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踱了进来,手里摇着扇子,看他的神态,像是游园而不是来看病的。
偏偏他嚷着:“英雄怕病,才子畏疾,大夫哪里?我是来看病的。”
他一进来,大部分“病人”,都垂下了头,走了出去,眼里有忿忿之色。
王小石发现那些“病人”,都是那些伤者。
他发现那青年书生神清气爽,面如冠玉,别说没有带伤,连肚疼只怕也不可能患上。
而且他发现书生走进来的时候,眼睛竟向温柔眯了眯,温柔嘴边居然挂了个甜丝丝的微笑,会意地点头!
王小石心头火起。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他忽然这般抑制不住脾气。
他很气。
十分地生气。
就在这时候,那书生踱到墙边去看字画,一幅幅地看,活像这里就是他的家。
“好字,好字!”那书生以大鉴赏家的口吻道,“这字写得仿似抱琴半醉,咏物缓行,嵇康自在任世,在字里见真性情。”
王小石道:“好眼力,好眼力!”
书生回首,稍一欠身道:“好说,好说。”
“可惜那不是嵇康的字,而是钟繇的书,他的字直如云鹊游天、群鸿戏海,很有名的。”王小石补充道,“这儿光线不太好,你还能看得见墙上是书不是画,眼力算是不错了,只可惜还没看清楚字下的题名。”
书生居然神色不变,“啊哈!钟繇的字,他的字,可越来越像嵇康了,哈哈!这么好的字,挂在这么暗的地方,就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不像话,不像话!”
王小石寒着脸说:“你来干什么?”
书生反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替人看病,”王小石指指墙上书画,“我的二哥不干这书画生意后,我连这也兼了。”
书生道:“那钟繇的书,你卖不卖?我看,这儿只有这幅字像话。”
“这几幅字画都不卖,”王小石笑道,“没想到你这么瞧不起王羲之。”
“什么?我瞧不起王右军!”书生指着自己鼻子振声地道,“他的书字势雄逸,如龙跃天门、虎卧凤阙,凡懂得书艺者,莫不推崇,你却这般坑我?”
“不是我坑你,是因为你眼里有钟繇,目中无右军,”王小石用手指了一指,“在钟大师右边那幅字,就是你说的龙跃天门、虎卧凤阙的王羲之《哀祸帖》。”
这下书生真几乎下不了台,只好道:“这幅字相传不是真品,他的《丧乱》、《得示》才算是天下奇书。”
王小石这次不再追击,道:“你来买画,还是来看病的?”
书生咧嘴一笑,的确红唇皓齿,也伶牙俐齿。
书生笑道:“本来是来买字画的,但好字好画,你都不卖,其他劣品,又不入我法眼,只好看病了。”
王小石道:“你有病?”
书生悠然道:“你是大夫,这句话该由你来答我。”
王小石坐了下来,示意书生也坐下,道:“请你伸出舌来。”
书生一愣,道:“怎么?我的舌头是蓝的不成?”
“你没听说过看症要望闻问切吗?”王小石沉声道,“你不给我看个清楚,也随你的便,我随便开个止腹泻的方子,让你七八天里出恭不得,你可怨不得我。”
“也罢也罢。”书生叫道,“庸医误人,非礼勿视,只不过给你看个清楚又何妨!”
王小石看了看他的舌头,又叫他伸出手来,把了把他的脉门,眉头一皱,却听温柔一声轻笑,眼光一瞥之间,只见书生向温柔伸了伸舌头。
王小石心中更怒,暗忖:这个枉读诗书的登徒子,敢情他来此地是醉翁之意……
突然,那书生一反手,反扣住他的脉门。
王小石刚要起立,那书生双脚已踏住他两脚脚跟,同时发力一扯。
这一扯,可把王小石心头大火,全都扯了出来。
他本来就火气上头,加上书生突施暗算,情知这一扯之力要是一方放尽,一方实受,自己双踝一崴,就得像那些伤者一般,脱了臼动弹不得了。
书生正待用力一扳,王小石一沉肘,击在桌面上,桌子砰地裂开,王小石小臂陡直,右手便一直沉了下去,书生的手也制之不住,王小石一拳擂在书生左膝盖上。
书生怪叫一声,这一拳,可把他的眼泪鼻涕全逼了出来。
王小石趁他沉膊俯身的当儿,双手闪电般扣住他的肩膊,叱道:“好小子!敢来暗算人!”
他明明已抓住书生右肩,不料眼前一花,那书生直似游鱼一般自他指间闪开。
这书生暗算不成,一招失利,王小石本没把他瞧在眼里,忽见他的如此美好身法,不禁愣了一愣。
可是书生也着了一拳,痛入心脾,走得不快,王小石一脚飞起,把那张原先书生坐的竹凳,踹飞了过去。
书生怕又伤及自己膝盖,连忙用手接住,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形一晃,王小石大喝一声,一掌拍了过去。
书生用竹凳一挡。
啪的一声,竹凳碎裂,书生大叫道:“别,别,别……”又一股大力涌至,他站立不住,倒飞七尺,背部撞在墙上,几幅字画,纷纷落下。
王小石一个箭步,又扣住了他的右肩,“你到处卸人骨节,我这也给你卸一卸!”
只听温柔叫道:“喂,小石头,你当真哪?”
王小石道:“有什么不当真的?”
却听书生挣扎道:“你,你敢伤我,我就撕画!”
王小石一看,顿感啼笑皆非。原来书生逃不过他掌心,便抄了墙上钟繇的字画,准备撕掉报仇。
王小石看这人如此耍赖,反而消了伤他之心,只逗趣地恐吓说:“你敢撕字,我就把你颈骨也卸下来,让你一天到晚垂头丧气,学学当年狄飞惊的模样。”
忽然门前一暗,一人虎吼道:“小石头,你敢伤他,我就烧店!”
王小石一看,原来是长得神勇威武相貌堂堂的唐宝牛,心中大奇,当即松了手,拍拍手道:“他到底是谁?这般得你们维护!”
心里灵光一闪,念及刚才书生带着膝伤依然能够施展出绝妙的步法,陡地想起一个人,道:“‘白驹过隙’身法!你是方恨少?”
那书生依然俯着身子抚着膝伤,嘴里咕噜道:“妈妈呀,这次可真的是方恨少,姓方的只恨少生两条腿了。”
王小石忍住笑,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张炭呢?”温柔看到方恨少呼痛的样子,就笑得花枝乱颤,几乎一口气也喘不过来,一时也答不了王小石的问题。
方恨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忿忿不平地道:“还笑!都是你!”
温柔哧哧笑道:“我可不知道你这般差劲!你还说哪,万一打不过,凭你一身什么绝世轻功,至少可以逃之夭夭,现在可像什么,哈!”
方恨少气鼓鼓地问:“什么?”
温柔又笑出了声,向唐宝牛咬耳朵说了一句话。
方恨少硬是要弄个水落石出,“她说什么?”
唐宝牛呵呵笑道:“跛脚鸭。”他得意洋洋地道:“她说你是!”
其实这只是个恶作剧。
唐宝牛与方恨少是“七大寇”里的结义兄弟,平时事无大小,动辄争执,实则是同生共死、气味相投的莫逆之交。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