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希克斯
特兰历23413年六月11日；冬海。
冷雾与冰晶冻结的大海上，一台渡海而来的新世界科技旅行车波澜不惊地急速前进。悬浮的车身给车上乘客带来了极大的稳定度，但气流排开的海浪却让视野不是很好，这也算是有得有失。
经过一夜的行程，早期的王辑来到驾驶座前时，已能够通过朦胧的冷雾看到远方的岸地。最后在安德里要塞的冻土荒野拜谒了雷翁会长的衣冠冢，由科博王公与语法王室的前辈寒暄交谈后，他们完成了对语法的巡礼，前往旧世界的第二站：逻辑文明。
冰冷的海雾中，一道明亮的灯光穿过海雾，巡回在海面上。岸地的灯塔格外明亮，给海上行船标明了方向。朦胧的天候下，远方的岸地在云雾中勾勒出了黑暗的山体，以及峰峦叠嶂山峰上高耸的古城。闪烁光点的飞机在那远空徘徊，好像大海尽头的信号灯。
落雪让天地一片暗白，悬浮在天空的残破星辰只显得有暗淡的轮廓，一座巨大的灯塔矗立在海岸对面，灯光照得极远。
“那灯塔看来就是逻辑文明的海港吧，我记得向北的冬海怎么走都是到逻辑文明的土地……把茶叶递给我一下，帮忙开下热水。”
同样是早起，心理医生的生活节奏比起往常缓慢许多，醒来的他检查了空调温度后，走到驾驶座后面屈身看了眼窗外，转身让还有些发懵的王女帮自己递下茶叶。医生的饮品习惯基本就是这样，不是冲咖啡就是泡茶叶。
“是的，不过逻辑文明的初代王公长眠地，那个文明数据库是在他们的王都希克斯吧？王公殿下，你对此了解多少？不瞒你说，我在语法巡礼时知道了语法文明在世界战役时，还曾是星域霸主时的文明名字，叫佛洛安帝尔，和语法的首都名相同。”
王辑检查了驾驶舱的各项仪表数值，眼看就要到达新的目的地，他转身询问坐在沙发按摩太阳穴的科博王公。
“是的，逻辑文明的国家信息库在王都希克斯，第一任安良王公的灵魂就徘徊在那信息库里。不过与其说灵魂这种通俗说法，在他们文明更多将其认为一种数据信息。”
王公淡漠地答道：
“在旧世界确实有这样的说法，每个文明的首都王城的名字，都是世界战役前曾经作为星域文明时的名字。希克斯也有可能就是逻辑文明曾经的名字，在当地语境里这个名字代表着数字。文明人类是以数学、逻辑研究著称，初代王公安良是历史上最伟大的一位数学家，据说就是他为最初发条的创造，提供了最可靠、完美的理论数据。逻辑文明应该是目前整个旧世界最像新世界的文明，或者说比新世界还新世界。”
王辑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们坚持配备发条的。”
王公说道：“逻辑文明整个文明种族的性格，都有点类似我们老会长，就是那种认死道理、很强硬和有规划、高效的那种人。他们在神国时代结束后最早复原，尽管因为战争历史太长，文明曾经保留的很多尖端数学理论都已经遗失，理论水平已经大不如前，曾经推出的许多古老公式和理论，如今都已经失去了证法，但就论目前的理论水平，其实和新世界是没区别的，两边交流也非常多。可以说是目前唯一对新世界还不断持续输出人才的地方。”
“数学应该算是很多科学项目的基础吧。”
王辑平静问道：“我不太明白，这个文明为何能以这种数学、逻辑理论著称。能够创造出最初发条的高能文明，从事高能物理研究最强大的文明，在这方面应该不会比希克斯差吧？为什么最初发条的理论数据，还需要由这个文明的王公提供？”
“研究水平已经不是一个段位了。”王公不住摇头，他问道：“你听说过数学武器吗？”
“好像有这种说法，但我了解不多。”
王辑回忆了下，他当然听说过这种东西，但对其具体概念不甚了解。
“逻辑文明据说是对宇宙认识上，最接近神的存在，老会长说他们文明曾经通过自己的数学研究，就可以模拟出神的存在，在久远世界战役前，他们甚至能够通过自己理论为超膜宇宙创造规则。特兰星域如今的规则和框架，那些出自最初发条的力量制约与规则框架，就是出自初代王公安良之手。安良王公是个在自己研究领域上已经登峰造极的数学家，他仅仅是向诸神展示了自己的想象力，就足以化解生灵涂炭的毁灭性入侵。”
王公这样说道。
王辑点头，说道：“但这种想象力的展现让他彻底与物质世界绝缘。”
“总是要代价的。”王公平静道，“总之自高能文明变成废墟被迷雾所笼罩后，逻辑文明就一直是特兰星域的世界顶点，是一切技术领域的理论支撑。我们在这里的巡礼应该会顺利很多，至少这里绝对不会像语法那样的混乱。语法最擅长的政治学、社会学，在最关键的时刻毁了他们自己。”
“也许吧。”
王辑手中把玩着一件样式陈旧、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发条，它的名字叫做佛洛安帝尔的尘埃，象征着绝对的统御能力，就像率领星际舰队南征北战的雷翁会长一样。王辑突然想到，或许最初发条给予每位王公的永生力量和真理，就代表着发条某部分特性。
在雷翁会长身上展现出的是他统帅舰队的统御力，在逻辑文明安良王公身上将是怎样的特质，他也能马上见证。
从语法离开后，王辑对接下来的路程就有了很多隐忧，参考语法文明的现状，他感觉到问题不止是出在旧世界，狗头人执政官曾表明自己在新世界有靠山，还有贩卖真理武器的走私团伙卡察图在隔热防线也有通缉，种种情况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留意新世界。
王辑因此将自己在地下矿区收获的新宠物，那个古树守护者留在了语法，没有让其继续跟着自己，而是将它派到了隔热防线附近待命。如果新世界有情况出现的话，就算他第一时间不能赶回去，通过古树守护者，王辑也能对新世界的情况有准备和应对。
图恩家族的耶利亚还在车上，在离开语法时王辑还是选择将她留下来，由她来照顾科博王公的起居。有关耶利亚其实是无论如何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留她身边这银发女人也掀不起风浪，放她走的话，她十中有九要回去继续做自己的祭祀，虽说王辑不在乎，但放她去祸害人不是什么优良选择。
更重要的点在于，王辑留着她还有用。
“王公殿下，请用。”
想到这儿的时候，耶利亚已经为了王公端上了洗脸的热水。王辑看了眼这个银发女人，回头重新看向远方的灯塔。王女曾经有意把耶利亚给驱赶走，她为此还质问王辑：“你为什么留着她？趁着大天使姐姐不在身边纳小妾吗？”
怎么可能的事，但是原因王辑都懒得和王女解释，就冲她动不动就以为王辑和星界天使有关系，王辑就懒得和她开口。像小楠和心理医生心眼多，根本不用王辑解释，他们就知道留耶利亚是为了什么。简而言之这个银发女人还有用。
不同于语法境内的其它宗教，光神兄弟会的背景涉及到旧世界很多地方。在语法的宗教，无论和教还是狗神兄弟会都明显是自己玩自己的那种宗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远大目的，充其量也就是和教主教那一番和王公的辩论，来表现下自己的思想。
但光神兄弟会很特殊，他们竟然想要放出被雷翁封印的火魔，参考耶利亚是语法的主祭，在光神兄弟会充其量算是位红衣主教，还不到教皇位置，王辑便觉得这个宗教背景怕不是耶利亚说的这样简单，或者说，耶利亚这种角色在教会内部，恐怕还无法探知到真正的内部高层。
留着这个人，怎么都是有用的。
……
疆土边界。
在海港登陆时，因为不是往来船只而是两栖车辆，海港的工作人员便留意观察了王辑他们，等海港的负责人在监控上进一步确认这抬车是来自技术王座、巡礼的科博王公临穿过隔热防线时，接受来自洛斯王公的馈赠，他们马上从自己的办公地点赶出来。
“话说还真是，这海港的工作人员都是配备发条的啊。”
只有寥寥一些治安人员与海港登记人员的光亮大厅里，王女抱着潘多拉盒子走过几圈后，发出了微小的惊叹。到这里真让她以为是回到了新世界，大厅过往的海港职员都是步履匆匆，和新世界那些装配发条的特兰人很相似，都有着自己的职业与生活规划，那种简练感觉能够明显感觉与语法的氛围不同。
一位长相甜美的海港女职员走到猎人们身边，露出职业性的笑容向他们说道：“请稍作等待，因为你们不是通过特兰游船而来，我们需要检查你们的载具是否符合入境的安全标准。”
“我们不着急。”
王公的回答很淡漠，坐在温暖的大厅里静静等待。片刻，海港负责人带着一群手下职业风风火火走过来。
“请问是科博王公到来吗？如果是的话，请将科学议会的通行证件出示，我们将会马上为王公殿下安排前往首都希克斯的通道。”
负责人微微躬身，谨慎问话。
王辑和心理医生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由心理医生拿出科学议会的通行信息，以及保存的王公在新世界的身份信息。果然，逻辑文明作为老会长的故乡，目前还依然和新世界保持高度同步的文明，处理信息的速度和效率不是语法可比的。片刻，确认了王公身份后，海港要塞的执政官立刻亲自动身，感到海港负责迎送王公，海港要塞的特勤也迅速出动，来维持道路安全和秩序。
登岸时是清晨六点40分，七点之前，王辑他们一行已经在出发前往传送站的地方，效率高到王辑都有些不敢相信，逻辑文明的做事效率和节奏，甚至一定程度上要超过技术王座。虽有些多余和赶，但效率上确实提高不少。
……
路途上。
“王公殿下，各位猎人，我们马上抵达要塞的量子塌缩传送站，我已经为王公殿下联系到希克斯方面的负责人，王族已经在传送站等候您，为您准备接风洗尘。到传送站将在7点20分，五分钟后传送站开始激活，等您到的时候正是满载状态，正可以让您通行。”
行车路上，王辑望着车窗外清扫道路积雪的车辆，而另一边则是要塞执政官坐在科博王公面前做工作汇报。王公拉开窗帘看了下窗外的寒冷街区，随口说道：“这路程倒是有点赶，我在你的要塞还没有怎么走走，这就要去希克斯了。你这么急将我送走，是有什么事情隐瞒吗？”
“当然没有，这是科学议会的要求，王公殿下，科学议会要求我们以最高效率保证您的巡礼不受意外影响。按我们预测您应该在一天前就抵达我们境内，但这一天的时间明显是您在语法境内时因为意外产生的滞留时间。在已经有额外消耗误差时间下，我们更不能拖您的脚步。”
执政官答复时温文尔雅，但语速还是有些偏快，这明显是一种多年习惯。
“我知道了。”
王公淡漠地点头。
……
时间正如执政官所汇报的那样，7点20分王辑他们抵达量子塌缩传送站，此时传送台已经激活，好像有一颗深蓝色的雷电球在环形仪器的运转下不断爆发着可怕的湮灭能量，而下方的传送台横侧，庞大的发条按钮已经开始了缓慢的运转。
“请登上传送台。”
仪器的管理员躬身邀请。王辑他们登上去，虽然不是很懂这台大型传送机器的原理，但这种东西要对他造成威胁的可能性还是几乎没有的。等到火车头也被送上另一座传送台后，发条机器开始加速转动，两道环圈内的雷球也开始能量加速。
簌！
传送台上的六人瞬间在原地消失。
……
希克斯，巨环传送站。
大量失重的粒子在王辑面前再平稳下来时，他已经站在另一个传送站的内部，光亮的大厅内站满了科研人员，而王族衣着的一位中年男子也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人群，和传送台上的六人说道：“王公殿下，各位猎人，我是希克斯首都执政官帕里，现任科学议会会长的侄子，安良王公直系后裔。欢迎来到希克斯。”
“帕里兄长你好，我是科博。”
王公快步走下了传送台。王辑这时查看自己的智能表时间，因为刚才的传送印象，上面的数字显示莫名其妙陷入凝滞，而大厅内挂着的钟表则表明了清楚的时间：7点25，和他们从海港传送过来的时间完全一致。
要塞之间的瞬间传送，完全没有时间凝滞。逻辑文明的科技力量，看来是不比新世界差了。
……
七点30分，王辑他们的载具也被传送过来，被送往环下。此时王辑他们已经在执政官帕里带领下从巨环传送传下来。回到地表希克斯王都。碎裂的天穹在希克斯城头顶已经完全消失。在城市抬头，可以看到那巨环发出类似清晨阳光的光线，照耀着城市与大地，积雪正在缓慢消融。
稳定的光线和气候、磁场，当王辑看到天空飞过的冬鸟时，他认为在希克斯王都已经和技术王座的城市没有差距。
现在，他们正乘坐着的执政官的用车，出发前往王陵，也就是国家大数据信息库。想象中的接风洗尘也并没有出现，在这台内部空间极大的车上，执政官便完成了自己所谓的接风洗尘，接待迎晨风而来的王公用餐，还是相对简陋的早餐。
不过形式看起来还是可以的，在这台稳定的豪华专车内足以摆出餐桌，让人静心用餐。执政官满含歉意道：“我基本每天的用餐都在这台车上度过的，这里也基本是我的办公地点，所以可能在庄重程度上不够，但王公殿下，这也算是心意，送您到王陵后，我还要去处理文明的其它事务。您应该在工作表上看到过我的报告，在我们文明很多要塞，发条生锈的情况远要比想象中严重。”
“我知道的，你在报告上说过，逻辑文明的发条生锈情况，已经让部分民众完全失去理性，有了动物倾向。”
王公点头道：“现在情况还很严重吗？我认为你们在隔离上做出的工作是值得信任的，但是在律法上的严苛有待商榷，还是以隔离为主。”“但律法加强是民众的要求，一天不解决发条生锈的问题，我们再多工作也只能做到缓解矛盾。希望您的巡礼顺利，这也是我们的希望。”执政官郑重回答。
“请问这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王辑在这时开口。
“新世界发条生锈的问题。”
科博王公回头解释道：“之前在新世界时老会长提到过的，新世界也出现的大量发条生锈的问题。而这种病症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染性，所以感染生锈的特兰人都会被送到旧世界处理，主要由逻辑文明处理。因为帕里执政官值得老会长的信任，但目前逻辑文明自身就有这个情况，还要处理新世界的遗民问题更多，所以目前急需减缓压力，但科学议会目前还无法确认，旧世界除逻辑文明外，其它地方能够处理得了这种情况。”
“发条生锈后，发条力量就会进入缓慢的衰变状态，而配备生锈发条的特兰人则会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够完成自己的社会职责，并无法保持思想的统一性，而产生其它不利于文明的思考，甚至于自毁情绪。”
执政官帕里也简略做出介绍：
“而且这种生锈情况会出现类似生化武器的畸变情况；当发条力量完全丧失后，这种生锈就会遍及特兰人全身，呈现出一种黑暗物质的包裹，而此时的特兰人也将完全变成另类的怪物，仿佛阿里兰斯的深渊之手，而提前拆除发条的话，则会加速这种畸变甚至有90％以上的几率让发条配备者死亡。”
王辑听后略有疑惑，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这说明不是发条生锈的问题，而可能是一种神明的武器。”执政官解释道：“神的这种生化武器是不会影响到发条配备者的，特兰人装配发条的终极目的就是掌控自己，当我们无法掌控自己身体发生这种高死亡率的病变时，正说明最初发条的力量已经减弱，所以需要新的巡礼圣者，重新激活和开启最初发条便迫在眉睫。”
王公点头，补充道：“是的，老会长就是这样的理论。”
“我明白了。”
王辑若有所悟，但还是觉得不对。怎么说呢，虽说他能想象最初发条确实是无与伦比的强大，但如此信任甚至不容置疑，是不是有所不妥？就这么多次播种战役的经验而论，王辑觉得力量固然作为能力基础固然可靠，但在尔虞我诈、相生相克的宇宙里，太过迷信力量是会出问题的的。
……
王陵，国家大数据信息库。
挖空一整座山修建的大数据库钢铁大门打开着，黑暗的内部隐约可见一座座巨大的大型仪器，王辑他们刚到半山腰的大门口时，数据库的管理人员正从里面抬了一具尸体出来，那尸体已经苍白干冷，表面被覆盖了一层白色的薄膜。
尸体的出现让这黑暗深邃的王陵更增添了一些诡异气氛，王辑从尸体旁擦肩而过，本没有太在意尸体的他不禁意发现，那尸体从薄膜下伸出的枯朽手掌，紧握着一块漆黑的晶石。
生命石。
“等一下。”
他叫住那两个管理人员，然后走上去拉开薄膜。
死者是铁匠屋的老克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