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说对自然的理解是正确的呢?第二,哥白尼学说并没有“制造出”一个行星 的运动过程,而只是“发现”了这一过程,却同样能够证明自己对天体过程的理解的正 确性,那么 “制造出一个自然过程”对于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性是否必要?其实,这两个 问题都不难解决,因为“我们对自然过程的理解”在恩格斯那里一是具有历史性,一是 具有内在性。
我们先看看历史性。十八世纪意大利哲学家维柯曾提出一条科学研究的“原则”:“ 如果谁创造历史也就由谁叙述历史,这种历史就最确凿可凭了”。(注:维柯:《新科 学》,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145页。)人对自己所创造的东西,如数学 、逻辑学、语言学和历史,比起上帝所创造的东西即自然界来,要认识得更清楚;而历 史比起其他科学(如几何学)来又“更为真实”,因为在这里人认识的正是他自己,“认 识和创造就同是一回事”。(注: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年,第146页。)恩格斯的说法只是把维柯的历史主义认识论扩展到了自然界本身。显然 ,恩格斯的实践标准和实用主义的“有用(有效)即真理”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其中的历史 主义精神,即既承认实践在历史中的发展的相对性,又突出其作为无限过程的绝对性。 所以,我们不能静止地理解恩格斯关于自在之物通过人的实践转变成为我之物的论述, 而必须把它理解为一个无限的动态过程。恩格斯的意思并不是说一次性的有用即真理, 而是说通过人类所获得的效用越来越大,也就证实了他们对自然的理解向绝对真理越来 越逼近。上述第一个疑难在这种理解中就迎刃而解了。
再看内在性。通常人们把实践理解为一个外在的物质过程,这其实是不符合马克思和 恩格斯的原意的。马克思说过:“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产生的对象性的存在,是人 的本质力量的打开了的书本,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人的心理学;迄今人们从来没 有联系着人的本质,而总是仅仅从表面的有用性的角度,来理解这部心理学”。(注: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80页。)恩 格斯在考察实践问题时所关注的正是实践过程的“内在的”一面,即把它作为一个主体 的有目的的活动来考察。所以,当他把实践解释为“实验和工业”时,并不是把实践划 分为互不相干的两种类别,而是把工业看作实验的一种合乎外部目的(有用性)的体现。 因此,工业无非是对象化和异化了的实验,而科学实验则比工业更接近人的本质,因为 它的目的是内在的,是指向人的本质力量的全面丰富的。所以,当我们按照哥白尼的学 说,借助于望远镜“发现”了一个新的行星时,虽然我们并没有创造外部世界的过程, 也没有改变客观世界,但我们掌握了外部世界的规律,为我们改造外部世界奠定了更加 完善的主体素质,这本身就意味着人在自然界中的实践能力的扩大。可见实践的目的不 一定就是直接地改造外部世界,也可以是指向实践能力本身或改造“主观世界”,而后 者其实更为马克思恩格斯所看重,这种内在的理解在他们那里正是外在的理解的前提。
最后,什么是恩格斯所说的“我们对这一过程的理解”呢?根据以上的论述,恩格斯的 这一“理解”决不仅仅是对自然过程的一种完全静观的和主客二分的理解,而应当是渗 透着人在实践中对自然过程的参与的,这就是“为我之物”的意思。“物”与“我”在 这种理解中是不可分的,“我”对这一自然过程的预先设计和自然按照这一过程的实现 在我的感性活动的“体验”中合二为一,我甚至体验到自然是我的一部分。这就可以回 答前述“为什么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某一过程为我们服务就证明我们对这一过程的理解 是正确的”这一疑问了。在这里,不需要形式逻辑三段论的大前提“凡是我们能制造一 个过程为我们服务都是由于我们的理解正确”(这一大前提本身又会需要证明),相反, 我们在实践中的感性体验是一个“终极的”(当然也是在活动过程中的)证明,即所谓 “ 明证性”(Evidenz)的呈现。人们通常看到人类的实践是连接主体和客体的“中介”或 “纽带”,以为正因此它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这种观点仍然是传统 “符合真理论”的 观点;但却很少有人指出马克思恩格斯的实践论的真理观是对符合真理论的扬弃,它立 足于一种“直接真理论”,即人的感性活动的直接自明性。实践之所以能成为真理的标 准,首先并不是由于它是主客观的中介,而是由于在主客观分化之前它本身就已经是真 理的直接涌现,所以马克思说“感觉通过自己的实践直接变成了理论家”(注:马克思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78页。),又说: “感性 (参见费尔巴哈)必须是一切科学的基础。科学只有从感性的意识和感性的需要这 两种形式的感性出发,因而,只有从自然界出发,它才是真正的科学。”(注:马克思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刘丕坤译,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82页。)这就是马 克思恩格斯实践观点中的现代性因素,它是我们今天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为崭新的现 代哲学的一个生长点。
四
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在今天仍然是现代哲学的一个根本问题,只不过它的重点已经 不再是着眼于“精神和自然界何者是本原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思维能否认识存在” 这种意义上的“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问题,而是主要探讨思维“如何”与存在发生关 系,不仅包括思维如何认识存在这种关系,而且包括情感、意志、行为、信仰等等是如 何在思维和存在之间发生的关系。自胡塞尔以来的欧洲大陆哲学将“意向性”(intenti on)作为意识的一个本质规定,并致力于研究意识的“意向活动—意向对象”(noesis-n oema)结构。他们一般不再对意识后面的心理—物理基础感兴趣(所谓“悬置”),而是 力图立足于意识活动的直接明证性而看出一切事情(认识、信念、审美、价值等等)的直 观本质,以“回到事情本身”。当胡塞尔建议把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