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人性正是这样的东西。人之为人就在于他的不可规定性和无限可能性。人就是、必然是、并且永远应当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东西,即“奇迹”。人的本性就在于创造。人将要怎样创造自己,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人不能凭借自己天生的“性”而对自己高枕无忧,而必须随时提防自己、警惕自己,畏自己。
与此相反,中国传统伦理认为人之善恶是先天规定好了的,是自由意志无法摆脱的;人最好不要有自有意志,只须顺其自然就可以为善、成圣。现实中之所以并非人人成圣,是因为外来影响所致,所以道德就在于清除外来污染,诚实的回到本心、真心。…
在康德看来,既然一切善恶都归于不可规定的自由意志,那么自以为本心纯洁并将“天真状态”当作善的规定,这本身就是最根本的恶,即伪善。[p.167]
1.中国传统伦理不关心自由意志问题,而热衷于讨论性命、心性;或者说,人们不是把人性归于自由意志,而是把自由意志归结为人的天性、自然本性,而自然之性就是天道天理,本来就是善的,而且必然是善的。所以中国人认为人性不是一个过程,不是历史,而更像一面镜子,一种“境界”,一种永不变化的天真状态。一且成长、发育、变化都属于道德的堕落,人性的退化,都是可以靠坚守和养护而避免的,所以不需要拯救,只需要还原(复性)。
2.正因为取消了过程,中国人历来主张道德、善的当下性。…在这里,没有此岸彼岸之分,不需要设定上帝,在现实生活中即可超越(所谓的“内在超越”),而达到圣人、真人和佛的境界。一切都取决于怎么想、怎么接受现实,超越一切现实的道德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即使有也要把它现实化,所以道德的“德”也就是得到的“得”,内圣也就是外王,礼也就是法,道德就是政治。
3.中国人的信仰没有二律背反。民间信仰完全是功利性的(历史性的):圣人(如孟子)的信仰虽然有超功利性(“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但最终是为了更大的功利(所以朱熹解释道:“言行不先期于信果”,“卒亦未尝不信果也”)。这个最大的“信果”就是政治稳定、天下太平。所以道德归根到底是政治的手段,为的是建立“德治”“王道”,而不存在真正的为道德而道德。
4.中国传统中善恶是绝对对立的,善人做善事,恶人做恶事。善人做恶事总是因为他已先堕落成了恶人,恶人做善事也总是由于他已先改变成了好人。但绝不承认善人作为善人也可能做恶事,恶人作为恶人也可能做善事。所以中国人对历史的评价总是道德批判,而这种批判的标准表面上好像是依据动机,实际上总是按照后果来决定动机,即“成王败寇”的原则。[p.169]
具有极权主义性格的人完全可以承认民主制度,但一当他遇到一位像希特勒那样具有“魅力”的人物,他就会像中了魔一样的跟他走,并振振有词的为自己的改变信仰而找到“合理化”的理由。很明显,人们陷入极权主义、权威崇拜,这比努力保持自己的自由要舒坦、“自在”得多,特别是在大多数人都这样做的时候;因为它不用自己思考,不用负责任,不但个体因人数众多而分有了群体的强大,而且就个体本身来说也显得“充满了信心”、“摆脱了怀疑”,甚至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了意义”,因为自己可以献身于一个自己所拥护的“理想”目标而感到“充实”。人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丧失了自我,成了某种政治野心的驯服工具。
毫无疑问,自由是一个虽然不可定义、却是每个人都切身感到的东西,甚至是一种摆脱不掉的“宿命”。法西斯主义的例子所说明的,并非人真的可以摆脱自己的自由,而是意味着,自由并不是心里想想、口头上说说而已的轻松事,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对有些人甚至是一个不堪忍受的负担。然而,即使他自己把这一重担推卸给一个外部的权威,他仍然是自由的作出这一选择的:他自由地使自己陷入了不自由;但他却欺骗自己,似乎不自由本来就是不可避免的,而对自由地真正渴望被自己压抑到内心深处,成了一种畸形的变态心理。此外,自由也不是每个人只要“从自我出发”就能达到的事。如果一个人不对自己的“自我”进行反省,那么他的“自由意志”很可能恰好就是他受奴役,被奴化的标志。当他的“自我”本身就是由世俗舆论、传统道德、社会偏见塑造而成的时,他越是维护自己行为的一贯性、“凭良心做事”,就越是陷入机器人似的不自由境地,并且成为压制(自己和别人的)自由的工具。现代民主社会使人能够排除外部权威的影响和支配,但却无法使人自觉的排除自己心中权威的奴役,这就埋藏着法西斯主义卷土重来的隐患。最可怕的并不是凭借武力镇压和控制建立一个压迫人的极权社会,而是千百万人“自愿地”、“自觉地”甚至于“英勇地”为极权主义效劳和献身。…
…自由并不是和气生财、与世无争,也不是为所欲为,进退裕如,它面前没有一式的点头微笑,它身后也没有显赫的尊荣;自由包含着对长期孤独的忍受,对自身价值的寻求,对个人人格的解剖,对心理平衡的打破,和对满足感、安全感的超越,自由的人怀疑一切而不失奋进,勇于负责而不受拘束,善于创造而不狭隘,独立不倚而又平等待人。人天生是自由的,但他必须时时克服逃避自由的欲望,必须将这自由当作他毕生的使命来努力追求,这就是做一个人。[p.176]
有些人并不是要证明他们获得了什么东西,而是要证明他们用不着获得任何东西,在他们那里,后现代主义=反现代主义=反西方主义=国粹主义,解构主义=相对主义=无定形=混沌,文化批判=否定文明=退会原点=野蛮。[p.185]
西方人至少从18世纪以来,就在不断的反省自己以优势文明去“拯救”劣势文明的这种自做多情的虚伪性。这种反省态度的前提,就是近代西方文化中不断加强的自我批评意识。…“其中,最伟大的作家如马克思、弗洛伊德、韦伯以及尼采,激发了一种连贯的多样化自我批评传统,他们对至今尚存的资本主义经济以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