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半死不活 ◇
◎别穿了◎
原莺被勒令去洗碗。
她慢吞吞地刷锅, 清洁剂在水里起泡,飘在半空。
原莺走神地吹泡泡。
她仰着头,看泡泡飘到窗棂上, “啵”地一声破掉。
那里被覆上一道刚来的影子。
何宴看一眼水池里的锅碗:“挪开。”
原莺掸掸手上的水, 跟他换了位置。待在边上,边擦灶台边看他洗碗。
那双骨骼明晰的手, 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何宴:“看什么?”
原莺:“你的手好好看啊。”
何宴:“哦。”
原莺嘀咕:“你怎么都不会害羞?”
何宴:“为什么要害羞?”
她踮起脚:“我在夸你呢!”
“嗯。”他关掉水龙头,“我知道。”
水流声停下, 只有淅淅沥沥的水滴砸在不锈钢的池底。
原莺想了想:“那你喜欢我夸你吗?”
何宴把锅碗放在架上沥水。转过身,掌根撑在池边。
他目光微潮。
望来,叫人如逢一场冬雨。凉瑟、湿漉。
原莺咬了一下嘴唇。
听见他说:“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了!
原莺一瞬间高兴得冒泡。
“那,”她忸怩地并起脚尖,“你喜欢我夸你什么?我以后多说点。”
何宴:“无缘无故夸我干什么?”
原莺把手里的抹布挂起来,怜爱地看着他:“弥补一下你缺失的母爱。”
“……”何宴转身出了厨房。
原莺没有跟上去。
她担忧地望着他上楼的背影——今天晚上伤疤突然被揭开,一定很难受。就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原莺善解人意地跑到客厅, 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电视剧。
坐下没几分钟,手机突然响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她站起身,走到离电视机远一点儿的窗边, 迷茫地接起来。
“喂?”
“原莺, ”陈修泽的声音响起。他问:“你看见我的好友申请了吗?”
原莺差点直接挂断。
她说:“你要干嘛?”
陈修泽:“你为什么不同意?”
原莺:“如果你担心我还因为饭局的事会耿耿于怀, 那真的不用。我没那么小心眼。”
“不是。”陈修泽说:“单纯想加你。”
原莺警惕:“干什么啊?”
陈修泽:“不干什么。同桌一场,加你还要理由?”
原莺:“我单纯不想通过。”
她拒绝得直截了当。
陈修泽愣了一霎:“为什么?”
原莺嘟囔:“我不喜欢你,不想让你出现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她不想被父母听见,手拢着嘴,压低声。
语气变得软软的, 闷闷的。
陈修泽:“我没得罪你吧?”
“哪里没有!”原莺顿时冒火:“你小学天天欺负我, 班上, 我最讨厌你了!你不许再来找我了,不然,我就让——让老公给你穿小鞋!”
她气鼓鼓地挂了电话。
夜色在玻璃上映出一张微微愤怒的脸,原莺余光瞥见,安静地与之对视。
她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但是别人做过的错事,她仍然会牢牢地埋在心底,形成一种牢不可破的——偏见?这样说可能太严苛了,或许,先入为主的印象更好诠释原莺对陈修泽的态度。
于姝丽听见动静,问她:“怎么了?”
原莺活动一下唇角,才转过头,挥舞拳头:“遇到诈骗犯了,狠狠教育了他一顿!”
于姝丽不疑有他,笑:“怎么教育完,自己还生气了?前两天煮了凉茶冰在冰箱,你热热去喝。”
原莺:“我要喝冰的!”
于姝丽:“哎,女孩子少喝凉的……”
她话音未落,原莺已经抱着杯子,站在冰箱前咕嘟了好几口。
药草清凉的味道短暂地平复心火。
何宴不在厨房。
原莺咬着杯子口,盯着还在往下沥水的碗碟。
她没心思想他,揉了揉脸颊,跑回客厅。
没多久就困了。
她揉着眼睛:“我去洗洗睡啦。”
“快去吧。”于姝丽说:“毛巾和睡衣都给你放在柜子里了。”
原莺打着哈欠上楼。
在衣柜里翻找到睡衣,脚步七拐八扭地往浴室飘过去。
她推开门——
没推动。
浴室应该有人,门从里被锁住了。
原莺脑袋顶在门上:“何宴,你洗完了吗?”
“嗯。”里面传来一个被打湿的鼻音。
那就是在穿衣服了,原莺太困了,开始随心所欲地畅想限制级画面。
穿什么穿。
别穿了。
她家睡衣穿一次一百万——不行,太便宜了,他付得起。那还是一个亿吧。
一个亿……看他不穿衣服好像不值得。那还是收钱吧,有钱她可以叫一百个帅哥脱衣服给她看。
有道理啊。
她立刻凶神恶煞地拍门:“出来!”
门应声而开。
一股潮热的风扑面。
何宴一身灰黑色的棉质睡衣,头发尖儿向下挂水,洇湿挂在颈间的白色毛巾。
他懒懒地倚在门边:“干什么?”
原莺盯着他:“你怎么出门还自带睡衣?”
何宴不明所以地挑一下眉。
原莺在门外等他,困得眼睛都要闭上了。她一巴掌拍到他的胸口:“赔我一百万!”
何宴:“……?”
他俯下身,侧首。看她低下去的脸:“凭什么?”
阴影落在她软白的脸上。
他浑身都是微烫的水汽。靠近,如夏至暴雨滂沱——既闷又热。
“嗯?”
他鼻腔里轻轻哼出低哑的一声。
像一支细软的羽毛尖,不经心地挠过她的耳膜。
一路痒到心底。
原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把怀里的毛绒睡衣抱得更紧一点。
她含糊地嘟囔了两句,把他挤出去了。
门在眼前阖上。
何宴好笑地等了两秒。不出意料,她又红着脸打开:“你衣服怎么不收走?”
他走进去:“你给我机会了吗?”
“快拿走!”她一点不占理地嘴硬。刚才低落的情绪,却在对话间得到了安抚。
何宴心情好。闷笑了一声,从挂衣架上取下衣服,替她关上了浴室的门。
原莺跺了一下脚,重新打开了花洒。
浴室里的水汽已经被排风扇吹走,小小的空间,温度回冷。
原莺被冻清醒了一点。
刚刚——
他也在这里洗的。
原莺站在小小的洗浴隔间里,温热的水流轻轻撞过她的脚尖。
她的脸也开始变热。
啊啊啊不想了!
原莺草草地洗完,套着睡衣跑回房间,往被窝里一钻。
明明很困,躺在床上又根本睡不着。
也不知道何宴在干嘛呢?
他们房间相邻,床应该也是对着的。原莺这么想,举起手,好奇地敲了敲头顶的墙壁。
没有回应。
好吧。
原莺怏怏地缩回被窝里。干躺了一会儿,边上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她摸到被窝里看。
何宴向她发来一条消息。
原莺高兴地直蹬被子——刚才明明就听见了敲墙声,还不理她!
她哼哼两声点开消息。
E:?
怎么就一个问号。
原莺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小脸埋在被子里,反身给他回复一条。
小莺:你在干嘛呀?
小莺:戴汉堡围脖的乳白小猫后?kxs51.com
对面回得挺快。
E:睡觉
原莺没话找话。
小莺:睡觉还回我的消息?
对面不再理她了。
原莺索性坐起来打字。
小莺:别睡了
小莺:出来玩!
小莺:花园宝宝牵手.gif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收获回复。
她没劲地滑进被窝,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躺尸。
脑袋里活跃得要命。
从贞子大战伽椰子想到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开高达破窗而入把她劫走。
突然,门被叩响两声。
她被吓得心跳都空了一拍。咽咽喉咙:“谁呀?”
门被推开一隙。
走廊的光勾勒过来人的肩线,宽挺流畅。他那一张脸——原莺打算用一个很有文化的形容词来描述,俊美无俦。出现在门边,只那一道三指宽的缝,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微微皱眉:“你怎么还在床上?”
原莺也愣住了:“不然我在哪?”
何宴把她房间的灯揿开:“不是你说出去的吗?”
一瞬间的强光,原莺哎呀一声。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声音也闷闷地抱怨:“我瞎说的!你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何宴走到她床边:“起来。”
原莺耍赖:“不要。我困了。”
何宴:“刚才看你聊天也没觉得困。”
原莺翻个身,两只手掖着被角。
她只露了一双杏圆眼在被子外。
思索地眨了眨,小声:“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困了。”
何宴眯起眼。
他若有所思的视线顿了半晌:“你想睡我?”
原莺被口水噎住了。
她义正言辞:“不搞一夜情!”
何宴转身:“我走了。”
“……等等。”原莺咬被角:“明天早上几点出发呀?”
他思索一下:“八点。”
原莺啊了一声:“天都刚亮呢!”
何宴:“八点起。”
原莺:“那还行。出去帮我关一下灯和门。”
何宴微微挑起唇角:“挺不客气?”
原莺:“阿里嘎多。”
“……”他有点头疼地轻叹了一口气,替她揿灭了灯。
关门的时候,他说:“晚安。”
走廊的光打在他的身侧。
冷白的光边,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在锋锐的喉结上,轻轻地耸动。
很稀松平常的两个字。
从他嘴里讲出,也可以是很暧昧的两个字。
原莺在被窝里扭了一下:“明天早上你能来叫我吗?”
何宴颔首:“嗯。”
她的声音在夜色里,像滴漏的糖水,带着黏黏的鼻音。
她说:“那——晚安哦。”
何宴不喜爱甜食,此时却格外想尝一尝。
他默不作声地阖上了门。
门栓落锁,夜里重归于寂。
-
原莺被敲门声叫醒。
昨晚她失眠了。大概,有一半原因是何宴睡在隔壁。
翻来覆去到天亮才睡着。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当听不见。
敲门声又响起。
“哎呀。”原莺堵住耳朵,踹一下被子:“我不想去了!”
世界清净两秒。
门被推开,脚步声来到她身边。
高空冷冷的一声砸下:“起床。”
原莺说话都没力气,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撒娇。
她说:“困——”
何宴:“确定不去了?”
原莺跟他讲话的这一会儿,已经醒了大半。但还是不想动弹。
她说:“我想去。”
何宴低眼看她。
小姑娘一张刚睡醒的脸,面颊上还有两团被捂热的红晕。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屈了一下。
他说:“那就起来。”
原莺眼巴巴地看他:“可是我好像被鬼压床了,起不来。”
何宴回头看了一眼明亮透光的窗帘。
“……”原莺默默往被子里缩了一点。
何宴:“我走了。”
“别呀!”她在床上,像一条新鲜的鱼扑腾一下:“等等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还在被窝里的她。
原莺期期艾艾地捏住被角:“你可以抱我起来吗?”
何宴:“可以。”
原莺:“……?”
答应得这么干脆?
还没等她怀疑,就见他俯身下来——
原莺一时间不知道该看他的脸,还是该注意他手上的动作。
公主抱啊啊啊啊!!!
原莺心里顿时烟花满天,鞭炮连街。小人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狂跑八百米,飞奔出残影欢呼。
何宴的手捞过她的肩后和膝窝。
腿弯隔着被子,感受不到。
但肩膀后面,只有一层柔软的法兰绒面料。
他的手指,无论触碰、移动、发力,都感受清晰。
原莺害羞地低下头。
何宴注意到她发红的耳尖,微微挑眉:“你脸红什么?”
原莺小声:“我第一次被男孩子抱。”
何宴要松开的手停下:“没交过男朋友?”
“没呢。”谈及这个忧伤的话题,她不高兴地瞪他:“干什么,你看起来就谈过很多个的样子。”
他把原莺放在枕头上:“没有。”
她不信:“骗人。”
他直起身,唇角微微挑起:“我眼光那么次,是个人都能看上?”
原莺嘴硬:“你们艺术圈不是很乱吗?”
何宴嗤:“以偏概全。”
她眨眨眼:“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扬眉:“干什么?”
原莺仰头看他:“万一我身边有合适的女同学,介绍给你嘛。到时候找你好办事——”
何宴哼笑一声:“算盘打得挺好。”
原莺:“那……”
他说:“做梦。”
原莺坐直:“你说都不说,怎么知道没有?”
何宴:“看不上。”
原莺歪着脑袋看他。
突然问:“那你看得上我吗?”
猝不及防地提问,何宴略感意外地撩一下眉峰。
原莺在被子里的手悄悄握拳。
哟西。
她太会找时机了。
漫不经心地旁敲侧击化解他的戒备,然后趁其不备给上致命一击!
她百分百确定何宴对她有想法——哪怕谈不上喜欢,也肯定够得上好感。
都公主抱她了!
这还不趁热打铁,那她简直活该单身。
何宴干脆地点一下头:“嗯。”
原莺心花怒放:“那……”
门外忽然响起不合时宜的脚步声,原评章的声音由远及近:“小莺,起床了?怎么不来吃早饭——”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原莺的那道格外凶猛。
快走啊啊啊啊!!!
你女儿即将到手的后半身幸福要飞了!!
原评章意会。
戛然改口:“哟。”
他带着一脸不可描述的神秘微笑,替他们关上了门。
原莺:“……”
唉。
被他一打岔,原莺有一些不好意思。
她刚低下头,脑袋尖儿上,就浮起何宴沉冷的音色。
雾似的。
他问:“你爱上我了吗?”
原莺:“……?”
原莺:“???”
怎么就谈到爱上了啊!!
不过,她顺势严肃地思考了几秒——不到爱吧。
在原莺的认知里,“爱”是一个很漫长、很刻骨铭心的字眼。
毕竟,火葬场的男主们都要经历九九八十一天的风吹雨打,跪地流泪才能和女主修成正果,在故事的大结局才能有说服力地讲出这个字呢!
她对何宴算是喜欢?
好像也不够。
虐文里的喜欢,都是出现在战火纷飞的遗书上,不见天光的情书里,无人知晓的暗恋中。
她对何宴,称得上一无所知,相识短暂,要从哪里说喜欢?
原莺撑着下巴想:
那——她岂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学姐说过,成年人的爱情都是从脸开始。此时,原莺在心里后知后觉地打了个认同的响指。
可是,她又仰头看了看何宴,他一贯的面无表情。
但此时眼神认真,做不得伪。
他是认真在问。
不会吧……
原莺心虚地移开视线,罪恶地想,他这就深爱上她啦——魅力这么大?
哦——不对,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何宴从小缺失父母关爱,在情感教育这块肯定也缺少了一块。
而且,他脑袋还受伤了。
不能以常理看待。
原莺顿时目光怜爱地望向他:“我知道了。”
她像医生握住病人的手,诚恳又真挚地安慰:“我会连着叔叔阿姨那一部分,一起爱你。”
何宴蹙眉:“……?”
作者有话说:
贺总今日工作小结:虽然确定了关系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虞 20瓶;我爱乐事 10瓶;一颗栗子 3瓶;小看怡情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