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昨日之乱(4)(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6194 汉字|1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9章 昨日之乱(4)

  ◎我怀疑我有病◎

  安达涧山做了一个现实主义的梦。

  梦里, 他和裴行野站在裴芃芃的坟墓前,大打出手。

  ……好吧,即使在梦中,他也保持了客观冷静中立的态度。

  是他单方面地被裴行野揍了一顿。

  他听说, 裴行野小时候在廷巴克图, 是打遍整个贫民窟无敌手的。

  果然名不虚传。他很快摔倒在地, 裴行野立刻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火光, 好像能擦出硝烟来。

  他思考了一下,放弃了挣扎,打不过的。

  裴行野一遍揍他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还要掐他的脖子,梨花带雨,凶残暴虐。

  “……”

  安达忽然想起,不对, 这不是梦。好像这样的场景, 确实发生过。

  裴芃芃死后很长一段时间, 裴行野都保持了体面和克制。

  所谓哀而不伤, 他哭得很君子,悲伤得也很君子,只是偶尔显得有些恍惚,心神不宁。

  他太克制了,克制得好像那不是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姐姐。

  反倒是安达自己, 常常恨得发疯。

  每逢此时, 裴行野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说算了算了, 以待来日。

  直到那一天, 裴行野要回军校上学,他们俩出去给裴芃芃的墓地除草,顺便商量做人工智能的问题。

  天地旷远,万籁俱寂,裴行野忽然发了疯。

  裴先动的手,他稀里糊涂地还手了。裴行野恶狠狠质问他,你怎么敢还手?

  安达觉得裴行野怎么这么不讲理,反问:

  你打我,同态复仇是本能,我为什么不还手?

  裴行野勃然大怒,说:咬文嚼字,真他妈的恶心,你找揍是吧?

  就这样,两人当着裴芃芃的墓碑,打了起来。

  裴行野紧紧紧抿着秀美的唇,不说话,只出拳,左一拳,右一拳,专挑又痛又不会露在外面的地方下手,角度刁钻,手段毒辣。

  他也被揍起性子来,虽然从未和人打过架,却仍愤而还击。

  不知是他力量不够,还是裴行野本身很耐打,裴挨了他的拳头也面无波澜,只咬一咬牙关,根本不防御,自顾自地继续出拳。

  两人认真互殴,都不说话,空气中只能听到噗噗的拳头声。

  最后,他实在打不动了,停止了攻击。

  裴行野犹嫌不足般,发脾气道:“你就这点本事?”

  安达:“?”

  “老子当年在廷巴克图的时候,十个你叠在一起,也只有满地找牙!”

  安达:“……”

  他感觉自己被蔑视了。

  裴行野打人时英姿勃发,像雄鹰鄙视金丝雀。

  安达突然很崩溃。真是烦死了,失去了裴芃芃,又被揍了一顿,他也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不过,他只能原谅裴行野的暴力行为。

  因为裴行野的确有病,他疯了。

  安达很肯定。是真的疯了,不是情绪失控,或者假装疯了来发泄情绪。

  裴也有装疯卖傻、实则借此发脾气的时候,但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会拿捏尺度,小心试探。

  这次揍完他之后,裴行野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般,瞪着他半天,自己吓了一跳。

  他思考很久,劝说:“精神科,你去查查。”

  裴行野老老实实去查了,拿到一张诊断书,又是“双向情感障碍?”又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一张纸写了很多可能,后面全是“?”。

  医生说,他好像什么病也没有,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大对劲。

  安达更发愁了。

  其实,裴行野的问题有迹可循。

  早在芃芃还在时,她就不无忧虑地告诉他,行野靠安定片睡觉已经很久了,药效在减弱。

  安达当时没放在心里,现在却越想越恐怖。

  如果他真的一直疯下去,该怎么办?如果他疯得越来越频繁,在外人面前也掩饰不住了,又该怎么办?

  在北海军官学校的白桦林里,裴行野向他认错。

  不是为了那天的斗殴,裴行野至今否认这件事存在过,只是为了眼前的诊断书:

  “对不起。”

  安达皱着眉思索:“……如果杀了他,有没有可能好起来?”

  裴行野一脚差点踩空:“!?”

  安达很有逻辑:“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本身。”

  裴行野悚然看着他,好像瞪着一只怪物,半日说:“那,怎么杀掉他?”

  “……”

  两个未毕业的中学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转圈,边转边发挥想象力,谋划着弑杀黎明塔的主宰者、他们的父亲。

  不得不小心谨慎,一路上遇见了七个躲进小树林的情侣。

  ……没错,就是七个。

  最后,绕了很多圈,踩倒了很多野草。

  安达把他们宏伟的犯罪计划,敲定在十三年后。

  **

  少年运筹帷幄的十三年犯罪大计,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虚指,代指“以后”。

  不过,当裴行野真的带着车载斗量的荣誉证书毕业、入伍、步步高升,当他真的狠下心,把自己的学术生涯当做仕途的阶梯,抛在脑后——

  他们距离那个“十三年后”,似乎越来越近了。

  这次,裴行野临出征前来找他,满腹心事地告诉他说:

  老大人对您迁都后许多自作主张的事,殊为不满。现在桑谷面临动荡,老总长有可能借此机会夺权。

  安达知道,裴行野这些年锲而不舍能坚持下来的事,除了打仗、钻营和乱搞男女关系,只有一件,就是游走在他和老总长之间,两边传递消息、泄露情报。

  如果真的论迹不论心,那就是纯粹的双料二五仔,没有职业道德那种。

  如果论心呢?

  那安达平章会觉得,裴行野虽然时常像一只多情的蝴蝶,到处勾勾搭搭,说到底还是他的人。

  可惜,安达涧山碰巧也这么觉得。

  而且,他们都很自信。

  已从一个年轻疯子,蜕变为一个成熟疯子的行野将军问:

  “桑谷如果乱了,他趁机对您下手怎么办?”

  安达:“动手正好,有理由合法地让他政治性死亡了。”

  裴行野面露犹豫:“……”

  他和行野在追求让老总长死这一点上,有共识也有分歧。

  他希望父亲能身败名裂地死去,政治的和物理的生命一切终结,为他除去眼前的一大块阴霾。

  裴行野似乎不在乎那么多,他好像更希望开个黑枪,直接给老总长开瓢,然后在镜头下痛哭流涕地念悼词,赞美父亲光辉灿烂的革命的一生。

  行野将军和表现出的不同,其实是个非常单刀直入的人,甚至有点粗糙。

  他身上那种缜密谨慎、思虑过多来自他痛恨的父亲安达平章,属于移植器官,排异反应严重。

  裴行野担忧道:“在桑谷,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会很危险。”

  “大方向是杀死他,只要这件事没有问题,其他小的错误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都可以接受。”

  裴行野的形象渐渐在他眼前模糊起来。

  他的声音也忽远忽近,忽远忽近。

  小的错误……大方向是杀死他……小的错误……可以接受……

  朦胧中,安达愤恨地咬牙切齿。

  呸,他果然是个乌鸦嘴,小的错误?的确犯了错误,但并不小。

  他好像快要死掉了!

  他从星海中浮出,空气灌入肺腑。

  眼前不是百鬼夜行的地狱,是嘈杂而模糊的人间。

  **

  安达平章四平八稳的声线响起:“实在是辛苦各位了。”

  众人悚然,纷纷说着“不敢”和“应该”。

  “听说小儿醒了?”

  “啊,是,但是毕竟受了很重的伤,后续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后续?”安达平章笑了笑,“这都不要紧了……各位请回避一下,我有一些话想对涧山说。”

  有人嗫嚅:“这样不妥吧,病人目前的状况……”

  出言的人被捅了一胳膊肘,声音戛然而止。

  “是,是,阁下请便。”

  嘈杂的蝼蚁们散去了,安达平章缓缓扭过头,将目光落定在床上的青年身上。

  他浅金色的长发如雪浪般堆叠,眼睫翕动——

  一时间,令他联想起头戴花冠、漂浮在水中的奥菲莉亚。

  “别装睡了,孩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安达涧山睁开眼,露出与娇弱的奥菲莉亚颇不协调的气质。

  那是一双凶狠的眼睛。

  “我早就知道你多年来的谋划。”他轻声说,“说实话,我很欣赏你的耐心和毅力……”

  “看起来,还是我的培养方式更能淬炼出合格的继承人,你可怜的弟弟就被那群愚蠢的老贵族养成了奶油蛋糕,是不是?”

  安达涧山咬牙发出声音:“我们的计划,也没想过能避开你。”

  “你们?”安达平章笑起来,“不不不,你,从来都只有你——”

  安达涧山目光如炬。

  老安达唱歌般说:“你不会觉得,裴行野从头到尾是你的人吧?是谁给你的这种自信,我的孩子?”

  安达平章试图欣赏着长子眼底邃然的惊惧与极力掩饰,但没有看到希望中的景象。

  一旁的监护仪报警器很合时宜地尖声响起来。

  老安达拂过耳朵,从中得到些许补偿:

  “真是吵闹,不过我信任你的心理素质,你的心脏一贯很强大……快点让它安静下来。”

  安达涧山伸出手,攥住线路,用力一挣,啪地把线路扯断了。

  老安达笑吟吟说:“居然使用这种方式,也好……也好……”

  “孩子,你哪里都好,只是太过天真轻信了——你不是那些庸碌的芸芸众生,你出生在人类最污浊的心脏里,没有人是值得你百分百信任的。”

  “谢诠和我也是当年志同道合的挚友,海拉·杜邦也是我们两个追逐过的神秘的黑珍珠——到头来又怎样了呢?”

  “珍惜革命的年代吧,因为胜利之后,即使是孩提时代的同伴、最亲密的战友,也终会为了各自的信念或利益,分道扬镳。”

  安达涧山呼吸略乱,冷然打断了他:“证据?”

  “证据?你要裴行野不够忠诚的证据?”他面露欣慰,“这么说,你怀疑过行野?令人欣慰,你比我想象得更优秀。”

  安达平章一步步向他靠近。

  他的手背贴上了他的脸颊,继而抚向他的脖颈:

  “好孩子,你在怀疑他什么?是不是当年……芃芃的死?”

  “阁下。”

  正此时,一道急促的嗓音响起在耳畔。

  “突发情况,陈蕤舰队强行突破大气层,把方彧救走了——现在舰队正在向此进——”

  老安达愣了愣,猛然抬起身。

  砰!话音未落,窗玻璃四分五裂,一排士兵持枪撞入。

  ……以星舰的速度,桑谷实在是太小了点,甚至不容倒霉的法尔希德上校报告完毕。

  尘霾滚入无菌室,一时乌烟瘴气。

  安达涧山邃然回头,扯到了伤口,眼前一阵发黑——

  当他再度恢复视力时,方彧已站在人群前方。

  她手持枪械,双臂维持着射击时特有的柔和弧度。

  “阁下,请不要动,”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这个距离,我还是能打死您的。”

  ……

  烽火狼烟顷刻消弭在空气中。

  老安达被押解下去,联邦情报局的全体工作人员也被陈蕤临时控制。

  方彧转过身,向安达走来,军靴落地,声如征铎。

  救驾的英雄良将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英武。

  她眼底乌青,哈欠连天,耷拉着肩膀,好像是做了个立正的动作,抬起手:“阁下。”

  安达沉默良久。

  就是这个人,明明玩弄千军于股掌之间,却毫无政治警惕性,把恶龙当烤全羊。

  方彧自顾自说:“阁下还没死,真是太好了,希望阁下目前可千万别死。”

  安达:“……”

  就是这个人,险些坏事,还有脸说他死不死!

  良久,他攒足了力气,铿锵有力地说:“——方彧,我真谢谢您。”

  **

  一天后。

  “他就瞪着眼睛和方说——方彧,我真谢谢您啊,然后嘎嘣——晕过去了。”

  陈蕤绘声绘色,向打来通讯八卦的欧拉提督复述当时的场面。

  欧拉笑得前仰后合:“卧槽哈哈哈哈……卧槽了!”

  而率先将此则黑料泄露出去的当事人方彧小姐,捧着茶杯,坐在一边,下巴搁在椅背上,一脸无辜。

  欧拉笑完后说:“老兰波可吓坏了,担心自己受牵连,忙不迭割席断腕,一个劲儿向裴提督表忠心。”

  陈蕤:“裴提督什么时候能到?”

  “大概也就在今天明天吧,他跑起来可比比兔子还快——卫澄也跟着回去了。”

  陈蕤:“咦,她不留守吗?”

  欧拉:“你们不知道吗?她母亲病危了,所以她才急着回去。”

  方彧和陈蕤对视一眼,各自一愣。

  方彧:“病危了?”

  陈蕤:“她有妈?”

  欧拉随口说:“啊,是——前几天裴提督找我借钱,我不想借,结果人家是为了卫澄。”

  “我就来了奇怪,卫澄这小姑娘不赌不嫖也不打扮,连衣服都就那么几件轮着穿,怎么一天到晚穷得当裤衩一样,还要管裴提督借钱了呢?”

  “一问才知道,她母亲一直有基因改造后遗症,病了很多年了,花钱如流水吊着命——”

  “你说这样也真是磨人,只要有钱吊着,人就好好的,似乎也不不能没良心地放弃。但话说回来,谁家有那么多钱填这种无底洞啊?”

  方彧和陈蕤再次对视一眼。

  欧拉忽然惊叫一声,捂住嘴:

  “完蛋了,裴提督当时疾言厉色下军令禁止我说出去的!好妹妹们,你们可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

  什么都交代了,联邦军部的八卦之心忽然想起军令状来了。

  方彧和陈蕤第三次交换目光:“……”

  陈蕤悠悠说:“哥,裴提督居然觉得军令状能让你闭上嘴?”

  **

  裴行野带着少部舰队入港,似乎代表着多日以来的风波平息。

  桑谷的居民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网络上乱七八糟的谣言数量急转而下。

  虽然还有好奇心旺盛的网友纠结不已:

  “究竟有没有人知道,那天为什么首都上空出现大批舰队啊?”

  “我以十年军迷身份赌基友十年单身,那艘白色星舰绝对是女死神号,是陈准将突然跑回来了——具体原因十分可疑,可以蹲一波后续提衔or被迫退休军官名单。”

  但更多的人对此失去了兴趣,“即使有阴谋,等披露就好了”,便转头把此事忘掉。

  裴提督抵达的桑谷的当日,就独身赶赴银联大综合医院。

  方彧则在陈蕤的聒噪下鼓起勇气,跑了趟阵亡军人保障局,领到了自己的那份“阵亡军人家属抚恤金”——

  首份是八万星币丧葬费,此后一个月三千星币精神抚恤金。

  陈蕤大惑不解:“这么点钱,能干什么?”

  方彧垂下眼,看了看骤然增长的星币余额,轻声说:“……陪我去趟医院吧。”

  “看安达吗?我不去。不喜欢去医院,一闻消毒水味就想吐。”

  陈蕤抱着胳膊:“再说了,裴行野不是在那里吗?哪有你插得下去的份儿?”

  方彧幽幽说:“不是,我得去检查一下量子兽。我怀疑我有病。”

  在陈蕤质疑的目光中,她吞吞吐吐:“……我之前的量子兽不长这样的。”

  陈蕤:“你这变得不挺好的吗?这叫进化。”

  方彧痛心地说:“不好,太不方便了。之前我的小鱼正适合当小夜灯,现在这个傻大个,简直什么用也没有,还长藤壶。”

  陈蕤:“……”

  可惜,量子紊乱与异常科的医生小姐和陈蕤持有相同观点:

  “应该是受到大剂量辐射的缘故吧——你这不变得挺好吗?这叫进化。”

  “变回去?从蓝鲸变回小银鱼去?——哦我亲爱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

  方彧黑着脸走出诊室。

  陈蕤抬起头:“怎么样啊方阁下?”

  “浪费我八十块挂号费——这边不建议人工把量子兽往小了诱导。”

  方彧说着把挂号单扔进垃圾桶。

  陈蕤看着她,笑了笑:“我说吧——那上楼啊?”

  方彧一愣。

  陈蕤站起身,悠然摆弄着一只手套,笑嘻嘻说:“我打听到了,卫澄的母亲在28楼病房。”

  方彧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算了。”

  她颓然耸肩:“我心里想什么,这么容易上脸的么?”

  陈蕤和她并肩走过层层楼梯。

  “你太没有情调了方彧,”陈蕤说,“或许不是你上脸、我下头,而是咱们心有灵犀。”

  方彧将八万星币一股脑转进了卫澄母亲的治疗卡里。

  “您真的不留一下名字吗?”

  护士小姐对这种做诡异的行径大为困惑:“不留名字的话,对方是无法知道您是谁的……”

  方彧连连否认:“不留了不留了,请千万不要告诉她我的任何外貌特征——我们是同事,如果叫她知道,那就太尴尬了!”

  说完,她落荒而逃。

  陈蕤啧啧称奇:“做好事不留名,你这种举动倒很符合一种古典主义的高尚品德。”

  方彧不吱声:“……”

  陈蕤继续发挥:“亲爱的,你在星际列车上有没有帮乘务员拖地的习惯啊?”

  方彧幽幽说:“……我只是不想挂上人情债。”

  两人在门口分手,方彧叹了口气,正欲转身离开——

  “方。”裴行野微笑着说,“这是来做什么呢?”

  方彧:“……裴提督?”

  她忍不住瞥了眼时间——裴行野是早上到的,现在都已经天快擦黑。

  他这是去找领导汇报工作了,还是去上刑了,怎么一脸憔悴?

  裴行野面带倦容,笑容清淡:

  “小方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喝一杯?我刚刚在街上撞见了一家很有意思的酒吧,那个贝斯手说可以给我打五折。”

  方彧感到裴行野话中有话:“啊,有的。”

  她刚一进门就后悔了,这家酒吧请了黑金属乐队驻唱,吵得她心脏疼——

  但身为军官,说自己扛不住架子鼓的声音又有点奇怪。

  裴行野点了酒,两人在角落里坐下。

  方彧:“安达阁下怎么样了?”

  裴行野:“还好,只是神经受到损伤,以后不知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不过,他哪怕只剩下一个脑子也够用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方,你知道他父亲当时和他说了什么吗?”

  方彧愣了愣:“不知道……怎么了?”

  裴行野默然,垂着眼皮:“没什么。”

  他情绪好像不高。方彧默默喝酒,神游八表地想。

  半晌,裴行野才说:“安达平章是个怪人。他对孩子……有一种奇怪的控制欲。”

  方彧嗯了一声,似听非听。

  她这种不走心的神态,反而让裴行野有勇气说下去。

  “兰波提督一直看我不顺眼,是因为,”裴行野别开视线,“当时有很多人传言,我和安达平章,咳,关系不大清白。”

  裴行野说得很委婉。方彧“啊”了一声,看不出是意外,还是早有耳闻。

  裴行野苦笑:“但其实不是的。虽然不是,或许还不如是呢。”

  方彧:“……”

  裴行野:“他对我的控制完全是精神层面的。这个人很自恋,会对着客体投射自我,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他管这个过程叫‘培养’。”

  “本来,他是打算‘培养’安达先生兄弟两个的,但是安达先生提醒了他——如果把两个继承人都弄得不正常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裴行野咬紧牙关:“但欲望总是要发泄的,不在这里,就在那里。所以,后来他就找到了我。”

  方彧:“啊。”

  “廷巴克图实在是太穷了,如果像关内那样,穷人也能住在汽车里领救济汉堡,我们怎么至于……”

  裴行野恨恨噎住,转而低声说:

  “当时实在快要饿死了,没有办法。别说把灵魂卖给魔鬼,如果灵魂能吃,也被我们分着吃掉了。”

  方彧:“啊。”

  裴行野深深叹了口气:“一步错步步错。虽然他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但如果没有他,我恐怕也活不到今天。或许出生在廷巴克图,本身就是个错误。”

  方彧捏着酒杯,沉吟许久:

  “叛乱军实在太穷了——只要联邦与叛军还维持现状一天,廷巴克图深入敌腹,就很难发展。”

  “但是……如果以后两方能和解、叛乱军能改革,哪怕对面有一丁点的发展……廷巴克图的地理位置和天然良港,反而会成为优势。”

  裴行野愣了愣,噗地失笑:

  “喂,我说了这么多劲爆内幕,欧拉若在,只怕都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方彧就只对廷巴克图的经济发展感兴趣吗?”

  “……”

  她挠了挠头,连声叫屈:“什么感兴趣,我这是在安慰提督啊!”

  不是您emo天emo地,觉得廷巴克图祸害了您吗?

  她憋了半天憋出的解决方案,这安慰还不够掏心掏肺?

  裴行野弯着眼:“安慰?噗——不过,方彧如果真的对廷巴克图这样有见地,将来接替我去那里做提督怎么样?”

  方彧一愣:“这……”

  裴行野目视远方,轻声说:“敌人已经不成气候,恐怕很快就要迎来胜利了吧。对于战后的事情,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天地一瞬间安静下来。

  黑金属的嘈杂乐声时远时近,似乎浮在雾气里一般。

  方彧喃喃自问:“我去廷巴克图?那里的各方面都很复杂,无量子兽居民占比很高——我也不是本地人,又学院派,也没有那种经历……”

  “没必要的,廷巴克图还很传统,大家想要的是青天老爷、圣明天子,不是群众代表。再说了,你是军方,又不是民选官员。”

  裴行野顿了顿:“弗朗西斯卡大概也很希望你能到那里去。”

  “啊?”方彧愕然,“他从来没告诉过我,我还觉得……他好像挺讨厌廷巴克图的。”

  裴行野弯了弯眼角:

  “他这个人,越喜欢越要说讨厌,越看重越要装不在乎——他嘴上经常要掂几个来回的,都是假话。只有打死不说的,才是心里话呢。”

  方彧沉默片刻:“……”

  “我们什么时候进攻奥托?”半晌,方彧转而问。

  “等一等吧,”裴行野若有所思,“快要到元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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