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1)

中国戏剧文化史述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里,除了农民起义军目标鲜明的宣言、口号之外,这样的精神已经是够质直强悍的了。其实,连农民起义军的政治宣言,也不会是完全决绝和纯净的。

总之,《宝剑记》虽在结局上体现了某些疲软观念,但基本上却大声镗地呼唤着一种在明辨是非的前提下的反抗精神。由此,剧坛的风气,趋于刚烈;由此,民族的心灵中的琤琤作响的潜在力量,得以重新抬头。

这是中国戏剧即将出现新繁荣的预兆和先声。

《鸣凤记》

不管从哪一个方面看,《鸣凤记》的编写和演出都是明代剧坛中的一件大事。它写的是一场真实地发生于当时的政治斗争,剧成之时,这场政治斗争实际上还没有完全结束,它的现实意义,它对于广大人民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它的作者,相传是这场斗争的直接参加者王世贞或他的门人,王世贞在当时是令人瞩目的政治界和文化界的要人,这就更扩大了它的影响。

焦循《剧说》中有一段有趣的记载:

相传《鸣凤》传奇,弇州门人作。惟“法场”一折,是弇州自填词。初成时,命优人演之,邀县令同观,令变色起谢,欲亟去。弇州徐出邸抄示之曰:“嵩父子已败矣。”乃终宴。

这里所说的“嵩”,即严嵩,荼毒国计民生的一代奸相,《鸣凤记》就写一批志士仁人不屈不挠地与他和他的儿子、爪牙进行斗争的故事。请看,这个戏编演得那样及时,连那位应邀来看戏的县令还不知道严嵩已经垮台,竟不敢看下去;直到王世贞拿出一份报道了严嵩父子已败的消息的邸抄,他才把戏看完。

《鸣凤记》不仅使当时的人看了坐不住,而且在半个世纪之后还能使观众恨不得把严嵩亲手宰了。严嵩下台与《鸣凤记》上演都在嘉靖四十四年(一五六五年),而直到万历三十八年(一六一〇年)吕天成还在《曲品》中指出:“《鸣凤记》记诸事甚悉,令人有手刃贼嵩之意”。这还不算,从侯方域的《马伶传》看,《鸣凤记》在明朝末年仍然是戏剧界最常演的剧目之一。《马伶传》说,明末有个大盐商同时请来两个戏班子演戏,都演《鸣凤记》,对面摆开,比较优劣。演着演着,观众都去看由姓李的演员演严嵩的那个戏班子了,而对面由姓马的演员演严嵩的戏班子,则没什么人看。从此,姓马的演员潜身匿迹,不知去向。谁知三年之后,这位姓马的演员竟又来要求大盐商再搞一次对峙性的比较演出,一演,他竟变成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活严嵩,把姓李的演员比下去了。问其究竟,他说了三年来令人感动的一段经历:

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某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

为了演象严嵩,竟毅然到当今相国门下当走卒三年,体察一个奸相的举止动作,这种严谨的艺术态度,在全世界的表演艺术史上都属罕见。我们在此只想借这段记载说明另一个问题:《鸣凤记》直到明代灭亡之际都是一出被人们竞相上演的热门戏,而其之所以热门,是由于严嵩式的官僚依然在朝。“今相国某者,严相国俦也”,这一令人痛心的历史现象,既给马伶带来了体察的便利,也说明了《鸣凤记》具有长久生命力的客观社会原因。

当然,《鸣凤记》之所以震撼人心,还有它本身艺术处理上的原因。总的说来,它以浓重的色调渲染出了一种悲壮美,上承《赵氏孤儿》,下启《清忠谱》,是中国戏剧文化史上那条表现浩然正气的精神长链中的重要一环。

剧情比较分散、人物比较驳杂,是它的一个缺点;但由于把正邪善恶两大营垒划分得非常清楚,把邪恶一方的骄奢淫逸、横行霸道揭露得淋漓尽致,把正义一方的勇敢刚强、大义凛然表现得充分透彻,人们仍然可以从分散和驳杂中获得十分鲜明的总体感染。即便是对这段历史不甚熟悉,对那些人名很难理清的观众,也会对之激动不已。

《鸣凤记》的艺术鼓动性,首先在于把全部戏剧行动所要摧毁的目标描写得十分透彻,使得所有的观众都极度痛恨以严嵩为中心的那个罪恶的巢穴。在北有鞑靼、南有倭寇、国土沦丧、生灵涂炭的情况下,严嵩、严世蕃父子以及他们的爪牙赵文华、鄢懋卿等人把持着国家大权,为非作歹,劣迹恶行令人发指。《鸣凤记》在“严嵩庆寿”、“严通宦官”、“花楼春宴”、“文华祭海”、“世蕃奸计”等出目中,以极度的愤怒,拌和着辛辣的讽刺,对这群祸国殃民的奸贼予以揭露。例如,“文华祭海”一出,揭露的虽然只是爪牙赵文华,却把这伙人的整体面貌刻划出来了。倭寇侵犯东南沿海,到了“攻陷城池、杀戮万姓”的地步,皇帝要宰相严嵩任命官员前去剿灭,严嵩生怕真的派去一员猛将去征剿成功,这员猛将一定会受到皇帝信任,以后很可能不服自己管制。于是他竟任命自己的干儿子、完全不懂军事的腐儒赵文华为兵部尚书,前去征剿。赵文华一到东南沿海,便先祭东海龙王,“用猪羊四十副,金银酒器一箱,诵经和尚一名”。他只知,祭完之后,一箱金银酒器归于自己,杀一些无辜的百姓,冒充倭寇的首级到朝廷领赏,最后竟然要把诵经和尚也杀了,因为一颗头可换来五十两银子。诵经和尚在危急之中只能骗他,说自己手下管着五百个云游和尚,他可以都召集来,让赵文华杀了,到朝廷换得一万五千两银子。赵文华一听甚好,赶快命令把诵经和尚放了。那么倭寇怎么办呢?赵文华深知,远在京城的皇帝哪里知道东南沿海的实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朝内有人,边功易奏,岂有他虞。”而委派他的严嵩一家对他的指望只是:“江南富贵繁华,赵公一去,可保金银宝玩满载而归,少不得一半是我家的。”稍知明代历史的人都明白,这些貌似荒唐的描写,离历史事实并不太远。《鸣凤记》集中地展示出来,实在令人气愤。

有时,随手写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都能激起观众的愤怒。翰林学士郭希颜与两个学生一起在街上走,遇到一个唱曲行乞的瞎女人,因见骨瘦如柴、哀声可悯,前去询问,这个瞎女人的回答竟然是:

奴家原是扬州商人李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