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阿提卡同盟(1)
◎陈蕤罕见地被噎住了◎
方彧确诊了“急性量子辐射紊乱”, 被关进隔离病房。
“这病符合退役条件吗?”她问主治医师。
对方皱了皱鼻子,做出许多怪表情:“这,这,这个……我们不清楚。”
“这种病退的情况, 是正常给发退休金的吧?”她问护士小姐。
对方慌里慌张地逃走了:“我不管这些啊, 阁下!”
方彧:“……”
“我不会要死了吧, 阁下?”她问前来探望的安达。
安达矜持而不要脸地小口咬着方彧床头洗好的草莓——
矜持,是因为他动作优雅、神情从容;不要脸, 是因为那一篮水果是裴提督送给她的,那是她的草莓。
“什么?笑话。你如果快死了,我肯定不在你身上浪费生命。”
方彧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怒是忧。
半晌,她说:“那这病符合退役条件吗?”
安达:“……”
方彧坚持问:“符合吗?”
安达将挡着脸的医院宣传单放下,反问道:“你有痔疮吗?”
方彧警惕地说:“痔疮是符合的?”
“不,”安达将宣传单展示出来, “激光治疗痔疮, 限时八折。如果加上辐射紊乱的手术, 还能凑够一万星币再打八折。”
他垮着张批脸如是说。
方彧:“……”
量子辐射紊乱是个小手术, 她早早被赶到普通病房,不得不一波一波地迎接自己探病的同事们。
卢守蹊恋恋不舍地把女儿软软做的小卡片送给她:
“你不想要?你不想要我还想要呢。软软都没给我做过卡片,为什么要给你做卡片?——什么,那你就不要了?不行,你必须得要。”
欧拉热情分享最新八卦:“裴又换女朋友了, 这个是那种文艺气质的, 真奇怪啊, 他原来不大喜欢这种类型的……”
兰波和佐藤在她床前差点打起来。
佐藤:“您也稍微尊重一下裴阁下。”
兰波:“您有时间矫正我, 不如矫正矫正贵提督腐化堕落的私人生活。”
佐藤:“?!”
方彧把兰波半赶半送地推出去后, 佐藤还非抓着方彧点评一下最新的军事情报:
“肯雅塔系的军官的紧急会议你怎么看?据说他们达成协议,多路并进……”
方彧:“$^%!”
等到谢相易和陈蕤姗姗来迟时,方彧才松了口气。
“你们不知道,我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话音未落,她感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陈蕤和谢相易虎视眈眈、怒目相对。
谢相易冷声说:“你说什么?”
陈蕤阴阳怪气:“哟,不就是说了句给我当参谋吗?怎么就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了?”
谢相易:“凭什么我就只能当参谋?你不就是因为我没有量子兽——”
“这就是我歧视无量子兽群体啦?”陈蕤刻薄说,“我还说你歧视职业参谋呢!”
在谢公子和陈小姐大打出手之前,方彧跳到了中间。
“冷静啊冷静,二位!”
两人以为方彧是来劝架的,不由都停下来,阴恻恻看着她,看样子各自准备了一百句反驳。
方彧漠然扶着门框:“NPC随时都在,你们先吵你们的,不着急。”
砰!门冷酷无情地在二人面前关上。
“……”
**
方彧叹了口气,仰面倒回床上。
悬浮在棚顶的新闻,是海拉军校的毕业礼兼紧急动员仪式。
比起贵族子弟较多、成分复杂的北海军校,海拉的学员更倾向于白鸽会一系,构成也以太空军为主,因而首当其冲,成为这次大动员的主力。
全校数万名学员被统一征召,将于今晚奔赴前线各部。
比起军校年年盛大的毕业典礼,这次的仪式仓促草率不少。
没有各路人马上台念经,只播放了一个草草剪辑出的立体投影——
从谢诠和海拉·杜邦再造共和,到这次的射日计划,一艘艘滑出舰桥的提督旗舰与音乐配合得很好,倒是很热血沸腾。
莫名其妙地,现场的气氛沸腾了。
学生们互相拥抱、大喊大叫,耍酒疯般把军帽和外套剥下来,扔向空中。
教官们罕见地纵容了这种乱象,明明平日里学生忘戴了帽子、打错了领带,都要被他们呵责许久。
方彧莫名想起陈蕤的尖酸抱怨:“糟老头子们只有对待死人才宽容。”
她突然看不下去了。
她宁愿教官们还如往常一样严厉,因为这种宽纵就像医生对你说:“回去吃点好的。”
越宽容,越证明这些年轻人的前景黯淡可怖。
有时候,人的命运居然是由出生的年份决定的。方彧不无悲哀地想。
就比如她的同学和眼前的这些孩子,也不过差了四五岁年纪。可前者大都走上了军官生涯,后者却注定要成为时代的尘埃。
仅仅是“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而已。
“大、大家安静一下!”
突然,一个大块头的男生跳上了主席台。
即使在此时此刻,做出这种行径,也算十分大胆了。众人都不由一愣。
“我有一个提议,”男生大声说,“听说之前的毕业典礼,都会邀请将军们返校讲话。今年将官们都在备战,当然没有机会亲自来了。可是,咱们可以打视频投影——”
“校长,咱们请一位将官来鼓励鼓励我们,怎么样?”
台下发出一阵欢呼:“好!”
校长一时被架了起来,不好收场,有些尴尬:“这也不是不可以,可不清楚谁有时间……”
台下七嘴八舌地开始报名字。
“裴提督!”“卢提督也行。”“裴提督吧,就要裴提督。”
一群女生凑在一起,用应援式的口吻喊:“方准将——方准将——方准将——”
方彧:“……”
你们不要过来啊.jpg!
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光脑“哔——哔——”
响了起来。
**
方彧挠了挠头。
一眨眼工夫,她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光屏上。
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校长忙抢上来说:
“方准将,孩子们想听您讲两句,你看,你作为优秀校友、孩子们的前辈……”
方彧默然片刻:“我知道,阁下。”
学生们一拥而上,把老校长挤到屏幕外。
“方准将,您能给我们讲讲射日计划的细节吗?”
“您看到太阳爆发了?太阳长什么样?”
“方准将……”
方彧笑了笑:“唔,同学们。这些事情目前还未解密,如果你们特别好奇,可以等五十年后再来问我……如果我还没老年痴呆的话。”
台下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方阁下打算和我们说点什么呢?”大块头期待地看向她。
方彧顿了顿。说实话,她完全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
如果是裴提督,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是笑盈盈地说,“没有你们我可就要头疼了”“我永远和大家在一起”之类的。
她忽然感到很厌倦,干脆模仿着说两句得了。
……
良久,方彧脱口而出:“如果星舰的发动机起火,一定要往驾驶舱跑!”
众人愕然。
“……在口袋里多装几块巧克力,如果失血过多,可以保命。”
“……把量子弹射器穿在军装里面,我知道这是不允许的,但是关键时刻……”
学生们诡异地沉寂下来。有人面露不满。有人掏出光脑,开始记笔记。
方彧像是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以及老校长杀人般的眼神——坚持一条一条地说下去。
她说到最后:“好了,就这些。”
众人没有鼓掌:“……”
方彧自顾自鞠了一躬,弯下腰才想起,自己应该敬礼才对——
于是又慌手慌脚地直起身。
她又想,可惜兰斯一直没有出镜。
不过也是,那家伙肯定是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凑的。
她笨拙抬手,忽然被一片金雾般的头发吸引了目光。
兰斯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方,与她隔着光屏对望着,眼睫翕动:“……”
方彧笑了笑,用口型说:注意安全。
兰斯自言自语:“我知道。”
屏幕倏忽熄灭了。
方彧一愣,直挺挺倒回床上:“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温声说:“是,方彧。”
“……我们都会活着吗,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沉默片刻,柔和地回答主人的问题:“不会的,方彧——人都是要死的。”
方彧:“……”
还没等她被创死,敲门声再次响起。
这声音犹犹豫豫的,看起来不是很坚决。
方彧懒得理会,遂不理会,装没听见,希望能把这位决心不坚定的客人耗走。
外面一片沉寂——就当方彧以为对方已经走了时,虚弱却不绝如缕的敲门声重新响起。
“?!”
方彧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敲敲敲,一天到晚敲,没完没了。看把你脑袋都敲掉。”
她骂骂咧咧地去拉门,不由一怔。
“……唔!”
顾舍予脑袋上顶着几根乱毛,膝盖和肘部灰扑扑的,像是爬在地上蠕动过,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方彧:“……你摔跤了?”
顾舍予脖子像打个寒战:“没。”
方彧:“那你裤子怎么了?”
顾舍予很实诚地说:“……扒门缝。”
担心方彧听不懂,顾舍予补充介绍:“就是扒门缝,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方彧和顾舍予对视片刻,各怀鬼胎。
对于方彧来说,她知道老顾同志有多么热爱母星,就如同她知道他多么爱父母一样——因而看他,总像资本家看着被自己敲骨吸髓剥削了的打工人。
对于顾舍予来说,方小姐如今有了全新的意义——这是一个和蓝母星一起上过秤、还获得胜利的女人了。
半日,方彧一拍脑袋:“对了,我有一个东西想送给你。”
顾舍予也一拍脑袋:“哎,我说我感觉忘了什么。我忘记给你带水果篮了!”
——说实话,您发现自己有两只手可以扒门缝时,就应该想起来。
方彧腹诽。
她翻了半天,摸出来一块黑色的古老芯片来,形状有点像母星时代游戏机上的卡带。
顾舍予颇有兴趣:“哟,看起来像是母星晚期的东西。当时的游戏卡带现在一个能卖好几千万星币呢,你从哪弄来的?”
方彧:“你的光脑借来用一用。”
顾舍予把光脑递给她:“《大航海时代》不要,我玩过了。”
“你这里头,没什么不想让别人看见的隐私吧?”方彧确认。
顾舍予:“我无事不可告人……人?”
咔嚓一声,方彧已经把芯片插进了光脑里。
随着顾舍予视线浮动的屏幕突然一黑,蹦出一连串白色的古体字——
【我*你妈了个*小兔崽子太**不够意思。我*你说断电源你**就断电源啊。你老子**的是古董!古董——】
突然,这行字顿了顿。
【…】
【卧槽,为什么名字标着AV的文件夹里全是恐龙复原图啊?这个时代的口味这么清奇?】
方彧瞥了顾舍予一眼:“咳咳。”
顾舍予却全然不在乎,见了鬼般扑上去:
“人?活人!你是成功维持下来的意识体!你是母星原住民——是不是?”
【……】
【SB。】祂言简意赅。
顾舍予热脸贴了冷屁股,却毫不在意——
看他的样子,倒是很遗憾意识体没有真正物理存在的屁股供他贴。
“您好!我是顾舍予,一个银河时代漂泊无依的可怜人。母星已经没了,您就是我新的生命之火,您是我追求半生的欲望之光——您您您——”
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沉默后,意识体肃然转向方彧。
【……方彧。】
方彧欣然看着这一场景:“哎,怎么啦?”
【请带我离开这里。】
方彧:“您不是想要看到宇宙的尽头吗?这就是能带您去宇宙尽头的人。”
【不去了。】
意识体难得显得很真诚、很急切——祂打字的速度都变快了。
【不去了。】
【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
最终,方彧不得不拔出卡带,让绝望的真神先生静一静:“总之……送给你了。”
顾舍予幸福得眼冒金星:“真的吗?方,方,方啊——我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方彧笑说:“不用谢,用来赔你的母星。”
顾舍予一时间似乎想和她来个贴面礼,还是克制住了。
方彧:“那个,我还有两个问题,老顾同志。”
顾舍予:“嗯?”
“你知道,祂的愿望是看到宇宙的尽头——所以,为了讨祂的欢心,你能花点时间研究宇宙之壁吗?”
顾舍予一愣:“宇宙之壁?”
方彧抬起头:“是,你就留在我的舰队里,我给你提供资金、设备、基地,你去组织人马,研究宇宙之壁。”
顾舍予挠挠头:“那东西的确有点意思——单说‘研究’是很宽泛的,有什么目标或者要求吗?”
方彧:“我没有目标,只是问问‘为什么’而已。”
“卧槽,给钱给设备给场地,不给人员和目标,我有种被包养的感觉——原来霸道总裁的小娇妻这么爽吗?怪不得我爸有那么多情妇。”顾舍予作陶醉状。
方霸总:“……”
半晌,她决定反击:“还有……老顾,你真的看恐龙片当AV啊?”
这回换做顾舍予哑巴了:“……”
方彧得意洋洋地宽慰:“没关系,人的性癖是自由的。”
顾舍予痛心疾首:“误会,误会啊老板。那是ancient video的缩写——古片,古蓝母星的纪录片。”
……
几天后,方彧被医院扫地出门。
“就这样把祂送给顾舍予先生,您不担心吗?”
在返回驻地的星舰上,克里斯托弗问。
方彧嗯哼了一声,将盖着脸的书举起:“你怎么看?”
“鉴于那位真神先生实非良善,还曾因为无聊就捏造出一门宗教玩耍……顾先生的自己和原生家庭又有甚为深厚的量子教背景,境遇也颇不顺遂……”
克里斯托弗:“您不怕祂把顾先生当作新的玩具吗?”
方彧:“谁把谁当玩具还不一定呢,咸吃萝卜淡操心。”
克里斯托弗:“……”
**
联邦的新都暂时选定在维斯塔大区的桑谷星。
维斯塔大区并不是三女神大区中最繁华的大区,桑谷星也并非维斯塔内最富庶的行星,实际上——
但或许正是为了平衡地域差异,确保联邦仅存的完整的三大区的良好运转,首都最终还是落定了。
虽然定都,但联邦显然已无精力,像当年经营奥托一样去经营新都。
唯一的建设是翻新了原大区政府楼,改称“新黎明塔”,作为联邦政府的办公楼。
——本来,黎明塔之所以叫做黎明塔,是因为海拉夫人那句“为了联邦的黎明”的名言。
但也有传言说,黎明塔是因其高度前所未有,每日可见奥托的第一缕晨曦而得名的。
比之高耸参天、可见晨曦的旧塔,新建筑不免有些不伦不类。
有自媒体非常刻薄地评论道:“白日业已舍我们而去,不如改叫永夜窟之类的名字为妙。”
在前线告捷后,安达抓紧短暂的喘息之机,将各类政府机构、高校和研究机构,以及随之而来的大量流民,安插进三大区内。
这些工作都繁琐棘手——大到搬家经费,小到谁拿到向阳面的一间办公室,各大机构大打出手、乌烟瘴气。
而麻烦不止于此。新市民都是来自奥托的“高等公民”,骤然被发配边疆,本就不满。
而当地的公民则趁机坐地起价,一日之内房租和房价连连翻番。
即使是普遍有点小钱的奥托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敲竹杠。
网上多了许多抱怨生活水平下降的帖子,跟帖里总有一个人开喷:“我们还不乐意让你们进来抬高物价呢,快点滚回你的神圣奥托去!”继而演变成奥托和外省的骂战。
安达顶着黑眼圈,将帖子砸向方彧,没好气道:“你看看吧!”
方彧看完,没什么想说的,可安达又狠狠盯着她,好像非要她说点什么。
她只得说:“挺暴躁啊都。”
安达:“……”
裴行野:“大家心情都不好,网上发泄总比物理发泄好。”
安达冷笑:“说到底,经济问题才是要命的。对了,我刚刚看了之前的财务报表,你知道之前的历届政府的赤字率达到多少吗?”
方彧:“我不大懂这些。”
“13%!”安达怒而摔本,“这还是陈岂上台后张牙舞爪又砍福利、又削退休金生生压下来的——他们这些年是用放的屁喷气式搞财政吗!”
方彧:“……”
安达揉着眉心冷笑:“对了,那个顾……顾什么玩意,他没寻死觅活的吧?”
方彧:“还没有。”
“那就好,我把他交给你,你给我看管好他,不许叫他死了,”安达说,“联邦的股市还指着他呢。”
肯雅塔杀顾歌时,流言纷扰,引得星环集团的股价大跌,差点引发动荡。
多亏安达及时把顾舍予推到前台,才稳住了局面。从此,顾大少在安达这里的代号就成了“联邦股市”。
方彧觉得时机成熟,于是说:“说到联邦的股市……”
“阁下,我想要五亿星币,每年。”
安达手里的茶杯应声而落,裴行野手疾眼快,一把接在手中。
安达瞠目看向她:“你怎么也来管我要钱?”
方彧真诚而充满感情道 :“往小了说,这是为了联邦的股市。往大了说,这是为了人类的未来,阁下——”
“我想组建一个基地,去研究宇宙之壁,让顾舍予参与其中。”
安达呆若木鸡:“……”
方彧殷切道:“您会给拨款的吧,阁下?”
安达重新从裴行野手中接过茶杯,拨了拨茶叶,矜持地说:
“三千万。哄他玩玩,没钱。”
方彧:“三千万连玩具,啊不仪器,都买不齐全,不能再少了——三个亿。”
“三个亿,”安达眉心一皱,“你把自己上秤掂掂,看看自己值不值三个亿!”
方彧:“我如果能卖出三个亿,会来找您要钱吗?”
裴行野温声说:“安达先生,要不然,把我的军费分一部分给方吧。我早就说过,用不了那么多的。”
安达:“怎么用不了?你们这些人谁不穷得当裤衩?我告诉过你一万遍,不要为了别人开心,就一个劲儿委屈自己!”
三人陷入僵局之际,一个银发女青年从外走了进来:“阁下。”
“三个亿怎么了,只是三个亿而已——”方彧一愣,顿住了,“卫少校?”
卫澄在听到“三个亿”时,耳朵明显动了动:“……”
“我已经提衔为上校了,准将。”卫澄平静道,看起来倒并不很高兴。
安达转过话头:“哦,是我把她留下了——你带回来的人不错嘛,方。”
方彧:“……”
好嘛,让她白白挨了一刀,人家倒坐火箭一样提衔了。
“不知安达阁下给您付多少钱的薪水?”方彧阴阳怪气,“卫上校。”
卫澄:“年薪五十万星币,准将。”
方彧:“……”擦,怎么比她还多!
卫澄不理会方彧心里劈啪作响的算盘,转向安达。
“一位自称姓陆的先生来拜访您,阁下。他说,您或许会对他很感兴趣。”
她转过头,看向方彧:“还有一位姓陆的小姐想找您,准将。”
方彧一愣。她跟着卫澄走入小会客室。
一个浅色头发的少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闻声抬起头——
“小方姐。”她笑嘻嘻说,“你还记得我吗?”
方彧:“……”
少女一跃而起:“没关系,咱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嘛,你好,我叫陆夺。”
方彧猛然想起在奥托的阿尔伯特大街上捉人的时候。
虽然只是几年前的事,感觉却像隔了一个世纪之久。
陆夺显然并不觉得暌违也久。
“我是跟我爸爸来的,”她说,“老爹要见安达阁下,我就想来见见你——我们现在也搬到桑谷星来了,我在银联大上学,念物理。”
方彧:“你不是要读量子生物吗?”
陆夺摸了摸鼻子:“没考上。”
方彧失笑,顿了顿,说:“怎么,现在还搞社会运动吗?”
陆夺耸肩:“不敢那样出风头喽,现在不是好时候呀。”
尽管显然并没有经历什么风波,但陆夺似乎也成熟了不少。
乱世本身就是催熟剂——即使站在岸上的人,见过他人溺毙的场景,也会从此警惕水声。
……
她们又随便胡扯了几句。
方彧本身对银联大怀有一点爱而不得的滤镜,陆夺又是非常容易亲近的性格,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陆夺提出要加方彧的联系方式,她同意了。
“那您扫我!”
说着,陆夺展示出二维码来。
方彧的目光落定在她的昵称上。
暴风冰莹蝶梦少女状态:发疯中
“……”
“怎么了小方姐?”
“没什么。”方彧摇了摇头,默默发送申请。
……小妹妹,全网账号同名,你可真不怕掉马啊!
两人又互相翻了一阵朋友圈。
方彧因为懒得分组,所以朋友圈里干脆什么也没有。但陆夺平均一天都要发个一两条,还都是配图的,登时占据了方彧空间的半壁江山。
她正在看陆夺三天前是如何和一只蟑螂斗殴的——
一个西装革履、头发花白的男人拉开门。
“小夺!哎呦喂,方阁下,你们俩倒是如胶似漆啊。”男人愉快道。
方彧:“……”
她见过顾歌,是那种裹上军装就可以喊“胜利,除了胜利还是胜利”的人。
可与之一时俊彦的平山集团陆银河,怎么是这种画风?
陆夺挠挠头:“嘿嘿。”
陆银河和方彧玩笑几句,便带着女儿告辞离去。
方彧回到安达面前。
安达眼帘微垂:“你们都说什么了?”
方彧:“胡扯。”
安达抬起眼,微笑起来:“哦?你倒是轻松,这个姓陆的,可和我走了一步好棋啊——你觉得陆银河怎么样,嗯?”
方彧:“……很有亲和力。”
“这可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安达抿起唇,“我喜欢他,他比顾歌聪明。”
**
不知安达与陆银河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总之,安达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联邦经济。
或许多年的冷眼旁观反使人洞若观火,安达以手术刀般的冷酷和精确,为联邦剔骨削肉——
他手段果决,意志坚定,又不大在乎舆论,改革一时如火如荼。
只有联邦政府机构的职业文官们倒了霉——安达自己精力旺盛异于常人,便以同样的苛刻标准要求旁人。
他凌晨三点批复的文件,三点十五没收到回复,通讯就会直接打到你家床头。
据文官们总结研究,若是此时属下和妻子同榻而寝,安达就会说:
“我很高兴,看来美满的家庭生活已经足以抚平你事业受挫的伤痛了。”
“什么,你事业发展得很好?不不不——你被停职了。”
若是床上的人不是妻子,而是什么旁人,安达就会说:
“真可惜,是个漂亮姑娘,可惜她就快离开你了。”
“为什么?因为你被停职了。”
……
安达虽说隐身幕后,但却绝没有自我隐藏的能力和意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吸引人注意的事情。
他当政不出三个月,全人类都已经意识到是谁在幕后排兵布阵。
人们开始把三女神大区的流亡政府称作“小安达政府”。
《每日奥托》言辞恶劣地抨击“安达政策”:“是一群得了疯牛病的野牛,践踏过鲜美的草坪。一场只有破坏力,而无建设力的革命……”
“幕僚政治……和军阀政治一样糟糕。更何况,考虑到裴行野即将成为联邦大元帅的风声,我们彻底沦入军阀政治的风险,显然也在激增。”
安达看到这些,只以冷笑置之。
倒是另外一些赞美他的文章令他火气冲天,心情恶劣——
“谢诠政府末期,我们同样经历了困顿与迷茫。是安达平章从辅弼的位子上走出,引领我们走向新的希望……为什么大家不相信,他的儿子也能缔造同样的伟业呢?”
“写这篇文章的是谁?”安达咬牙切齿,“给我封了他的号——全网的!”
裴行野忙说:“安达先生!不至于,不至于这样……”
**
无论如何,新政权渐渐安定下来。
通胀率在降低,经济略有复苏。本来军事工业体系几乎为零的三大区,开始营建大量军工厂,为失业的民众提供了部分工作岗位。
一批一批动员令次第下达,先是全部的军籍生,继而是退伍的老兵,最后部分适龄的青年也接到了动员令。
人们似乎迅速适应了如何在动荡中生存。
网上多了许多介绍如何储备粮食、躲避量子炮袭击的帖子,关注量惊人。
还有一批末世流的博主应运而红,通过每天拍摄如何钻木取火、拿棍子赶猴的视频,逆风实现了财富自由。
安达对此讽刺道:“应该找他们要钱。他们要钱也没用,反正钱也吓不跑大马猴。”
与此同时,雄踞在北海、欧申纳斯、奥托、玫瑰大区的肯雅塔系军阀们则陷入短暂的内乱。
肯雅塔部全军覆没,对于许多人来说并非一个坏消息,而是良机难逢——
谁不想趁机取得三大区外加奥托都的领导地位?
他们在紧急会议上大打出手,进而演变为小规模的内斗。
而星河另一角的联邦政府,因而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安达系军官的授衔仪式,就在这间隙里草草展开。
看过提衔的名单,巴特蒙总长先生怒而拍桌:
“安达、安达、安达,我只看到这缝隙里写满了两个字,安达!”
卫澄背着手——她本人应当是这次提衔中最占便宜的那位,居然和陈蕤一起被提拔为准将——可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您不满意吗?”
巴特蒙:“我、我……”
卫澄面无表情:“您在军中有人吗?”
巴特蒙怂了:“卫准将,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澄平静道:“我只是在提问,您在军中有人吗?”
巴特蒙不明所以:“……没有,怎么了?”
“真可惜,”卫澄遗憾道,“给我一百万,我可以卖您一个中将衔。但您在军中没人,这就办不到了。”
巴特蒙:“?!!你敢在安达的眼皮子底下卖官鬻爵?”
卫澄神色愧疚,但语气自然:“我敢。”
巴特蒙瞠目,一时简直怀疑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不够听话,惹恼了安达,对方要派个特务来收集证据扳倒他了。
显然,裴行野、方彧等安达系的军官,曾给巴特蒙先生留下某种错误的刻板印象。
他磕磕巴巴:“可你不是安达的人吗?他这上头还大力提拔你,你一个月内连升了三级!”
卫澄漠然:“又没给我涨工资。”
巴特蒙:“……”
……
仪式当天,能回到桑谷的提督都已到达,军港中泊满了各色的旗舰。
方彧拿到了自己的少将礼服和常服,外加一颗闪闪发光的六芒星勋章——据说,是为了褒奖她舍身充当诱饵的功绩的。
方彧:“……晦气。”
她把勋章丢进抽屉里。
这次提衔范围很广,除了被安达一手捧到元帅宝座上的裴行野,成为上将的兰波和卢守蹊,其余安达系的军官大多得到了中将军衔。
一批在射日计划中立功的校官,也得到提拔——包括陈蕤和卫澄,两人同时升任准将。
这对方彧来说倒是好事。此前,联邦只有她一个年轻的女将官。她哪怕打个喷嚏,都有人要拿她和海拉·杜邦比。
现在,新政府突然冒出一批年轻新锐的女将官,至少可以分担一下方彧的舆论压力。
方彧穿上硬邦邦的新制服,走向军部礼堂的路上,默然思索。
……
军部大堂的天花板经过翻修,上方浮动着如带的银河。
裴行野穿着元帅礼服走出。
在银辉映照之下,众人齐齐抬手,向站在前方的裴行野敬礼示意。
方彧随众动作,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关于裴行野身上的这一身元帅礼服,安达和他还吵过一架。
原本的联邦军礼服一直深受帝政风格影响,复杂繁琐,自上将以上还配有旧式短披肩。
裴行野一向被军部视为“被后现代主义腐蚀的堕落一代”代表,一看到那套礼服就炸了毛,坚决反对穿这种形制的衣服。
“像古董玩偶,像照烧鸡排饭,像珊瑚礁,”他态度蛮横,“我不穿,更不当着镜头穿。穿成这样,全联邦的女公民都会为我哭泣的。”
安达气鼓鼓质问方彧:“……呐,你会为他哭泣吗?”
方彧不清楚自己是否会哭泣,但她很清楚自己更愿意看到安达吃亏。
“会。”
最终,安达居然没拗过裴行野,不情不愿地给军礼服改了样子。
这套新礼服是裴行野自己设计的,简洁清新,当然,也后现代主义许多。
此时此刻,裴行野身着新式白金色礼服,金红色的长发熠熠,面上含着一缕可称温柔的笑意,可眼睛却是冷冽的。
他把温和和冷酷之间的分寸拿捏得精确,既不会显得太柔弱可欺,也不会显得太威严不可亲近。
而是那种旁人会称颂的、使人如沐春风的“儒将”。
众人仰首。
陈蕤低声说:“真倒霉,我一直不喜欢他。啊……他那位可怜的纯爱小青梅也来了。”
方彧默然,只余光中瞥见佐藤云。
她仰起头,注视着裴行野,犹如注视着必然灼伤她的一轮太阳。
裴行野的视线没有落在下方任何人身上,而是笔直地向前,再向前——他抬手还礼。
方彧维持敬礼的姿势很久,手臂都酸麻了。
忽然,有人低低地惊呼一声——
“看上面!小阁下他怎么——”
方彧抬起头。
本该立着联邦总长的二楼平台上,安达涧山越众而出,傲然俯视着台下。
和他新走马上任的元帅正相反,他面若寒霜,眼里却含着笑意。
众人纷纷抬头,向他投去惊诧的目光,可他却泰然自若,甚至颇为惬意。
陈蕤收回目光,对方彧低声说:“方,我家里有一个庄园,我熟悉他的表情。”
“——这是牧羊人看向自己养的狗的表情。”
方彧目视前方,轻声说:“……那谁是羊?”
陈蕤稍稍勾起嘴角:“反正不是你我——你喜欢做羊,还是做狗?”
方彧嘴唇不动,反问道:“你呢?”
陈蕤冷笑:“都没什么意思。就算做牧羊人,又有什么意思——不过,非要选一个的话,我情愿做牧羊人。”
方彧瞥了陈蕤一眼,示意她注意旁边的卫澄。
陈蕤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向着卫澄:“哎,你喜欢做羊还是做狗?”
方彧:“……”
卫澄认真地看向陈蕤:“你家有一个庄园?”
“一个庄园如果正常收租,大概年利率是多少?比理财产品多还是少?”
陈蕤罕见地被噎住了,噎得很彻底,她干咳两声:“咳咳咳!”
方彧心情复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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