他们惊惧之余,充满了疑惑:在我们大明,人们历来都是对我们尊敬有加的。为了升官发财,许多人都要给我们送礼。也有我们吃喝玩乐的。那时在我们心中荡起的感觉是何等的惬意啊!原以为缅甸国王请我们吃咒水,肯定要让我们吃点缅甸特产。再说缅甸国王与我们初次见面,他怎么好不送点见面之礼呢?作为一国之王,出手肯定不能太小气,所以,自己肯定能得到珍贵的纪念品。

  正是因为这一点,大家都争着要来,永历帝考虑到让这么一帮大臣到王宫去实在是丢人现眼,有失大国威仪,才叫马吉翔和李国泰将朝中重臣和王爵带来,即黔国公沐天波,绥沐伯蒲缨,吏部尚书邓大廉等四十二人。没有来的自然是面上沮丧心理骂娘。

  大家有了上刑场的感觉后,便都变成了打蔫的草,软软耷耷的打不起精神。有人甚至想走,可是一见使节身边怒目相视的武士,又吓得打消了念头。

  于是,文武官员在使节的看押下磨磨蹭蹭地来到了祭祀台。

  马吉翔问:“你们的国王在哪里?”

  使节说:“谁说让你们见国王了?国王这么尊贵,岂能让你等混账随便见到?”

  马吉翔不服说:“我们可是天天可见到大明皇帝的人!”

  使节说:“你们的大明皇帝是个什么皇帝,只有你们自己清楚!”

  马吉翔绝望地说:“难道我们无望得见你们的国王了么?”

  使节说:“虽然不能见到我们国王,却可以见到另外一王!”

  马吉翔等人听说能见到另外一王,心里也变得高兴起来,急切地问:“见到什么王?”

  使节说:“阎王!”

  没有明白使节的话之前,大家还是笑逐颜开的。认为能见到阎王也是不虚此行。等明白使节的话是什么意思时,大家便都傻了眼。

  还是李国泰比较沉稳,紧张地问:“你们为何要杀我们?”

  使节问:“李定国是不是你朝的大将?”

  李国泰说:“是啊!”

  使节说:“那便杀你们没错!”

  李国泰问:“这是为何?”

  使节说:“因为他一直在骚扰我们,我们不少人被他们杀了!”

  众人便大骂李定国,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不能给皇帝与自己保驾,相反还要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使节见众人吵吵嚷嚷的,几乎又忘记了自己要被处死的事实,便觉得他们很好笑!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怎么还有心思去责怪别人?使节气不过,便挥手止住他们,然后命令刀斧手动手。

  于是,大明几十个王公大臣的头就骨碌碌地从头上滚落下来,他们的头仍然是张着口睁着眼,仿佛还想与使节辩说清楚为什么要杀他们?或者是对缅甸国王请他们吃咒水却杀了他们感到不相信。甚至在为没进皇宫没见国王而遗憾!

  永历帝听到这个消息时,根本不相信此事会是真的。一个劲地对报告人否认着,说朕的王公大臣是去吃请的,怎么会被杀头呢?缅甸国王不给他们纪念品也罢了,怎么会杀了他们呢?若是朕请他们吃,一定还有丰厚的馈赠。

  但是,当报信人出示铁的证据,让他不得不相信了时,他便昏厥过去了。

  等他悠悠醒过之时,他觉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意思,也滋生了寻死的念头。他想:自己虽然身为皇帝,但身边却并没有子民,有的只是一些王公大臣。正是这些王公大臣,才使他有着做皇帝的感觉。这些王公大臣们虽然多数时候对他并不恭敬,但他们一口一个皇帝却让永历帝无法认为自己不是皇帝。所以,永历帝觉得正因为此,自己的皇帝依然做得有滋有味令人神往的。

  可是,如今这些人都走了,谁还来奉自己为皇帝呢?我这个皇帝又做得有什么滋味呢?

  于是,他站在桌子上,把一条白布从屋梁上穿上,再打个疙瘩。然后,便脖子往白布圈里一挂,脚踢开了桌子。

  永历帝的身体便悬在半空,是白布将他的身体与屋梁联系在一起的。

  立时,他的眼睛便昏花起来。他的头脑里出现了幻觉。他看到自己坐着大轿,轿子周围是些长得极漂亮的宫女。路两边是跪着的民众。茶花与他同坐在轿子里。前面是白文选的队伍开路,后面是李定国的队伍护驾。

  茶花说:“没想到你窝窝囊囊的,这回还能做个真皇帝?”

  永历帝便笑起来。

  突然,永历帝听到一声哭泣,然后便完全昏迷过去。许久之后,永历帝仿佛到一个极其黑暗的世界里转了一遭,又回来了。他听到一个人在身边哭着。

  小太监一边哭一边说:“皇上,你就这样走了,叫我们怎么活啊?”

  永历帝说:“没有朕,你们不照样可以活么?”

  小太监说:“没有你,我们便没有了皇帝。我们的日子一直因为有皇帝而过得实实在在的,如果没有了皇帝,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永历帝叹口气说:“其实朕也不想死!”

  小太监说:“皇上既然不想死,为何要上吊?”

  永历帝说:“只因马吉翔李国泰他们都走了,我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谁还来拥我做皇帝?”

  小太监说:“还有我呢,我们也会拥你做皇帝的。皇上不用愁,我看这世上,只要有汉人存在,便会有人拥你做皇帝。”

  永历帝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小太监说:“因为汉人离不开皇帝啊!”

  永历帝一想,是啊!我怎么就忒糊涂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永历帝心情一好,就想起了刚才的幻觉。他对小太监说:“你猜我刚才和谁在一起?”

  小太监迷惑地问:“和谁呀?”

  永历帝得意地说:“茶花!”

  小太监更加迷惑了:他怎么会和茶花在一起呢?

  六、永历帝被押回云南

  小太监见永历帝说他和茶花在一起,便以为他气糊涂了,心里着急起来。因为根据他的推测,缅甸人一定还会派人到理草殿来,将他们一网打尽。而现在皇上是这么糊涂,谁带他走出困境呢?

  小太监对永历帝说:“皇上,这里非久留之地!”

  永历帝问:“为何?”

  小太监说:“我猜测缅甸人不久便会来这里的!”

  永历帝一听,慌了手脚,紧张地说:“这如何是好?”

  小太监见永历帝并不糊涂,心里反而高兴起来。便说:“皇上带着大家赶快逃!”

  永历帝问:“逃到哪里去呢?这里本来就是缅甸!总不能回大明去吧?”

  小太监一听,也是。但他头脑一转,有了主意说:“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在外面奔跑,他们要捕着我们,也得费些神!”

  永历帝心想:这倒是个办法!只是皇太后皇后王妃宫女们怎么办?他问:“女人呢?”

  小太监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女人?但他不敢将此话说出来,怕皇上回他:你不是男人,当然不想要女人啰!小太监只得说:“带着她们一起走吧!”

  永历帝带着皇太后皇后王妃宫女以及太子和一些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理草殿,奔荒郊野外而去。除了皇上与太子外,这个队伍中,可以称得上男人的已寥寥无几。而让永历帝宠爱的男人只有邓凯了,其余都是些无用人物,至少在这种情况下毫无作用!

  他们在逃离理草殿不远的郊外,便遇到了缅甸追兵。缅甸数千兵力将永历帝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顿时,他们一行人慌了手脚,男人们惊慌失措,女人们哭喊震天!

  永历帝颤栗地问邓凯:“怎么办?”

  邓凯想了想说:“第一件大事是处理女人要紧!”

  永历帝问:“为什么?”

  邓凯说:“这些女人大多有些姿色,缅甸男人见之,必起歹心。她们大多是皇上的女人,若被缅甸男人玷污了,岂不是丢皇上的脸?再说,还会留下历史后遗症的。”

  永历帝对丢脸一说认同,但对会留下后遗症却有所不解。便问:“会有什么后遗症?”

  邓凯说:“经此一劫,我们是否与缅甸人结成死仇了?”

  永历帝说:“当然!不报此仇我死不瞑目!”

  邓凯说:“可是,如果让缅甸男人把种子留在了这些女人身上,生下既有汉人血统又有缅人血统来,岂不是难事?碍于这层姻亲关系,我们到时候怎么好对他们下狠手呢?”

  永历帝赞叹说:“还是邓爱卿高瞻远瞩!”他命令宫女们自缢而死。不肯自缢的,让太监们帮助勒死她们。

  这些太监们因为自己的无能,早就对这些爱在皇帝面前卖弄风骚的女人们恨透了。如今听到皇上的命令,一个个如猛虎下山向女人们扑去。于是,宫女们鬼哭狼嚎起来。

  缅甸士兵见汉人们女逃男追,以为是在玩什么游戏,便都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突然见一个个长得漂亮风骚的女人被勒死横陈于地,都感到非常惋惜。同时觉得不可思议!

  永历帝与一帮大臣和皇太后皇后以及没有被勒死的宫女就这样悲悲戚戚地熬过了两天。

  第三日,也是永历十五年七月二十一日,缅甸使节又来了,说理草殿已修复,要接永历帝回去住。永历帝不肯,他说自己即便是死,也没自投罗网的理!让自己去送死,他实在难以接受。

  小太监见永历帝执意不从,便开导说:“皇上,奴才问你,若缅甸人想杀我们,我们能逃脱么?”

  永历帝只得点点头说:“不能!”

  小太监说:“既然在这里是死,回去也是死,倒不如回去的好!”

  永历帝问:“为何?”

  小太监说:“回去还可以过几天舒服日子,死在宫中比抛尸野外强!虽说是别国的宫殿。”

  永历帝听了,觉得有理,心里默认了,但他死要面子,觉得还要缅甸人检讨一番,便质问使节:“你们为何杀我的大臣们?”

  使节说:“此事非关吾国,因你的部下李定国、白文选在外骚扰我民众,杀害我百姓,犯了众怒!”

  永历帝听了,心里高兴了许多。他想:李定国、白文选还没有忘记朕,这比什么都强!

  原来,缅甸国王觉得大清势大,便准备将永历帝的大臣们杀了,然后押他送回大清。没想到李定国他们得了消息,便猛攻缅甸,并向他们索要皇帝。缅甸国王害怕了,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应该将永历帝扣在自己手中好些,可以作为与大清或李定国谈判的筹码。

  于是,永历帝又带众人回到了理草殿。

  一晃就是数月过去了。皇太后经过几番折腾病倒了。永历帝因此而忧心忡忡,整天长吁短叹的。

  小太监见永历帝总是愁眉苦脸的,心中不忍,便安慰他说:“皇上勿忧。俗话说,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好好保护龙体,不愁来日没有东山再起之时!”

  永历帝听了,情绪不仅没好转,反而更忧郁了。他对小太监说:“传都督同知邓凯入宫。”小太监依言办了。

  邓凯急急忙忙地赶来,跪倒在皇上面前说:“臣邓凯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永历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要在往日,听到大臣高呼吾皇万岁时,他的精神会为之一振。但今日,他却感到这声音非常刺耳。他尽量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叹口气说:“皇太后已病多日,也不知她老人家的尸骨能否回归故里?”

  邓凯立即安慰说:“吉人自有天相!我猜皇上不久便可回到中土,复我大明!”

  永历帝便不开言。他并没有心情再去揣摩邓凯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他预感到这已经难以成为现实。

  邓凯见永历帝不说话,便只好默默地陪着。他在想:皇上现在在想些什么?当官多年,琢磨皇帝的心思已成了习惯。因此,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忘不了琢磨一下。

  永历帝突然说:“白文选未封亲王,马宝未封郡王,是朕之过错矣!”

  邓凯一怔,心想:皇上这时倒知悔过了,可是一切都晚了!你身为皇帝,岂止这些错误?但他不得不装作安慰皇上说:“皇上不可自责太深!”

  永历帝似乎没听到邓凯的话,又说:“朕当年在云南贵州时,给黎民百姓带来了灾难。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邓凯心里暗笑:“失去之后才知其珍贵!百姓如此,皇帝也是如此!若是做皇帝的没有忘记百姓,又哪有做百姓的抛弃皇帝的理!对于皇上此言,邓凯无从安慰,只得默默相伴。

  永历帝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即公元一六六一年。

  缅甸使节又来到理草殿。使节对精神萎靡不振的永历帝说:“我们国王念大明皇帝住在这里不舒服,特在一风水宝地建造行宫一座,命我们前来接你去住!”

  永历帝问:“那风水宝地在哪里?”

  使节说:“皇上去了,便自然知道。”

  于是,永历帝、皇太后、皇后、太子一行被缅人押着送往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