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1)

炮灰真少爷科举升官日常 折秋簪花 8918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94章

  徐瑾瑜还是头一次看到宛阳郡太守这样的人, 初次见面不到一天便把自己的家底给掏了。

  他本来是想要用金牌让其行特殊之权,临时开采出一批硫磺矿石,谁能想到……宛阳郡太守竟然监守自盗!

  明明自太祖之时, 宛阳郡硫磺矿便已经被下御旨封掉,现在圣上也没有重新开采的意思,可这宛阳郡太守倒是好,三言两语便想要靠如今价值不菲的硫磺矿行贿……

  也不能说其不聪明,只能说,其实在是聪明过了头。

  这硫磺矿石一来价值不菲,二来此为赃物, 若是寻常人收下, 只怕就要彻底和其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而宛阳郡太守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后, 便见徐瑾瑜迟疑了一下, 随后点头同意了。

  “太守大人思念圣上之心,吾都清楚, 他日一定好生替太守大人秉明!”

  宛阳郡太守一听, 顿时笑开了花:

  “哈哈哈,今日与徐大人十分投缘啊!来来来, 我们今日定要痛饮几杯, 不醉不归!”

  徐瑾瑜笑了笑:

  “太守大人恕罪, 吾身子不好,便请副使暂代如何?”

  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直接眼睛一亮, 没想到这位徐大人这么上道的, 不光自己上了钩, 还要连副使他们也带上!

  宛阳郡太守打量了一下徐瑾瑜,心里不由带了几分恶趣味的揣测, 圣上将这么一个绝色少年郎放在朝堂,怕不是为了饱饱眼福!

  一个还未及冠的少年,又有什么本事呢?

  不得不说,年龄有时候是最好的保护色。

  等一桌酒席尽,宛阳郡太守更是热情的邀请徐瑾瑜等人在太守府住下,被徐瑾瑜以不合规矩拒绝了。

  走出了太守府,赵庆阳有些奇怪道:

  “瑜弟,我怎么觉得这宛阳郡太守有些热情过了头?”

  徐瑾瑜幽幽道:

  “当然是他已经确定咱们要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赵庆阳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决定听徐瑾瑜的:

  “那瑜弟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徐瑾瑜笑了笑,看着头顶的出云之月,淡声道:

  “自然是,去为太守大人先好好美言一二了。”

  徐瑾瑜这话一出,回了驿站后,他果然开始铺纸磨墨,甚至在他给成帝写信的时候,赵庆阳看了一眼,随后便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那上面通篇的溢美之辞,简直要把宛阳郡太守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赵庆阳还是头一次看到徐瑾瑜这么夸人的。

  “瑜弟,我怎么觉得……你这封信有些瘆得慌?”

  徐瑾瑜微微一笑:

  “有吗?可是宛阳郡太守会很喜欢的。”

  徐瑾瑜直接将信封好,随后准备让驿丞次日送往京城。

  而赵庆阳品着品着,终于品出血不对味儿来:

  “瑜弟,你这是怕宛阳郡太守偷看密信?”

  “他不是偷看,他是光明正大的看。一个太守,便已经可以只手遮天到如此地步,庆阳兄以为今日他那般模样,难道就不想早些知道结果吗?他想看什么,我便让他看什么,人赃俱获,方是铁证如山。”

  虽然那座茶楼并未打探到什么消息,可是一郡太守能放任那样一座茶楼存在,本身便已经可以说明一切了。

  果然,等到第二日的晌午,宛阳郡太守派人送来了一只大箱子,徐瑾瑜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整箱被提炼妥当的硫磺。

  赵庆阳更是瞠目结舌:

  “瑜弟,这,这宛阳郡太守也太,太……”

  赵庆阳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而徐瑾瑜掰下一小块硫磺在掌心中仔细端详。

  现如今的硫磺提炼的纯度并不够,里面还有一些细碎隐约可见泥沙,还需要重新提炼一番。

  但这么多硫磺送来,徐瑾瑜已经心中微定,这会儿看到赵庆阳难得这般模样,徐瑾瑜将那小块硫磺放回箱子,缓声道:

  “晨起时送出的信,到现在收到这箱硫磺,如今仔细盘算,只怕那封信一出门便被送到了太守府啊。”

  “那可是密信,宛阳郡太守这怕是不要命了!”

  赵庆阳气呼呼的说着,而徐瑾瑜闻言不由一笑,指着那箱硫磺看向赵庆阳:

  “那庆阳兄可知,这一整箱的硫磺价值几何吗?”

  赵庆阳愣了一下,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而徐瑾瑜随后道:

  “宛阳硫磺矿是大盛最大的一座硫磺矿,自起被封至今已有两百余年。

  而硫磺在各个方面都有不少的用途,即便是此前尚有存量,这两百年下来,也已经不剩什么了。

  是以,这些年硫磺的价格水涨船高不说,也一直有价无市……而今日宛阳郡太守送来的这一大箱硫磺,便价值纹银十万两。”

  徐瑾瑜话音落下,赵庆阳整个人只觉得脑子一阵嗡鸣,差点儿炸开:

  “就,就,就这些就十万两?!!”

  赵庆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便是出身高门显赫的镇国公府,可也做不出轻而易举拿十万两银子送人的事儿!

  硫磺的种种价值之中,要说收益性最高的,便在于其的药用价值。

  其有壮阳之效,颇为受人追捧,从古至今,这样的东西都一直价值不菲。

  “看来,宛阳郡太守是很满意那封信了。”

  徐瑾瑜面色平静的说着,赵庆阳却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圣上自然知道瑜弟这趟出来的主要差事是什么,这会儿瑜弟亲笔写了一封褒奖宛阳郡太守的信送回京中……要说没鬼只怕都没有人信。

  瑜弟送出去的,哪里是褒奖信,那是催命符啊!

  赵庆阳和徐瑾瑜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刘平禀报的声音:

  “徐大人,陆安求见!”

  陆安便是昨日里那个见义勇为的客人,两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因其昨日的仗义相助,徐瑾瑜倒是对其颇有好感。

  “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陆安跟在刘平身后走了进来,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昨日多亏你仗义相助,否则吾还欣赏不到宛阳郡官商沆瀣一气的好戏,怎么今日见了吾竟是连头不抬了?”

  徐瑾瑜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陆安下意识的抬头,但见少年这会儿穿着一身月白常服坐在桌旁,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可那通身的气势,还是让陆安下意识的重新低下了头。

  “昨,昨日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也,也不知可有耽搁大人的要事?”

  “不妨事,吾本只想领略一下宛阳的风土人情,故而只是微服出行,你又岂会知道?倒是不知,你今日上门可是有事要报?”

  徐瑾瑜抬眸看向陆安,陆安的口音与本地人有着一定程度的出入,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直接寻上自己一定临时路经此地的官员?

  陆安听了徐瑾瑜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时红了眼睛:

  “大人,求大人做主啊!草民家中做药材声音,家兄旧闻此地硝石物美价廉,故而特意前来此地进货,却不想一去不回……”

  “先起来说话吧。”

  徐瑾瑜看了一眼刘平,刘平立刻上前去将其扶了起来,陆安站起来后,道了一句谢,徐瑾瑜这才语气平缓道:

  “你且将事情始末一五一十道来。”

  陆安狠狠点了点头,随后道:

  “草民乃是凉州城中一间药材铺的二东家,与家兄一道经营。凉州的一到夏日,暑气颇重,是以家兄特意来此购置消暑药材。

  此地的硝石物美价廉,家兄便是冲着此物而来,当时凉州外战火不休,家兄也是想着省一个是一个,这才来此,可谁能想到,一连两月,竟是杳无音讯!

  我在家中苦等一月有余,心中实在放心不下,这才又来了一趟宛阳郡。”

  据陆安所言,他来此后并未直接摸到茗缘楼,而是多方打听之后,因为诸人皆对于茗缘楼讳莫如深,且据他描述的兄长模样,有好心的百姓里偷偷告诉了他,他的兄长最后一次出现在茗缘楼。

  “家兄对于医术也略有涉猎,因他热心相助,草民才能寻到他最后的踪迹,可却没想到堂堂安阳郡之中,竟然会有这等黑店!”

  陆安哽咽出声,泪眼婆娑的看着徐瑾瑜:

  “家兄一向勤俭,那十两银子一壶的茶水定然是舍不得花销的,可……银子哪里有人命重要?”

  徐瑾瑜听完了全程之后,指尖摩挲了两下:

  “也就是说,你兄长可能因为不愿意被黑店所宰,报了官,那现在应当是在太守府中了?”

  “回大人的话,草民也不知。昨日重新打听过,那茗缘阁里带走的人,便,便没有再出现过,草民实在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安自己说着说着,那种无力感已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这会儿他含着泪的眼睛满眼茫然。

  “好,此事吾记下了,你且等上两日,吾会给你一个答复。”

  徐瑾瑜这话一出,陆安的眼睛终于重新凝聚了光芒,他愣了一下,随后直接跪了下去:

  “草民多谢大人!草民多谢大人!”

  陆安一时激动但失声。

  徐瑾瑜忙让其起来,随后等陆安离开后,徐瑾瑜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瑜弟,安阳郡的水,还很深啊。”

  监守自盗开采的硫磺矿,堂而皇之的宰客黑店,消失的异乡行客,一样一样的,都让赵庆阳觉得呼吸都要凝滞。

  “既然看到了,便不能不管。宛阳郡太守一个人只怕也撑不起这么大的局面,他的上面只怕还另有他人。

  劳烦庆阳兄去打探一下,那座硫磺矿的所在地,那日我听宛阳郡太守所言,其只怕与晋州官员也有所勾结。”

  赵庆阳沉声应下,陆安兄长之事只怕不是个例。

  赵庆阳这边动作很快,且当地人一直以当初硫磺矿还在时的宛阳而自豪,是以从多方证实之后,赵庆阳很快便带来了新的消息:

  “瑜弟,这是我根据打探来的消息所画的硫磺矿分布地,其中青州宛阳郡、承平郡,晋州的平重郡皆有所分布。”

  “平重郡?”

  徐瑾瑜不由动作一顿,无他,这个平重郡乃是晋州驻军之所,可在这种种事宜之下,颇有几分微妙之感。

  “正是平重郡,初时听闻此事时,我亦有些不信。”

  平重郡是晋州唯一依山傍水之地,是极其适宜的驻兵之地。

  而晋州守将姜兴乃是成帝手下为数不多的非勋贵武将,其虽然一直并未有太大的建树,可我一直凭借军功稳步晋升。

  再加上晋州属于仅次于凉州的屏障之地,驻兵虽不及凉州,却也有三万之数,姜兴可以将这些兵将统领妥善,也算是个妥善之人。

  这是成帝对于姜兴评价。

  “那,便只能再走一趟太守府了。”

  徐瑾瑜如是说着,赵庆阳有些不愿意让徐瑾瑜以身犯险,但徐瑾瑜却道:

  “庆阳兄,如若只是陆安之事,那还好说,可是这平重郡之事,若是没有摸清底细……只怕会影响大局。”

  徐瑾瑜本以为此行最大的障碍可能会是郑二郎,可却没想到他仔细谋算好用来制作秘密武器之地,竟然暗藏如此之大的玄机。

  他不得不慎重以待。

  “那我陪瑜弟一道去。”

  徐瑾瑜没有拒绝,随后向宛阳郡太守递了帖子。

  宛阳郡太守收到帖子后便立刻应了下来,徐瑾瑜观其态度,只怕那日酒席的会谈,只是其目的的一小部分。

  但即使如此,徐瑾瑜还是按照时辰与赵庆阳一道去了太守府。

  不过,今日不光宛阳郡太守在,还有一位从位见过的新面孔。

  “徐大人,您可算来了!快坐快坐,这位是赵大人吧?您坐这儿,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平重郡的长吏姜远。”

  姜?

  徐瑾瑜与赵庆阳目光看似无疑的交叠了一下,随后姜远立刻重新二人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两位大人。”

  “既然是太守大人引荐之人,便不必这么多礼了。”

  徐瑾瑜这话给足了宛阳郡太守的面子,让他一时心花怒放,随后众人纷纷落座。

  “昨日的礼物,不知徐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是满意,就是……是否有些太过贵重了?”

  徐瑾瑜犹豫了一下,宛阳郡太守顿时哈哈一笑,拍了拍徐瑾瑜的肩膀:

  “徐大人还是年轻啊,这才哪到哪儿?”

  宛阳郡太守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看着徐瑾瑜的目光里却满是赞赏,送礼的最怕的就是收礼的不知价值,而徐瑾瑜这话,一看便是了解过内情的。

  许是因为徐瑾瑜收了礼,故而宛阳郡太守今日分外放松了一些,这会儿他直接道:

  “咱们这些在外做官的,治理一方,手里总是有些压箱底的东西,可是啊,就是愁京里无人,徐大人一看就是敞亮人,不知徐大人可愿与我等一道而行?”

  宛阳郡太守说这话的时候,平重郡长吏一直盯着徐瑾瑜看,徐瑾瑜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随后忽而一笑:

  “太守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您这诚意只怕有些不够啊。”

  徐瑾瑜看了一眼平重郡长吏,淡淡道:

  “硫磺矿场横跨三郡,太守大人今日一家之言,只怕做不得数吧?”

  徐瑾瑜这话一出,显然是没把平重郡长吏放在眼中,平重郡长吏闻言不由道:

  “徐大人,我家大人乃是不方便来此,并非有意怠慢,您莫要见怪,有些事,您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你?那,不知你背后的大人是姓周,还是姓姜?”

  徐瑾瑜抬眼看向平重郡长吏,那双桃花眼中的光芒如同电芒一般,让平重郡长吏立刻低下了头。

  “徐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有,哪有什么姓姜的大人……”

  平重郡长吏吞吞吐吐的说着,徐瑾瑜见状勾了勾唇,方才不能确定之事,现在已经确定了。

  徐瑾瑜也懒得再与其纠缠,随后,徐瑾瑜便道:

  “总而言之,太守大人也该知道,您现在所为,最需要的便是稳当啊。”

  徐瑾瑜意义深长的说着,宛阳郡太守见状,面皮抽搐了一下:

  “这,这不是还有徐大人吗?”

  徐瑾瑜随后从袖中掏出金牌,掂了掂:

  “话虽如此,可是吾此番乃是奉命出京行事,便是有些出格之处,圣上也应当可以体谅不是?”

  徐瑾瑜笑眯眯的看向宛阳郡太守,宛阳郡太守先是看着那金牌直了眼,随后听了徐瑾瑜的话后,不由咬了咬牙,方才的轻松氛围不知何时已经凝固住了。

  这位徐大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可始作俑者对于这样的诡异气氛却视若罔闻,正慢条斯理的一边喝茶,一边吃菜,时不时还侧耳与赵庆阳点评几句,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宛阳郡太守又气又喜。

  气的是,徐瑾瑜态度倨傲。

  喜的是,徐瑾瑜能这个态度,那必是有所依仗。

  毕竟,这个年岁的节度使,不论其他,也已经是圣宠优渥,而他们最缺的便是这么一个人。

  随后,宛阳郡太守与平重郡长吏对视了一眼,宛阳郡太守率先笑了开来:

  “哈哈哈,这次是我之过,是我疏忽了,该罚该罚!这样,我先自罚三杯,徐大人,还请您原谅则个!”

  宛阳郡太守倒也算能屈能伸,这会儿笑呵呵的说完,便直接自罚了三杯,徐瑾瑜笑眼看着,等其喝完了酒,这才道:

  “怎好如此呢?太守大人还是太客气了。”

  宛阳郡太守:“……”

  “哪里哪里,是我惹的徐大人生气了,这是应该的!”

  “吾什么时候生气了?”

  徐瑾瑜收了笑,冷淡的眼神让宛阳郡太守一时沉默。

  随后,徐瑾瑜似乎有些不耐的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宛阳郡太守抹了一把汗,赔笑道: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徐大人莫怪,莫怪。”

  徐瑾瑜没有应声,宛阳郡太守见状不由搓了搓手:

  “那箱子礼物徐大人可还受用,要是不够,我再让人给您备一箱如何?”

  宛阳郡太守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而徐瑾瑜却是兴趣缺缺抬起头:

  “礼物虽好,可若是竭泽而渔,那就不美了。”

  宛阳郡太守闻言不由一愣,难不成这位徐大人还想要看他们的家底儿?

  随后,徐瑾瑜漫不经心道:

  “宛阳的硫磺矿自前朝便有开采,时至今日也不知还有几何,要是一个即将成为废矿的地界,那可就没有价值了。”

  宛阳郡太守听到这里,顿时心下一松:

  “那不能,要是徐大人有暇,咱们一道去看看矿场如何?”

  徐瑾瑜闻言,眉头皱了皱,不情不愿道:

  “虽是赚些银子,可到底不是什么好地界。罢了,就先看看吧。”

  宛阳郡太守还从未见过这么难搞挑剔之人,这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赵庆阳从宛阳郡太守方才一步步上钩后,便已经开始沉默血埋头干饭了。

  这些文人间的机锋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明明瑜弟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宛阳郡太守就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他的套里钻,那副配合的模样让赵庆阳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嫌弃。

  至于一旁的平重郡长吏,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他是这里官职最低的,自然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随后,宛阳郡太守便与徐瑾瑜敲定好一会儿走一趟矿场看看,随后徐瑾瑜与其说了一会儿话,面上的表情才微微和缓,气氛这才重又活了起来。

  等到一顿饭吃完,宛阳郡太守这便安排着人去套马车,该说不说,宛阳郡太守还是有几分行动力的。

  “徐大人,您请。”

  徐瑾瑜点了点头,随后赵庆阳正要跟上,宛阳郡太守忙道:

  “赵大人,您的马车在那里——”

  赵庆阳只是冷冷道:

  “我和徐大人不会分开,圣上亲口御言,徐大人伤到一点儿油皮都要我们提头来见,太守大人以为吾会把命交到你手上?”

  宛阳郡太守闻言不由一噎,可也因赵庆阳这话,心中对于徐瑾瑜的重要性更上一层楼。

  他们这些外官,若是朝中无人,又没有什么出众的政绩,只怕这辈子都要难有建树。

  一个小小的宛阳郡,便让他的钱袋子充实起来,要是能再进一步呢?

  宛阳郡太守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听了赵庆阳这话,只是犹豫着:

  “可马车狭小,如是赵大人跟来,恐有不便。”

  “吾可以和车夫同座。”

  赵庆阳的态度很明确,总而言之,他与徐瑾瑜不会分开,宛阳郡太守一时无言,最后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赵庆阳也一并上马车了。

  而另一辆马车里,准备从赵庆阳口中套话的平重郡长吏这会儿别提多么茫然了。

  马车辘辘,随着马车的行进,宛阳郡太守向徐瑾瑜介绍起了当地的风物。

  而徐瑾瑜一边听着,也没有客气都照单全收,就连里面顺带的硝石,他都表现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让宛阳郡太守都一面笑,一面心里骂他贪心。

  可徐瑾瑜却不管这些,出来一趟连硝石也一并解决了,也算是收获颇丰。

  就在两人一边谈笑,一边吃茶的时候,马车已经行到了硫磺矿场之外。

  还未掀开轿帘,徐瑾瑜便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郁刺鼻的味道:

  “这是已经到了?”

  宛阳郡太守点了点头:

  “徐大人请。”

  宛阳郡太守引着徐瑾瑜走了进去,一进去他便立刻让人准备了浸水的帕子:

  “徐大人,这些都是干净的帕子,这硫磺矿场之中气味着实难闻,且据大夫所说,内有微毒,徐大人您看……”

  徐瑾瑜随后拿起一块湿帕子捂住口鼻:

  “咱们快进快出也就是了。”

  “徐大人不嫌弃就好。”

  宛阳郡太守随后向徐瑾瑜介绍,这矿场占地颇广,故而三郡之中,都有在此投入人手,今日宛阳郡太守带徐瑾瑜去的,是只属于他的部分。

  徐瑾瑜听罢,只是眼皮微微一抬,并未多言。

  二人并肩走了进入,赵庆阳跟在后面,纵使有湿帕子阻隔了一部分气味,可那些浓重的硫磺味还是熏的人头昏脑胀。

  而不远处的工人们,甚至连一块湿帕子都没有,徐瑾瑜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皱了皱眉:

  “太守大人,这些工人是……”

  “徐大人,这些都是牢里的要犯,与其让他们白白浪费粮食,不如让他们来为咱们赚些银子呐!”

  宛阳郡太守沾沾自喜的说着,而徐瑾瑜看着不远处一个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眼中不由闪过的一丝冷芒。

  “是这个理,可是,太守大人忘了我前头说过的吗?做这些事儿,最忌讳的便是竭泽而渔,矿场是,矿工也是。”

  “瞧徐大人说的,咱们宛阳最不缺的就是人了,您啊,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绝对不会影响咱们的银子的!”

  “那最好不过了。”

  徐瑾瑜扯了扯嘴角,在四周巡视一般的走了走,依着宛阳郡这座矿场目前的形势来看,这些硫磺矿以人力开采的话,便是几百年都不一定会枯竭。

  也难怪宛阳郡太守这么自信了。

  “徐大人,您亲眼看到了,可放心了?”

  徐瑾瑜点了点头,随后又道:

  “矿藏确实丰富,可是……”

  徐瑾瑜一个可是,便让宛阳郡太守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这又是哪句话说的这位徐大人不满了?

  “如若硫磺大批量的流入市场,最后这些硫磺矿石也不过是一些能值几个银子的石头罢了。”

  物以稀为贵,徐瑾瑜这话一出,宛阳郡太守顿时笑了:

  “徐大人倒是谨慎,不过,您就放心吧,这些硫磺在整个大盛不足为虑。

  就算是大盛有朝一日吃不下了,还有乌国呢!便是乌国,也需要以硫磺为牛羊驱赶蚊虫,听说若是用了硫磺后,牛羊也不易生病呢。

  对了,您知道之前乌国抢了那批粮草的事儿吧?我听说啊,就是因为那里面有一车的硫磺!”

  宛阳郡太守这话一出,徐瑾瑜不由默了默,意味深长道:

  “太守大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啊!”

  “我哪有那本事?还不是……”

  宛阳郡太守险险的住了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对了,徐大人,那边就是平重郡的地盘,咱们往这儿走。”

  由此得见,这些人私底下倒是分赃明确。

  随后,徐瑾瑜看似无意的瞥了一眼,便发现平重郡那边竟然都是一些小兵。

  虽然他们此刻都已经卸甲,可是兵将的举止还是和普通人有些区别的。

  这是三方各凭手段,自行开采了?

  徐瑾瑜心里思索着,面上不显,等走完了宛阳郡的矿场后,已经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

  而徐瑾瑜冷不防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随后他看着一眼宛阳郡太守,抓着宛阳郡太守的袖子,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瑜弟!”

  “太守大人!”

  赵庆阳顿时变色,立刻捞起徐瑾瑜朝外走去,厉声道:

  “还不快找大夫来!瑜,徐大人要是有个万一,你们自己去给圣上交代吧!”

  宛阳郡太守被徐瑾瑜拉着,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可是这会儿他还来不及呼疼,看着徐瑾瑜那张苍白的面孔,连忙道:

  “大夫!大夫!谁懂医术!谁懂医术?!!”

  这位徐大人就是出事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儿啊!

  不然,到时候圣上问起,这个矿场的秘密哪里还能守住?

  一时间,宛阳郡太守慌里慌张的将在此地把守的兵将都问了一圈,最后不得不将目光放在了曾经的“犯人”身上。

  陆平方才便看到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旁跟着那冤枉了自己的宛阳郡太守,两人有说有笑。

  而等到少年晕倒之时,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终于,等到宛阳郡太守问到了他这里,陆平这才弓着腰站了出来:

  “大人,草民略通医术,可以一试。”

  宛阳郡太守顿时如蒙大赦,随后连忙拉着陆平朝外走去。

  除了矿场,虽然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刺激的硫磺味,可是陆平却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了一下。

  这,就是矿场外空气的味道啊!

  陆平大步跟上了宛阳郡太守,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个矿场,弟弟还在家中等着他!

  徐瑾瑜早就被赵庆阳放到了马车上,方才徐瑾瑜睁了一次眼,赵庆阳顿时便知道徐瑾瑜无事,是以这会儿虽然面色冷冽,可是心里却已经放松了下来。

  不多时,等赵庆阳看到宛阳郡太守带出来的人后,他便知道瑜弟为什么这么做了。

  而一上马车,宛阳郡太守本来想要跟上来,陆平便以徐瑾瑜可能中了硫磺之毒为由,让其在外等候。

  “马车内实在狭小,还请大人在外等候。”

  陆平说话时,低眉顺眼,让宛阳郡太守放下戒备之心:

  “好好看,要是徐大人大好,本官自有奖赏!”

  陆平闻言,立刻大声道谢,随后宛阳郡太守便在外头被赵庆阳拉着“谈(威)心(胁)”了。

  陆平深吸一口气,上去正要切脉,徐瑾瑜便睁开了眼,陆平吓了一跳:

  “大,大人……”

  “陆安是你什么人?”

  徐瑾瑜缓缓坐了起来,陆平跪坐一旁,听到这个名字便激动起来:

  “是草民的弟弟!是弟弟求大人来救我吗?大人,求您带我走吧!求求您了!我不想死!”

  陆平激动的想要落泪,但是害怕被宛阳郡太守看出端倪,生生忍着。

  “确实是他拜托吾来寻你,此番倒是运气好,正好遇上了你。”

  徐瑾瑜看了一眼陆平:

  “不过,你说的不想死……”

  正说着话,赵庆阳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徐瑾瑜登时便知道是宛阳郡太守要过来了,随后便直接躺了下来:

  “多,多谢。”

  陆平眼睁睁的看着方才还气势逼人的大人一秒虚弱的模样,差点儿没看傻了。

  幸好他反应快,立刻接了一句:

  “是,是草民应该做的。”

  徐瑾瑜似乎因为虚弱,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随后摆了摆手,是以陆平下去复命。

  而方才的两句话,虽然时间不长,可已经足够安定陆平之心,陆平下去后说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术语,听的宛阳郡太守一愣一愣:

  “说简单点儿!”

  “里头那位大人乃是被硫磺之气冲到了,这才闭了心窍,再休息休息便好了。”

  宛阳郡太守这才如蒙大赦的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吓得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随后,宛阳郡太守立刻爬上马车,看着徐瑾瑜虚弱的模样,忍不住道:

  “徐大人真是吓煞我也!”

  徐瑾瑜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宛阳郡太守,轻咳一声:

  “让太守大人担心了,我自幼体弱,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岔子。”

  徐瑾瑜许是因为方才晕了一场,这会儿说话带着几分弱气,可少年面容昳丽,这会儿弱不经风的靠在那里,细声慢语说话的模样,让人怎么也气不起来。

  宛阳郡太守最终只得闷声道:

  “徐大人身子娇贵,他日可莫要这般好奇,也幸亏这矿场里头有一个大夫,不然要是有个万一,我可吃罪不起!”

  徐瑾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是没有此前在宴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宛阳郡太守心头的火也不由烟消云散。

  随后,徐瑾瑜这才笑着道:

  “原来矿场里面还有大夫,大夫行医救世,轻易也做不下多大的罪孽吧?要是那位大夫犯的事儿不重,不知太守大人可能高抬贵手?”

  宛阳郡太守是知道这个少年生了一张蛊惑人心的口,想起方才少年的桀骜,他便想要压制一二。

  可随后,徐瑾瑜便故作失意道:

  “方才我眼前一黑,心窍闭锁实在惊险,那位大夫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要是连我那救命恩人都要在矿场里蹉跎余生,那……”

  徐瑾瑜的脸上满是失落,宛阳郡太守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徐大人也是知道的,咱们这个矿场,许进不许出,他若是要出去,那可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宛阳郡太守的语气坚决无比,徐瑾瑜见状,眉头紧锁:

  “太守大人意欲如何?”

  “他若出去,必要是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之人!徐大人可莫怪我不讲情面,这些可都关系着咱们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

  宛阳郡太守在这种大事上倒是十分谨慎,徐瑾瑜闻言不由有些犹豫。

  陆平一看就知道些什么,可若是让他近乎成为一个废人出去的话……他心中亦会过意不去。

  “他乃是行医之人,若是口不能言,手不能书,只怕往后余生,生不如死啊,太守大人!”

  宛阳郡太守不容拒绝道:

  “徐大人,他只是一个贱民!”

  徐瑾瑜闻言,便知道自己不能在多说了,随后他道:

  “那,便让那位大夫自己选吧。”

  只不过,在这样的条件下,陆平还会想要出去吗?

  他无法替他做主。

  随后,徐瑾瑜缓了一会儿,下了马车,将宛阳郡太守所言要求告诉了陆平,宛阳郡太守还在一旁看着,徐瑾瑜只得道:

  “此事关乎你余生之事,吾希望你慎重选择,不要勉强。”

  徐瑾瑜冲着陆平轻轻摇了摇头,他希望陆平在矿场中再坚持一段时日,姜兴的底细还不曾摸清楚,他该需要几日,届时必能将他救出来。

  可面对徐瑾瑜的暗示,陆平只用了一瞬,便点头道:

  “大人,太守大人,我想出去。”

  宛阳郡太守闻言,只笑呵呵道:

  “出去啊,出去好啊,你出去了,可一定要记得谨守本分啊!”

  徐瑾瑜闻言,眉头皱起:

  “要是不能说话,不能用手,你……”

  “大人,我想要活着,我还想要见我弟弟呢!劳烦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陆平自己的选择!”

  陆平的眼睛里盛满了坚定,可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他眸底那一抹惶恐畏惧。

  这矿场之中,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陆平不惜拼着成为一个废人,也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的要离开呢?

  ……

  翌日,徐瑾瑜拿着到手的硫磺和硝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进行研究,不多时,赵庆阳敲了敲门,等徐瑾瑜走出来后,他面色沉重道:

  “瑜弟,宛阳郡太守将陆平送过来了。”

  而只看赵庆阳的表情,便知道……陆平的情况很不好。

  徐瑾瑜叹了一口气:

  “走吧,先去看看他。要是来得及,先连夜将他送回京城,请太医院的太医们诊治一番吧。”

  陆平是被抬过来,这会儿他仿佛安静的沉睡,只是面上有好几处出血点,一看便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的。

  而他的双腕上被白色的傻不紧紧包裹着,却也无法阻挡鲜血洇红了纱布。

  而等徐瑾瑜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影在此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