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父亲,却慢慢变得格外安静。
到最后,他眼睛都不怎么眨动了,望着天上的云朵出神。
只能听到那位父亲的小声抽泣。
很快,那儿子过来了,穿着白衬衣和休闲裤。崔远斜着眼睛瞪着他,咬紧了腮帮子一言不发。
“爸爸。”
那儿子紧抿着嘴,喊了父亲一声,还不知道身边的崔远就是死者崔静莲的家属。
“你看他像不像?”
警察指着儿子问崔远,崔远却犹豫了,几次想要开口,却好像说不出来话似的。
“哥郎,我求求你了!”那父亲又开始苦苦哀求起来,“我自己犯了错误,你就让我自己承担好不好?我儿子是无辜的!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呢!哥哥!我儿子还那么小,正是求前途的时候,媳妇都还没讨一个,我就他那么一个儿……”
父亲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儿子就把头扭到一边去,用力一挤,眼泪也出来了。
崔远问警察,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判。
“交通肇事致人死亡,还逃逸,那肯定三年以上呢。”警察回答崔远,具体也要看检察院和法院,五年七年讲不定。不过这是从刑事责任上来说,民事赔偿是按照去年的社会平均收入来算的。
“你妈妈还这么年轻,不满60岁的统一是十万多点,我估计。”
警察自顾自地说,一抬头却发现崔远也哭了。两条泪痕挂在他脸颊上,泪水汇聚到下巴往下滴。
他嘴角下垂,用一对泪眼望着那对哭泣的父子。
“钱我们尽量凑……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砸锅卖铁卖房子也赔给你,哥哥呢……”那父亲喊道,“只求你不要冤枉好人呢,不要冤枉我儿子!”
父亲说就让他个老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讲五年七年,就是八年十年、无期徒刑都可以去赔这个罪。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你。”崔远泪流满面地对他说,“衣服裤子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罗检察官记得,当时崔远一边擦眼泪一边往外走,不小心踉跄摔了一跤,包里掉出一把大大的裁缝剪刀,自己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学裁缝的。
罗检察官印象更深的是,最后父亲张广生被判去坐了几年牢,崔远本来可以要求民事赔偿的,但他坚持一分钱不要,说这些钱只会让人伤心。
后来,不论是在公安局还是检察院,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案子,像这样不要钱的人,罗检察官再也没遇到过。
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记忆中一直有个名叫崔远的年轻人。
他感觉那是个心软到古怪的年轻人。
“他那么冰冷的一个人,曾经也有哭成那个样子的时候。”
坐回车上,罗门很是感慨。
“刚刚罗检察官说的也确实有点古怪,他为什么不要张家的钱呢?”澧县公安局陪同的警察忍不住问了一句。
浩南说,可能是被张广生舍身庇护儿子的父爱感动了。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世上只有瓜连籽,哪有听说籽连瓜?”当地警察的语气中透出不可思议,说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这样的案件也处理过不少。根据他的经验,在这边县城犯了事,儿子想给老子顶包的,确实是一个都没有,但老子想给儿子顶包的,那可多了去了。
“娘老子疼儿子这种事,真是写在人的基因里的,我给你们讲!”他滔滔不绝地讲起父亲对自己的好,说父亲有时候慈爱有时候也威严,自己以前不懂但现在懂了;说当老子的心肯定不会坏,一心只盼着儿子能出人头地有出息,过上好生活……
浩南和罗门安静地听他讲,既没打断,也不反驳。
人经常基于自己的体验营造一些让自己笃定的幻觉概念,仿佛全世界都一样。殊不知同在这世上,他人的生活也许与你南辕北辙、千差万别。
崔远的眼泪他无法理解,那最好就不要理解。
“总之这么看来,崔静莲车祸的肇事者,肯定是张家父子,”浩南把话题重新拉回案子上来,“不管是张广生自己撞的,还是他在帮儿子顶包,应该都和黎万钟没什么关系。”
“那接下来,你们还想查什么?”当地陪同的警察问。
浩南刚驾车驶进一座静谧的小区,当地警察便说可以停车了。
他一头钻进小区棋牌室,喊了一声“老曲”,便领着一位老人走了出来。
老人带着几人,走到一排低矮私家车库的位置。当地警察告知罗门和浩南,这里就是老曲的家。
“老妈子!给他们倒茶!”
卷闸门半掩的车库里有张靠墙的床,还有吃饭的桌椅、沙发、空调、冰箱和电视。
“不用,不用……”罗门连忙推辞。
“你们不要看我住在车库里,茶还是好茶呢!”老曲笑呵呵地介绍,自己老伴姓梁,双方的原配都已经过世了,是后来打伴住在一起的。两人租住在这间车库,是不想给后人添麻烦。
老曲健谈,喜欢开玩笑,说他们再晚一天找来,都不一定能见到人了。
浩南问他是不是要出门旅游。他大笑了两声,说那是的,阴曹地府终生豪华游。
“说笑了,您看上去身体挺硬朗的啊。”浩南有些不敢相信。
陪同的警察解释说,老曲看上去是还威武,但心脏其实已经不太好了。今年来来回回进了好几次医院,前两天刚从医院出来。
“老曲,忘了介绍,这位是刘浩南,这位是罗门,我电话里给您说过,长沙岳麓区公安局过来的。这两天我一直带他们找各种老同事。”澧县公安局的警察和老曲讲清了来由,以及他们在查的案子。
“好!很好!看到你们我很高兴呢,后继有人。我那时候身边的一些同志啊,如今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曲招呼他们去沙发上坐,说一代一代人老去,又有一代一代人跟上来,希望他们都顺利,干这行可不容易。
浩南谢过他,直奔主题:“听说崔静莲当年收养崔远的时候,来找您帮过忙?还听说您和崔静莲的父亲也认识?”
“认得!认得!”
老曲停顿了片刻,嘴角的皱纹不自觉抽动着。
“那是1992年吧?到现在都有二十二年了……我还记得她那个时候的样子啊,愁眉苦脸的,来问我那孩子她能不能留、要些什么手续、去找哪些部门。我就帮她去问、去打听。好像就是一眨眼的事,哪晓得时间过得那么快?她不在世都十几年了,比我一个老人走得还早。”
老曲说,他记忆中的崔静莲,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长得也漂亮。只可惜生来命苦,来人间的这一趟,就没怎么快乐过。
罗门说,感觉她当年的家庭条件还可以,是不是因为婚姻太不幸。
“我觉得呀,一个人的命怎么样,生下来差不多就知道了。婚姻很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