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半死不活 ◇
◎可以得到我的身体(///)◎
车里安静。
小姑娘抱着大束的花, 窝在门边,像一只发呆的团雀。
她始终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何宴微微拧起眉心。
在他耐性告罄的边缘, 原莺终于抬起头。她把花塞回给他, 眼神幽幽:
“什么代价?”
何宴随手把花扔到了后座。
这一个动作,经由他骨节分明的手, 做出了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浮浪。
称得上赏心悦目。
原莺抑郁的心情得到了缓解。
何宴:“可笑,你根本承担不起。”
原莺:“……”
根本没有缓解, 她更抑郁了。
何宴:“所以——”
原莺打断施法:“不要棒读。”
何宴:“……?”
看他的脸色迅速变黑,原莺开溜:“等会儿再说,让我下车打个电话。”
她跳车跑了。
拐角有家奶茶店,她就站在队伍后面,拨给了陈秋缄。
“……原莺?”
“学长!”她松一口气:“救救我!”
陈秋缄:“怎么说?”
原莺拢住话筒:“我怀疑何宴被鬼附身了。”
陈秋缄:“……啊?”
原莺:“他这两天,每天都在干奇怪的事,说奇怪的话——”
陈秋缄:“他说什么了?”
原莺:“太丢人了, 我小声一点。就刚刚,他开了辆兰博基尼来我们学校,还跟我说‘女人, 你知道坐上我车的代价吗?’——不是, 这不是他说要来接我的吗?”
陈秋缄在床上笑得发抖。他忍住:“你不喜欢吗?”
原莺:“谁喜欢啊!”
陈秋缄说:“你忍耐一下吧。实不相瞒, 他之前出车祸了,脑子——出了点意外。”
原莺一愣:“啊?我都不知道……”
陈秋缄憋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是啊。当时医生跟我说的,他那人,自尊心强,我没敢告诉她, 你也——多帮帮他, 顺着他演就好了。”
“居然是这样……”原莺喃喃:“真是对不起, 我刚刚还打断了他。”
陈秋缄宽慰她:“不知者无罪。你们一起呢?”
“对,”她说:“要去南水镇。”
陈秋缄:“玩得开心。”
原莺应了两声,挂断电话。她忧心忡忡地想——
居然是这样。
她太迟钝了。
刚刚还在心里骂他,真是没礼貌。
抱着关爱残疾人的心态,原莺在点单的时候,也给他买了一杯奶茶,还贴心地把所有小料都加了一份。
那头,刚听她打完电话的陈秋缄在床上笑岔了气。
没得意几秒钟。
何宴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接起来,对面语气平静:“她刚才给你打电话了?”
陈秋缄咽口水:“嗯啊。”
“说什么了?”
“没什么。”他心虚。于是,又找补了一句:“你把人家吓到了,我替你挽回一下。”
何宴:“吓?”
陈秋缄:“都说了,你太急了。至少要有一个成为朋友的过程……”
何宴:“我知道了。”
他干脆利落地掐断电话。
还没说完的陈秋缄:“……”你知道啥了啊?
-
原莺拎着奶茶回来的时候,车里的后排空荡荡的。原先塞满的玫瑰花,不翼而飞。
她疑惑:“花呢?”
何宴又恢复那种不经心的模样。
他说:“送人了。”
原莺茫然地四下看看:“送谁了?”
他不耐地发动跑车:“路人。”
“……哦。”原莺心里嘀咕。凶什么凶,这病难道还是一阵一阵发作的?那她还是喜欢他发病的样子。这样想,原莺不免脑海里又浮现他出车祸的惨烈状况——好可怜啊。她摇摇脑袋,把手里的奶茶递给他:“给你也买啦。”
何宴淡淡地应了一声。
周六下午,出行的车很多,跑车不紧不慢地行驶。
原莺有些犯困。
她眯着眼睛,侧身窝在车门边。眼睛半睁半闭,偶尔望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上面细小的伤口已经变成浅浅的疤痕。
她记得,他说车还爆炸了。原莺打着瞌睡想,那么惨烈的情况,他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看起来没有什么皮外伤,真是万幸。至于精神上的创伤,原莺回忆他讲那些让人皱眉的话,频率也不高,应该也是乐观的那一方面。
她就这么出神地盯着他。
直到抵达汽车站,何宴拔了钥匙,回头叫她。
正对上她无比怜悯的眼神。
何宴:“……?”
他出声:“到了。”
原莺应了一句。迟半拍回过神,从鼻腔底泄气,发出细细的、拖长的一个语气词。
猫叫似的,招来何宴一眼。
她没注意,在座位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抱着包下车。
突然,她的上半身又钻进来:“我的鲜花饼呢?”
何宴半回身,手臂一伸,从后座捞过了那只堆在角落的中号塑料袋。
原莺接过:“你没吃呀?”
“没有。”他走下车。一辆灰色的兰博基尼停在露天的一众私家车里,显眼又突兀。
原莺提醒他:“你当心被人划了。”
“不是我的车。”他无所谓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淡的笑:“过一会,有人来开走。”
不是他的车。
那么,原莺眨着眼想,原来他是借车来接她的啊。
就因为她提了一句要兰博基尼吗?
原来是这样。
原莺懊恼地吁一口气。
居然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刚才,她还在和学长笑话他,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忏悔的同时,她的心跳也开始加速,带来一些失重的眩晕感。
天啊。
这也太浪漫了!!
一时间,无数手持弓箭的纸尿裤小天使围着她转圈。
粉色的荧光爱心瞄准她,罗曼蒂克的爵士乐环绕她。
原莺在爱河边摇摇欲坠——
“砰!”
她脑门一痛。
原莺呜一声,往后退,从指缝里与面前的一根电线杆面面相觑。
边上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轻笑。
原莺又羞又恼:“你怎么不提醒我?”
何宴:“我叫了。”
原莺急得直跺脚:“胡说!”
“是你没理我。”何宴走到她身前,懒散地抱臂,倚在那根打碎她美梦的电线杆上:“想什么呢?”
原莺耷着脸:“……没什么。”
怕再说,被何宴看出端倪,她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地冲进汽车站。
等她站定,才别别扭扭地回头找他。
何宴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他大概接近一米九。
黑色的毛呢大衣敞开。底下搭同色尼龙裤,上面一件灰色马甲。浑身的唯一亮色,只有露出的衬衫衣领。
他走来这几步,像是上世纪英伦风秀场里的男模。
原莺没能移开视线。
真帅啊。她在心里呜呜地想,何德何能,被这样的帅哥看上——
哎,她又转念一想,可能这就是他脑袋受伤的原因。老天不会那么慷慨,送给她一个完美的人。
“原莺——”耳边突然有人叫她:“你要撞到路牌了。”
她立即一个激灵。
脑袋上那撮支起来的头发,跟着抖了一下。她像受惊的小鸟,浑身的毛都炸起来。
原莺慌慌张张地仰头——
哪里有电线杆。
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似笑非笑的何宴。
她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戏弄了,顿时,伸手打他:“你干嘛!”
何宴单手撑在行李箱的拉杆上:“你走神两次了。在想什么?”
原莺吐舌头:“不告诉你。”
何宴垂下眼皮:“在想我?”
原莺呛住:“……你别自恋了。”
他平静地指出:“你刚才一共看了我一分四十七秒,并且一直脸红。”
原莺镇定:“那是因为刚才跑热了。”
何宴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哦。原来你刚才是在看我。”
又套她的话!
原莺这次不上钩。她白给:“不能看吗?”
何宴若有所思:“喜欢看?”
原莺打太极:“不喜欢就不能看吗?”
他没什么含义地挑一下眉:“那你还挺爱自虐。”
原莺:“这是对眼睛的一种磨炼。”
大巴在闲话间到站。
她趁机去放行李,结束这个话题。
上车,因为人多,原莺目光大概测量,应该没办法一个人单独坐——她不太想和陌生人胳膊靠胳膊一两个小时,索性坐到了何宴身边。
他只是看了一眼,没说其他的话。阖眼休息。
原莺小小地松了口气。
她拆出一只鲜花饼,有一口没一口地咬。大巴车启动,她戴上耳机,百般聊赖地在手机上刷消息。没过多久,她也困了,转头看看何宴,跟着闭上眼睛。
-
原莺醒来的时候很警觉。
眼睛悄悄眯成一条缝,先看自己有没有乖乖抱着包睡——
白色的书包乖乖地呆在怀里。
很好。
但也很不好。
因为,她的右脸正清楚地传来毛呢面料微微粗糙的毛刺感。
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睡觉。
原莺不确定何宴是否醒了,但他没有推开她的脑袋,她也就慢吞吞地抬起脖子,往另一边倒。
被一只手按了回来。
“……?”
原莺顿时清醒了。
她在心里的小人弹簧似地坐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尝试性地再一次移动自己的脑袋,不出意外,又被何宴按了回来。
哟。
男人。
原莺在脑海里学路边把妹的男生吹了一声口哨。
她得意地想,表面又呛她、又冷她的,身体还是比较诚实嘛。
她偷偷睁开眼睛。
原莺不敢把头仰得太明显,只好拿眼仁使劲地顶着上眼睑。
这个角度,她勉强能看见何宴的下颌。微动,似乎在默读什么——读什么呢?她好奇地支起耳朵,只能听见几个窸窣的单音节。
她下意识扒住他的衣服。
何宴若有所觉地低下头,与她鬼鬼祟祟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坏了。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突然,又转念一想:
不对啊!
明明是他先抱她——他的手还在她脑袋上呢,她心虚什么?
原莺立刻揪证据似的,握住他的手腕。
她羞答答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何宴大概没有听清。
他微拧着眉,粗格布窗帘的罅隙里透过来的光,落在他的脸侧,渡上一点薄薄的暖意。
他的目光幽邃。
原莺心里忽然泛上一点不妙的预感。下一秒,就听他冷着嗓音说:
“女人,你又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
该死。
她就就知道。
原莺想晕倒。
但这一次,她心里牢记,自己面对是一位头部遭受过物理创伤的可怜人。
于是,她迅速地调整了表情。眼神里划出精准的扇形图——三分倔强,三分害羞,三分坚定和一分胆怯。
她说:“我没有!”
何宴:“那你刚才装什么睡?”
还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歪着脑袋,思索几秒。
片刻,她一脸严肃地回答:“这样,你虽然得不到我的心,但可以得到我的身体。”
何宴:?
作者有话说:
贺总:还有这种桥段?(翻论文)
原莺:在隔壁强那个豪夺啦。
*棒读:一个网络流行语,意思指缺乏感情地读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