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1)

情爱画廊 张抗抗.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霓,对这幅画面上的感情语言的理解和鉴赏能力,已远远超过了美术专业一般女生的水准,她完全看懂了画的内容、看懂了那个“情友”呼唤时心里的话语。阿霓忧伤的目光穿过画面上厚厚的墙壁,在楼道的另一端与周由重逢;在一种年代久远的油彩气息中与周由无言相视……她知道大哥哥一定会重新上楼去拥抱那个漂亮女人的,那个在报道中被人称为周由的女友兼经纪人的舒丽小姐。她全身裸露的体形真优美,她有那么丰满的**和结实的腿,腿上的膝盖骨一点都看不出来,好像都长到肉里去了。大哥哥一定会喜欢她的,如今她天天和大哥哥住在一起,和大哥哥跳舞,大哥哥早就把阿霓忘记了。阿霓若是和舒丽小姐站在一起,就像一枝尚未长成的瘦弱的花苞,歪斜在一朵盛开的鲜花脚下,令阿霓忽然第一次觉得自惭形秽……

刺得阿霓心里最痛的,就是那篇介绍舒丽小姐的附言。阿霓恍然明白,在她远离大哥哥的日子里,她所一千遍渴望和企盼的未来,已经被这位名叫舒丽的女人无情地霸占了。但阿霓无法归罪于这个舒丽小姐,甚至无法恨她。是她自己丢失了大哥哥。她不敢回想与大哥哥在北京那幸福却又带来了灾难的两天。自从阿秀妈妈死了以后,自从她把大哥哥的画全都丢了以后,大哥哥就不再给她写信了。大哥哥本来就不让她去北京,就是那要命的两天,使她失去了一切,是她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弄乱了啊……

阿霓又一次发病了。夜里抱着那本刊物,哭醒了一遍又一遍,好几次从床上惊叫着坐起来,大声喊着妈妈。但是阿霓早已没有十四岁时候的勇气了,天亮时她浑身瘫软地昏昏睡去,在惊悸的睡梦中逃避着那位舒丽小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如今她似乎只剩下了一种早熟却又麻木的美,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游荡。她想起爸爸曾经说过,世界上可能只有两种人最可悲,一种是贪婪得只剩下了钱的男人;另一种是贫乏得只剩下了美的女人。但有钱还可以存在银行里,而美却无处可以寄存,孤零零放在那里,不用也会一点点少下去,还会带来那么多的麻烦和恐惧。那个舒丽小姐一定不会是除了美就一无所有的女人,她到底是怎样让大哥哥喜欢上她的呢?

阿霓见到周由的画以后,哭了整整两天,没有去学校上课。自从阿秀死后,她的学习成绩一度降到中等,后来才慢慢勉强恢复到全班前十名的水平。她似乎比别的同学更用功,但总是觉得累得不行,精力总也集中不起来。现在她觉得自己连最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爸爸已经发现了她手里的那本港刊,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就把杂志“没收”了。爸爸什么都不说,但她觉得爸爸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个“情友”就是周由的妻子,他们说不定连孩子都已经有了……阿霓觉得爸爸让她自己来领会这句话,比他说出这句话还要更残酷。

阿霓直愣愣地望着空空的墙,对爸爸说:“……求求你再带我去一次北京吧,我想见到大哥哥,我要当面向大哥哥道歉……是我不好,弄丢了他那么多好画,我赔也赔不起,心里悔都悔死了……爸爸,你就带我去一次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求你给我买一幅大哥哥的画,只要一幅,你要付给大哥哥很多很多钱,等我将来长大了挣了钱,我再把买画的钱还给你……好爸爸,你就答应我吧,我的房间里没有大哥哥的画,我又要生病了……我的头好痛,胸口里面好像有一个东西总是在动……爸爸,求求你了……”

老吴抱着女儿,只觉得自己心口也一阵阵绞痛。他完全没有料到,事情过去了近两年了,阿霓还是没有真的忘记她的大哥哥。那个该死的大哥哥就像附在她身上的幽灵,谁也无法将他从阿霓心底彻底驱逐。老吴真正担心的是,如若那个恶魔般的幽灵在阿霓的床前始终徘徊不去,正处于青春期的阿霓,万一旧病复发,只会比先前愈发加重,甚至很难治愈。他忧心忡忡地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说:“……去北京当然是可以的,但是爸爸也不知道,周由肯不肯把画卖给我们呢。想买他画的人太多了,我们总不能天天坐在他家门口,等着他画出一张来吧……再说,再说,如果你和他真的见了面,你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又发病怎么办?”

阿霓眼泪汪汪地摇了摇头。

老吴又说:“你不要怪大哥哥不等你,周由比你大十五岁,结婚是他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的。你没有保护好他的画,他也没有怪你啊。阿霓,我想他也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你们之间,无论哪方面,都相差太大了,又离得那么远。我早就对你说过,早恋是很难有结果的。现在你还是先把情绪稳定下来,好好读书,你还只有十六岁,多想想将来的事情,给自己争取一个好的前途……”

阿霓委屈地蜷在爸爸怀里说:“你说的那些我早都懂了,我只是想要大哥哥的画嘛,过去我有大哥哥的画的时候,我每天都那么开心,功课也是最好的。如果我能再有一幅大哥哥的画,我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呀。”

“我看也许正相反,你有了周由的画,又会变得不冷静了……”

“爸爸,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我!”阿霓叫道。“我就让妈妈带我去,她早就说她要回苏州来看望我了……”

老吴急出一头冷汗,厉声说:“不要跟我提你妈妈,我可以写信不让她回来的。现在的坏人那么多,假如有人知道你有周由的画,又盯牢我们怎么办?我们家再也不能出事情了……”

阿霓望着两鬓斑白的爸爸,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想起自从阿秀死了以后,爸爸连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一年多来,下了班就守着她和奶奶,三个人相依为命。她可不敢顶撞爸爸,再惹爸爸生气了。她只好暂时把这个愿望藏在心底,她相信一定还会有别的机会。

第二天晚上,恰逢白老板开车来接她和爸爸去看戏。趁着爸爸走开去换衣服,阿霓便向白老板提出了这个请求。这一年多来,白老板是他们家的常客,几乎就像是他们家里的一个亲戚。星期天节假日,他常常开着车带他们父女或是阿霓的同学们,到常熟无锡宜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