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1)

徜徉在思想的密林里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代,人们所想到的最后一招就是法家的物质主义的策划和操作。只有当这一套操作奏效,儒家知识分子的理想才有了附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中国,凡理想主义的精神追求的确也只有依仗物质主义的业绩才可免除“空谈”之讥。这就是为什么自古以来一切理想主义的变革措施通常都以失败告终的原因。像基督教那样以其精神生活的巨大影响力而迫使世俗君权向其称臣的事,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

  对于中国文化的这一秘密,作者有非常深刻的思考。他指出,西方自古希腊以来的文明一开始就是从工商业生产方式所培育出来的理性思维进入其发展历程的,这种文明本身具有一种超越自然之上的人为性。相反,中国农业生产的对象是有生命的动植物,因而需要顺应天地自然,重经验而轻理论,重实践而轻创造。只有简单朴素的唯物主义,所以只能在自然主义里徘徊。

  我们还可以用哲学上的例子来说明这种文明结构上的差异。古希腊从柏拉图开始就完成了“名实关系”的颠倒,即倒名为实,把形式、共相、理念和“逻各斯”(语言、逻辑、普遍法则)看作比现实事物更为实在的宇宙本体;而中国古代哲学在名实关系的热烈讨论中,却没有任何一派是将“名”看得比“实”更重要、更实在的(要么是“越名教而任自然”,要么是“正名”,以便“名副其实”),这决不是偶然的。正是这种文明结构的区别,使西方古希腊有了研究型的“学园”,中世纪有了超凡脱俗的“经院”,近代以来有了养成人文精神的“大学”,而中国古代则除了宥于门派(不是学派,而是宗派)的道观禅院之外,只有民间私塾和书院及通过一级一级的考试向世俗官僚爬升的文官体制。这种学习的目标不是追求真理,而是“学以致用”,并且所谓“用”也只局限于狭隘的日常人伦和政治实用(“仕途经济”),除此之外则是“百无一用”。

  作者指出,这种只盯着世俗功利的“实用理性”正是我们近一百年来在现实生活中一贯失利的文化心理根源,它其实早已经不“实用”了。可惜的是,至今国人尚未意识到传统“合纵连横”式的“策论”的局限性,反而以为我们的一切现实问题都是技术问题和策略问题,大批知识分子为此争论不休,却无法阻止整个社会精神生活和文化层次的下滑,由此也影响到国家政治经济仍然不能摆脱危机。作者则从西方文化的截然不同结构中悟出一种极为优秀的素质,即“为知识而知识”、“为自由而自由”的超越性,它集中体现在西方大学精神中,是中国知识分子历来所缺乏的。所以,“远水才能真解渴,文教兴国是决定民族根本命运的最高战略,代价最小、成本最低、速度最快”。

  当然,所谓“代价最小、成本最低、速度最快”,只是相对而言的,即相对于我们一百多年来已经付出的惨重代价和昂贵“学费”而言的;而且这只是一种理想状态,即假定大多数人都接受了本书的理念、扫除了观念上的障碍之后,事情就会大踏步地前进了。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问题在于,上述假定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传统思维的定式已经深深渗透在国人的血液中,更何况这还不仅仅是一个观念的问题,而更多地是一个既得利益的问题。因此我以为,作者的理论设想如果最终还是落实到一种从“代价、成本、速度”来衡量的对策论,那就仍然没有摆脱传统“实用理性”的框架。从事实上来说我同意作者的观点:只有超越了实用的考虑,我们才能在实用的方面有长足的进展;但如果我们终究只是为了实用上能有更大的飞跃才超越实用的考虑,那么这种超越就还不是真正的超越(因而也不可能有实用上的真正的飞跃)。

  这仿佛是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也许我们一开始就进错了门。我们很难做到把对知识、真理、自由和信仰的追求本身就看作是有绝对价值的,即使完全没有“用”,也愿意为之献身,老庄的“无用”之说只是为了“保身”。而西方人却恰好在那些“无用”的东西上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永无止境的追求,认为这才是人性的本质。但我也并不认为中国知识分子能够一下子完全摆脱自己的传统,而像西方人那样成为精神追求上的个人主义者,这种终极关怀层面上的中西融合也许需要好几个世纪。但意识到这一差别与对此毫无自觉意识是完全不同的。问题并不在于我们是否能最终走出中国当代文化的怪圈,而在于要自觉地进入这一怪圈,同时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并由此形成一种张力和推动力,使我们的事情朝着正确的方向有所推进。

  当然,这样做的现实前提是,我们中国人在自由创造能力上其实并不弱于世界上任何其他的民族,只要我们不是有意地压抑这种创造力,而是将它充分的发挥出来,就可以成为使我们恢复自信心的可靠依据。本书的最终立足点正在于此。可以看出,作者尽管以西方文化为参照系向我们和我们的传统提出了一系列富有挑战性的尖锐的问题,但却丝毫没有“崇洋媚外”或“全盘西化”的片面性,而是借此对中国人的自由精神发出呼吁,特别是致力于激发中国年轻一代的原创力,这种原创力在中国两千年的传统中虽然被掩盖和压制,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的“固有之血脉”。应当说,本书对现实生活的批判都是建立在对新一代“少年中国”的这种自我超越的生命活力的殷切期望之上的。“大学重建”在他那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治国方略,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有一种以人的创造能力和自由生命为基础的世界观,这是由作者长期对大学和中国最有活力的年轻人群体的思索而形成起来的一种哲学。而这就是我十分推重姚国华君此书的原因,相信他的疾呼会对国人迟钝的心灵形成警策,以一种自我批判的心态去重新塑造我们的民族魂。

质疑主流观念

敲打百年迷魂

姚国华

  有预言家说,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

  入世了,大家更翘首期盼与人接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