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天穹之瞳(3)(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4655 汉字|3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4章 天穹之瞳(3)

  ◎裴行野元帅接管军部◎

  裴行野靠在椅背上, 肩臂都是松弛的,显得很放松。

  脸上略欠些血色,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却因此更添几分温柔平和。

  他声音也一般和柔:

  “方, 我单纯就军事的角度看, 你有一个……小问题。”

  声音有些低, 方彧身体不自主地前倾。

  “下官愿意领教。”

  裴行野:“不敢,我想你恐怕也发现了。”

  “这次战役, 从战术的角度看,你打得非常漂亮灵活,但从双方心理上讲,你却一直很被动。是不是?”

  “……是。”方彧老老实实承认。

  裴行野嗓音温和,:“他进攻,你全副精神地考虑如何逃走。他击落了星链,你费尽心机去阻止——你心态上先被动了, 始终没有掌握住主动权。”

  方彧深以为然:“是下官过分软弱了。”

  裴行野笑起来:“软弱?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 这叫仁慈, 不是软弱。我知道有句古话叫‘慈不掌兵’, 但这说得太没人情味,我不喜欢。”

  方彧默然:“……”

  裴行野转头看向安达:“安达先生。”

  安达捧着茶杯,没好气地一口接一口喝个不停,像个泡泡茶壶。

  “干什么?”

  裴行野笑说:“劳驾您出去待一会儿吧。”

  安达瞪圆了眼:“……!”

  好在,安达教授还算有涵养, 虽然从自己的家里被撵了出去, 却也没说什么, 只捧着小茶杯, 气势汹汹地摔上门。

  砰!

  裴行野不以为意, 回过头:“你是怕旁人说你‘妇人之仁’吧,方?”

  方彧一愣,被戳中心事:“裴提督,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裴行野莞尔:“安达先生曾对我说过,历史上许多掌握了权力的女性,往往会比男性显得更具侵略性和野心,因为什么……什么效应。”

  他苦笑一下,按了按额角:

  “嗐,记不清了。总之,她们中许多人,或许是被迫出演了这样一个侵略性的角色。”

  “我不太熟悉历史,杜邦夫人还是熟悉的。她真的是那种好勇斗狠的性格吗?我并不认为如此。”

  “只是因为她一旦表露出,哪怕一丁点,诸如温和、审慎之类‘女性化’的特质,此后所有的行径,都会被蒙上一层‘女性’面纱再解读——”

  “今后,她若宽和,同僚会说她‘妇人之仁’。她谨慎,上司会怀疑她‘优柔无断’。”

  “人们会因她的仁慈而质疑她的力量。”

  “自然,她只能强迫自己比男性更有侵略性、更刚毅果决。”

  裴行野看着她,神色温和:

  “军部是个保守主义盛行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军官往往没有机会去担忧这个,就已经埋没无闻,或者成为同类了。你能开始担心这件事,说明你已经走了很远,却还没有太多改变……这是好事,是一种新的希望,方。”

  方彧半日说不出话来。

  许久,她才真心实意道:“我明白了,谢谢提督。”

  裴行野笑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方彧也不由笑了:“您明明什么都说了。唔,我还有一个问题。”

  裴行野:“嗯?”

  方彧:“您为什么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裴行野哑然:“哎呀,难不成这是件好事吗?”

  方彧:“怎么不是好事?多有用的技能啊。我这辈子迄今为止最大的痛苦,就是总猜不出别人在想什么——如果我能搞清楚肯雅塔的思维模式,或许奥托也不会遭此一劫。”

  裴行野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颗行星有它的寿命,奥托是寿终正寝的。这不是你的错。”

  方彧愣了愣:“……您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裴行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正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哐哐哐!干净利落的三下。

  “对不起,你们谈完了吗?”一道慵懒冰冷的声音。

  虽然他问的是“谈完了吗”,但裴行野很清楚,这是因为安达从小受到刻板的训练,本能地讲礼貌,他内心的实际含义大概是“哔——你们有完没完了?”

  裴行野立刻收住话头,起身开门:“怎么了?”

  “总长。”安达没好气道,“回信了。”

  裴行野眉梢一跳。

  方彧虽然匆匆“营救”了总长先生,但还没来得及谈条件。

  ——绑匪绑架了人质,扔在自家车库里,却因为太忙,一直没有谈赎金问题。

  按理说,安达早就该计划着去和巴特蒙好好谈谈了。可不知为何,他对见巴特蒙这件事,一直非常回避。

  前不久,在拖无可拖之际,他才咬牙给巴特蒙写了封正式的书信,极其隐晦地提及了政变之后的很多问题。

  如果巴特蒙心思细腻、思谋深远、悲观主义,便自然能领会,自己能从奥托之变中完好无损地逃脱,是凭借谁的力量,又要为此支付一笔多么不菲的安保费用……

  遭逢忧患之中,身处他人之手……

  他当然不可能像几个前任那样,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总长。

  裴行野:“总长先生同意见您了?他明白您的意思了吗?”

  “同意了。没有。”

  裴行野点头:“我也觉得您那封信写得太隐晦了。他果然看不懂吧?”

  “不知道。”安达说,“我只是感觉他没看懂。”

  裴行野没有提出质疑,又点了点头。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安达的感觉一般都很准。

  更何况,他一直挺看不起巴特蒙,那人脑子不太灵光,真不知道安达为什么看中了他。

  “如果对方不清楚我们的来意,我去就没什么用了。”

  安达回过头:“方彧,您最好跟我走,一起去拜见一下那位巴……什么先生。”

  “……”方彧轻声说,“巴特蒙。”

  安达似乎被自己逗笑了,轻笑一声:“是,巴特蒙总长阁下。”

  方彧心想,这是胡萝卜加大棒。

  安达显然只打算以理服人地和总长先生说好听的话。

  可如果巴特蒙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坚持要乾纲独断,不把安达放在眼里,那就让方彧代表军方,用大棒直接敲晕他。

  这就是一次无声政变的简单教程吗?

  方彧心情复杂地想,都是当初拿书拍晕舰长这个举动,太不吉利了……

  从此往后,她似乎不是在威胁总长,就是在欺骗元帅……

  她的职业生涯才一开始,就这么没有政治道德吗?

  ……唉。

  安达进了门,开始整理物品。他认认真真把自己的本硕博学位证、获奖证书、课题论文整理好,统统塞进了一个文件夹里。

  方彧一愣,安达的举动和她的设想不符:“您……带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不是去抢班夺权搞政变的嘛?

  ……没见过带着毕业证书去政变的。

  安达抬起头,眼眸如冰,平静而无辜:

  “我只是要找一份工作。当然要让总长先生……对我的情况有一个基本了解。”

  **

  安达当真就这样夹着一袋子毕业证书去“找工作”了。

  巴特蒙总长早被兰波提督请进了要塞的官邸。

  波塞冬要塞位于北海大区,是个苦寒无春的地方。

  这颗行星全年平均温度在零下一百摄氏度以下,依靠可控核聚变烧石头,也只能勉强分割出“寒季”和“稍微不那么寒季”。

  雪花悄无声息,落在纯白色的官邸建筑上,巨幕玻璃隔绝了内外的寒暑。

  安达下了车,轻轻打了个哆嗦:“这可真冷啊,也有人居住吗?”

  方彧挠了挠头:“属下的家就在波塞冬要塞。”

  安达一愣,半日说:“寒带气候如何影响居民性格和社会形态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您待会有时间吗?”

  方彧愕然:“……”

  什么?不会又要抓住她做社会调查吧?

  抓着一只羊拼命薅羊毛,你数据有普遍性吗……

  正此时,兰波提督迎了上来,殷切道:“小阁下,方准将。”

  “小阁下?”

  顷刻间,安达从休闲模式的面无表情切换为工作模式的面带微笑,反问道。

  兰波的脸色一白:“属下糊涂,说顺了嘴,请阁下宽宥。”

  安达冷下脸,点点头:“通报进去了?”

  兰波肃然:“是,阁下,那个白鸽会的大头鬼猖狂得很。属下按您吩咐,只通报了您的名字进去,结果他说自己‘忙得很’,哪有功夫见您这种——”

  他嘴角抽搐,低下头,不敢往下说。

  安达:“帝国余孽?”

  兰波愤愤道:“一个提线大头娃娃,还把自己当成个玩意了!属下再三说了,他才拿腔作势地应允。”

  专注于“找工作”的安达看来并不很在意这些:“方,你先不要进来。”

  他转了转手中的保温杯:“听我喝水为号。”

  **

  要威胁就直接威胁好了,为什么还要搞“喝水为号”,这种古老又戏剧化的把戏?

  方彧虽然对安达这种幼稚行径不以为然,却只得充作唱白脸的角色,带着“五百刀斧手”,退到帷幕后。

  安达挺正经地理了理领带,走进巴特蒙的书房。

  “安达教授,你好你好!”

  巴特蒙带着浮皮潦草的热情。

  安达很守应聘者的本分,努力收敛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与巴特蒙握手。

  他一旦去除了高傲这种元素,就显得有些内敛阴沉,好像时时刻刻在紧绷着、思索着什么。

  “……听说您在奥托遇险,家父很是担心。”

  沉默许久,安达才沉声说,语速非常缓慢。

  巴特蒙:“哦,这是不敢当,我是有惊无险,这就显出平时得人心的好处来啦。”

  “是方准将听说黎明塔危急,立刻派兵前来保护我……”

  总长先生正为这位家姓显赫的访客感到头疼,烦恼没有政绩可以唬人,忽然想起这一桩值得吹嘘的事。

  他忙略加想象、加以发挥,眉飞色舞地讲起方彧“救驾”的殷勤态度。

  “……方彧那孩子泪眼汪汪看着我,抓着我的胳膊就不松手,说,如果阁下有个三长两短,下官岂不是辜负了全联邦的人民吗?”

  “我赶紧安慰她,没关系,肯雅塔之流能奈我何,我好着哪。”

  “她还直说哪,我对她有知遇之恩,实难报答,万死不辞……”

  “阿嚏!”

  门外传来一声莫名其妙的喷嚏,总长并未在意。

  巴特蒙全副精神集中,热情洋溢地讲故事,同时观察对面人的神色。

  安达低眉默默听着,虽然不置一词,表情也八风不动,却时不时连连点头,到紧要关节,眼中更是频频流露出向往之色。

  巴特蒙心情大好。

  他从前只听说,老安达的长子是个非常有性格的人——

  “有性格”,对于一个贵族子弟来说,很难说是句赞美。

  多半指这人是个纨绔,且纨绔的方式不走寻常路,还不服他爹的管教。

  不过现在看来,这人也不是传言中那么不好对付嘛。

  就是个很内向、很羞涩的年轻人,因为不擅长交际,又喜欢自矜身份,所以只能一直板着脸装冷酷……

  这种年轻人他见得多了……

  “安达教授,您总不是来给我写传记的吧?哈哈。”

  巴特蒙开了句玩笑,他知道安达在大学工作,大概是会写书的。

  安达表情微妙了片刻:“不是。”

  “那您是来干什么的?”巴特蒙将身往后一仰,“我是个爽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安达似乎对这句答复很满意,松了口气般,刚刚张开嘴:“……”

  巴特蒙没注意,继续说:

  “说实话,我过来之前听过您不少的闲言碎语,什么您能把方圆一百里的鸡都吓得不敢叫啊,什么您一说话就令人很尴尬啊——我还挺害怕见您的呢,哈哈哈。”

  “但是没想到啊,我一见到您还觉得挺亲切的,感觉就像我家孩子……我孩子今年二十四,哈哈,比您稍小一点,稍小一点……”

  “他和你一样,哎呀,像他妈,不像我,天天说自己社恐,就爱躲在房间里玩他那手办娃娃。别看他在家那个熊样,结果看到陌生人呢,还拽拽的冷冷的,倒挺有风格,一大堆小姑娘小伙子喜欢他!”

  安达:“……”

  他有点不易察觉的崩溃,轻轻吸了口气。

  前期背调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他这方面的特点。

  ……巴特蒙是个特别喜欢说话的人,跑题的能力也很强。

  看来,想把话题潜移默化地引导过去,比较体面地表达主旨,已经很困难了。

  他在这方面不是很擅长……

  算了,这些细节不重要,启动方案二。

  “哦,对,我们刚刚说到什么来着?”

  巴特蒙挠了挠头。

  安达涧山抬起眼睫,缓缓地说:“说到了,我是来求职的。”

  巴特蒙:“求……?”

  “我问您。”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陡然的炫光中,应聘者倾身按住桌面,反客为主。

  “第一个问题。您考虑过后路吗?”

  巴特蒙:“呃,后路?”

  安达不耐烦般蹙起秀美的眉心:“奥托动乱后,您不幸没有死,活了下来。活人要费心考虑以后——您打算怎么办?”

  巴特蒙愣住了:“呃,军事政变怎么可能成气候,用不了多久,各大区的提督们就会……”

  安达打断他:“错。”

  巴特蒙:“!?”

  安达继续问,像酷吏拷打逼问,又像是良师谆谆善诱:

  “没有什么提督会为您卖命。某种意义上说,目前只有两种提督。哪两类?”

  ……他要造反了吗?

  巴特蒙觉得荒唐,现在发生的一切,都非常荒唐。

  可就像有一只手在牵引他,有一股雷霆般的力量在逼迫他,他居然荒唐地顺着安达的思路努力思考,试图回答这个荒唐的问题。

  “叛乱的人,呃,和政府军……”

  “还是错。”安达痛惜地说,似乎恨铁不成钢。

  “有两种提督,一种是肯雅塔的人。”

  “另一种,是我的人。”

  巴特蒙嘴唇翕动,半晌,吐出一个字:“……啊?”

  安达看着他,目光殷切而诚恳,像是看着一个单纯的孩子:

  “您明白了吗?”

  “您只剩一条路了,我为您指明它——您雇佣我吧,做我的代言人。”

  每个字都是真诚的,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像是……威胁。

  巴特蒙无声地在心里想,逼宫!这是换了一拨人在逼宫!

  救驾,快来救驾……

  他嘴里吐不出一个字。

  安达见状,眉眼一冷,默默拿起桌上的保温杯。

  他拧动瓶盖,螺旋在一节节脱开,伴随着嘎吱声,他冷淡地说:

  “阁下,这没什么不好的,我不会干涉您太多日常性的事务……”

  “一,您不要在工作关系外与某些人,不管是帝国的遗老遗少,还是陆银河之流,有太多的私下的来往。我会注意这一点。”

  “二,战争时期,军部的预算,希望您批得麻利一点。”

  安达容色沉静,端起水杯,好像他还在讲台上:“三,裴行野元帅接管军部。”

  巴特蒙:……我去了,我去了。

  怪不得……方圆十里的鸡都吓得不敢叫了!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大门一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团团包围了他。

  然后,一个橐橐的靴跟叩地声响起,比之先前的整齐划一、铿锵有力,这个声音有点懒怠拖沓。

  方彧弯腰从门后钻出。

  她向前几步,从腰间拔出配枪,虚叩着扳机,一回生二回熟,指向总长阁下。

  巴特蒙:“……”

  方彧:“……”

  巴特蒙想起刚刚自我发挥的精彩桥段,什么泪眼汪汪的方将军之类的……对方多半是听了个全头全尾。

  尴尬,死一般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开。

  方彧咳嗽了一声,善良地别开眼,装没看见。

  安达挑眉:“阁下,怎么样?”

  巴特蒙悲哀地戛然改口:“您的要求,全都是为了联邦的利益……我、我不是不能理解。”

  “前两条都好说,只是……这个裴行野提督的事情……平白无故提衔,是不是对他,对他也不太好?”

  安达:“现在没有功劳不要紧,就快有了。”

  巴特蒙战战兢兢:“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

  安达打了个响指,一片星图出现在半空中。

  方彧不由一愣。

  这是一张非常标准的军事星图,而且已经完成了初步军事布局。

  乳白色的星河之中,用蓝红两色标记了敌我两军对垒的战场。

  数条繁复错杂的出兵路线,沿着星河的轨迹延伸、闪烁。

  那过分细致精巧的格局排布,那克里斯马式披靡犀利的风格——

  这是裴行野的手笔。

  方彧一眼就能分辨出这样有特色的军官的风格。

  安达肃然说:“阁下,考虑到当前局势,这是我们目前阶段的战略目标——”

  “在蓝母星-奥托-波塞冬要塞一带阻击敌军,使之退却,将阵线维持在北海与三女神大区交界一带。”

  说着,他用手指拂过星河璀璨。

  他指尖扰动过处,星辰分崩离析,化作万千光芒。

  作者有话说:

  周五组会,在忙着临时抱佛脚,没写出多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