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事(1 / 1)

凶符 寒知了 1 万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章 故事

  医院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不乏脑袋上缠着纱布的患者,所以于朗顶着个缠满纱布的脑袋在走廊里晃荡倒也不太扎眼。

  经过于朗的点拨,小护士终于找到一个带有苏姓陪护的患者。患者叫作沈君若,因为左腿骨折入院,陪护的是她的丈夫苏墨儒。于朗和苏真虽然关系不错,但也只知道苏真的老爸姓苏,全名叫什么却是不知。不过据小护士说,那位骨折的沈姓患者四十八岁,这样的年龄如果是苏真的母亲倒也恰当。基于以上种种,于朗说通了小护士,只身一人前去窥探。

  病房在C区,据说是高级病房。于朗住的虽然也是高级病房,不过与这边的病房一比就显得寒酸至极,显然这边才是真正的“高级”。于朗在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引导牌上写着“高干病房”。小护士对这边也不太熟悉,只是说这边不是普通的患者能进来的。于朗自然对“高干”这个词有些认识,按行政级别,怎么也应该是省部级左右,也就是说,这边的病房可不是有钱就能进来的。

  难道苏真是高干子弟?于朗心里琢磨着,眼睛却在一块块门牌上打量着,小护士给他的病房号是0421。眼看着门上的数字越来越接近那个号码,于朗的心开始在胸膛里猛烈地跳动起来。

  很快,于朗便到了0421病房外,门上无窗,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不过贴近门的时候倒能听到隐约的说话声。

  于朗正在纠结要不要敲门进去,可是进去之后要怎么说呢?如果苏真在的话还好办,如果不在,自己应该如何解释?难道说自己走错了病房吗?对,于朗定了定神,决定就按照自己刚刚想的那么办,可是就在他刚要推门而入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你找谁?”

  那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说不出的悦耳,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于朗的梦境中。

  于朗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近若咫尺,呼吸可闻。正是苏真。

  “啊——”于朗张口结舌,“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说完便慌不择路地逃走。

  惊魂未定的于朗一直跑到医院的休闲广场上才停了下来,瘫坐在路边的一张木椅子上,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沮丧地咒骂自己没用。其实,他并没有如此不堪,只不过因为没有做好准备,苏真的突然出现结结实实地让他大吃了一惊,这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你是——于朗吗?”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于朗尖叫了一声,猛地跳起来,转头正看见苏真站在旁边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于朗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罢转身欲走,衣服却被苏真紧紧地扯住。

  “你果真是于朗。”苏真怔了怔,忽而展颜一笑。于朗便觉得呼吸一窒,他想说话,但喉头却如同被堵住了一般,心里面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她果然还记得我!眼睛却潮乎乎得像要凝出水来。

  “你的脸怎么了?”苏真担忧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去摸他缠着纱布的脸颊。

  “没事儿,”于朗突然抓住那只手,看着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只是……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们有多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

  这句话还没说完,苏真已经紧紧地抱住了他。于朗的脑子里立时一片空白,感受着怀中柔软的身躯,嗅着淡淡的清香,然后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锥心的疼痛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阿朗,我好想你。”苏真附在于朗的耳边低低地说着,接着突然扬起脸来,满脸泪痕地凝视着于朗,“我好开心还能见到你,真的,我觉得我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她一边说一边流着泪,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蓦然冻住,接着是愕然和无法相信的神色,然后触电一般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慌失色地说道,“对不起,阿朗,我要先离开一下,放心我会找到你的。”说完,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粲然一笑,转身离去。

  于朗从头到尾都呆呆地站着,突然的拥抱,突然的离开……说实话他真的有点懵了,完全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状况,苏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让他一头雾水,于是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苏真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的楼门口。

  “你怎么跑这来了,不是去C栋了吗?快跟我回去。”

  于朗还没从和苏真的邂逅中回过神来,护士小严却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回狂奔。

  “怎么回事?”于朗一边跑一边问。

  “医生要查房,要是看到你没在,我可就惨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三楼了,马上到一楼,快点。”小护士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可能是真慌了,瓜子脸上都是汗水。

  于是,两个人开始在曲折的青石板小径上奔跑起来。这原本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画面,放到外面的公园中,甚至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不过当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慢悠悠地闲逛着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出现却成为了整个场景中最不协调的景象。

  身在其中的于朗自然没感觉出有什么怪异,事实上,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刚刚苏真对他说的那些话中。除了前面的那句“我好想你”意义明确之外,其余的那些话都让他如坠五里雾中。

  两人跑回病房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查房的医生还没到,然后他们就那么一直等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医生依然没来。

  “不会是只查楼上的吧?”小护士一脸尴尬。

  于朗没出声,心里还在琢磨着苏真刚刚说的那番话。他能够确定刚刚苏真的感情流露不是作假,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满头雾水。

  “你找到了吗?”小护士试探着问。

  “嗯。”于朗点了点头。

  “不是被打击了吧?”小护士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于朗瞪了她一眼:“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

  “好了,好了,不说你的伤心事了。”小护士莞尔一笑,“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杂志社编辑。”于朗说,心里却想着恐怕已经不是了。这么多天没上班,老板恐怕早就把自己开除了。开就开吧,反正也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什么杂志啊?”

  “《夜谈》。”

  “啊,我知道。”小护士欢呼了一声,“我还买过呢,鬼故事吧!我记得有一期的一个故事写得很好啊,好像是叫《人骨咖啡》,一个叫作薛沐的作者写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薛沐很出名呢,我最近天天追他的小说看,写得太棒了,和真的一样。”

  “是吗?”于朗不置可否,心中黯然,本想说你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但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小护士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黯然,反而兴奋地道:“对啊对啊,你看过他的《我在你左右》吗?写得非常棒,话说,那里面貌似也有一个叫于朗的。这段时间忙死了,一直没追,不知道写到哪里了,白灵妃到底找没找到杀他的凶手啊?”

  “等等,你说什么?”于朗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却不料小护士突然说起一个让他耳熟的名字。

  “什么?”小护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于朗。

  “你刚刚说谁找杀他的凶手?”

  “白灵妃啊。”

  “白灵妃?”于朗有些发怔,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蓦然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梦中和薛沐在一起的女人就叫作灵妃。另外,薛沐没死之前也曾经和他说过这个名字。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你现在有这本书吗?”

  “这书是在网上连载的,好像没听说有纸质书。”小护士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支注射器从一个个小小的玻璃瓶中抽出药剂,然后兑进一旁静脉滴注的大瓶子中,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这个故事很受欢迎的,点击率就好几亿。”

  于朗呆了呆,他之前只听说薛沐正在写一个新的故事,却不知道这家伙这次竟然是直接和网络运营商合作的。按说像薛沐这样有些名气的作者,很多出版社都巴不得出他的书,并且出的价格应该远远超过放在网站的分成。但是薛沐却反常地选择了和网站合作,除了网站给他更多的钱以外,于朗想不到另外的可能。一想到钱,他又想起潘明曾说过薛沐的账户中竟然有超过三百万的巨款,一个网站会掏出几百万来买薛沐的小说?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这里面有其他的原因。于朗想到这儿,心神便是一震,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印着红戳的档案袋,难道这些都和那个什么“造神”的项目有关?

  “这里能上网吗?”于朗突然问道。

  “能的,这里有无线网络。”小护士点了点头,拿着注射用的东西,走到于朗面前,接着把兑好的药挂在于朗床头的架子上,然后用一个胶皮管子紧紧地勒住他的右手肘部。

  “你有笔记本电脑吗?能借我用用吗?”于朗看着小护士认真地在他的手背上找着血管。

  “嘘,别说话,等我扎上再说,不然扎错了别怪我。”小护士如临大敌地朝于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战战兢兢地把针头扎进他手背上的一处凸起的血管中,直到看到静脉输液器的塑料管中出现回血之后,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于朗看着小护士额头的细密汗珠,便有些忍俊不禁,心说这姑娘恐怕还真是个菜鸟,不过还没等笑出来,便陡地想到,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怕是正在扮演一个陪练的角色。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对方,按照小护士的性格,完全可能“一时不慎”在他的手背上多扎几个窟窿。于是,于朗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笑容结结实实地憋了回去。

  “也不是很难嘛!”小护士吹了吹额前从护士帽中漏出来的几缕秀发,笑得一脸灿烂,“你刚刚要和我借什么?”

  “笔记本电脑。”于朗这时才觉得有些后怕,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你这不是第一次吧?”

  “哈哈,被你猜对啦!你很荣幸,这是本姑娘我的第一次。”小护士豪放地笑道,说完立刻觉得这话不妥,俏脸一红,想要解释又恐越描越黑,抬头打量于朗一眼,见对方仿若未闻,立刻松了一口气。

  于朗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护士小严的口误,而是在心里琢磨着原来护士长看不上她不是无缘无故的啊,旋即又疑惑起来,这家医院级别应该是三甲以上,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混进来的吧,除非护士小严有很雄厚的背景。不过既然有背景,为何还会被护士长为难呢?

  “你想上网啊?我的电脑在家里啊,恐怕要等我轮班的时候才能给你拿过来。”小护士仰着头查看着静脉输液器的滴速,“对了,今天你脸上的纱布就能拆了。”

  “哦。”于朗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咒骂自己太过阴谋论。不过这也怨不得他,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几乎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只要有不合常理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为什么会这样,而是是不是有人想要把他怎么样。

  早间新闻中播报的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帕萨特是潘明的,于朗记得那车的车牌,虽然没能看到死者的面貌,但凭借车牌和死者手腕上的标记,可以确定潘明必然已经凶多吉少,而且更惨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随其一同遇难。于朗当然不信什么货车司机醉酒驾驶、肇事逃逸的说法。可能对于一个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这样的说法是个很好的说辞,但潘明死之前刚刚向他揭露了薛沐事件的真相,同时也出色地完成了夺取那份档案袋的任务,也许这才是潘明死亡的真实原因所在。

  “你不是早就想把脸上的纱布拿下去了吗?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太在意啊?”小护士可能对于朗的反应不是很满意,接着追问了一句。

  “你能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吗?”于朗不答反问。

  “让我讲啊,我不会讲故事的。”小护士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又不是让你讲得多精彩,大体上说说,然后等你拿来你的电脑我再细看。”

  “好吧,讲得不好不许笑我啊!”小护士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于朗的面前。

  “故事是这样的,主角就是薛沐啦,是以第一人称讲述的。有一天……”

  小护士说她不会讲故事果然不是自谦,絮絮叨叨讲了一个小时,东一段西一段,时而倒叙时而插叙,间或推倒重来,只过了十几分钟,于朗就已经不堪忍受了,但反观对方却正兴致勃勃。于朗自然不忍心打断她,只好佯作聚精会神地听着,偶尔还要问两个问题以示自己有所感悟,这种状况直到中午于朗的主治医师到来才结束。

  “讲得还是挺不错的。”于朗违心地称赞。

  “真的啊?”小护士满脸喜悦地反问,于朗正想答“是”,可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于朗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那我晚上来接着给你讲吧,省得你看电脑了。”

  “那什么,小严,你还是带电脑过来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要用一下。”于朗赶紧补充道。

  “好的。”小护士点头应道。于朗这才松了一口气。

  “颅内没有血肿,恢复得不错。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指着一张CT片子,向于朗描述道。

  于朗虽然看不懂,但听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自然高兴。不过当拆掉脸上的纱布之后,那些原本的欣喜却变成了沉重。他的左脸有一道较长的伤疤,从眼角到鼻翼,虽然已经开始愈合,但外翻的皮肉却让于朗原本清秀的脸孔显得甚为狰狞。

  看着镜子中的模样,于朗有些欲哭无泪。他根本不记得当时的情景,究竟潘明那个王八蛋对自己做了什么?原本看到潘明横尸街头还有些同情,现在却巴不得那家伙死得更惨一些。

  医生看出了于朗的沮丧,安慰他说痊愈之后只会留下一些淡淡的疤痕,对容貌没什么影响。于朗没吱声,其实他对自己的容貌倒不是很看重,毕竟也不是要靠脸吃饭,但他怕这道伤疤会吓到苏真。

  “医生,你能帮我把纱布再缠上吗?”于朗要求道。

  医生怔了一下,他自然不知道于朗的心思,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重新用干净的纱布将他的脸缠上,然后叮嘱了几句话就出去了。由于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特护期,加上当天下午小护士休班,所以病房中只剩下于朗一个人。

  于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一会儿是苏真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刚刚小护士讲的那个故事。

  从小护士讲的这一段来看,这故事除了设定方式尚有些新意以外,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不仅没有什么特色,甚至某些桥段还显得很俗套。

  可能是为了营造出真实感,薛沐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采用的是第一人称,除了故事本身的情节以外,所有的地点、人物似乎都在现实中有所对照。也就是说,故事中的大多数人物也存在于现实中。比如说薛沐,他既是故事的作者,又是故事的主角,整个故事的展开都是以他的视角来进行的。故事中的薛沐同样是个小说家,住的地方也叫阳光苑,有一个好友自然也叫于朗。

  故事开始于薛沐某一次逛旧货市场,原本想要买旧书的他却阴差阳错地相中了一块羊脂玉材质的玉佩,随后以较低的价格将其买回去,却没料到这玉佩竟然是块通灵宝玉。按照小护士的讲述,薛沐当时把玉佩带回去,然后一不小心将手指弄破了,鲜血正好滴落在那玉佩上,却没料到机缘巧合之下唤醒了玉中的灵魂。这个灵魂自然就是小护士口中的白灵妃。

  薛沐对玉石之类的东西没什么研究,他去旧货市场也就是奔着淘些物美价廉的旧书。他常去城西的旧货一条街,有时候也喊于朗一起去。所以这样的讲述倒真是货真价实的对现实生活的描摹。

  情节继续发展,薛沐从对白灵妃的恐惧到逐渐地了解,这才知道玉中幽灵白灵妃原本是民国时期当地的一位名媛,不仅相貌甜美,气质优雅,而且家世显赫。当年曾惹得无数富家公子竞相追捧,但却未曾对任何一位示以青眼。

  白灵妃之父白世轩是当时国内著名的实业家,在西兰江北岸的黑顶山脚下建有一座占地百亩的豪宅,那豪宅装饰得极为华丽,据说放眼当时国内,也找不出几座庄园能够与其比肩。不过建成未足半年就遭土匪洗劫,并付之一炬。白家九十三口全在那次浩劫中死亡,自然也包括白家大小姐。

  小护士对这段情节讲述得较为详细,特别是白灵妃死前所遭遇的一些令人发指的戕害对她震撼颇深。

  惨遭蹂躏的白灵妃自然怨气深重,被杀后灵魂便以鲜血为媒介进入到从小便贴身佩戴的玉佩中,并被玉石困在其中。以上,便是白灵妃的来历。故事之所以为故事,不仅要有前因自然还要有后果。于是时隔几十年之后,当白灵妃终于有机会借着薛沐的鲜血从玉佩的封印中脱困而出的时候,必然要寻找当初杀害他们白家九十三口的仇人。这便算作故事的主线了。

  很明显,关于白灵妃这段肯定是虚构的,不过薛沐的功课做得也确实到位。新中国成立前,西兰当地确实曾有过一个昙花一现的白氏家族。不过,故事中被付之一炬的白氏豪宅却从未听说,只闻西兰江北岸,黑顶山麓附近有一条小溪叫作白溪,溪流婉转在山脚,汇聚成一片小湖,被称为白水潭。二者虽然都姓白,但却不知道和这个白氏家族是否有关系。

  虽然小护士颠三倒四地讲了那么多,可是最终于朗获得的信息也仅限于此。毕竟做了一段时间的杂志编辑,于朗对故事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小护士虽然不会讲故事,但于朗却是了解薛沐的,那家伙虽然看上去是一副花瓶样,但论讲故事却是一把好手。

  故事的开头虽然吐槽点多了些,不过凭借薛沐的能力,想要把这个故事讲得精彩,并不是一件难事。况且,护士小严之前就曾透露过这个故事在网络上的受欢迎程度,可见这故事必定有过人之处。

  一想到这儿,于朗就有些心痒难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薛沐这个有趣的故事中写了什么,甚至开始隐约觉得故事中的白灵妃和那个曾经在他的梦境中不止一次出现的诡异旗袍女子必定有着什么联系。于朗还记得薛沐死亡的当天夜里,他就曾梦见过那个叫作白灵妃的女子,而且当时她似乎说薛沐是死于她之手。

  于朗捏了捏额头,他很少做梦,所以只要有梦出现,他必定会记得十分清楚。这么几天的时间他已经连番做了两个诡异的梦,而且都和薛沐有关。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梦境中都有那个穿着旗袍的诡异女子。

  这绝对不是单单的巧合就能解释清楚的,实际上,在于朗心底也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过,如果不将这些事归结于巧合,那么就要指向另一种可能——阴谋。这显然有些违背常理,因为以现在的科学技术,似乎没有人能够将一个特定的梦境植入到他人的意识中。

  他盯着眼前的静脉滴注瓶,看着里面透明的液体一点点地沿着滴管流进自己的身体,蓦然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生出,如果刚刚想的那些都是真的,那么对方究竟通过什么方法侵入自己的梦境呢?

  他怔怔地想着,脑海中乱成一团麻,薛沐的死因,诡异的旗袍女子,莫名其妙的“造神”计划,以及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每一个谜团几乎都复杂到让他感到绝望。他觉得这些远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应付的,他想要寻求帮助,但却又不知道谁能帮得了他。找警察?开玩笑,警方会把他当作疯子送进精神病院的,事实上,如果潘明没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即便是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些貌似只有在电影和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桥段竟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想不到任何方法,只能静观其变,也许薛沐会在这个故事中给他留下一点线索,这也是他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在想什么呢?”

  于朗打了个激灵,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转头却惊愕地发现苏真正站在他的床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啊!”他惊喜地欢呼了一声,“怎么会是你?”原本他以为是护士小严。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苏真笑着反问道。

  于朗慌忙辩解:“不是,我是觉得你怎么能找到我。”

  “这很容易啊,我到住院处一查就查到你了。”苏真笑着说,接着却问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妈妈住在那间病房呢。”

  “嗯——”于朗沉吟了一下,伸手指向窗户,“你还记得昨天你站在那里哭吗?我当时就躺在这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然后我就按照你找我的方式找到了你母亲的病房。”

  “哦,我昨天是在这里吗?”苏真随着于朗的指向看向窗外,接着皱了皱眉,转向于朗,嗔道,“你这算不算偷窥啊?”

  “拉倒吧,对你我还用偷窥啊?要说偷窥,以前偷窥的机会多了去了。我这人这么正直,怎么可能做那种龌龊的事情?”于朗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正义凛然,义愤填膺。

  苏真看着于朗,突然笑起来:“你怎么变得这么贫啊!”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是彼此看着对方。

  于朗突然有些心神恍惚,曾几何时这样的对话经常发生在他和苏真之间,而后随着苏真的消失逐渐成为一段令他心痛的回忆。现在,时隔三年之后,猛然找回当初的感觉,这让他感到非常不真实。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说道,接着相视一笑。

  “我还好,你呢?”于朗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

  “骗人,”苏真白了他一眼,指着他脸上的纱布,“这也叫‘还好’吗?”

  “这个啊,只是擦破了点皮而已。”于朗讪讪地笑。

  “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只是擦破了点皮?我才不信,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没事儿,就是和人打了一架,脑袋被砖头砸了一下。”于朗自然不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苏真,于是只好轻描淡写地掩饰着。

  “我说你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一样。”苏真一脸无奈地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还好吗?”于朗追问。

  苏真脸色一黯,眼神有些慌乱地躲开于朗真挚的目光:“我啊,还好啊。”

  傻子都能看出苏真这句话说得很勉强。

  “阿朗,别问了好吗?我不想说。”苏真脸上泛出痛苦的神色。

  “好,我不问。”于朗吐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真,两只眼睛都亮起来,“苏真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过得不快乐,不幸福,那就来找我吧!我会让你过得很快乐。”

  “你说过这话吗?”苏真怔了一下,抿了抿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我现在记忆力变得很差,所以可能忘记了很多事情。”

  “没关系,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说一遍给你听。”于朗突然苦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苏真,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可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那么优秀,我却这么差劲。不过我没有放弃,我想如果我成为你最好的朋友,也许你会喜欢上我,毕竟日久会生情不是嘛。

  “我真的做得不错,成为你最好的异性朋友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当我以为我差一步就成功的时候,你却告诉我你有了意中人。当我听到你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痛得要命,但却在脸上显得若无其事,我告诉自己,我要对你好,比你男友对你还要好,这样你就能回到我身边。

  可是我错了,虽然你的每一段恋情都不长,但却都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空隙让我插进去。

  “我跟我自己说算了吧,命中注定没有做你男友的机会,做好朋友也不错。但当毕业之后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无法忘记你,脑海中都是你的影子,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何不告诉你我喜欢你。

  “这个念头折磨得我没办法去想别的事情,于是我决定找到你。我知道你家在西兰,于是我来到这里。虽然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但这并不能阻止我想要找到你的决心。这两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设想着能够遇到你,在公交车上,在地铁上,在商场中,在马路上,每一个和你身材相似、发式相似的女人都会让我激动莫名,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望和沮丧。这个城市中人太多了,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你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于朗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笑着看苏真:“你知道吗,我曾经打算去打劫银行,或者是劫持个人什么的,目的是让所有的媒体都能够报道我,我想让你知道我在找你,只有这样的方式才更有可能让你看到我。不过,我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没有这样做的勇气,而是怕你因此而远离我。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疯狂的事情,我这样做只会让你觉得不安和恐惧。于是我摒弃了一切非常规的手段,只是寄希望于上天。我知道这很傻,相当傻,不过事实证明命运还是相当眷顾我的。我找到你了,苏真,如果可以的话,让我试试吧,毕竟我等了这么久了,于情于理也该轮到我一回了。”

  于朗最后这几句话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脸上虽然挂着贼兮兮的笑,但眼圈却有些发红。

  苏真显然对于朗的表白感到惊愕,瞪大了眼睛看着于朗,右手掩着微微张开的嘴。她似乎想说什么,还未等开口,泪水却猛地夺眶而出。

  “对不起,阿朗。”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于朗,“已经太晚了,我已经不是你所知道的苏真了。”

  于朗脸上的笑容一下凝住了,一把抓住苏真的手,坚定道:“不,你是,你永远都是。”

  苏真任由那些泪水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向后退了一步,挣开于朗的手,哀痛欲绝:“阿朗,你知道吗?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四年,虽然晚了,但我总算是等到了。可是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说完,她一步步地向后退去,倏然转身,落荒而逃。

  于朗觉得嘴里又苦又涩,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流到了他的嘴里。他本想追上去,问苏真为什么,但看到苏真脸上痛苦的表情,他选择了沉默。他知道以苏真的性格,如果想要拒绝,她必定会磊落地告诉他,而不是选择一个什么“回不到从前”的烂借口。

  也许是她已经结婚了,也许是她迫于某种境遇,于朗怔怔地安慰自己。他努力地回想着,但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苏真的手指上是否戴着戒指。

  他觉得心里骤然空旷起来,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巨大房间,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会引起巨大的回响。原本它是满的,但那些填满它的思念和绵绵的情意都随着苏真的一句“回不到从前”而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了。

  已经是黄昏,太阳西沉,漫天的云霓都变得火红。于朗的窗子虽然不朝西,但却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绚烂至极的景象。他看到距离他窗子不远处有一对年长的夫妇,两鬓斑白的丈夫推着坐在轮椅中的妻子,两个人都静静地欣赏着火烧云,满脸的恬淡和幸福。

  于朗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然后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每次看到类似这样的景象,他总是会在脑海中将对方想象成自己和苏真。以前未见到苏真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希望,可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已破碎。

  于朗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够背的,各种各样的悲剧在他的身上轮番上演,原本以为邂逅苏真是自己时来运转之时,却不料反而是雪上加霜。他正皱着眉头自怨自艾,那对夫妻正好从窗前的甬道上经过: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不是很老,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眉眼精致,气质出众,风韵犹存;推轮椅的男人年纪稍大些,应该在五十岁左右,身材瘦高,两鬓斑白,戴着一副圆形的金丝眼镜,显得极为清俊儒雅。

  每天经过于朗窗前的人不记得有多少个,能让于朗如此关注的仅此一对。令于朗目瞪口呆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竟然趁着身后男人不注意,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朗一眼,然后脸上倏然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

  笑容有很多种,哭笑、冷笑、激动的笑、欣喜的笑……每一种都表达了不同的意思。但于朗此时却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女人为何会对着自己笑,而且笑得很欣慰,仿佛在说“你这个孩子不错,很不错”。

  于朗揉了揉眼睛,正想要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肩膀猛地被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护士小严正朝他笑。

  “喂,看什么呢?那么专心,连我进来都没听见。”

  于朗自然不会说破,不答反问道:“你刚刚从外面进来,外面的景色是不是很漂亮?”

  “确实很漂亮啊,西兰很少出现这么美丽的火烧云景象的。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小护士激动地说。

  于朗没说话,看着头顶不断滴下的静脉滴注管,轻声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啦!医生说你这几天如果没问题就能出院了。对了,我给你带电脑了,你不是要看薛沐的故事嘛!”

  刚刚遭受到苏真打击的于朗还沉浸在浓郁的沮丧和惆怅之中,虽然接过了小护士的笔记本,但却并没有打开,而是放在了一边。

  “哎,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竟然把薛沐给写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惨,竟然吊死在自家的吊灯上。”小护士皱着眉头抱怨着。

  这么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传到于朗的耳朵里却有如晴天霹雳。

  “你怎么知道薛沐是吊死的?”于朗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护士。

  小护士被于朗的突然发问吓了一跳:“故事中写的啊!干吗突然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你是说故事中写明薛沐被吊死在自己家的吊灯上?”于朗张口结舌地问。

  “对啊,前几天更新的。今天下午我看了一下午才追上啊,作者这几天又停更了,不知道在干什么,真是不厚道啊!”

  “快快,帮我找到那个网站。”于朗手忙脚乱地打开小护士的电脑。

  “喂喂,你不能那么掰的,掰坏了你赔得起吗?”小护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电脑被于朗粗暴对待,自然不忍,慌忙从他手里抢回来,然后白了于朗一眼,小心翼翼地打开。

  “喏,就是这个啦!”小护士在收藏夹里找到那个叫作“死神乐章”的网站,点开后就见到一个阴郁风格的巨大图书封面,书名为《我在你左右:有鬼陪伴的日子》。

  于朗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鼠标,直接点击阅读。

  画面一亮,转到正文。于朗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一个巨大的怪异符号悬在网页的后面,成为整个页面的背景。不知道是如何做的,那符号显得极其具有立体感,猛地看去竟如凭空悬立一般。整个页面的设置颇为优秀,无论是背景的符号还是故事正文都非常和谐,甚至在阅读的时候不会感觉到那个背景的存在。不知道是网页的效果抑或是心理作用,反正这个网页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就让人舍不得离开,就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

  于朗只是扫了几眼,就隐约感觉到心里面生出些迫不及待的冲动,好像有一个人在不断地催促着他“快去看吧,快去看吧”。不过当他把眼睛从屏幕上挪开,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他看着那个“十”字带钩状的符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他短短几天来,第五次看到这个符号了。第一次是在一张宣传单上,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在潘明的手臂上,第四次也是在潘明的手臂上,不过有所不同的是,那次是通过电视直播看到的,而且当时潘明已经死了。

  “小严,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于朗指着那个符号问。

  “不知道,”小护士摇了摇头,“不过,我之前也看过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好像是一家叫作‘信仰之光’的俱乐部的标志,我家附近的很多老头老太太都是那个俱乐部的会员。怎么了?

  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对这个符号很感兴趣。”于朗摇了摇头回答。

  虽然脸上一片淡然,但于朗的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他隐隐觉得这个怪异的符号恐怕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符号这么简单,难道这个符号隐藏了什么秘密吗?或许这个符号在薛沐的故事中有着特殊的作用,不然也不会把它当作网站的标志和网页的背景吧?

  于朗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对符号学根本就没有什么了解的他自然只能是一头雾水,于是他决定先在故事中寻找这个符号的线索。不过当他开始读这个故事的时候,就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初衷,而是完全沉浸在薛沐所讲的故事中。

  显然,直接阅读要比听小护士糟糕的转述好上很多。

  这个故事真的让人感觉不像故事,简直就像薛沐对他自己的真实记述,他的言行举止,所思所考……无一不是对他自己的记录。而且那些语言极具画面感,在读的时候于朗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薛沐的形象。

  这太绝了!于朗惊叹。虽然在他心里知道这仅是一个故事,但又无法控制地认为这就是真实发生的。特别是当他看到薛沐竟然将他们之间的对话直接引入到故事中的时候,这些文字立刻成了一部放映机,将他那一段的记忆全都呈现出来。

  于朗还记得那是两个月前,当时薛沐和他说之后几个月都要一直闭门写作。因为据说有一个书商花大价钱签了他的一本书,他要按照约定的时间把小说写完。

  那一天,薛沐似乎非常兴奋,虽然没说拿到多少钱的预付稿酬,但于朗推测恐怕不会少于十万,因为那顿饭他俩起码花了八千多。现在想来,可能当时正是薛沐刚刚收到那笔巨款的时间。

  当时是在龙德酒店的第7层,吃的是意大利菜。于朗看着屏幕上的字迹,眼前开始恍惚起来。

  “朗哥,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吗?”薛沐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迷离地看着酒杯中荡漾的红酒。

  薛沐小于朗一岁,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称呼他朗哥。

  “神?扯淡,神都是人造的。”于朗撇了撇嘴。

  “好,说得好。哈哈。来,为你这句话干一杯。”薛沐嘿嘿地笑着,和于朗碰了一下,然后一扬脖子,将高脚杯中的红酒都灌了进去。

  “木头,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于朗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

  “没事儿,瞎想呗。前几天看了一本书,关于各国神话传说的,突然发现人的思想真是挺奇妙的,能想出那么多的神来。”

  “你说的是古希腊的众神吗?那些都是远古先民恐惧自然的产物而已。什么海神、雷神、冥神之类的。”

  “其实想想,这些神要是真的存在也挺有意思的。”薛沐抿着嘴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还不乱了套啊?每种文化,每个宗教,甚至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真要是都存在,说不定早打起来了。而且按照那些神话传说中的描写,那些神一个个都是好勇斗狠的家伙,一打起来动辄毁天灭地,像咱们这样的凡人说不定死了多少回了。”

  “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神呢!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也许当我不思考的时候,这个世界便毁灭了。这个是笛卡尔的观点吧?如果按照这个观点,我们也是神啊!你想想,如果把你放在一个真实的梦境中,永远不让你醒来,对于你来说,那不是你的世界嘛。可是当你醒来的一瞬间,你的那个世界就消失了。就梦境中的世界来说,你不就是那个能轻松毁灭世界的神吗?”

  于朗看着薛沐闪闪发亮的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最近哲学书看多了?”

  “你不觉得哲学挺有意思的吗?”薛沐咧着嘴笑,“我以前看不进去,觉得太难懂了,前几天翻着看突然沉迷得无法自拔了。有时候我会想那些大师们真够牛啊,想象力竟然能够如此让人叹为观止。”

  “我看你是越来越唯心了。”于朗端起另一个杯子喝了口水,转而劝道,“哲学是很有意思,不过了解一下就行,别钻进去,否则很容易出不来。”

  “放心吧,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整日思考生存之意义的家伙吗?”薛沐举着酒杯哈哈地大笑着。

  薛沐在故事中对这段的描写和于朗的记忆没有任何出入,甚至两个人的每句话、每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同真实事件如出一辙。这让于朗觉得有些诡异,就像自己的灵魂突然出窍,然后成为一个外人,冷眼旁观着事情的发展。还好故事中对于他的直接描写并不是很多,其余的只是些侧面描述,例如什么时间打了个电话催稿,什么时候侃大山之类的。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全被写进了故事中,但却并不显得拖沓,反而让故事愈发显得真实。

  于朗就这样一直津津有味地看下去,看着薛沐在自己的故事世界中纵情欢喜,或哭或笑,看着他和白灵妃在虚拟的文字世界中相爱,看着他为了追寻白灵妃的死因而疲惫不堪……他突然有种奇异的幻觉,好像故事中的薛沐和白灵妃真的存在于现实世界中一样。

  这原本是种相当奇妙的阅读体验,但当于朗看到白灵妃终于找到了一个凶手并亲手将他杀死的时候,却惊恐得差点把电脑扔到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小护士正在收拾一些药剂,听到声响,抬头发现于朗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白。

  “没事,没事。”于朗硬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小心爱护我的本本啊,否则的话你就惨了。”小护士横着眼睛威胁于朗,“我去一趟护理站,马上就回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于朗没理小护士,继续怔怔地盯着电脑。刚刚他看过的那一段,说白灵妃亲手杀了一百年前的那场杀戮中的凶手之一。她将他狠狠地掐死在床上,曾经,那个浑蛋趴在她身体上的时候就这样掐着她的脖子。

  这些都不是于朗被惊吓的原因,其实让于朗感到不寒而栗的是那个被杀者的名字——郭小鹏。

  于朗清楚地记得潘明几天前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关于财政局郭局长的公子郭小鹏的诡异被杀案。他所描述的死亡场景竟然和薛沐故事中的描写毫无二致,更为匪夷所思的是这段故事的上传时间和郭小鹏的死亡时间相当接近。于朗搜了一下半个月前当地报纸的电子版,却没有任何发现。不过一个叫作“西兰之家”的本地论坛上却有一条关于“局长公子诡异被杀,疑为女鬼报复”的帖子。于朗点击进去却发现已被删,只有用快照才能看得见内容。

  发帖人在帖子中列举了郭小鹏的种种恶行,甚至包括一年前强奸一名女记者并导致其自杀的事情,虽然都是空口无凭,但却显得罪大恶极。随后,还列举郭小鹏死亡的种种难以解释的事情,并最终判定是女鬼杀人。

  如果于朗之前不知道郭小鹏,或者没看薛沐的这个故事,那么这样的帖子他会不屑地斥之为无稽之谈。但是现在却越看越感觉到遍体生寒,因为他发现那条帖子中说的郭小鹏的死亡时间正好比薛沐故事中这段情节上传的时间晚两天。

  难道这个故事已经预测到了郭小鹏的死亡?或者有人模仿这个故事中的情节蓄意杀掉郭小鹏?怎么分析都觉得后一种更为可能。不过,于朗却无法确定这件事情和薛沐有没有关系,据说曾经有过杀人凶手根据他喜欢的小说中的情节作案的例子,很有可能这个杀掉郭小鹏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变态。但另一个疑团是为何薛沐会将被杀的人设定为郭小鹏。等等,于朗突然想起,潘明曾经和他说过薛沐和郭小鹏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难道从那个时候起薛沐和郭小鹏之间就有什么矛盾?

  于朗一边想着一边信手搜索了一下郭小鹏,自然出来很多同名的人,他扫了几眼,突然看到某社交网站上有一个同名人,看照片是个面目俊朗的年轻人,资料上写着西兰市十七中学。

  于朗心中一动,显然这个照片上的家伙就是死掉的那个郭小鹏。他清楚地记得薛沐曾经说过他高中的时候读的也是这所学校。两个人年纪相仿,不是一届也应该是上下届,很可能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就有些矛盾,如果是这样的话,薛沐将他设定成为故事中的坏蛋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想到这儿的时候,于朗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潘明曾经说过郭小鹏被杀案所存在的疑点之多,甚至难以用常理来解释。现在想来,若真的是女鬼报复倒显得合情合理,只是恐怕没有人能接受这个结果。当然如果真是女鬼杀人,那么这个所谓的女鬼就是指故事中的白灵妃。大多数人可能会相信“诅咒杀人”之类的说法,但要是说一个故事能够杀人,相信只要是有些理智的人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但现在面临的却是发生在故事中的事情竟然从故事中溢出,蔓延到了现实世界中。这相当具有奇幻色彩,就如同好莱坞的奇幻电影,主人公从电影中穿越到现实世界大开杀戒。

  于朗再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他记得小护士和他说薛沐在故事中被白灵妃杀死,于是他跳过很多章节,直接翻到最后一章。

  看完之后,于朗半晌无语。如果说刚刚看到郭小鹏死的时候是震惊,那现在的感觉则是无比惊骇。

  白灵妃杀了薛沐,因为她发现薛沐的前世正是杀他们白氏一族的土匪头子。她把薛沐吊死在吊灯上,前世薛沐就是这样吊死了白灵妃的父亲白世轩。这一章的描写极为细致,白灵妃的纠结,薛沐临死前的绝望和挣扎都描绘得纤毫毕现。

  于朗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咳了几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着,血液在其中汩汩地流淌。他看过薛沐的死亡照片,每一张照片上的内容都能在故事中得到准确的印证,似乎作者就是根据这些照片来描述的。但于朗却知道故事的上传时间要早于那些照片。

  他来回地翻着网页,眼睛瞄着每一章的上传时间,之前他已经确定郭小鹏死亡的时间是在故事发布的两天之后,现在他发现薛沐的死亡时间同样也是在故事发布后的两天。

  “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说郭小鹏的死还可以归咎为凶手在看过故事的内容之后仿照杀人,那么薛沐自己的死则很难用这个来解释。而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薛沐为什么会在故事中杀死自己,作为主角在一切故事中都应该遵循不死定律,但这次却大大地破了一次例。”他怔怔地想着,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正笑着向他走来。

  “请问您是于朗吗?”

  “我是于朗,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受薛沐先生的委托——”

  “什么?薛沐没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