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坊门前挂着陆家的招牌, ‘陆氏酒坊’四字布帆在空中微微摇摆,一个伙计肩上搭着棉帕,手里捧着不知什么吃的, 一直在往嘴里送, 他边嚼边往街面上看。
日头毒辣,街上没几个人,就算有也是匆匆而过。
伙计有点百无聊赖,现在买卖不好做,饭都吃不起了谁还来买酒呢,酒坊也好久不曾酿新酒了, 店里摆的都是好几年前的陈酿,陈酿价格更贵, 更加没人买得起。偶尔有客人来店中, 也只是打二两三两的。
照这样下去, 过不了多久店里连月例银都开不起喽。
伙计用棉帕擦擦汗,正欲进店里去, 日头越升越高了, 他站着的地方马上就要挨太阳晒, 这阳光剧烈的几成白色, 晒在身上灼热之感可想而知。
也就是这时候, 街口走过来两个人,伙计眼尖瞧见了, 定睛一打量, 是位年轻的夫人带着一个婆子,夫人带着纱帽瞧不清相貌, 但光看身形和仪态就知是位美人。婆子倒一脸凶神恶煞, 跟在夫人身后帮忙撑伞。
“七夫人, 小心点台阶。”田婆子提醒道。
马上就要到酒坊门口了,酒坊所在的街道地势较低,雨季时爱积水,雨水经常倒灌入店中,三太爷在时就下令让人将酒坊的地基垫高了六七寸,所以酒坊门前要跨上两层台阶,如此方可入内。
“哟,欢迎欢迎,夫人快往里面请。”
跑堂的伙计们迎来送往,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人精,这伙计稍微一打量陈五娘的衣裳首饰,就猜出家境优渥,是位养尊处优的有钱太太,连忙换上一张笑脸,将人往店中请去。
街面上燥热无比,酒坊里面屋顶高,铺子后面连着仓库,有一扇半丈宽的大木门,门此刻开着,有穿堂风吹过,非常之凉爽,人一进去舒服的毛孔都张开了。陈五娘一边打量店中陈设一边点头,心中极是满意,这酒坊不仅位置好,连格局也好,她越看越欢喜,这铺子是七爷的,她也与有荣焉。
“夫人请用茶。”伙计端了一杯凉茶上来,陈五娘没接,田婆子拿了,然后冷冷地瞄了伙计一眼,只这一眼,伙计就瞧出这婆子来着不善。这不稀奇,一般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和善,往往身边跟着的随从难缠,越是如此伙计越是谨慎,笑着又端上来一杯,这是给田婆子喝了解暑气的。
酒坊里有座椅供客人稍作休息,陈五娘坐下,见到伙计待客人礼貌周到,还挺满意,接下来就看他卖货的能力如何了。
陈五娘问伙计店中有什么酒,价钱如何。
伙计笑呵呵的,说道,“我们店中有高粱酒,黄酒,糯米酒,还有些杂粮酒,这几年粮食不够吃,小店新酒酿的少,我说的这些都是好几年的陈酿,不是小的我吹牛,整个县城只有小店才有这么齐全的品种,不知道夫人买了是自己喝还是给家人喝,喜欢度数高还是度数低的,品种不同,度数不同,价钱也不一样。”
陈五娘随口道,“度数高的糯米酒怎么卖?”
伙计想了想,“这个,一升八百文钱。”
“什么!”田婆子陡然拔高音量,把伙计吓了一跳,“你怎么不去抢钱!一升酒八百文,我看你是说梦话呢!”
陈五娘抿嘴,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还好纱帽遮住了她的脸,不然此刻已经露馅了,原来田婆子听说陈五娘要去试探伙计,一人放心不下,从车辕上跳下来,要跟着陈五娘一起去,这样正好主仆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田妈演得太真了吧,要不是知道底细,刚才那一嗓子陈五娘都要吓懵了。
“真是这个价,哎呦,三斤粮食才酿一斤酒,现在的粮食多金贵,有价无市,本店卖这个价钱已经很实惠了,不瞒您说,店中库存不多了,买完这些就没有了。”
伙计一边擦汗一边解释,语气和神情都格外的真挚,要不是陈五娘看过账本,她也要信了。
田婆子语气依旧凶巴巴的,“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掌柜的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他既是掌柜也是管事,这酒坊杂七杂八的事宜都归他管理,因为偌大一个酒坊,接待客人的总共只有两个人,除了伙计就是掌柜,平日一天也没一个客人,两人守着都是多的。
“罗掌柜,醒一醒。”伙计猛地拍了把柜台,才将昏昏欲睡的罗掌柜叫醒,他一个激灵,张开眼睛走了出来。
陈五娘看向他,有事的时候要找能做主能管事的人说话,这是陆彦生说过的道理,小娘子很会活学活用,此刻便不与伙计纠缠,而是直接问罗掌柜,“度数高的糯米酒多少钱一升?”
“哦,糯米酒嘛。”罗管事醒了瞌睡,余光直往身边的伙计身上瞄,“八百文。”
陈五娘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是被气的,因为那些账本上最近三个月高度糯米酒的价格是五百文一升,不是账簿本身造假,就是这些管事和伙计们拉高价钱偷挣私钱。
那可是三百文的差价,最近三月酒坊平均一个月售出四十斤酒,加起来就是,是多少来着,陈五娘心算了一会儿,是一万二千文,折十二两银子,账面上整整少了十二两银。
见七夫人不说话,田婆子抿了抿嘴,虽然她不知道陈五娘在想什么,反正肯定生气了,敢惹夫人生气,她可不依,于是田婆子‘砰’的捶了下桌子,“太贵了,你们这是……哄抬物价!”
说完田婆子回过味来,不对呀,这是自家酒坊,卖得越贵主家挣得越多,七夫人犯不着生气嘛。她哪里想得到,这酒价是卖得高,但钱没有进到自己荷包,她痛心。
“走,不买了。”陈五娘站起身要出去,幸好她来试探了一回,不然这秘密不知何时才能被发现呢。
主仆二人刚走到门槛边,身后响起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买不起问什么,穷酸鬼还想喝酒,喝泥水去吧。”
“你说什么?!”田婆子从没见过这般嚣张的伙计。
早年的酒坊伙计自然不敢这般嚣张,丰年一斤粮三五文钱,一升普通的酒水才十文,十五文,酒坊迎来送往都客客气气,但是到灾年就不一样了,酒比粮食还金贵,除了能喝在嘴里享受之外,还能消毒,喝了驱寒发热,物以稀为贵,这酒的价钱便直线飞升,涨了数倍不止。
这时候谁会来买酒?除了真正有钱又不缺粮食吃的人,就是不得不买酒来消毒或者养身体的普通人,这时候酒不是食物,而是药,店大欺客,伙计自然一日比一日嚣张。
看了问了又不买,都会受到他的奚落。
“说说又怎么了,本来就是,买不起还来装蒜,晦气,快走快走!”
陈五娘沉浸在损失了大笔银子的悲伤之中,一个月十多两,一年便是一百多两,当初三叔卖她也只卖了八两呢,她看了那伙计一眼,心想这人日后一定要拿住了细细审问,究竟贪墨了多少钱。
可是田婆子等不及了,和徐婆子护陆何氏护得紧一样,田婆子护陈五娘也护得紧,绝对不肯叫夫人吃亏,田婆子一个箭步,上去就给了那伙计一响亮的耳刮子。
‘啪’的一声响,脆生生。
打完了,问完了,陈五娘带着田婆子要走,伙计捂着脸满脸的错愕,竟然敢打他?打完直接就走?
“来人!”伙计吼了一嗓子,紧接着酒坊后门里,竟然涌出了好几个汉子。
酒坊里负责待客经营的只有两个汉子,但是后面却常年坐着五六个汉子看守,酒、粮现在是宝贝疙瘩,这时候还敢开门营业的,自然要做足准备。
这些汉子不是陆家伙计,是安山村的村民,有几个是陆家的佃农,谁有闲就来酒坊中充人场,换些铜板或者几粒粮,他们虽然瘦,气势很足,若有上门挑衅的闲汉二流子,见店中人多便不敢造次。
两个女眷面对一群汉子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伙计抱着手臂洋洋得意,心想待会抓住这个死婆子,非要扇回去一对耳光才解气!
等等,那小夫人和婆子怎么一点惧意也没有?
“罗老三,你认不得我了?”田婆子叉腰,指着其中一个汉子道。
“田?田婆子啊,呀,那这位是?”那叫罗老三的去陆宅送过柴禾,和田婆子见过面打过交道的,刚才一时没看清楚,才认出来。
田婆子扬起头,得意的说,“这位是陆家七夫人。”
霎时间,酒坊里乱了锅,罗掌柜的瞌睡彻底醒了,伙计也不惦记这还田婆子耳光,连连赔罪,恨不得直接跪下来,那些撑场子的汉子也惊慌,陆家拔一根毫毛下来都比他们腰粗,七夫人可开罪不起。
一时间酒坊中叫喳喳的。
“七夫人恕罪,我们眼拙。”
陈五娘突然明白为什么嫌王森吵时陆眼神要揉太阳穴了,因为头疼,此刻她便是如此,“你又没见过我,眼怎么拙了,说话颠三倒四。”
说罢领着田婆子出门去,远离了这个吵得她头疼的地方。
爬上车厢,陆彦生搭手扶她坐下,助她取掉纱帽,然后递了方帕子给她,“擦一擦汗。”
这手帕是陆彦生的贴身之物,用了好一阵,便带了他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很清爽很好闻,不过就是素净得分过。
陈五娘将帕子拿在手中翻看,淡灰色的棉料子,纯色,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改日帮他绣些花样上去。
“试探的怎么样?”陆彦生问。
车厢里放着茶壶,陈五娘倒了一杯喝缓解口渴,喝完了才说,“他们罄竹难书。”
陆彦生默然,随后朗声大笑,“何罪至此?”
陈五娘勾着手指,“第一条,谎报价格,第二条,欺客,第三条,当差时睡觉。”
……
小娘子数落了很大一通,最叫她痛心的还是那些银子,三年里起码没了四百两银子,且销量是逐步下滑的,去年一月能销五六十升,前年更多。
陆彦生也沉默了一会儿,酒坊里面不干净,他早有预期,而这些银子,并不是他最看重的,他在想如何把酒坊里的人全部换成自己的,如果换的太急,新人没上手,又没有老人带着做事,也不好,需有一个平稳的过渡时间。
“不得了,我刚才忘记尝酒了,不对,我也尝不出,这酒里说不定掺水了呢。”陈五娘说道。
她方才越想越不对劲,就代入了伙计的视角,假设她要中饱私囊,要怎样做才能挣更多的钱,除了抬高售价之外,还可以在酒里掺水哇,两升酒掺一斤的水,或者是在好酒里掺劣质酒,这都是抠钱的好法子。
陆彦生想了想,经过陈五娘的提醒,他想起来了,“这酒中应该掺了水。”
“这些藏酒大部分是灾年前酿造的,旱前一年正好是丰年,我记得田里多打了很多粮食,粮食丰收粮价下跌,二伯觉得卖了不划算,便往仓里存了一半,剩下的都酿了酒,那一年陆家酒坊比往年多造了数千升的酒,还和农民买了许多低价粮继续酿造,因为酒重陈酿,放在酒窖里多存几年,就能涨价卖出了。”
“那个主意还是我出的,因此印象深刻,荒年前酒坊每日能售百升以上的酒,到荒年时库存应当只有一半,二千升是禁不起卖的,陆家还要自留,如今库存上写着说余五百多升,想来也不对,不仅是掺水了……”
陈五娘接话道,“还有可能被偷拿!”她的心更加疼了。
陆彦生看她痛不欲生的模样,伸手握住她的手,自从来时安慰陆彦生时陈五娘牵了他,陆彦生就将牵手当成了理所应当,他决定先不去杂货铺了,杂货铺肯定也不干净,免得她心情更沮丧,不如去个能令人开心的地方。
“我们去找许巍然,如何?”
陈五娘来了精神,立刻坐直了身子,她惦记着宋采儿要送她肥兔子呢,“好。”
许家就住在县城内,在南城一片瓦房组成的街巷里,那算是南城好的居所了。许父也是读书人,是个老秀才,屡考不中,便开了一间私塾教人读书,再往上据说已故的许祖父也是读书人,因此,许家勉强算书香门第,与商人之家不一样,有些清高的。
前日陆彦生便差人送了拜帖来,今日登门时,许家早已有了准备。
才刚叩门,就听见了宋采儿的笑声,“是不是阿娇来了。”
上次闲聊时二人互相改了称呼,宋采儿说她的闺名和名字一样,都叫采儿,家里人都这样叫,让陈五娘也叫她这个,并问陈五娘的闺名是什么。五娘?妮儿?陈五娘觉得都不太行,于是告诉宋采儿她没有闺名,宋采儿想了想,便唤她阿娇了。
初听这个名字,陆彦生的眼皮猛地跳了下,未免过于亲热。
宋采儿将陈五娘迎进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陆七爷今日心情似乎不太好,脸色阴沉沉的呢。
许家的宅子很简单,进门一道影壁,然后是单院加东西厢房,今日许父外出访友,除了许巍然夫妻外只有许母在家中。
在陈五娘和陆彦生到访的前半个时辰,许母还在和儿媳妇置气,许家三代读书人,许母娘家也是读书人,在许巍然还小的时候,许母就早早帮儿子物色起枕边人来,本看好了娘家的侄女,谁知道儿子倾慕宋采儿,非她不娶。
宋家是做买卖的商户,在镇上有好几家铺子,家底殷实,但许母不喜欢,他儿是读书人呢,就该找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做妻,这宋采儿大大咧咧,她实在看不顺眼。
但儿子喜欢,娶便娶了,令许母最看不过眼的是宋采儿的爱好,她喜欢养小动物,在院里养了四五只兔子,这些小畜生除了吃青草以外,宋采儿还会喂它们玉米粒儿,菜叶子,每回看到许母的心都在滴血。
“人还不够吃的,怎么还有闲心喂兔子,我看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每回母亲这样倾诉,许巍然便劝,“母亲不要怪罪采儿,她喂兔子所费的食物,都是岳父母托人捎来的,并没有动家中的东西。”
“我知道,你也不必护着她,我不过是顺口说一说罢了,瞧瞧你,这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我没怎么着呢,你就着急了。”许母听了儿子的回护更加生气。
许巍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是说了事实而已,不说是由着母亲数落妻子,说了母亲更加不快,他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这时候敲门声响,陆彦生来拜访简直解救他于水火。
……
许母将自家做的冰镇梅子汁端出来款待客人,另拿出一盘新鲜的毛桃,以许家的家境来说,这已是体面了。
“你们小的聊,我和邻居说好,下午同她一起缝衣裳的,要出去了,晚上留在家吃饭住一晚,我家中还有空房。”
许母瞧不上商户,但她很喜欢陆彦生,没别的原因,当初在书院的时候,每一次考试他都是头名,比成绩忽好忽坏的许巍然强多了。
之前听说陆彦生残废了,许母狠狠的可惜了几日,今天见他登门,能站能走的,心中很是欣慰,要是将来他和巍然都考上了,二人同朝为官,彼此间也好照应,念及此,许母对陆彦生更加的和蔼可亲,无比和善。
“多谢伯母美意,晚辈心领,家中有琐事需处理,晚些时候便要告辞了。”陆彦生微颔首回道。
“哦,那改日吧,下回有空一定来吃饭,我厨艺很好的,巍然,你说是不是?”许母既遗憾又庆幸,遗憾在于没机会和陆彦生拉近关系,庆幸的是陆家家大业广,每日的饮食想必很精致,许家仅靠许父一人养家,现在勉强糊口,置办不出体面菜色招待陆彦生。
想到母亲的手艺,许巍然犹豫了,看许家父子清瘦的体型便知许母厨艺如何。
许母瞪着儿子。
“我母亲做饭,特别好吃。”许巍然着重强调好吃二字。
陆彦生露出三分遗憾,“可惜今日没口福了。”
又寒暄了几句,许母终于提着针线篮子出门去。
……
许巍然和陆彦生聊他们的,不是说书院的旧友就是科举上的事情。宋采儿便拉着陈五娘去看她养的兔子,一对全身雪白,一对银灰色,还有一只是黑白杂色,长耳朵抖一抖,圆眼睛盯着陈五娘和宋采儿看。
“这对准备送你了。”宋采儿指着那对白兔子说,那是最肥的。
陈五娘咽了下口水,她已经让田婆子将做兔肉的大料都准备好了。
“到时候我分你一点儿。”陈五娘道。
两只兔子一起炖了会有很大一锅,给二太爷和陆何氏送些,剩下的平辈小辈太多陈五娘就不照顾了,不如分一碗给宋采儿尝鲜,她养兔子不容易。
宋采儿伸手撸着兔子的脊背,那兔子乖的很,由着她摸,抖着耳朵好像很享受,宋采儿一边摸一边回,“你说大兔儿下的兔崽子?不用,我婆婆已经嫌我养的多了,我暂且不多养,等我和巍然去了州府,我想养多少就养多少。”
等会儿,好像不太对。
陈五娘抹了抹嘴,“这兔子养了多久了?”
“三年了,我从小养到大的,有一回我舅舅说要吃他们,可吓死我了,好可怕。”宋采儿一边说一边笑,模仿着她舅舅当时的表情。
‘可怕’的陈五娘:“……”,她笑不出来。
陈五娘伸手捏捏兔子的长耳,又摸摸它兔腿,最后揉了揉软乎乎的肚皮,好遗憾,这些都不能吃了。
“就知道你喜欢。”宋采儿见陈五娘撸着兔子爱不释手,彻底放心了,“我表妹向我讨兔子养,我没舍得给,因为她爱吃肉,我怕她忍不住馋虫,将兔子给吃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陈五娘道。
宋采儿瞪圆了眼睛,一时无话。
一不留神说出心里话的小娘子哈哈笑了两声,“我说笑呢。”
宋采儿拍了拍胸脯,松看口气,嗔怪道,“你刚才装得好像啊,吓的我以为所托非人了。”
陈五娘笑了笑,没说话,怕一张嘴口水就流了出来。
……
从许宅出来时,陈五娘手里多了个竹编篓子,里面正是那对雪白的肥兔子。
爬到车上后陈五娘一直假寐,满脑子都是她对宋采儿的承诺,“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们。”
陈五娘一脸沮丧,她承认刚才说的是违心话,她只是馋兔子肉,虽然兔子毛茸茸的十分可爱,但她就是馋兔子肉。
可是看着宋采儿如老母亲嫁女般殷切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她就应了。
偏偏田婆子还坐在车辕上道,“这兔子真好,红烧了一定香啊,这一对有二十来斤咧。”
这话无意于火上浇油,陈五娘更丧气了。
陆彦生忍不住笑了,干咳两声止住笑意,“聒噪。”
知道七爷喜静,田婆子赶紧闭嘴了。
牛车再次驶回北城去往杂货铺,这次无需试探,杂货铺所在的街道没有人影儿,只剩下白晃晃的太阳,铺子里只有一个老头守着,铺子里的货架上几乎没货,只有一些廉价的小东西。
杂货铺的库存账簿上注明,所有商品库存折合银子为八十三两,这铺子有六七丈宽,竟然只有这点库存,陆彦生对王林道,“不必看了,回去吧。”
……
县城里那间糕点铺子没有开门,但是陆彦生下定决心要做之事,并不会因为没买到糯米糕而搁置。
陆彦生让王林包了些香茶,去了如意堂。
如意堂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去时陆何氏正在小佛堂诵经,知道陆彦生来了可想而知,她有多惊喜。
尤其是,陆彦生是站着走进门的,亲眼所见后陆何氏差点喜极而泣,他真的痊愈了。
二人相见总是没别的话说,陆彦生没什么好说的,陆何氏担心说多了惹他讨厌。
“这茶滋味好,三太夫人有空尝一尝。”陆彦生道。
“唉,好。”陆何氏连忙回,这听得徐婆子在一旁急地直跺脚,我的太夫人哎,您哪怕等一小会再接话呢,也显得矜贵些。
陆彦生将茶叶送出,也是送走了他的心事,陆何氏不是他母亲,但他们荣辱一体,且这么多年她表里如一,待他好极,父亲去世前许她很多财宝,让她和离后再嫁良人,她也没答应,且陈娇与她投缘,他病时三太夫人也极尽照顾。
以后,便如亲人一般相处吧。
“我回去了。”略坐片刻,陆彦生起身告辞。
陆何氏送他到了院门口。
外头王林推着空轮椅在等他,陆彦生的双腿还要慢慢康复,一次行走不宜过久。
“太夫人,这茶我收起来吧。”如意堂里,徐婆子说道。陆何氏的茶叶都是徐婆子在保管,统一放一个木架上,徐婆子才说完,陆何氏就将陆彦生送来的那盒拿了起来。
“不必。”陆何氏打开盒盖闻了闻,“我自己收着。”
徐婆子没有多言,打心眼里为主子高兴。
整个夜晚陆何氏心情都很好,她对徐婆子说了很多陆彦生小时候的事情,然后吩咐道,“去将那本《观世音普门品》取来。”
《观世音普门品》是求子的,当年三太爷还在时,陆何氏为了求子经常在菩萨金身前念诵,后来希望落空,这本经书搁在角落,再也没有翻阅过。现在她重新拾起,当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陆彦生。
她是贪心了些,但真心希望陈五娘能怀上孩子,为老七生下一儿半女。
“对了,过几天我要寺庙一趟,当初我向地藏王菩萨祈求保佑,让老七的身子快快好起来,如今得偿所愿,要备好纸香水果去还愿的。”
“我如今有脸面去见老爷和先夫人了。”
……
回到听雪堂之后陈五娘斜卧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等陆彦生从如意堂回来以后才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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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了。”陆彦生提着一盏油灯走到床前说道。
天早就黑了,因为陈五娘在房中睡觉,田婆子便没进来点灯,而陆彦生提着的这盏灯大概是油芯子烧坏了,豆大的火光摇摇晃晃,不甚明亮。
陈五娘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好。”她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睡前陈五娘将外衫脱了,里面是一件纱布的内裳,松垮透气,发上的簪子也滑落了,一头长发拢在身后,睡意尚未褪尽,小娘子有几分呆愣愣的。
陆彦生将枕边的簪子拾起,探手去拢陈五娘披散的发,要替代将乱发梳理整齐。这动作很亲密,但陈五娘睡懵了,没什么反应,感受到陆彦生摸她的头发,就想起他的一头黑发来,他还是个病人时,头发就黑,比她的还要黑和顺滑,且浓密。
鬼使神差的,陈五娘也伸手去摸陆彦生的头发,因为他身量高许多,陈五娘要倾身才能碰到他的发顶,在陆彦生开来,像个展开手臂拥抱他的姿势。
瞬间,陆彦生总是冰冷的眼瞳充满柔情,拿簪子的手轻抚在陈五娘的脸颊上,他略低头,正对上小娘子干净入泉的眼眸。
陈五娘对他微微一笑,陆彦生也跟着笑。
下一刻,陈五娘瞪大了眼睛,陆彦生的脸在她的视线中放大,再放大,他挺翘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淡淡的草药香近在咫尺,唇与唇触碰之下,一股电流从陈五娘的心里漫向全身,令她呆若木鸡。
七爷在亲她啊。
小娘子眨了眨眼睛,睫毛摩擦着陆彦生的眼窝,察??觉到了陈五娘的不专心,他干脆弃了手中的簪子,然后用手覆住陈五娘的双眼。
柔软、清甜、还有些呆,这就是陈娇的味道。
一直到陆彦生松开,陈娇还在发呆,表面上很平静,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咳咳。”陆彦生觉得有些尴尬,他方才见陈娇主动拥抱才这样做的,虽然他惦记了很久,但真的不是有意唐突,好像又吓着她了。
陆彦生扭头往面架上看去,然后起身去拧棉帕。
陈五娘舔了舔唇,看着他拎着帕子走回来,帮她擦脸。
“晚上我睡床。”陈五娘道。
“嗯?”陆彦生惊。
“以后我要和你一起睡了啊。”陈五娘镇定的说,“咱们要做成亲的人该做的事情了,不是吗?”
陆彦生觉得这话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在他想起来之前,陆彦生的耳朵一点点红透了,从耳朵蔓延到脸颊,然后连脖子都红透了。
幸好,幸好他提着这盏坏的灯来。
“嗯,你睡过来吧。”虽然脸红得发烧,但陆七爷脑子很清楚,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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