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对了。
──王小石惹了这么个天大的麻烦,狄飞惊自然很乐意告诉他人知晓。
是以他再问:“王小石找的是什么人的麻烦?”
狄飞惊脸上微微带着诡秘的微笑,这使得他看来更邪气得好看。
这次他的回答就只有两个字:“先生。”
狄飞惊脸上微笑着,心中却省惕到:自己跟雷总堂主太长的时日了,他还是惯于做一个观察者,雷总堂主问他意见时,他便下论断、提意见,可是雷损现在不在了,他却有意无意,造成部下对他求教征询,他也借机说出一些独到之见。
──可是这算什么?
──让部下多了解自己,会带来什么好处?
──而让部属太了解自己,却肯定会带来极大的危机!
雷损死了,他现在就坐在雷损的位子上,做着雷损的事,享有与雷损同等的地位。
他就是雷损!
他怎能到现在还做狄飞惊!
就算他仍是狄飞惊,但狄飞惊已不是狄飞惊了!
他在心潮起伏的时候,林哥哥似乎还被那“先生”二字所震愕,一时没说出什么话,也没问得出什么话来。
第三章 跛脚鸭的出场
王小石几乎什么废话都能骂得出口来。
他已失去了好脾性。
更失去了耐性。
温柔说要来帮他店子里的忙。他本来还不算很忙,但温柔一到,他就真的忙了,因为温柔在短短半个时辰里,总共打翻了他两次砚台,弄脏了他三幅字画,撕破了他一张绢帛,打破了他三只药瓶、一口药煲、两只药罐。
温柔还把方子对调给了不同的病人,要不是发现得早,这可要闹出人命。而温柔也确有过人之能,还能在同一时间,踏得王小石店铺里那只老猫惨叫八大声之后,又踩着了一个给耙齿戳伤了脚踝的病人,并且在人猫惨嚎声中,她撞到一个正在喝药镇胎、怀孕十个月的妇人,其他搞砸的事情,还不胜枚举。
王小石几乎要呵叱她。
只是“几乎”。
他还没有──
温柔已经嘴一扁、眉一蹙,快要哭将出来了──而且,已经哭出来了。
这一来,王小石就更忙了。
简直忙到不可开交了。
“你不要哭,你为什么哭?你不要哭。好不好?你哭,人家以为我欺负你啊!”他一面要向温柔解释,一面要向客人赔罪,还要向他情急之际拿布给那孕妇抹揩药汤时被人骂为“淫徒”而道歉。
“你骂人。”
“我没骂!”王小石急得直跺脚,因为门口又进来了一个手臂关节起码断了三处的伤者,“我还没骂呀!”
“可是,你,你,你你,你你你……”温柔“哇”地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你对人家变了脸色!”
梨花带雨。
状甚凄楚。
于是旁观者,尤其是刚进来,不明就里的人,就纷纷来指斥王小石的不是了。
王小石有冤无路诉,只好低声下气道:“你不要哭呀!”温柔“哇”的一声,哭得更响,王小石只好挨近了些,央求:“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忽听“噗嗤”一声,温柔竟破涕为笑,她美得像沾雨盛露的花容,更清丽可人,王小石看得一呆,温柔嗔道:“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不?”
王小石喃喃地道:“你不欺负我已经很好的了。”
温柔听不清楚,眉头一皱道:“你说什么?”王小石吓得吞四口气三口唾液,忙道:“我什么也没说。”
温柔歪着头去端详他,王小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双颊也有些烘热起来。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你别这样看人嘛!”
“怎么?我这样看人不行啊?”
“不是不行……”王小石接下去只有长叹一声。
“那是什么?”温柔居然仍不放过。
“你知不知道你是个女孩子?”王小石只好说。
“女孩子?女孩子就不能看人呀?”
“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王小石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逼供。
“我的样子?”温柔又一偏首,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交缠着,花枝乱颤地问,“我的样子怎么了?”
这时,又有一个伤者,左腕扭脱了臼,王小石如获救星,赶忙过去救治。
温柔却还不甘心,也凑过去,东看西瞧,都看得不耐烦,用手拍拍王小石的肩胛,道:“哎,小石头,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去找那老阿飞玩,他可怎么了?”
王小石低声道:“哦?你昨天找他玩来了?”
温柔又是没听清楚,一张笑靥又趋了过去,“嗯?”
王小石只闻一阵如兰似麝其实是她髻上那朵野姜花的香味,清得入心入肺,只说:“没什么。”
温柔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你们说话都像鬼吃泥一般?”王小石一个不小心,下手重了,那伤者竟闷哼了一声,痛却不叫出声,王小石连忙致歉,边说:“他也是跟你这样说话?”
王小石又去看顾另一人足膝关节卸脱的情形,见温柔没回答便说:“那个会飞的呀!哼哼。”
“你说他呀!”温柔一说到他就牙痒痒,“你知道他昨天怎么说?他叫我别那样看着他,再看,他会把我吃了。我看他是饿疯了,天天在楼子里忙,跟你一样,全没点人味儿了。”
王小石哼哼嘿嘿地道:“你没看见吗?我是真忙。”刚好又进来了一个颈骨扭伤的,可是这个人忍着痛都不哎哟一声,一看就知道,都是在拳头上立得住桩子、叫得响万子的江湖好汉。
温柔嘟着腮道:“你们个个都忙,就我不忙,无事忙!”
王小石故作大方,“你可以找二哥玩去。”
温柔不屑得上了面,“我才不找他玩,一副感时忧国的样子,跟大师哥的杞人忧天,正好天生一对,他们自个儿玩去,整天都是一大堆字卷,每谈必是什么战略,每个人都先天下之忧而忧,这辈子都甭想快乐了。”
温柔说着说着又开心起来了,摇着头满是自得的样子,“还是本小姐聪明,我实行先天下之乐而乐。”
王小石忍着笑,因为他正替人驳骨,虽然早已如庖丁解牛,娴熟至极,但温大小姐喜怒无常,总不能笑出声来,让人错觉以为幸灾乐祸,只说:“你何不去找雷姑娘玩?”
“她?”温柔担心地道,“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陡然住口,并用手掩住自己的嘴,一副怕被人发现要责罚的样子。
王小石一皱眉,“什么?”
温柔放下了手,回复到一个端庄成熟的样子。
“没什么。”
王小石也不以为意。
他大为留意的倒是这时前来求医的病人,是愈来愈多了,而且都尽是些关节脱落、扭伤甩臼之类的“病人”。
这些伤看来都不是伤者不小心做成的,分明是为人所扭脱、震伤的。
这种伤并不难治。
王小石的接骨术本来就很高明。
伤者都很能忍痛。
下手的人,出手也并不太重。
──只是怎么忽然间来了这许多受伤的人?
──这些人看来都是道上人物,难道京城里的各帮各派又发生殴斗?
他心中思疑,忽见一个书生,眉目清朗,悠悠闲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