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意义(1 / 1)

起源树下的猎人 牧官 508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六百六十六章 意义

  “这……我是被逼无奈的啊,王公殿下!”

  执政官第一时间怔了下,似乎是没想到王公为什么会问及这个问题,但他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尽自己最快反应找到了最为稳妥的回答:“当时教会理念已经根深蒂固,教众在通过文献确认了雷翁会长在特兰文明联盟成立前曾经犯下……曾经做过的过激事情,当时他们一致要求重新审判雷翁会长,我骑虎难下,也是被逼无奈的啊!”

  “是吗?那又是谁创建你们的宗教。”

  车里的王公继续问话,不给执政官任何辩白的机会。

  “……”

  执政官在短暂的沉默后答道:“王公殿下,我是继承家族创立的宗教财产。在这件事上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就像您自诞生起就要接受王族的发条力量,注定会因为要成为科学议会的议员而学习知识,接受教育,严格让自己按照自己既定的生命轨迹去完成自己的社会职能,人生价值。我也是自出身就决定,我必须去经营这个先辈留下的宗教。”

  “但是我继承是所有特兰人都应该认可的,你继承的是一个叛变家族,一个卑鄙者奸细者的卑鄙事业!你继承的是你父亲你祖辈的叛变,在特兰这样的大世界里,做祖祖辈辈的文明奸细!”

  王公地声音已经包含了强烈的愤怒:

  “你不知道你更早的先辈是跟随谁守卫这片土地的吗?你现在居然用自己家族的利益来给自己开脱,当你能够继承事业时你就有了否定与掌舵的能力,但你没有,没有把你的族人拉向一个正确轨迹,反而是在泥潭里越堕越深,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吧,祖上获得了社会资源和地位,结果你们这些后辈继承事业后,就用自己掌握的资源来背叛给予自己一切的文明?”

  “我的祖先是在守卫文明的职责中,用自己的努力和鲜血挣来自己应得的,而不是文明给予的!”

  突然间,这位执政官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和王公辩论起来。这个举动也让王辑感觉到了一丝意外,前一秒他还能感觉到这执政官心中的胆怯与惧怕,但下一秒在听到王公的斥责后,他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敢于去辩驳。

  “说出你的姓氏,你的家族之名。”

  科博王公的声音从车里面传出来,声音似乎也冷静了不少。执政官愣住,一时不明白王公是什么意思。王公这时又补充道:“让我知道你的家族之名,我会知道你的祖先所在当初有过怎样的功业。对于你们旧世界存在的执政家族和要塞管理者,每一家来历我都清楚,你说出来就是。”

  执政官登时没了脾气,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刚才的勇气在这一刻都消失到哪里去了,亦或是对先辈功业有所质疑?

  “怎么,连家族名都不敢说了吗?”

  科博王公不屑地问道:“你是觉得自己先辈划水,得到后来的地位理亏,还是你自己卑鄙无能,无颜去说出先辈的名望?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来历,我先祖王公特兰,科学议会第一任会长,最初发条的创造者。我的故土因为创造发条而毁灭成迷雾废墟,曾经文明的子民再无法回到曾经掌握的土地,先祖特兰也为创造发条付出代价,死在那迷雾乡里。子嗣世代需要寄人篱下,而我如今要完成巡礼,前往先祖起源的地方,终生守望。”

  王公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背景,都毫无疑问地充满了底气。

  “我是听说了一些旧世界的事情的,我知道是一位由诸神派来危言耸听的神使行走旧世界的土地,告诉你们败亡的未来。但仅仅就是这些尚未实现的预言,就让你们的父辈乃至祖父辈的人放弃反抗,想尽办法开始为自己的家族找未来在神国的根基,你们几代人的努力都是向着叛变的方向义无反顾,将这片土地搞的乌烟瘴气,这就是你们先祖换来的幸存意义吗?你以为你们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得来的吗?”

  王公重新提出质问,但这次没有得到回答,没有人再敢对他进行辩驳。

  “不,是已经死去特兰人给的。是那些死在抗争里给幸存者的,你们现在的一切,你们开始背叛科学议会后所能动用一切的资源,都是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给的。执政官,我听说你在这里创立的宗教叫做和教,信仰真理,以和平公正作为宗教理念。我有理由相信,即使是你那已经背叛文明的父辈和祖父辈,在做这件事情是也充满着美好的幻想,而不是和某些类似狗头人的宗教一样,将自己的族群作为支配一切的主人,奴役一切。那你们的希望是什么?是希望看到阿里兰斯怪物和我们共享这片土地,与我们一起讲公正正义吗?”

  “不,王公殿下,我没有那个意思。雷翁会长在文明成立前涉及的种族屠杀确有其事。”

  执政官激烈道:“他在世界战役前夕,奉命攻击一个反抗统治要独立的蝶星星球,用武力完全摧毁了整个小星系,屠杀了那里数十亿的生命!那个蝶星生命文明已经在除此接触战败后就表示愿意投降,结果依然遭到屠杀,那本有可能是帮助文明联盟度过世界战役阴霾的盟友,不是吗?”

  “当然,也可能是与阿里兰斯怪物一起毁掉我们的带路人。”

  车厢里的王公无声地捏起了拳头,“所以你们就是用这种假设来给雷翁会长定罪的,对吧?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参考的文献也是雷翁会长的笔记吧?确实,他的日记出版,在新世界是研究世界战役文明历史的重要参考,你们如果仔细读过他的日记,就该清楚那些文明生命都是何等的桀骜不驯,在此前有多少次的背叛与独立,你们喜欢研究历史,不参考历史环境的吗?”

  “那只是雷翁的偏见,他对待一切非人体智慧生命都有着个人强烈的敌意。”执政官咬着牙说道,“他因为这种偏见和怀疑,屠杀过无数生命,毁掉了太多文明!他做出的行为和阿里兰斯军队没有本质区别!他……”

  “所以说句心里话,你耻于有这样的先辈,对吗?”

  王公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我不惩罚你们,说句心里话吧,执政官,安德里要塞,雷翁会长故乡的执政官。你是认为接受这样一个满手血腥先辈的馈赠,你感到羞愧,是吗?你可以和我说说心里话,不用再担惊受怕,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而苟且地求饶。你以此为耻,并认为特兰如今的灾难,都是先辈血腥的文明扩张史所带来的报应,是不是?你们这个教派创立的初衷,是不是就是对此的反思?应该是这样吧,我记得至少在两百年前,安德里要塞作为雷翁会长的故乡,是出名的指挥官起源地,星环前线有太多的舰队将领故乡都在这里,但自从科学议会接到有秘密宗教出现在安德里后,至少一百年,这里再没有一位星环前线的舰队将领了。我们视乎也和整个旧世界开始脱节了。能说说原因吗?”

  宗教徒这时都看向执政官,他们眼神中流露出了极端地恐惧,生怕这精明了半辈子的老家伙这时候真的中了王公的计,掏心掏肺地将自己特兰奸细的身份表露出来。王公在只言片语中,其实是问出了一个科学议会早就注意到的现实,旧世界和新世界的交流越来越少了,而作为雷翁会长故乡,舰队军官摇篮的安德里,也几乎没有新的人才出现了。

  这些年星环前线的防务,几乎都是新世界技术王座自己消化的,旧世界近乎成为了一个自己玩自己的封闭世界,而这些在语法担任重要职务的政治家族,他们在此发挥着不小的功效。

  “也许他的祖先是这样的,但他绝不是!”

  一些宗教徒赶紧开口,试图给执政官做辩解,因为此刻让执政官洗白,他们也有活命的机会,要是让这个执政官彻底在王公套路下,从一开始的睿智服软到被激起脑残的血性,再公然对抗王公,那就彻底完蛋了。

  “不,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事情还是没有顺他们的意,执政官昂起头说道:“我自小就被接受和平公正的教育,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至少侵略就是错误的,而无谓的反抗和牺牲也是错误的。王公,难道你在技术王座也不反思吗?你们不清楚特兰世界能够坚持多久吗?”

  “完蛋了。”

  这一刻在场所有宗教徒心都凉了。

  “圣者巡礼和反抗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们科学议会的主力已经放弃旧世界,在新世界逃避,留下我们旧世界被诸神所统治。诚然,圣者约尔班的出现值得尊敬,但那终究不过是文明的回光返照而已。这个土地上的人们已经为了这漫长的战争付出了多少,你们不清楚吗?你们早已经抛弃了旧世界,让其在神国统治下自生自灭,今天又凭什么旧世界的土地上,斥责我们的作为?”

  执政官大义凛然道:“至少那位神使告诉了我们力量来源,给了我们承诺,让我们能够和平过渡到神国降临那一天。我们可以减少战争代价的生存下去,可就是这样,你们技术王座还要回到旧世界做事,你们早已经做了逃跑的叛徒,如今还想要旧世界为你们的战争事业付出,凭什么?我的先辈世世代代都在这片土地,哪怕神国的统治到来我们也不曾离去,而你们呢?你们用隔热防线隔绝两个世界,而且创造技术王座的王公本身就是想欺骗诸神来满足自己永恒统治的目的,你们哪里来的高尚,让你们在这个旧世界的土地上作威作福?”

  王公问道:“你认为新世界是乐土吗?”

  “相比旧世界不是吗?你们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地方,我们忍受着酷热严寒。你们在那里享受着不息的资源,而旧世界一过逻辑文明完全是蛮荒之地,生存环境恶劣,我们忍受的是你这自生下来就在新世界享受最高待遇的王公无法想象的。”

  执政官的情绪很激动,秃头上全是汗水,早已经忘了自己腿上的伤口。

  “你有多久配备没有发条了?”

  王公的声音平静。

  “这与王公您刚才的质疑有什么关系?”

  执政官针锋相对。

  “我自生下来的第一秒,就被安装上了发条。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些许痛苦只是一瞬,不算什么,你知道对于一个刚诞生的婴儿来说,在后背安装发条是何等的痛苦吗?”

  王公说道:

  “新世界的每个人自但剩下的第一刻就必须安装发条,因为稍有迟疑,这个诞生的新生儿就会受神的意识影响;新世界的每个特兰人自诞生起就被规划了一切,就像是被绑定在战争机器上的齿轮,维持新世界的运转。你以为新世界是个天堂,我告诉你那是极其无趣的,因为那里就是个战争机器。每个人自诞生起就被安装在这个机器上面运作。在那里是不能有废人的,每个人都必须有自己的社会职能,且必须能够对整个机器有用。反思和社会讨论是最没有必要的,因为机器是不容许有失误的。特兰人从未放弃抗争,即使丢失旧有的土地,失去自己拥有的一切,也要抗争到底。”

  “如果这就是你们生存的意义,我拒绝。”

  执政官面无表情道:“我们需要自由的空气,需要公正,需要正义。需要有存在的理由。如果理由就是让我们受苦等死,我拒绝接受,这片土地也不会接受。王公,你如果要罚就爽利惩罚就是,别在这废话,我已经豁出去了。”

  “我当然不会惩罚你,这点我已经说过就会做到。”

  王公最开始的脾气似乎少了很多,“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毁掉了雷翁会长的墓地。现在看来你更觉得自己的想法能够代表旧世界的人。你们对于阿里兰斯的入侵战争已经厌倦,你们希望能平稳度过到神国降临,并对科学议会坚持到现在的反抗持不支持态度。无历史的神国时期虽然没有历史,但流下的旧世界居民证明你们活着到了如今这一代,所以你们有理由相信自己在神国统治下也过得很好,我对此不予评价,我要出发前往雷翁会长的墓地,你只要告诉我,守卫墓地的王族是否还在,他是否被你们迁怒而被惩罚。”

  “我们不会惩罚无关人等。更不会因为狗头人执政官的错误,而屠杀其种族!”

  执政官真是越来越有种了,这句话顺便嘲讽了猎人。

  “行了,你就是个龙套而已,我走这么远路路过这里,原本你给两句求饶的台词就送你去死,现在让你活还让你废话这么多,你应该知足了。”

  王辑拍拍执政官的肩膀,转身上车给心理医生道:“去王家墓地……哦,对了,我有话没对外面这位思想家说。”

  王辑摇下车窗对执政官说道:

  “你说的很多东西我其实都很认可的,我不欣赏新世界技术王座的地方也在这里,如你所持的立场那样,一个文明应该有反思和自省能力,这样才能更加强大。但提醒你,反思是需要时机的,在面对战争和毁灭时反思自己文明曾经犯下的侵略过错,那和自我毁灭是一个概念的。你说你需要自由,需要公正,我支持,但这些是需要代价的,你知道吗?有时自由的空气就是需要一个种族,一个文明世世代代努力和血腥的战争来完成,你在寻找生存的意义这点值得赞许,倾注文明一切的反抗战争确实让生命失去太多意义,但我得告诉你,让自己成为神国子民也完全没有思想意义存在,知道神国为什么没有历史吗?因为被神统治的生命是没有智慧层面意义可言的,所以它没有历史,就和被圈起来的羊群一样,连思考都是多余……我们走吧,让思想家继续反省。”

  ……

  心理医生开车离开,最终王辑还是没有在这里动杀手,没有审判这位和教主教,安德里的执政官,但想必那重跪,已经让他能够在以后痛不欲生了。其实审判这样一个特兰人是没有意义的,王辑意识到这点后就决不再去做。

  对特兰的探索让他更多注意到意义这个词汇的存在,可一旦想到存在的意义,王辑便觉得很没有必要性。

  从智慧生命这点出发的话,王辑发现智慧的意义在于思考,而思考的最终目的则是让智慧生命走向自毁,在无神的年代思考让人痛苦和自杀,在有神的地方,则是让人回到那假想的伊甸园,让自己和其它动物一样接受支配,不再思考,生老病死毫无知觉,欢乐痛苦的概念也不复存在。

  那进化的意义就是如此?从一个单细胞生物,经过亿万年进化开始仰望星空思考时,最终将自己作为一只关在囚笼里的羊,接受支配和宰割且不懂思考被吃掉,才显得具有存在意义时,那思考这种东西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王辑无暇顾及那么多,他只需知道神国统治的本质即可,有人愿意活在这样的国度,有人愿意走向城外黑暗危险的大海,向世界发起挑战,他两者都不是,但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就不是让自己接受宰割这点,足矣。

  ……

  那是在要塞后方的冻土荒野。

  已经被推平的王家墓地仅剩下了了的残败建筑,王辑抵达这里时,一个木屋里的白发老人出来迎接了他们,这位老人自称是雷翁会长的后代,按辈分的话应该是西龙王公的爷爷辈,因为没有继承王公身份,他选择在这里守护先祖的墓地。

  当和教的信徒们推平王家墓地时,老人是在场的,他谈起这件事情脸上依然是爽朗的笑意,这或多或少让王公有所不解,但他是这样说的:

  “这一天迟早会来临的,只是因为众神的影响没有逝去而早了那么些。先祖雷翁在出发前往最后要塞、狙击阿里兰斯的火焰怪物时就说过,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后来人能够有随心所以批判他、甚至掘他墓碑唾弃他的时候。他怕自己再不出手就没机会,让到时在他墓前的不是讽刺和批判他的特兰人,而是一群茫然无知的无智生物在墓碑前吃草。因为只要还能思考的话,特兰人就总有机会的,而当彻底被奴役时,那一切都将姗姗来迟,除非有奇迹,可奇迹并不站在我们这边,而只属于神。”

  语法文明的段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