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招募勇士
一、酒店老板对吴三桂说起了宝刀的来历
吴三桂被慧智送回家之后,便变得沉默寡言了。吴襄和祖氏见儿子失而复得,自然是惊喜异常。然而,接下来便是忧虑重重了。因为吴三桂变了。整天脸沉沉的,不说话,也不与同伴嬉闹。就是对他哥哥吴三凤也是避而远之。吴襄心里急,但忙于军务,又忘记了。而祖氏却总是耿耿于怀。她在心里把儿子失踪之前和失踪之后的行为作了一番比较。越比较便越觉得儿子变成了蠢子,越比较便越觉得害怕。于是,她再三地对丈夫说起自己的担忧。吴襄因此而不得不暗中观察起儿子来。
通过观察,他发现儿子并不是因为性格孤僻在躲避别人,而是儿子变得成熟了,老练了,甚至可以说已有心机。因为儿子躲开众人不是在练功夫,就是在读一本小册子。他几次想看看儿子到底在看什么,可当他走近儿子时,儿子便赶忙把小册子藏起来。无论他怎么说,儿子就是不肯把小册子拿出来让给他看。他没有办法,但心里因此而高兴。
转眼间,吴三桂有十五岁了。除了身体稍稍有点单薄之外,他已经出落成一个大人了。慧智教给他的武功套路,他已经练得如行云流水,白发老人送给他的小册子,他也已经烂熟于心。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觉得自己跟随慧智和白发老人的时间太短,以至于他有些怪罪自己。他想,如果相处的时间还长些,自己肯定能学到更多的本领,然而现在想再去找他们已不可能。一是他与白发老人有言在先,回来之后不能再去找他;二是即使自己想违背前约再去找他也难找到。他估计白发老人已经作古。而慧智和尚又喜云游,自己到哪去找他们呢?
现在怎么样后悔也没有用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练好他们教给自己的那些本领。于是他想到自己应该有自己的兵器了。因此,一有空隙,他便到街上溜达。他希望有个奇迹出现,比如说有什么古代名将的后裔拿着祖先的兵器来卖,他将不惜重金购买。
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就在吴三桂游荡半年之久,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之时,却偏偏碰上了这等好事。
那是一个天色昏暗的冬日,吴三桂在街上游荡了一圈之后,感到肚子有些饥饿,身子有些发冷,于是他打定主意到一家酒店喝几杯。他本来是很少喝酒的,因此并不知哪家的酒好。他抬头一看,恰好看到一家门前挂着杏黄酒旗,那酒旗迎风招展,似乎在诱惑他。于是他便信步向那家酒店走去。
也许是因为酒店生意过于清淡,也许是因为吴三桂仪表不凡,总之,酒店老板一见吴三桂,便赶忙堆满了笑脸,把吴三桂迎到了店里。吴三桂随意地将酒店打量了一下,见酒店虽说不上豪华,却也干净清爽。简朴的装修甚至透出几分书香气味。尤其是那中堂上的对联,更是引人入胜。对联是:
喝水喝酒,水水酒酒;道昏道乎,昏昏乎乎。
上面的横批是:似醉非醉。
吴三桂见那字写得有棱有角,力透纸背,恰与那对联的玩世不恭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便猜知这酒店老板非同一般。
正当吴三桂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那中堂时,酒店老板已经提着酒壶悄悄地来到吴三桂身边,轻言细语地说:“让公子见笑了。”吴三桂连忙说:“不,不,写得很好!而且这字与文相偕成趣,有味道得很!”酒店老板说:“若是公子真高兴,就多喝两杯酒吧。”吴三桂也不推辞,接过酒杯就把酒灌进了肚子,之后便说:“好酒。”酒店老板又连忙给他再斟。
吴三桂趁此空隙问老板:“这字是谁写的?”
酒店老板叹口气说:“是我父亲所写!”
吴三桂大吃一惊,他父亲既然能写出如此的字与文,他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这其中莫非有诈?吴三桂不露声色地又问:“那文又是谁撰的呢?”
酒店老板说:“也是我父亲。”但当他看到吴三桂有几分不信的神气,便又叹息说:“也难怪公子不信,落到这般田地,谁也不会信的。真是有辱家门啊!”说完就泪流满面了。
吴三桂吓一大跳,连忙对酒店老板说:“你错怪在下了,我不是不信。你也不用伤心!请问先生何方人士?贵姓?”酒店老板说:“我本姓杨,属杨志之后。”
吴三桂很诧异,问他:“你说你是宋朝嘉祐年间的英雄青面兽杨志的后代?”
酒店老板说:“正是!”
吴三桂说:“那你为何落到这般地步?”
酒店老板听到这话便又哭了。他说自己虽出身名门,但自祖父那一代起,便家道中落,一日不如一日。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努力,而实在是朝廷昏庸,自己空有一腔热血,无以报效国家。特别是他父亲长期因为郁郁寡欢而借酒消愁,最后含恨而去。这副对联也正是他父亲极悲愤之时写的。
吴三桂听后不觉满面凄然,黯然神伤。酒店老板见吴三桂虽然年轻,又是公子哥儿,却能够与己同喜同悲,便大受感动,非要与吴三桂对饮。吴三桂也不推辞,于是,两人你一杯来,我一杯去的敬个不完。
吴三桂喝得兴起,立起身就在酒店里耍了一趟自己从未在外人面前显过眼的拳脚。酒店老板见吴三桂年纪虽轻,但功夫娴熟,虎虎生气,便大加赞赏,忍不住当面喝起彩来。
等吴三桂收势之后,酒店老板连忙问他姓甚名谁?吴三桂以实相告,酒店老板大喜道:“难怪公子看起来不凡,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吴公子!”说完,就要跪拜下去,吓得吴三桂赶忙拦住他。吴三桂便请教他的名字,酒店老板告诉他自己叫杨天。
于是两人又继续坐下来喝酒。正喝得兴起之时,杨天又单腿跪在吴三桂面前说:“吴公子,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公子务必答应我,否则,我绝不起来!”
吴三桂一听,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杨天会来这一手。他想,我又不知道你有什么请求,你叫我如何答应你?如果你要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的话,难道我也要听你的么?于是,他心里好后悔,怪自己一时贪杯,入人圈套。同时想到自己与杨天这厮刚刚认识,他竟然敢强人所难,于是对他的好感便打了个大大的折扣。杨天见吴三桂这么久不说话,知道他对自己有些怀疑,便又对吴三桂请求了一遍。
吴三桂见杨天说得诚恳,而且不像奸诈之人,于是便答应了他,但心里却依然惴惴不安。杨天见吴三桂答应了,便连忙起立,跑到里屋去了。吴三桂正不知所措时,杨天捧着一把刀送到吴三桂面前说:“请公子收下吧!”
吴三桂连忙退开,说:“鄙人无功岂能受禄?”
杨天说:“公子可听说先人杨志卖刀的故事?”
吴三桂说:“听说过。”
杨天说:“那把刀后来失落了。是我爷爷费了几十年工夫才找到它,然后倾家荡产地买来了。先人卖的那把刀便是此刀!”
吴三桂立即站立,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恭恭敬敬接过刀,仔细地端详起来,赞不绝口。杨天见宝有所属,也不算辱没先人了,心里自然高兴。
吴三桂心里非常高兴,心想,你如何不早说,让我虚惊一场。突然,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冒冒失失地收人家的东西,于是诚诚恳恳地问:“这刀卖多少钱?”
杨天神色一凛,然后轻笑道:“这刀是用钱能买来的么?”
二、吴三桂入军,承父荫成为一名千总
努尔哈赤自从一六二二年,利用了熊廷弼和王化贞之间的矛盾,一举攻克广宁,西平等四十余城以来,更加兵强马壮,已具有和明朝政府争夺全国统治权的力量和雄心。努尔哈赤为了便于进一步和明朝作战,又从辽阳迁都沈阳,还声称:“我金汗身行正道,上天眷爱,况南京、北京、汴京本非一人所居之地,乃女真、汉人轮流居住之地。”
广宁失守后,熊廷弼,王化贞下狱处死,明廷派王在晋经略辽东。但王在晋胆小怕事,主张放弃关外,退守山海关,在关门外八里铺修筑重关,设兵防守。袁崇焕等人坚决反对,袁崇焕认为若保关内,必守关外,若保关外,必守宁远。因为宁远在山海关之东,广宁之西,是要冲之地。而且附近大海中的觉华岛可以设水师,屯粮秣,作为犄角。在广宁失守之后,这里是山海关的屏障,不可轻易放弃。袁崇焕的主张得到了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赞同与支持,明廷便起用孙承宗代替王在晋经略辽东。孙承宗采纳袁崇焕的建议,大力整顿山海关的防务,重点加强宁远的防御力量,派袁崇焕,祖大寿等驻守宁远,兴工修筑宁远城,又修建了锦州、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及右屯诸要塞。这样就构成了以锦州、宁远为重点的关外防线,使得努尔哈赤无机可乘。
但在一六二五年九月,孙承宗因耀州之役战败,遭到阉党的攻击,便辞职不干了。明廷便以高第接替孙承宗。高第认为关外不可守,一反孙承宗的措施,撤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尽驱屯兵入关。袁崇焕极力劝说高第,高第不听,袁崇焕不肯服从高第的命令,只好坚守宁远孤城。一六二六年正月,努尔哈赤率大军西进,围攻宁远城,致书要袁崇焕投降。袁崇焕大怒,慷慨激昂地鼓励将士,要将士们一定誓死守住宁远城,而且他本人也身先士卒。这大大地鼓舞了士气,使宁远城固若金汤。后金虽然是兵强马壮,却是久攻不下。后来,努尔哈赤也亲临战线督战,城上以红衣大炮轰击,努尔哈赤仍然是久攻不下,只好撤退。
自从吴三桂亲眼所见舅舅他们与清兵的浴血奋战之后,他的精神更加旺盛,他的意志更加坚强,他的功夫练得更勤了,他的书也读得更多了。除了白发老人交给他的小册子之外,他还读了《孙子兵法》《戚继光兵法》。于是,吴三桂变得踌躇满志起来。他想入军,做一个真正的将士。因此,他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跟父亲谈谈,如果不行,自己便亲自去找舅舅。
这天晚上,吴襄回家,刚一坐定,吴三桂便亲自沏了茶递给了父亲。吴襄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吴三桂一眼。吴襄有些奇怪,三桂这小子历来只是喜欢舞枪弄棍,今日怎么给我沏茶呢?一想,他肯定有事相求。这小子乳臭未干,就知道来这一套了。想到这里,吴襄暗暗觉得好笑。只是依然不露声色地等待着儿子如何向自己开口。
吴三桂毕恭毕敬地站立在吴襄一边。吴襄呷了几口茶,仍然不见吴三桂开口,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小子鬼着呢!看来我不开口先说,他是不会开口的,别难为他了。想到这,吴襄清了清嗓子便说:“三桂,你对爹有话要说是不是?”
吴三桂赶忙恭敬地答道:“正是。”
吴襄浅浅地笑了笑,心想这小子果然鬼多。吴襄说:“那你便对爹说吧!”
吴三桂说:“我想入军。”
吴襄惊叫:“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他来说,吴三桂还只是个孩子!
吴三桂又说:“我想入军!”
吴襄坚决地说:“不行!”这一回他听清楚了,所以很及时地回绝了他。吴襄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又补充说:“以后再说吧!”
吴三桂一声不响地站着,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的心里打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意。
吴襄见儿子仍然不走,语气变得愠怒起来:“你难道还有话要说?”
吴三桂轻言细语地回敬说:“我早就不是孩子了!大家都把我当大人看了,只有爹还把我当做孩子。”
吴襄从来没有被自己的下级顶撞过,今天却被自己的儿子顶撞了,因此,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恼怒地抬起头,本想责骂儿子几句,可是一看之下,他有些吃惊了。儿子的娃娃型脸蛋上却流露出满脸的坚毅。他不得不细细地打量起儿子来。
儿子似乎与自己一般高了,单薄的身子也变得厚实起来,肌肉结实有力。怪了,儿子怎么一下子便长成大人了?是的,可能是自己这几年一直忙于军务,顾不上观察儿子了。他联想到儿子出生时,那个疯和尚对自己谈起的那些奇谈怪论。那些话虽然不可全信,却也不可不信。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现在倒是让儿子历练历练的时候了。想到自己与清兵的短兵相接,血肉搏杀,吴襄不由地热血沸腾。于是他对儿子说:“我同意你入军。”
吴三桂立刻兴奋异常。
吴襄又说:“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得先和你舅舅说说再看。”
吴三桂说:“好吧,我等着爹爹的消息。”
第二天大早,吴襄便去找祖大寿。祖大寿把吴襄让到了自己的书房里。祖大寿一直对吴襄比较尊重,这倒不是因为吴襄是自己的妹夫,而是因为他敬重吴襄是一条血性汉子,做事敢作敢为,打仗拼死拼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吴襄把吴三桂的想法对祖大寿说了,祖大寿便沉思起来。之后,他说:“三桂可还只是个孩子啊!”
吴襄说:“我先也是认为他只是个孩子,后来,我观察他,却实实在在的是个大人了。”接着,吴襄把吴三桂平时的所作所为都对祖大寿说了。祖大寿是越听越惊讶,越听越高兴。他也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叹:看来自己是老了,孩子都长大了。但他的心里却依然在犹豫。他在想:让他入军,容易。可是如果只让他当名小卒的话,就达不到锻炼的目的。但是,如果让他当将领的话,又怕他是个孩子担当不起。
吴襄在琢磨着祖大寿的心思,之后,他便说:“我看还是让他入军吧!让他当个小卒都行。”
祖大寿断然地拒绝:“不行!我是说当个小卒不行。”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转过来了,“不过,真要让他当个将领的话,他还只是孩子啊!”
吴襄心中暗喜,连忙说:“难道你忘记那疯和尚说三桂将来定是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的那些话了么?”
祖大寿依然在沉思。疯和尚的话放在平时的谈笑之中,信之未必不可。但是,如果放在军务之中来,便不可相信。祖大寿是个为人严谨一丝不苟的将军。他管辖的军队历来都是纪律严明战斗力强的。现在,让他安排自己的外甥,还仅仅是个毛孩子来当边将,他感到有些为难。然而,自己真要是不答应的话,驳了妹夫的面子事小,耽搁三桂的前程事大。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
吴襄见如此,知不能用强,便说:“就让三桂当个小小的边将兵吧!如果你为难,就只给他职务,不给他兵力如何?”
祖大寿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便连忙点头答应了。
三、吴三桂向父亲请求招勇
父亲和舅父同意三桂入军,并封他为千总,这并没有给吴三桂带来多少快乐,相反,他还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他从舅舅只授了自己为千总这个空职,却不给一兵一卒这一举动得知,舅舅不信任自己,还把自己只当个孩子。因此,吴三桂虽然当了千总,却并不像其他兵卒一样去操练,而是依然我行我素地在外游荡。
吴襄知道三桂在向自己抗议,却也没有办法,只有听之任之看一段时间再说。
那天,他在家闲得无聊。想起几年前给自己赠刀的杨天,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看他了,便想,干脆趁有空,到他酒店里去喝喝酒,解解闷。于是,他一路闲散地来到杨天的酒店。
杨天一见吴三桂光临,满心欢喜,连忙给吴三桂擦座端茶,并问吴三桂为何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来看自己了,是不是因为太忙?
吴三桂叹口气说,哪里是太忙?纯粹是没有心情!如果要是忙,那才叫好呢。人只有忙,才显得有能耐,越忙越有能耐。没有见过游手好闲之徒有过什么真本事。
杨天没有想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的吴公子竟然会满腹牢骚。连忙问他何故如此?吴三桂便把自己入军,虽然当上千总,却是有名无实之事告诉了杨天。
杨天大喜,连忙向吴三桂祝贺。吴三桂便生气,怨杨天有意编派自己。杨天连忙解释说:“吴公子,你可别怨天尤人呢!你年纪轻轻的,便成了千总,可不简单呢。你想想看,有多少兵一生只当到小卒为止?有的人甚至连小卒也没当够就命归黄泉了,根本不可能做到千总,而你一上来就当上了千总。虽说没有实权,可它是个做官的梯子啊!你想想看,朝廷上的官好做么?都是靠这梯子一级一级爬上来的啊!”
吴三桂一听,觉得果有道理。自己仅仅十五岁,没拿枪没上过一天战场,更不用说杀敌了,就成了千总,比起那些贫寒之家的子弟来,自己不知要强多少倍了。于是,吴三桂的心情开朗起来,连忙叫杨天上菜斟酒,且叫杨天作陪。
杨天是三两酒下肚,话便多了。杨天说自从那天一见到他,便知他将来一定大有出息,所以才把传家之宝送给了他。图的是吴三桂将来出息了,自己也可以显亲扬名。
吴三桂被杨天的黄汤和米汤灌得昏昏然飘飘然起来,大有大丈夫拼命沙场封侯拜相封妻荫子的英雄气概。同时,他也觉得杨天非一般市井小民之徒可比,有着一些超人的见识,因此,内心对杨天又增加了几分好感和信任。于是,吴三桂问:“杨天兄,兄弟现在整天游手好闲也不是个办法,你看我该如何办?”
杨天便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说真的,他的兴奋与吴三桂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把吴三桂看作自己发展的梯子,因此,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吴三桂身上了。现在吴三桂不仅没有看贱自己,甚至还向自己请求,你叫他如何不喜?
杨天问:“既然你舅舅不给你一兵一卒,难道你就不能自己招么?”
吴三桂拍案叫好,是啊!难道我就不能自己招么?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于是吴三桂便问杨天如何招兵,如何培训。杨天便侃侃而谈说了一通。杨天自小就有心于此,因此对于军中韬略自然知晓一些。而吴三桂也是熟读兵法,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对那些计谋却早已烂熟于心。所以,他俩谈得非常投机。
正当他们两人谈得起劲之时,酒店之外喧嚣起来。吴三桂因此十分恼怒,杨天更是气愤不已,骂道:“什么人物敢在此耍赖?扫了大爷喝酒的兴致。”说着,便立起身向酒店外走去。吴三桂也连忙尾随而来。
两人走到街心一看,原来是一些街上的泼皮正围着一个人在拳打脚踢。吴三桂看不过眼,立刻高叫住手。那些泼皮见是一个公子哥儿,便立刻抛弃那人向吴三桂围拢而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辱骂吴三桂。吴三桂昂起头,一副不睬不理的样子。吴三桂这种神气更加激怒了那些泼皮,他们挥拳便要向吴三桂砸去。
“住手!”杨天厉声喊叫。
泼皮见是杨天,知他有些本事,且又是熟人,便不好再发难,但因在大庭广众之下,泼皮们觉得丢不起这个脸,因此仍然虚张声势地朝吴三桂张牙舞爪。
杨天问:“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泼皮们说,管他是谁?是谁也得教训教训他!谁叫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杨天说:“他便是吴将军的公子吴三桂少爷!”
众泼皮一听,吓得落荒而逃。街上便是一片嬉笑。
吴三桂向那蜷缩在地上的被打的人走去。杨天便尾随而来。杨天躬下身子去细看,惊叫着:“原来是你?”那人一见是杨天,起身跪在杨天面前作揖。杨天说:“不用谢我!你谢吴公子吧!”那人于是再向吴三桂作揖。
行完礼后,杨天将那人引到酒店,让他洗去脸上污垢,然后给吴三桂引荐。杨天告诉吴三桂这人叫陈三强,是他的旧识。自幼失去双亲,靠左邻右舍施舍度日。后杨天父亲见他可怜,便把他收留了一段时间。但终因他的家产都成了刀资,因此也无法供奉太久。于是陈三强只好又流浪街头。后来陈三强失踪了,不知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吴三桂听了杨天的介绍之后,便细细地打量起陈三强来。见陈三强虽然身体单薄,瘦骨嶙峋,但他的脸上却是一副强悍的样子。尤其那双眼睛目光炯炯寒气逼人,一点也不像落魄的样子。吴三桂心中一动,便对陈三强说:“你可否愿意跟随于我?”
陈三强满脸茫然地看着吴三桂。他不知吴三桂此话是何意思,但他从吴三桂的举止言谈和杨天对他的态度之中已经看出吴三桂非等闲之辈。然而,尽管如此,陈三强对吴三桂这种说话的语气感到很反感。因此,他装着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
杨天见如此,知道了吴三桂的心思,赶忙给陈三强介绍吴三桂,陈三强听了吴三桂那些传奇的经历之后,又惊又喜,二话没说,便跪在吴三桂面前说:“公子若肯收留,我便愿成为公子的牛马,誓为公子赴汤蹈火!”
吴三桂爽爽朗朗地大笑一阵之后说:“陈公子言重了!你我岂能有主仆之分?当只有兄弟之情!”说完,便要拉起陈三强。陈三强听完之后,更是感动得不得了,又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顿时那额头便变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杨天大受感动,也跪在吴三桂面前说:“请求公子将我一并收留吧!”吓得吴三桂连忙去拉他,激动地说:“这样使不得!”杨天说:“公子若不答应,我便不起来。”吴三桂连忙说:“我岂有不答应之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吴三桂说到这里,语气一转:“不过,你也不可称我为公子,只要直呼其名即可。因为你年长于我,我得呼你兄长才对,岂可乱了规矩!”
杨天激动得站起来说:“只要公子将兄弟之情记于心间即可,在外人面前我们还得以主仆相称,免得外人看轻公子。”
吴三桂说:“如此一来,倒是亏了哥哥。”说过,便对杨天作了一揖。杨天连忙还礼。杨天说:“我明天就把酒店转让出去,随后便跟公子去。”吴三桂说:“此事从长计议,三强也在你酒店里打扰一下,我须把此事与父亲商量一下。”
杨天与陈三强连忙点头称是。
吴三桂回到家里,便把自己要招蓦勇士的想法告诉了吴襄,吴襄沉思了一会后说:“这可是没有先例啊!”
吴三桂说:“我是千总,我就以此名义招兵,且不要兵饷,想别人也不好多言。”
吴襄想了一会,说:“试试看吧!”
吴三桂立即跪下说:“孩儿其实已招了两名勇士,请父亲宽恕。”
吴襄一脸惊愕地看着儿子。
四、客栈老板与吴三桂谈论谁是真勇士
吴三桂见自己招蓦勇士的想法得到父亲首肯后,便迫不及待来到杨天酒店,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杨天和陈三强果然喜不自禁。
吴三桂问杨天、陈三强下一步怎么办?
杨天说:“当然去招啊!不过这人数既不能太多,多而不精无用;也不能太少,太小单薄无力。”
吴三桂说:“那你说到底要多少人?”
杨天默想了一阵,说:“我看就招六十二人吧?”
吴三桂问:“为何要招六十二人?”
杨天说:“再加上我们两人刚好是六十四人。”看了陈三强一眼之后继续说,“六十四人按八卦方阵排开,分八块。如能练成八卦方阵,进能攻万军之敌,退能拒千军之马。”
吴三桂没有想到杨天能把他自己也算到死士之列。他不知道杨天是在有意试探他还是决意如此。吴三桂并不点破此事,只是默然。
杨天说:“不过,我们到哪去寻找这六十二名勇士呢?”
陈三强说:“这倒不用愁!这几年我在外游荡,得知长白山一带多匪徒。我想匪徒之中虽多凶恶之徒,却必多忠勇之士,吴公子不如将之招来,据为己用。”
杨天沉吟一阵说:“只是那些匪徒却非良善之辈,只怕公子……”
吴三桂知道杨天的意思,立刻阻止他说:“这个不劳二位费心!你我同为人子,你们既然能去,我却为何不能去?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天和陈三强两人大受感动。
吴三桂要杨天赶快把酒店盘出去,跟自己一同去寻访勇士。杨天告诉他,酒店已经盘出去了,并说他知道吴将军会同意此事,所以他昨晚便把酒店盘给了别人。陈三强也帮腔说是。吴三桂立刻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夸奖他两人说:“有你们二人相助我,何愁大事不成?”但他的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些不高兴。
于是,吴三桂从家里带了足够的银两,与杨天和陈三强三人出发了。吴三桂说:“即使踏遍辽东,也要找六十四勇士。”
然而他们并不顺利,在外游荡了半年,却几乎没有碰到一个与自己心目中的勇士相符的人。陈三强有些自责,他觉得不该带吴公子到长白山一带来,因为他也是听人说在长白山一带有土匪出没,可是到了长白山以后,却连一个土匪也没有碰到。吴三桂虽然有些心灰意冷,但外表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他总是对陈三强说没关系。而杨天却一连几天不言不语了。他倒不是在生气,他要想一些问题:谁是勇士?以什么标准来判断到底是不是勇士?勇士头上没有标签,我们又怎么能够随便找得到呢?
吴三桂见杨天一直沉默寡言,知道他心里正在琢磨一些事。吴三桂便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杨天便把自己的疑惑对吴三桂说了。吴三桂一想,是呀!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我们不能瞎撞了。要找到真正的勇士,首先要弄清一个问题:什么人才算得上勇士。
于是,三个人便对此展开了一番讨论。可是讨论来讨论去,三个人却没有讨论个结果出来。正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他们所住的客栈的老板来了。客栈老板是一个五旬上下的老头,前额宽阔,五官端正,肌肤白里透红,身着长纱,给人一种不俗的感觉。
三人对客栈老板的到来感到很突然,因此一见到他便都缄默不言。客栈老板便问他们所争何事?陈三强不由自主地看向吴三桂,杨天轻笑道:“我们只是在争一些琐粹之事,何劳先生挂怀?”
客栈老板便随意地笑了笑说:“其实三位公子不告诉我,老朽也知道!因为我站在门口已有半个时辰了。”
陈三强霍地站立,便想发脾气。吴三桂一把拉住他,杨天也示意他不可生气。于是,三人便不再言语,等待客栈老板继续说话,客栈老板果然像没有看到一般继续说:“其实你们不能怪我!我要是你们便不会跑到客栈里来讨论这些事的。”
杨天说:“那先生在门外站了这么久的目的,只怕不是为了告诉我们不要到客栈来说话吧?”
客栈老板说:“当然不是!”
杨天便厉声说:“那先生到底所为何事?”
客栈老板一点也没有把杨天放在眼里,继续说:“我来告诉你们怎么才能找到真正的勇士。”
陈三强几乎按捺不住,要向客栈老板冲过去,去教训他一通。
吴三桂拽了拽陈三强的衣襟,陈三强便又坐了下来。吴三桂想起了白发老人告诉他的话。白发老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而真正的高人术士却也隐于野。看来这客栈老板并非一般人士,说不定对自己确有好处。于是,吴三桂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客栈老板行了一礼。客栈老板说:“其实,你们争来争去,并没有真正弄清楚什么是勇士。”
吴三桂说:“愿听先生教诲!”
客栈老板问:“春秋战国时期的椒邱沂是不是勇士?”据东周列国志记载,椒邱沂有好友死于吴国,到吴国奔丧,丧车经过滩安时,想让马在滩安饮水。滩安的官吏说,水中有神,看见马便要抢走,你不要让马饮水。椒邱沂不听,让从者解马饮水。马果然被拖入水中不见了。椒邱沂大怒,持剑跳入水中与神决战。三日三夜后,他从水中出来,被水神伤了一只眼睛。
吴三桂正在沉思,杨天代他回答道:“当然是勇士!神力超人,且敢与神斗而不丧命。”
客栈老板又问:“那要离算不算勇士呢?”
吴三桂说:“当然也算。”要离敢于当面折辱椒邱沂,说他与水神相斗,不能讨回自己的马,而且还被伤了一只眼睛,贪生怕死,是天地间最无用之物。后被伍子胥请去刺杀庆忌。
客栈老板又问:“椒邱沂与要离谁更算勇士?”
杨天与陈三强默然。吴三桂说:“当然是要离。”客栈老板又问为什么。吴三桂说:“椒邱沂虽然天生神力,敢与水神作战,但他却不能杀死水神,反而被水神所伤。而要离看似瘦弱,却敢当面折辱椒邱沂。这且不说,还能在戒备森严之中,单身刺杀庆忌,可见其勇气胜过椒邱沂许多。”吴三桂反问客栈老板是不是这样?
客栈老板笑了笑不作回答,反而问吴三桂:“你认为一个人是否是勇士,是看其表,还是看其心呢?”
吴三桂恍然大悟,立即对客栈老板说:“多谢先生指点,使我茅塞顿开!”
客栈老板却又问:“吴起算不算勇士?”
吴三桂说:“当然算。吴起能忍痛割爱杀妻求将,应该算勇士!”
客栈老板又问:“那介子推算不算勇士?”
吴三桂说:“那当然算。介子推能够割股啖君,是真正的勇士。”
客栈老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之后说:“如果吴起和介子推你只能要一个,你会要谁呢?”
吴三桂看了看杨天和陈三强一眼,然后说:“当然是要介子推。”
客栈老板又问:“为什么?”
吴三桂说:“吴起自然是勇士!但他只能杀其妻以求将,伤痛不在他身上,他自然敢!而介子推能自割股以啖君,以己之痛侍君之饥,是真勇!”
客栈老板脸上便再也没有了笑容。他认为,吴起杀妻是伤在妻身,痛在己心,是真痛。而介子推是伤在己身,痛在君心,是假痛,所以才有后来的重耳烧山求见介子推。而吴三桂竟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非常可怕。
所以他脸上再也没有笑容。
五、把朝廷这条小狗带出去给我宰了
吴三桂一行三人离开了那家客栈,又踏上了寻找勇士的征途。陈三强想,这茫茫人海,到哪里去寻找真正的勇士呢?所以,他忍不住地问吴三桂:“我们到哪里去呢?”杨天横他一眼说:“本是你说你知道哪里有勇士的,现在你反过来问我们了!”陈三强一脸羞愧。
吴三桂轻松一笑之后说:“没有关系。真正的勇士是可遇不可求的。凡事都要讲究一个机遇。”
这一天,他们来到辽西一边陲小镇。这镇虽然小,但房舍倒也齐整。且由于它是处在交界之处,所以显得有些繁荣。吴三桂突然来了兴致,要在这街上溜达溜达。于是三人便从北到南一路走过去。
走到街中心时,突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叫叫嚷嚷的。陈三强最喜欢看热闹,他提出来要走拢去看看。吴三桂笑着答应了。
走拢一看,原来是一高头大马的汉子要一瘦弱的青年钻裤裆。陈三强连忙问周围的人是怎么回事?旁人说,那高头大马的汉子叫牛铁,凭着一身蛮力气经常欺侮左邻右舍,也不时到镇上来横行霸道。那瘦弱的青年叫郭云龙。因为郭云龙与牛铁打赌,两人坐在太阳下看谁坐得久,谁输了,就从对方的胯下钻过来。于是,两人从今天上午起一直坐到太阳底下。结果两个时辰过去了,牛铁有些熬不住了,便示意与自己要好的泼皮去骚扰郭云龙。郭云龙任凭那帮泼皮如何骚扰他,他就是一动不动。后来,这帮泼皮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只小猫塞进郭云龙的裤裆里。这一下郭云龙无论如何也熬不住了,只好站起来认输。这不,牛铁不正在要郭云龙钻裤裆么?
陈三强听到这里,早已满腔怒火,对吴三桂说:“爷们拼死也得教训教训这帮家伙!”说着,就要冲过去。吴三桂一把抓住他说:“看看再说。”陈三强说:“还看?还看不就让郭云龙从牛铁那厮的裤裆里钻过去了么?”杨天笑着说:“公子就是要看郭云龙有没有勇气从对方裤裆里钻过去呢。”陈三强不解地看着吴三桂,见吴三桂果然是笑而不答,陈三强越发不解了。
郭云龙并没有要对方过分催促,他整了整衣冠,脸上不见丝毫的羞愧和难过之色。然后爬下身子从牛铁的胯下钻了过去,众人一阵哄笑,而牛铁那一群泼皮更笑得前仰后合的。郭云龙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从那人群之中走出去了。
吴三桂带着二人立刻尾随郭云龙而去。吴三桂边走边喊:“请壮士留步!”郭云龙回头一看,见是三个陌生人,猜想不是喊自己,于是不理他们,继续往前走。吴三桂又说:“请壮士等一下。”郭云龙又回头,吴三桂赶紧向他点点头。郭云龙确认他们是喊自己,便立住等他们。
吴三桂说:“请壮士随我到酒店一坐如何?”郭云龙不经意地向吴三桂三人打量了一下,便点点头。几人一同来到一家酒楼,吴三桂让郭云龙坐了,然后说:“请壮士受我一拜!”说完,便跪下拜起来了,吓得郭云龙连忙搀扶住吴三桂说:“公子不可再折辱我!这周围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个懦夫,刚才公子也看到我从人家胯下钻过去的。”
吴三桂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就是需要你这等能从人家胯下过去的壮士!”郭云龙愤怒地起立,斥责吴三桂说:“公子岂可一再折辱我?”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吴三桂一把抓住他说:“壮士不可冲动,且听我细细道来。韩信从人家胯下钻过,是懦夫么?可他用十面埋伏逼得以英雄自诩的项羽自刎于乌江。我称你为壮士,岂是折辱你?”
郭云龙见吴三桂一脸肃容,便知今日是遇到了知音。于是朝吴三桂跪下说:“但凭公子差遣,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吴三桂拉起他笑道:“你连我的姓名尚未知晓,便要以性命相报,岂不太轻率了么?”
郭云龙说:“人贵相知。姓名只不过是人身上的符号,可以随时改变。你说我是追随人还是追随符号呢?”
吴三桂见郭云龙如此豪爽,更是大喜。杨天也是兴奋异常地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郭云龙连忙问他为何发出这样的感慨?杨天便一五一十地对郭云龙把吴三桂的打算和他们此行的目的都说了出来。
郭云龙听完之后,又对吴三桂拜了一拜说:“恕我眼拙,不识公子面目。”然后语气一转,“要寻勇士,这有何难?”
杨天连忙问何出此言?郭云龙告诉他们自己有一结义弟弟孙文焕便是一个勇士,且他手下还有一批肝胆相照的兄弟。
吴三桂问:“他现在何处?”
郭云龙问:“公子可是真要结识他么?”
吴三桂笑说:“我千里迢迢而来,岂是为了一句玩笑?”
郭云龙说:“既然如此,我定带公子前去与他相识。”说到这里,沉吟一会说,“不过……”吴三桂见如此,便说:“郭兄有话但说无妨!”郭云龙又继续说:“我需安置家中老母,方可陪你前去。”
吴三桂笑道:“这是正事,岂可怠慢!”说完就摸出一锭银子给郭云龙,说是让他母亲作生活费用。郭云龙也不推辞,接过银子后说:“你们只需等待我半日,我去去家里就来。”
吴三桂说:“不可!你尽管去安置母亲大人就是,我得与他们先去见孙文焕兄。”
郭云龙说:“只怕我那义弟一时难以接受你,使你受罪,那我可担待不起!”
吴三桂说:“不怕!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真要如此,只怕还要打出感情来呢!”
郭云龙见吴三桂如此说,便把孙文焕落草为寇的地方告诉他们,并吩咐他们遇事绝不可用强,只等自己到了之后再说。吴三桂便都答应了。郭云龙便匆匆忙忙离去。
孙文焕落草的山头虽是个小山,但山势险峻,树木茂盛,树林之中随处都可隐藏千军万马,因此易守难攻。
吴三桂一行三人一走到那山谷之中,便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吴三桂抬头一看,只见怪石林立,草木幽深,虽不见一兵一卒,却似已藏兵百万,这真是个打仗的好地方。正想得忘形之时,一群鸟从树林之中突然飞起。那鸟的翅膀划动着空气,发出一阵巨响。
吴三桂大叫不好。话音刚落,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向他们罩来,他们要逃已来不及,所以无一幸免地被大网兜着了。
陈三强开口大骂,说青天白日里还干强盗营生实在不是东西。杨天推了推他说,这时候骂也无用,只怕招来更大的灾祸。他便缩了口。
一群人从山中走出,嘻嘻哈哈地说笑。然后,他们用一根长树往网中穿过,便把他们像猪样地抬走了。
吴三桂三人被抬到一座破庙里之后,就被摔在地面上。周围是一群提刀扛枪的喽啰看守着他们。
不久,有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被一群人簇拥而来。大汉坐在了虎皮椅子上。吴三桂便猜知他可能就是郭云龙的义弟孙文焕了。于是,他打算不动声色,看他如何处置自己。
孙文焕大手一挥,手下人便把吴三桂三人从网中解脱出来,然后就搜他们的身。吴三桂三人身上的银两全被抛在地上。孙文焕见地上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知是非普通百姓之类的人,便问:“你们可是朝廷差役么?”
陈三强怒道:“瞎了你的眼!我家公子可是总兵大人祖大寿的外甥!岂是一般差役可比!”他见自己和吴公子被如此请来,心里便有气,所以一见孙文焕便发泄出来。
孙文焕一听,大怒道:“我还只当你们是一般差役,本打算放你们一马。现知你们是什么总兵大人的外甥,看来是放不得的了。来人啦,把朝廷这条小狗带出去给我宰了。”他指着吴三桂说。
六、陈三强装傻骂公子,吴三桂计赚孙文焕
吴三桂手一挥,喊道:“且慢!”
孙文焕见吴三桂一脸威严,心中一凛,知道今天碰上个硬主了,但他不甘示弱,厉声道:“有屁快放!我可没闲工夫陪你们玩!”
吴三桂问:“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草菅人命,就不怕别人说是滥杀无辜么?”
孙文焕说:“既然是朝廷的孝子贤孙,哪里还会是什么无辜呢?”
吴三桂说:“你凭什么如此武断?”
孙文焕声色俱厉地说:“凭什么?就凭我大好河山一再被那后金夷民随意践踏,朝廷却无血性汉子出来杀敌驱寇便可知朝廷昏庸无能腐败透顶。总有一天,这大好河山会断送在朝廷这一班昏庸无道的官僚手中。”
吴三桂心想,果然是条血性汉子,心里对他满是敬仰之情,但他依然不露声色,他打算还要试探一试。于是,吴三桂又问:“按你所说,这朝廷就没有一个好官么?”
孙文焕说:“那倒不是。像袁崇焕大人就是轻生死重义气的汉子。谁不知道他在宁远与士兵一道浴血奋战,大挫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大长我汉人威风。”
杨天笑了笑说:“你可知袁大人手下有个叫祖大寿的总兵大人么?”
孙文焕舒眉笑道:“知道!他可是与袁大人一样铮铮好汉!谁会不知道呢?”
杨天问:“那祖大寿的外甥是不是也该杀呢?”
孙文焕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谁说该杀?如果哪个要杀他,我第一个跟他过不去!”
杨天笑了笑道:“可是刚才就有人要杀他,我看你怎么处置这一事?”
孙文焕不解地问:“谁要杀祖大寿的外甥?”
杨天笑道:“你呀!”
孙文焕说:“我什么时候见过祖大人外甥了?”
杨天指着吴三桂说,他就是呀!孙文焕一看,原来是自己手下捉来的人。他审视着吴三桂,吴三桂满脸笑容。孙文焕心想,可能没错。于是朝吴三桂拜了拜,表示赔礼道歉。然后对杨天说,你为何不早说呢?杨天说,我早说过,可是你仍然要杀呢!孙文焕一想,是呀!他的确对我说过。于是对吴三桂说,请公子恕罪。只怪我一时心急,怠慢公子了。
吴三桂笑笑道没关系。
孙文焕便问吴三桂为何到这里来了。杨天便把他们如何与郭云龙相识,如何相约之事说了一遍。孙文焕听后大喜道:“我道公子怎么能到这处来呢?原来是我家大哥指引而来。”宾主之间又添了几分亲密。
于是,孙文焕吩咐摆上酒菜来。然后,孙文焕邀吴三桂上席。吴三桂稍稍推辞了一下,便在首席上坐了。
大家你敬我一碗我敬你一碗喝得正酣之时,吴三桂突然说:“我想请孙兄与我一同干大事!”孙文焕一怔,心想,你文不及孙明,武不及关羽,只不过是祖大寿的外甥而已,却在我面前妄论什么干大事?孙文焕心里虽然不悦,但表面却不动声色,装着没听到一般,依然高声大气邀请喝酒。
吴三桂便知他尚存鄙视自己之心,当下也不再论及此事,只顾喝酒。陈三强见孙文焕对吴公子有怠慢之意,便想发作。杨天连忙用眼色止住他。而孙文焕虽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孙文焕心想,我不知你有多少斤两,怎么可能随意抛开这份家业而去?且等我兄郭云龙怎么说再定。
原来吴三桂的心思也与孙文焕一般。他想,孙文焕与自己初识,怎可交浅言深呢?孙文焕可不像郭云龙一般爽快,自己需要花费些心思方可折服他。暂且什么都不说,只等郭云龙来。
天色已晚,孙文焕叫下人给他仨安排了住处,然后自己也歇息去了。
吴三桂三人来到住处,等孙文焕的手下走开之后,三人便议论开了。陈三强首先责怪杨天为何阻止自己发脾气。杨天却说陈三强你如此爱发脾气许多好事都会栽到你手里。陈三强问吴三桂是否真是这么回事?吴三桂点点头说,杨天的话确实有道理。陈三强便气道,难道我想为公子出口气还会有错?吴三桂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杨天问吴三桂明天怎么办?吴三桂说,等郭云龙来了再说。杨天说,要是郭云龙也劝不动他怎么办?吴三桂便默然了,按孙文焕的性格来说,杨天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可是,一连等了两天,郭云龙却依然没来。这时,孙文焕有些怀疑他们了,甚至在陪吃之时露出了不屑之色。吴三桂和杨天心里焦急,而陈三强更是吃不消了,总想当面侮辱孙文焕一下。吴三桂灵机一动,便对杨陈二人说,明天郭云龙来了则可,不来的话,陈三强可大骂我一通。陈三强一错愕,骂你?我是想骂孙文焕那厮有眼不识泰山,怎么可能骂你呢?吴三桂便对陈三强和杨天二人如此这般说了。陈三强说,如果能帮公子骂来了孙文焕,我骂公子得了。
第二天,那郭云龙果然没来。又到吃中饭的时候。孙文焕的怠慢之心愈重,席上竟然没上酒。孙文焕像突然想起似的,责问手下为何没有上酒。吴三桂连忙说,不要酒也可。孙文焕便装着不再客气,不叫手下人上酒。
陈三强突然站起骂道:“哪有这等小气?连酒也不给我家公子喝了!”孙文焕陡然变色,几乎要发怒。吴三桂连忙责骂陈三强不可无礼。
陈三强像头怒不可遏的狮子,大声骂道:“吴公子,我不是尊你对我有收容之恩,我早就走了,免得与你在此一同受他的鸟气!我说此人心地狭窄,只知有山头,不知有国家。只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却不知封侯拜相,封妻荫子,这等废物有何大用?”
孙文焕的脸气得成紫黑色,他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陈三强,可陈三强却像没有看到一般,继续骂道:可你吴公子却硬说他是什么雄才大略,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还说什么人家刘备请孔明还三顾茅庐呢,我请他等三天又有何妨?可是你想过没有,人家刘备请的是谁?是孔明。而你要请的是谁?我看连蒋干都不如!
吴三桂假意斥责陈三强说,陈三强你再要横,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我不认识你陈三强!
杨天连忙对吴三桂说,公子你千万别这么说,陈三强有千个不是万个不是,可凭他跟你风餐露宿的半年辛苦,你也不能踹了他!
陈三强像是越想越气地,发狠地说,杨天你快别说了!这世上喜新厌旧的人多的是!他吴公子是这等人的话,我不怨谁,只怪自己瞎了眼!可是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公子竟然是为了此等势利小人而踹了我,这叫我死不瞑目!
吴三桂满脸戚然,一副不知怎么办的样子。
听到这里,孙文焕感到羞愧难当。因为他本以为吴三桂也像其他的公子哥儿一般中看不中用,所以虽然表面上尊重他,但心里却仍鄙视他。孙文焕没有想到吴三桂其实是雄才大略。于是,他再也不敢小看吴三桂。他朝吴三桂面前一跪说:“请公子宽恕我的怠慢之罪。”
吴三桂连忙扶起他说:“何罪之有?我正要借重兄长成就事业,岂可为些许小事而计较。”孙文焕说:“若为公子所用,万死不辞。”
正在这时候,郭云龙冒冒失失的来了。见到此幕,正诧然,杨天告诉了他原委。众人便一阵大笑。郭云龙请求吴三桂宽恕自己来迟之罪。说是因为自己被一些俗事缠住了,无法脱身。吴三桂说没事。
于是,孙文焕从队伍中挑选了六十名精壮汉子,要随吴三桂而去。
七、吴三桂考取武举人
正当大家商量着如何回到宁远之时,郭云龙一拍大腿说:“不好!差点忘了大事。”众人连忙问是何大事?郭云龙说:“朝廷要举行武科大考,招募良将,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原来郭云龙心中存有一种想法:他觉得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跟吴三桂走了有欠考虑。如果吴三桂果然是个人才倒好,如果吴三桂仅仅是个纨绔子弟,自己的前程岂不完了。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自己怎可轻率地跟他走呢?可是自己已经答应他了,不走便会失信。正在他一筹莫展时,他看到了朝廷举行大考的消息。郭云龙心中一动,莫如鼓动吴公子前去一试,成了,便说明他是个人才,咱就跟定他。不成,也好有个借口推辞,免得别人说三道四。
众人一听,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天看着吴三桂,似乎在等他的主意,其实心中非常着急,他妈的真是好事多磨!没有想到即将成的好事又要黄了。于是他心里有些埋怨郭云龙多事了。
吴三桂沉吟着,他心里倒没有对郭云龙有任何想法。相反,他还有点感谢郭云龙。因为他太想去试试了。自从他跟白发老人与慧智和尚学了一些功夫以后,这些年他一直没放松过练习。因此他总觉得自己的功夫在长进。但是,到底长进到什么程度,自己心中也没个底。然而越是没底,他便越是想检验一下。这就正像一个读书人读了满肚子书,如果不借机展示一下,便怕它会在肚子里烂掉一样。
孙文焕想问郭云龙到底是什么意思。郭云龙连忙用眼色止住孙文焕。郭云龙在暗暗地观察着吴三桂的神色变化。他见吴三桂犹豫不决的样子,以为他是怕了。因为他的心里也产生了疑问:难道这吴公子真是个草包不成?于是他心里有些着急了。他急切地问:“难道吴公子不想去么?”
吴三桂依然没有说话。
郭云龙便用话挤对他说:“不管吴公子想不想去,我郭云龙倒是想去。”
吴三桂突然说:“恰恰相反,我实在是太想去了。”杨天吃惊地看着吴三桂,想说什么。吴三桂便摇摇头,示意他别说。然后继续说:“我只是在考虑一些俗事。”
郭云龙忙问:“什么俗事?”
吴三桂说:“一者,我刚答应要带孙兄及他的手下人回家去,现在突然改口,怕落个失约的口实。”
孙文焕哈哈大笑:“这个无妨,一切任凭公子裁决。”
吴三桂点点头说:“如此甚好!二者,我们不能去太多人马。而且,即使去了太多人马,我们却只推荐一人上场。如果诸位想上,我便不上,如果诸位不想上,那我便上。”
郭云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当然推荐公子上了。”他心里暗暗窃喜,吴三桂终于答应了,他心里当然明白吴三桂只让自己上而不让别人上的目的。吴三桂是怕别人如果也博取了功名的话,他便不好再驾驭别人。然而,即便如此,郭云龙心里还是高兴。吴公子到底是龙是蛇,到时一看便知。
杨天问:“公子,这一摊子事怎么办?”
吴三桂摇摇头说:“无妨。如此我便不讲客气了,各位请听我的吩咐。陈三强,你快马加鞭到我家去一趟,取些银子来。看是否还需要什么公文一并取来。”
陈三强点了点头,但他的心里却不高兴,因为怕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吴三桂继续说:“孙兄继续在此为王,只不过从此不可扰乱百姓。等我回来之后,与我一同到宁远去。”
孙文焕说:“吴公子请放心。”说实在话,他心里有些暗喜。就凭他说不可骚扰百姓,便知他的为人不差。
吴三桂又说:“郭兄和杨兄与我一同进京。”说到这里,用眼睛看着郭云龙。
郭云龙情不自禁地叫好。他没有想到吴三桂会把这些事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由此可知吴公子便是大将之才!所以他心里已经欢喜了一半,另一半便是等吴公子在考场上的表现。
于是众人都按吴三桂的吩咐各自办去做。
吴三桂带着杨天、郭云龙匆匆忙忙地向京城奔去。没用几天时间,他们便到了京城。此时的京城早已是一片繁华景致。原来这武科大考与文科大考相对应,同受天下人才所瞻仰。所以,京城里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英雄好汉。
吴三桂他们就近找到了一家客栈,问了小二一些关于考试的事情。吴三桂见离考试还要一段时间,便要带着杨郭二人到京城里四处闲逛。杨天心里着急。时间这么紧迫,怎还不好好休整呢?可是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好问。郭云龙心里也打鼓,他摸不着吴三桂心中的深浅了。如果说吴公子有真本领吧,一路与他同来,却未见他练过;如果说他无真本领吧,吴公子又是那种成竹在胸的样子。
吴三桂果然带着杨天和郭云龙把京城里好玩的地方逛了个遍,好吃的东西吃了个遍,好看的戏看了个遍。只差青楼妓院没去了,要不郭云龙一定会认为他是个花花公子。
正要开考的前一天,陈三强赶来了。吴三桂接过银子,眉开眼笑了。陈三强说:“老爷说,如需要银子去打通关节,公子尽去打通。老爷说,如果银子少了,可到他一老友家去取。这是他老人家写给他老友的信,你收着。”
吴三桂接过信,摇摇头说:“大可不必!如果要用银子去争个举人什么的,我这功名宁可不要!”
郭云龙点点头,心里赞叹道:好汉!
杨天一见,急了。杨天说:“公子千万不可任性,你想想如今是什么世道?俗话说跑官跑官,官是靠跑出来的,不跑哪有什么官?而只跑却不花银子也是没有用的。时下里京城有句民谣,不知各位听到否?”
郭云龙连忙问:“什么民谣?”
杨天说:“我本也不知,那天我陪公子看戏时,见有几个也要考试的武生在议论着什么,于是,我便留了个心眼。只听见他吟道:不跑不送,永远无用;只跑不送,一时难用;又跑又送,立刻有用。我看公子也托老爷的老友去疏通疏通。”
吴三桂执意不肯,且当面把老爷的信撕了。于是,众人不再说话。
第二天,几个人轰轰烈烈地进入了考场。一见人家都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们心里便蔫了。倒是吴三桂仍然是沉沉稳稳的样子。考试开始,郭云龙与杨天一边评说比武人的优缺点,一边看着吴三桂。表面是无心的评说,其实是有心提示吴三桂。而吴三桂却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全没把郭云龙的话听到耳里。郭云龙甚感失望。
轮到吴三桂上场了。
吴三桂懒洋洋地走上去,与对手的身轻如燕一跃而上形成一个鲜明对比。郭云龙和杨天的心里便凉了半截。
考官问吴三桂姓甚名谁?
吴三桂答了。
考官再问:“是何名派?”
吴三桂说:“无名无派。”众人一阵哄笑,说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来争功名?吴三桂不理。
考官再问:“师从何人?”
吴三桂答:“无师自通!”因为白发老人没有收他为徒,他只能如此作答。众人更是一阵哄笑。考官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宣布开始。
吴三桂只是站着不动,任凭怎么攻击,他只用几个简单实用的动作应付一下。对方是个学八卦掌的,在吴三桂周围边游走,边寻找攻击的机会。转了几周之后,对方冷汗淋漓。正因为吴三桂的不动声色,使他无机可乘。
周围的人便起哄。对方无法,只好勉强去攻击吴三桂。
于是众人便都等待吴三桂败落。因为谁都认为吴三桂武功低劣。郭云龙和杨天更是闭上了眼睛,他们怕看到这悲惨的一幕。只有陈三强仍然傻乎乎地看着。
奇迹出现了。吴三桂依然站着没动,倒下去的是学八卦掌的对方。
陈三强喊道:“倒下去了。”郭云龙苦笑道:“当然会倒下去!”陈三强说:“错了!倒下去的是对方,吴公子胜了!”
郭云龙和杨天睁开眼,十分惊奇地看着站在场心的吴三桂向他们招手。
八、吴三桂戏言折服郭云龙
没有想到吴三桂竟然凭着自己无名无派无招无式的武功打败了许多名家名派有招有式的武林高手,最后取得武举人资格。
如果郭云龙不是亲眼看见,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有较高的武功修为,对于南拳北脚太极八卦铁砂掌之类的所有名家武功,几乎无一不晓。然而最让他吃惊地是吴三桂的武功几乎不与任何名派雷同,而且没有招式没有套路,确实属于那种无名无派无招无式的功夫。
无论郭云龙怎么琢磨,也得不出个子丑寅卯。因为无论怎么说,吴三桂都没有打胜的理由。于是,他就想,可能是吴三桂暗中用金银收买了对手。可是又觉得不对,因为自己与吴三桂几乎是寸步不离。唯一的可能就是陈三强先已找到了吴三桂父亲的老友,让其父亲老友去疏通,然后做做样子给我看。
想来想去,郭云龙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够信任吴三桂。自从跟着吴三桂以后,自己的心中一直对他存着轻视心理。自己总觉得吴三桂是个最没有真才实学的花花公子。有时,他甚至为自己轻率地答应跟随他有些后悔。直到现在,吴三桂考取了武举人,自己仍然无法信服他!
吴三桂早就感觉到郭云龙对自己的轻视之心。他心里并不怪郭云龙,因为他知道,千军可夺其帅,匹夫难夺其志!要想云龙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自己一定得花费一些工夫。
其实,在那天刚见到郭云龙时,吴三桂就隐隐约约的觉察出郭云龙的不凡。然而他竟然答应自己,这使吴三桂多少有些吃惊!后一想,他可能是一时冲动,要降伏他须用些心计。当郭云龙一提出来要他参加武科大考,他便知道郭云龙的心思所在。于是,他故意装糊涂一口应承下来,而且也想借此机会折服郭云龙。所以在比武时,他尽量用简单有效的动作,没有想到这反而增加了云龙对他的误会。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陈三强提出来说,你们既然先已游过京城,这下可得让我游玩,你们作陪。吴三桂一想,也好!说不定有机会启发启发郭云龙,所以满口答应。
于是,大家又把能够玩耍的地方都逛了一遍。除了郭云龙以外,大家游得比上次更开心。吴三桂一直等待机会点拨云龙,可是总没有等到。吴三桂心想,干脆任其自然。
郭云龙觉得心里越来越难受,再不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他实在无法跟吴三桂他们在一起。明天就要离开京城跟吴三桂回宁远了,可是自己心里并没有信服他。郭云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柔柔的月光从窗口射进来,刚好罩着他的头部,使他更加兴奋。
于是,他起床向吴三桂的房间走去。他想,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他轻轻地敲响了吴三桂的门。吴三桂知道是他,也不问,便开了门。心想,你终于来了。
郭云龙坐好后,便开门见山地说:“吴公子,有些话我不问清楚,实在难以入睡。请公子切勿怪罪!”
吴三桂笑着说:“我绝不怪罪,你随便问吧。”
郭云龙说:“吴公子的功夫真是无名无派?”
吴三桂说:“真是无名无派。”
郭去龙说:“真是无师自通?”
吴三桂说:“那倒不是,只是那师傅不肯将我列为正式门徒。”于是,便把白发老人指点自己的内功心法说了一遍。
郭云龙说:“这么说来,吴公子的功夫大部分仍然是靠自悟而来?”
吴三桂说:“确实如此。”
郭云龙说:“就是一点无法使我明白。吴公子的无名无派无招无式的功夫怎么能胜得了对手的有招有式呢?”
吴三桂说:“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的长处便在于无招无式,而对方的短处便在于有招有式。以我之长处攻对方的短处,我哪有不胜之理?”
郭云龙说:“我不明白无招无式倒成了你长处,有招有式倒成了短处这个道理所在。”
吴三桂说:“因为无招无式便是无形,无形才会无迹,无迹便会没有破绽,没有破绽对手怎么能攻击你?而有招有式是有形,有形便有迹,有迹便有破绽,因为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所以便会败落。”
郭云龙说:“我还是不够明白。”其实他心里早已明白了几分,只是他不肯过早承认罢了。
吴三桂站起来说:“这样跟你说明吧,这有招有式有名有派就等于一种光泽,大家对这种光泽下的人的一招一式都非常清楚,就难免不被人找出漏洞。而无招无式无名无派对于别人来说便是一种黑暗,黑暗之光的人的招式你能够看得清楚么?这就好比:
人站在月光之下便有身影,根据身影可判断他的高矮肥瘦;而人站在黑暗之中便无身影,没有身影你便无法探到他的底细。
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听到这里,郭云龙立即跪到吴三桂面前说:“真没想到公子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公子以后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吴三桂边摇头边笑说:“只怕云龙未必心服。”
郭云龙一愣,不得不点头说:“公子料事如神,在下仍然确有一事不明。既然有招有式有许多弱点,而无招无式有许多优点,而众人却为何要舍弃优点抱着缺点呢?”
吴三桂笑说:“这是国民数千年的陋习演变而成的。”
郭云龙说:“请公子细说!”
吴三桂说:“我国国民崇尚花哨不注重实际之病已深入骨髓矣。我问你功夫是有招有式好看些,还是无招无式好看些?”
郭云龙说:“当然是有招有式好看些!”
吴三桂说:“我再问你,这功夫有名有派惹人注目受人尊重些,还是无名无派惹人注目受人尊重些?”
郭云龙说:“当然是有名有派!”
吴三桂大笑起来说:“这不得了!这有名有派有招有式既好看又惹人注目受人尊重,谁还舍得放弃呢?”
郭云龙说:“可是,无招无式简单实用啊!”
吴三桂说:“简单实用有何用处?”
郭云龙大惑不解:“怎么会没有用处呢?”
吴三桂说:“因为国人从来不讲究真打!国人与国人不真打,因为都是温顺善良之民,谁也不忍自相残杀。国人对洋人却不敢真打,因为是礼仪之邦,怕落个侵略的口实。所以,与其要无招无式的简单实用,还不如要有招有式的眼花缭乱!”
郭云龙又跪到吴三桂面前说:“公子真神人也!郭云龙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时月光刚好完完整整地罩住了郭云龙,郭云龙在月光之中的身影便成了一个黑色的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