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徜徉在思想的密林里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官方体制的控制下,很难说有真正意义上的“民间”空间的存在。自汉武帝以来,历代皇帝都把教育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予以最高的重视,作为选拔各级官吏的一条主要途径,“儒生”成为官僚和潜在官僚的代名词,更不用说唐代以后的科举制度了。教育的目的,除了培养政客,就是培养奴才。直到20世纪初,皇帝倒台,西方新思想大量涌入,一种真正民间的教育思想才以蔡元培先生创办的北京大学为实验基地而发展起来。教育不再是为了培养官吏,而是为社会培养广泛的有用人才,包括为孔夫子所鄙视的“学稼”、“学圃”,以及孔子所梦想不到的学理、学工,都堂而皇之地成为了“大学”的正规科目。然而,按照蔡先生的大学理念,大学教育的真正核心是更高层次的、关涉到“终极价值体系”的“世界观教育”,即人文科学和哲学的教育,其中特别强调的是“美育”,曾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口号。他首次主张一种“超轶政治之教育”。

  遗憾的是,蔡元培的教育理想至今还只是一个理想。人们往往用中华民族的各种危机来解释教育的这种“滞后”,其实是一种自欺欺人之谈。近代以来,世界各国都经历过种种危机,特别是两次世界大战苦难深重,但超越政治之上的教育和对终极价值的思考并未停止,反而因民族和国家命运维艰而异常活跃。犹太人在两千年间颠沛流离,并置身于各国不同的政治制度,但他们的教育成就和对教育的重视是世所瞩目的。黑格尔在法军占领他所居住的耶拿的那个星期内完成了《精神现象学》的最后几页手稿,萨特在二战中于战俘营开始写作高度形而上的著作《存在与虚无》,当他动笔的时候,他的祖国刚刚沦陷。这些民族的教育使他们的人民经得起任何政治上的变故而能保持精神上的超越和进取,他们的政治也因此而有了不断变革和改善的可能。我们的那些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则不论在民族危亡的时期还是在“站起来了”的今天,都未见在教育上有什么根本性的突破,唯一不同的是把实用功利的眼光从政治扩大到了技术的层面,而技术最终又还是归结到政治。人们从百年忧患中所吸取的教训只不过是:没有技术的政治是失败的政治(所谓“落后就要挨打”),以致于我们今天的大学教育基本上就是技术加政治的教育。现在我们又把这种弊病归咎于苏式教育模式的影响,但很少从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中去找原因。我们的教育体制至今还是衙门式的,许多教育单位已变成一些权力机构和利益集团,权力关系和利益关系对教育事业的干扰和腐蚀近些年有愈演愈烈之势。有识之士的呼吁在这种强大的传统惯性面前,只有望洋兴叹。到目前为止,我国的改革不容否认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唯独教育领域成了最隐蔽的死角。官僚体制是腐败之源,而由于教育领域在传统上是官僚体制的大本营,这一领域的腐败实际上比其他领域更深刻、更具典型性,它表明了一个国家最神圣、最能代表其文化水平的精英培养场所的堕落。

  总之,由于我国传统教育思想中的固有缺陷所导致的对当前时代的不适应,我们今天在教育领域中已面临严重的危机。究其根源,应归之于我们历来忽视了,教育的真正目的是培养自由的人格。本文所强调的教育中的艺术原理,无非是力图对此有所澄清而已。

我被错划为“右派崽子”的经历

1957年我9岁,上小学三年级。那时正当反右运动高潮,学校的音乐老师教我们唱了一首歌:“右派右派,像个妖怪,当面说好,背面破坏。见到太阳,他说黑暗,幸福生活,他叫悲惨。社会主义对他不利,提起美国心里欢喜:这是什么?是坏东西!他要是不改,把他扔进垃圾箱里,把他扔、进、垃圾箱——里!”再就是整天喇叭里放的那首“社会主义好”,其中最有力的一句是:“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但过了几天,听说这位廖老师自己也成了右派。我心里恍然大悟,难怪总觉得廖老师样子那么可怕,眼睛鼓得好大,唱歌总是恶声恶气的,大家都怕他。可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又过了几天,听说我们班的年轻的班主任、一位非常美丽和蔼的黄老师,也变成了右派。那一段她已经不上我们的语文课了,整天躲在她的小房间里以泪洗面,一些顽皮的男同学就扒在她的窗口看她,喊一句“大右派!”就笑嘻嘻地跑掉了。我心里很是不忍。

我家住在“新湖南报”宿舍。一到星期天,我就拿个苍蝇拍到处打苍蝇,完成学校布置的“灭四害”任务。打到办公大楼附近,就去看一阵子大字报。大字报太多了,看也看不完,我就看漫画。有一天看到一幅漫画,是一条盘起来的大毒蛇,旁边写了我母亲的名字。还有一幅漫画,题为“主帅的主帅”,画一干部模样的人在指挥一群喽罗,在他上面还有一位坐着高凳子的人在俯视着,写的是我父亲的名字。我吓了一大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匆匆忙忙跑回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父母亲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里面隐约传出压低了的争吵声。有时来了客人,也是神神秘秘地闪进房间里,嘀嘀咕咕一阵子又轻轻地走了。我不敢问什么,只是涌上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恐慌。但马上又过去了,然后该玩还是照样玩。大人吵架,不关我们的事。

这已经是1958年春天,运动后期了。那时已经又在宣传“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哪里吃饭哟不——要——钱?哪里老少哟笑呀——开颜?走遍了天下找不见,人民公社哟,吃饭就是那个不要钱,嘿!吃饭不要钱!”传说农村马上要公社化了,城市里也要办公社,我就非常羡慕农村,盼望我们也搞人民公社。在学校,我热心地投入了班级组织的宣传活动,我画的宣传画贴满了一走廊,有肥猪大如牛、稻子成大树等等,还有示意图,表明到共产主义每人每天有多少鸡蛋、多少牛奶、多少水果、多少糖等等,“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机械化、电气化、水利化、化学化等等。还有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