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徜徉在思想的密林里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发现西方人超逻辑的存在之根,没有想到他们的“是”或逻辑、科学理性等等恰好是他们的“在”的一种强有力的方式,即真正“自己能在”的方式。这就是海德格尔为什么不能完全抛弃科学理性的理由。中国传统对“是”的蔑视则不过是中国人长期无法作为个体独立人格而“在”的表现,作为个人,他们只能是“无”,顶多是“自然”现象而已。

沉重的超越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华中理工大学人文讲座正如火如荼,我结识了它的创始者和主持人姚国华君。在他的热情鼓动和献身精神感召下,数年中我去华工讲过约二十次,话题从时代、传统、哲学、伦理、美学、文学、中西文化、国民心理直到社会热点问题,凡是近有所得,立即化为讲坛上的滔滔语流,每次讲完后的提问和答辩更是讲座的高潮,之后还与大批围拢来的学子一直讨论到管理人员下班,回到家里已是晚上11点。回顾那段“密集轰炸”,至今仍有“痛并快乐着”的感觉。其间,国华君的才智和精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如此规模宏大的运作,如此旷日持久的操办,让他煽呼得劲道十足、高潮迭起,乃至在全国造成不小轰动,多年来实为罕见。

  以后,他因不满于体制的束缚而退出,经过五年痛苦而深入的思索,终于构建出自己的理论体系,就是这部七十余万字的《全球化的人文审思与文化战略》。

  该书视域宏阔,分“哲学篇:人文视野”、“历史篇:文明反思”、“现实篇:文化剖析”、“大学篇:轴心重建”四大部分。内容涉及当代中国的几乎一切方面,大量资料和数据散见于浩繁的报刊文章,许多却是鲜为人知的,与作者亲历的校园生活和社会生活相印证。这些信息集中地摆在一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效果。它与九十年代“人文精神讨论”一脉相承,但在每个话题上都大大深化了,具有历史的深度和立体的动感。看看这样一些富有冲击力的句子:

  百年中国梦想着富国强兵、超英赶美、四化小康,却并不反思,现代文明是怎么回事,我们内心缺点什么?

  现代文明立足于人们内心的基本认同:普遍、统一、公开、明确的理性原则,是一切自由创造的无形前提;

  如果没有普遍的理性思维,实用主义与神秘主义、科学崇拜与迷信邪教、经验主义与教条主义就是一回事;

  文化、教育、科学只有外延、数量、骨架、功用上的存在,而在内涵、质量、灵魂、本质上几乎完全空缺;

  思维是实践的先导;实践都为特定观念所覆盖;理论来自实际而超越实际;走出象牙塔,必须先有象牙塔;

  精神岂只需要一点?一种文明,物质是外壳,精神是内核,两极一体;此外,并无所谓“两个文明”;

  科教兴国是不够的,应当进一步提升为文教兴国;

  中国曾有个“小心求证”的陈景润,却没有“大胆假设”的哥德巴赫;

  创造力低,技术落后,根本不是利益激励与市场意识不够,而是科技人员科学精神与人文素养缺乏;

  科学追求是好奇心驱动的,技术才讲实用效率;

  中国教育异化的深层根源:与被动的“现代化”接轨一致的知识教育,抑制了自主发展之路所需的人文教育;

  思想教育和文化建设的经常性误区:精神理想道德化,道德建设楷模化,楷模宣传表演化;

  大学的病根——工具化、行政化、官僚化,权力压倒理性;大学的病态——技能化、市场化、功利化、实用主导选择;大学的酸腐——生活化、市侩化、庸俗化,物质消费泛滥;大学的沼泽——近亲化、人情化、宗派化,师门陋习猖獗,劣胜优败成风,公平竞争窒息;大学的死路——地方化、土著化、裙带化,小国寡民眼光,市井乡里胸怀,自给自足作派;  

  大学文化与校园民主是社会变革的实验场,总不能叫大学生将来到田间地头向村民学习现代民主;

  大学教育使命的深远定位:摒弃“大学为什么服务”的短见,营建超越功利关系的文化象牙塔;

  大学教育目标的根本转换:从实用人才所需的专业知识技能,到完整人格所需的综合文化素养”……

  从性格上说,姚国华是一个行动家和实干家,足迹遍布全国。但他的思想并不停留于底层的民情和切身的感悟上,而是有一种形而上的升华。他善于从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眼中,领悟出极为概括的哲理,并经过反复的推敲和玩味,将它融入自己那逻辑缜密考虑周全的思想体系中去。因此,与时下许多就事论事的忧患之士不同,姚国华的思想更看重的是对当前现实弊端的深层次的反思,尽管也有梁任公式的一泻千里的文风,也有愤激的呼号和热烈的向往,但立足之处却是面对残酷现状的冷静的剖析和直达“终极关怀”的思索。正是理性与激情之间的这一巨大的张力,使这部著作给人们内心深处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作者对当代中国的诊断正如一位道行高深的郎中,针针刺中文化肌体上的穴位;而最根本的诊断可以归结为这样一个判断:中国历来以现实、经验、实用和利害为基础的文化结构应当来一个彻底的颠倒,从急功近利转向超脱功利,从物质生活(或以物质生活为基础的精神生活)转向精神生活(或以精神生活为基础的物质生活),从科技(或科教)兴国转向文化(或文教)立国。讨论最后落实到对现代大学的重建,使之成为当今市场经济时代的“文教特区”和“象牙塔”,以引领整个社会走向理性、自由和创新之途,至少是成为社会现实生活的崇高理想的尺度和标准。

  可以想见,这种切中时弊的宏论一定会被当前那些崇尚“实学”的政经人士斥为“空谈”。但这不过再一次证明了中国传统文化中超越精神的缺乏。的确,即使最讲精神超越的儒家文化,所谓的超越也无非是“内在超越”,即在现实和世俗生活中的“超越”,其最终归宿仍然是返回到“民利百倍”、“万世太平”的世俗理想。道家的超越则是人性的自暴自弃和返回到自然性,把自然的东西看得比人性的东西更高。因此,中国传统文化在政治上的真正立足处是融汇了儒、道思想的法家思想。法家就是中国文化“图穷匕首见”中的那把“匕首”,所以每当民族危亡、国家动荡、时局多变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