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当下捧起六品鹭鸶补子官服给林延潮。
林延潮更衣完毕后,将奏章纳在袖,如挟剑而行般走出屋外。
林延潮顿住屋前,仰起头看了一会天边的鱼肚白,然后低头一弹官袍,笑道:新作的,不穿可惜了。
陈济川知林延潮决心已下,当下道:请老爷吩咐。
林延潮点头道::备车去通政司
通政司门口,立有不少御史,科道,都是来投奏章的。
不少官员也见到林延潮。
众官员心底揣测,林延潮乃天子近臣,所言随时可以抵天听,什么事还需来通政司来投帖,这不是绕弯子吗。
唯一可能是弹劾官员的奏章,这也是,听闻张居正当国时,与林延潮素来不和。
眼下林延潮窥测圣意,来此落井下石也是理所当然嘛,破鼓总有万人捶嘛。现在的朝臣们总是要踩张居正一把,来显得与他划清界限。
那么林延潮通过弹劾张党官员,来获得名望,也是理所当然。
官员议论了几句。
林延潮将奏章通政司后,即行离开。
通政司的属吏将林延潮的章带入衙属,几位通政司的官员听说是林延潮的章后,都是露出了翘首以待的神情。
一次林延潮来通政司递自陈表一书,被通政使倪万光赞为仅次于出师表,陈情表,祭十二郎后天下第四至。
眼下林延潮这封奏章一,大家都是笑道,林三元这等宗,不知又写出什么华国章来
立即有官员将林延潮递的奏章节写副本。
这名抄录的官员拿起林延潮的奏章,读未三句,失声呀了一句,手沾满墨汁的羊毫笔掉落在地。
另一名对录的官员,见对方这般神情,不由好笑,当下接过奏章来读之。这官员读了不过三分之一,额汗如雨下,捧着奏章的双手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其余通政司的官员,见这两名官员的神情,连忙赶来读此奏章,结果各个面无血色。
当下一人起身厉喝。
快,立即禀告司长,通参。
先不要发六科廊传抄。
此事不能压,也压不住。
那总要想想办法。
此奏章一,不说林三元了,恐怕连我通政司,也一并遭殃。
通政司众官员都是惊呼。有人侧目,有人惊惧,有人含泪。
朝堂要出大事了,这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啊。
若非我有妻儿老小,吾当在此奏疏末附名
慎言,你不要命了。
林三元,此乃以卵击石
不,此敢为天下先
因一封奏章,通政司里,官员们乱成一片。
渊阁。
张四维坐在宽椅,神情疲倦,以手指捏着眉心。
这一个月来,言官奏章交递攻讦,他左支右绌,实已是精疲力竭。
前一段其弟张四教来家信,说老父病重的消息。
张四维的父亲张允龄,当年用一辆小车,从山东河南买粮运粮兑盐引,换来了张家今日的基业
张四维听闻老父病重,念起了年少时进京赶考时,父弟在黄河渡口相送。
张四维坐在孤舟,一别千里,谁料科举得意,进士选翰林,父亲又与兵部尚书王崇古,内阁大学士马自强两家联姻,垄断整个山西的盐业,张家更进一步。
想起父亲对张家一生的贡献,张四维忍不住唏嘘。
若是张允龄真的病重,那么自己身为首辅要返回守制,按律制需二十七个月。不去不行,张四维没有张居正这么大的胆子,敢于夺情。
若张四维自己这一去,这首辅当由申时行来替补。
申时行是个敦厚之人,任首辅后不会清算自己。何况自己任首辅日浅,也没什么把柄好让人抓,退下去正好将这烂摊子丢给申时行。自己没有张居正,以身当国的气魄,所以首辅这位子烫屁股。
想到这里,张四维仰头望着窗外朱红色的宫墙,然后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相爷,相爷,出大事了董书一脸惊慌地进入值房。
张四维厌倦地道:何事
董书牙齿轻颤道:方才通政使倪万光,送来这一奏章抄本,是由林延潮所递。
张四维返身道:什么
董书将奏章递给张四维。
连张四维这等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之辈,见了这封奏章后,当堂吸了一口凉气。
张四维将奏章用手压案急声道:立即命倪万光扣下此奏章,不可递于圣,太后
晚了,林延潮在通政司投完奏章,回头又去会极门又递一本,此时奏章已在书房了。
什么,张四维顿觉山岳压在身,他踱步细思了一阵道:林延潮,这是要拉我与申吴县下水啊他怎敢肯定老夫会履行承诺,拟旨保他
董书哼了一声道:不错,相爷若不保他,这奏章一,林延潮轻则下狱,重则流放充军。幸好,本朝已是许久没杀士大夫了。
张四维摇摇头道:难说,此奏疏可当年海瑞,杨继盛
说着张四维持奏疏读起:詹事府左春坊左允兼翰林院侍讲臣林延潮谨奏;天下为公,立君为民,臣以死谏君二事
张四维读之数句弹章道:不为心声,矫饰尔,此字字如铁,一一垂丹青,真雄才,真雄才
董书道:可越是如此越是攻心,天子,太后必然震怒。相爷,要三思啊。
张四维没有说话,而是摆了摆手示意董书不要说话。
三思之后,张四维向董书问道:以你观看林宗海是何人是否是不要命了,敢以死谏君之臣
董书闻言也是仔细思考,当下道:与他共事数年,以我观林宗海为人,其擅长于谋事,亦工于谋身,不似能作出此死谏之事的人来。
张四维合掌,松了口气道:正是如此了。
张四维目光一转问道:申时行来值房了
申阁老似刚刚到。
张四维从案头拿起官帽戴,吩咐道:随本辅去见他。
董书闻言一惊,张四维位在申时行之,哪有首辅屈尊去次辅值房的道理。
董书要劝但见张四维已是毫不犹豫,离开值房。
慈宁宫。
宫女将垂珠帘放下后,皆退了出去。
恭妃,郑嫔数位嫔妃恭敬地侍立在李太后左右。
李太后手剥着念珠笑着道:哀家虔诚礼佛,茹素多年,一直都是淡泊养生。虽值五十大寿,但也不想大肆操办。你们也不必太操心,似以往那般好了。
近来十分得皇帝宠爱的郑嫔笑着道:母后为陛下操持半辈子,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母后弼成之功啊。母后身在后宫安详清福,这五十华寿当好好办才是,否则不是辜负了四海臣民对你仰戴之情吗
郑嫔说完,李太后指了指郑嫔,笑着道:你会说话,哄我这老太太欢喜。
郑嫔娇笑道:母后,嫔妾哪有哄你,句句都是心底话。
众嫔妃们听了都是应景地笑着。
倒是太后身旁几位老嬷嬷,却是看出,众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