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中国戏剧文化史述 周远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建等级观念和选材政策的胜利。回过头去看,他们当初的困厄、磨难、决心、宏誓,都成了通向封建政治台阁的弧形曲线。延寿马在这一方面是足以傲视他们的。他从一个身分显赫的贵公子下沉为一名被社会广泛卑视的演员,但也就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种真正的战胜

。正是在这一点上,这出戏与喜剧的美学本质相接通,尽管它在外部形态上并不是一出地道的喜剧。不难想象,当完颜同知与延寿马不期而遇的时候,一方是承受着失子的惩罚的孤独老人,一方是一对容光焕发、技艺出众的夫妻演员,这样的嘲弄,实在是够尖刻的了。诚然,出走的儿子、被逐的女婿、受奚落的穷亲戚一朝交泰,重新返回,也会对势利小人以一定的嘲弄;但是,延寿马并未“交泰”便对完颜同知产生了躲避不了的嘲弄,可见这种嘲弄并不需要凭借“交泰”之力,而是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力量。这种嘲弄,并不在于同一阶层中的人“前贫后富”这种时间上的原因,而是在于一个社会阶层对于另一个社会阶层的嘲弄。因而,这种嘲弄在本质上更稳定、更有力。作为一出早期南戏,《宦门子弟错立身》仍有不少驳杂稚嫩之处,然而,即从它的节略本来看,仍可发现它留存着不少为后代许多同题材戏剧所不及的特殊美色。至少,它在那么早的年代,为爱情题材的戏剧提供了一个有着铿锵力度的美学结构。

这出戏的标题上有一个“错”字,似乎是作者对于延寿马的批斥,其实统观全剧,并非如此。戏剧与其它艺术作品一样,以自己所塑造的艺术形象本身说话,一个标题并不能左右全盘。在阅读中国古典小说时,我们常可发现,一个道学气息甚浓的标题,一个说教成分较多的开头,包裹着颇为放达自由的内容。这标题,这开头,有的纯粹是我们前面说过的艺术谋略,目的是为了遮掩某些粗心的道学家的耳目,有的则也反映了作者的一些思想、心理矛盾:既对美好的故事津津乐道,又隐隐觉得甚多不妥之处;既对情感深处发生了共鸣,又在理智上遭到了一些抗拒。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即使那些相当进步的艺术家,也摆脱不了这种内心矛盾。而内心矛盾终究会“外化”为艺术实体之中的客观矛盾,这就需要后世评论者从中识别真伪主次了。《宦门子弟错立身》的标题和内容显然是有矛盾的,人们不难发现,作者所深深同情的,恰恰正是这个“错立身”的宦门子弟。一个“错”字,几乎是故意设置的进退之词、收纵之笔,皮里阳秋,明眼人是一望即知的。作者们未可免俗的正统观念遗留,只是次要方面。

六、《祖杰》

这是为一出不知其名的南戏擅拟的剧名。这出南戏,产生于宋元之交,与当时温州地区的一场重大的社会斗争紧密相连,并在这场斗争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充分地展现了早期南戏的社会效能。由于周密的《癸辛杂志别集》中记述了这场斗争和这出南戏,因而被后代的戏剧史家们所得知,所盛称。

事情是这样的:

温州乐清县有一个叫祖杰的恶和尚,真是无恶不作,但由于与官府关系密切,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有一次,本州总管托他“寻访美人”,祖杰趁机掠夺来了一个姑娘,并自行糟塌。不久这个姑娘怀孕了,舆论哗然,祖杰就把她硬嫁给了一个姓俞的青年,但自己仍与她保持关系。姓俞的青年不堪邻人嘲诮,携妻逃避,祖杰听说之后,大怒,派人砍掉他家的坟木,借以寻衅。姓俞的青年到官府去告,反被官府打了一顿;青年当然不服,继续上告,没想到祖杰竟指使人把弓刀藏到青年家里,反告他私藏军器,青年又被官府打了一顿;青年仍不服,一直告到行省,祖杰紧随着贿赂到行省,结果青年又被押回本县,毒打一顿;青年百般无奈,还想进一步上诉,祖杰得知,兽性大发,派出数十名打手,把俞家所有的人都抓来,连两个已出家为僧的人也不能幸免,然后用船把他们载到僻静之处,全数推下水去溺死。看到其中还有孕妇,残忍的祖杰竟下令把孕妇的肚子剖开,看看里面的婴儿是男是女。这样,俞家全家就没有一个人能留下来。

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公愤。挺身而出为俞家鸣冤者不止一人,但是,有的官员受了祖杰的贿赂,有的官员怕担干系,结果都不了了之。后来祖杰去贿赂一个告发者,这个告发者就将贿赂的款项一起交官,官府不得不逮捕了祖杰和他的打手。祖杰在被审的过程中仍然横悍拒供,因为他已派人带着重礼到京城行贿去了。祖杰的罪行已铁证如山,但官府仍然迟迟不敢处置。

温州的百姓们一直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他们看到祖杰有可能再次漏网,便急切地拿起了他们熟习的武器:立即把祖杰的恶行编成戏文,广为演出,把这一事件变成了人人关切的公案。官府发现,此事已发展到“众言难掩”的地步,只好在狱中把祖杰处死。

果然,就在祖杰被处死后的第五天,朝廷对他的赦免令下达了。他派人到朝廷去行的贿赂,奏效了。要是晚处死几天,他又该狞笑了。

在这一事件中,使老百姓们转败为胜的关键,是那出戏文。真正处死祖杰的武器,也是那出戏文。那出戏文究竟是如何表现祖杰罪行的,我们已不得而知,甚至,我们连剧目的名称也不知道;我们只知,在当时温州地区的人民心目中,编写这么一出戏文,效果远胜公堂诉讼、拦轿陈冤!我们只知,演出这出戏文,实际功效确乎远远超越了十余义士、百数兵丁!我们只知,这出戏的编演是那样迅速,所产生的影响也是那样迅速,竟然抢过了驿马飞驰,赦令急递!我们只知,蛮横的恶僧、污秽的官府,就在一群演员、一座舞台前招架无功、归于败北!

从这里,我们大致可以推知南戏在当时温州一带成熟和繁荣的程度。至少,当时已作为一个驾轻就熟的工具被当地人民所掌握,而且已建立起一种反应广泛而速捷的传播网络。编写快,演出快,传播快,引发社会反应快——这一切,正是戏剧活动高度繁荣的标志。象祖杰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