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穹之瞳(2)(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6829 汉字|18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53章 天穹之瞳(2)

  ◎这是序言的内容。◎

  阿加齐·帕蒂重新回到指挥室时, 方准将已经看不出一丝异样,恢复了平时那种情绪稳定、十分可靠的状态。

  “准将,”她往糖果盒子里装上巧克力,“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呢?”

  方彧挠了挠头:“虽然肯雅塔受挫, 但北海、欧申纳斯大区的提督们未必会轻易让咱们跑掉, 要做好再打一仗的准备。”

  帕蒂一怔:“啊, 还要打仗嘛?”

  方彧温和微笑:“哎呀,帕蒂中尉, 你是个军人。咱们以后都要习惯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即使身为军官,帕蒂还是很难接受这种现实——

  毕竟,联邦已经很多年不见刀兵了,她们是完完全全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人。

  当年,她甚至觉得军官和其他白领职业一样,都是打打字、吹吹空调,混口饭吃。

  方彧注意到帕蒂的表情, 安慰道:

  “不过, 眼下的任务, 是先去波塞冬要塞, 和兰波提督会合。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拉着这么多人,我们的星舰可养活不起……”

  话虽这么说,方彧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

  ——她至今没收到裴行野的消息。

  安达曾告诉她密信的暗号:如果他活着,裴提督会在频道内发布密钥,“青鸟殷勤为探看”;如果他死了, 裴提督则会发布另一条, “青鸟不传云外信”。

  她知道, 裴提督临行前, 将谢相易留在了安达身边。

  如果安达身故, 那谢相易能幸免的几率,恐怕也不高。

  沃森夫人还在桑谷,骂骂咧咧地等待着……

  帕蒂:“对了,阁下,有一件奇怪的事……”

  “嗯?”方彧回过神。

  “我们清点了舰上的人员,核查身份,避免间谍混入。”

  “有一个人行迹鬼鬼索索,说话吞吞吐吐,问他要证件,他说光脑坏了,身份id也在袭击中丢了。”

  “我们就按惯例,要他提供三位认识的人的通讯码,结果……”

  帕蒂把潦草写着通讯码的纸条递给方彧。

  上面大开大合地写了一行数字,末尾缀的名字是……

  方彧。

  指挥官嘴角抽搐了一下,默默别开头:“……”

  当年,她砸了舰长被关,让顾大少去找人捞她,顾少直接给联邦元帅打通讯。

  如今,帕蒂问他要认识的人核查身份,大笔一挥,直接写军团指挥官的大名……

  顾舍予的输出水平一贯很稳定。

  帕蒂:“这人您认识?”

  方彧叹口气:“嗯,带他过来吧。”

  帕蒂:“他没有危险度吗?”

  方彧:“……不高。”

  帕蒂转头去领人。

  方彧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心想,至少顾舍予还活着。

  “方。”突然,一个喑哑如砂纸打磨般的声音说。

  顾舍予扶着墙站在门口,脸色死寂苍白,两颊却不正常的殷红。

  他并没有生病,只是情绪上涌,好像大病了一场似的。

  方彧站起来:“帕蒂中尉,你先出去吧。”

  帕蒂:“是,属下先在门外等着。”

  方彧目送着帕蒂离开,拉开一把椅子:“坐吧。”

  顾舍予直挺挺地坐了下去,两眼发直:“……”

  方彧:“……你病了吗?”

  顾舍予哑着嗓子:“没有,方……方阁下。”

  方彧苦笑一下:“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吗?”

  顾舍予在椅子上打了个寒战,环顾四周:

  “我现在来找你,不会耽误什么事情吧。我知道你在打仗,很忙……”

  方彧:“现在不太忙。”

  顾舍予想了想,说:“那,对不起。”

  方彧:“……”

  她没想到顾舍予来找她,却先说了一个“对不起”。

  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坚决不挂通讯,用血腥场面占据指挥室一块屏幕,造成大家san值狂掉?

  比起他家破人亡,这似乎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方彧呼出一口冰冷的空气:“还是我更对不起一些,我没有帮你。”

  顾舍予:“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方彧:“行。”

  顾舍予踟蹰片刻:“……方,我想回蓝母星。”

  方彧一愣。

  说实话,他犹犹豫豫、面露赧然的时候,方彧在以最恶的恶意揣测他。

  她还以为,顾舍予说对不起是为后文做铺垫,他马上就要提出离谱的要求了,比如星环集团的股权怎么怎么,财产怎么怎么……

  毕竟,他家死得很干净,他的确要面临这些很现实的经济问题。

  没想到,他的“对不起”真的只是“对不起”。

  他的要求居然只是“回蓝母星”。

  方彧眨了眨眼:“我们前往三女神大区途中,会经过蓝母星。只是,那一带恐怕也会有交火……”

  而且,顾少现在身价贵重,安达恐怕也不会允许他随着性子到处乱窜的。

  顾舍予:“可是,我很需要回到那里去,方!”

  他突然眼里浮上一层水色,然后像退潮般退去,忽然又涌起,又退去,然后……

  他终于没憋住,哭了。

  方彧登时方寸大乱:“!”

  她自己有记忆以来,就几乎没哭过。

  因而以己度人,认为哭泣是一件异常大事。

  她努力搜寻记忆,试图找到应对局面的方法。

  她想起很小的时候的记忆。

  像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有谁哇一声哭了,那是很正常的,不会有人对哭泣的孩子报以复杂揣测的目光。

  其他小孩会搂着哭泣的同伴,替她说话,打抱不平……

  方彧如获至宝,忙从桌子上起来,拍了拍顾舍予的肩膀。

  “不过,也不是一定不能去……”

  顾舍予愣了片刻,一声嚎啕:“……嗷!”

  方彧:“?!”

  明明刚刚还是小声哭的,怎么她努力安慰后,反而嚎啕大哭起来了?!

  真不科学。

  方彧的左胳膊被顾舍予紧紧抱着,那力度隐隐令她骨节生疼。

  她觉得自己是一块水中的浮木,有用,能漂,要紧关头,或许也能救命,但脑袋终究是木头做的。

  和挂在身上的血肉之躯,隔着多层的皮肉、结缔组织,和许多许多声的心跳。

  顾舍予一把鼻涕一把泪,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往方木头的制服上抹。

  明明哭得喘不上气,还非要说话:

  “我好难受啊方……我明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爸爸和军部搞不好关系,把注都压在伊万诺娃身上,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可我还是好难受啊!”

  方彧:“唔……”

  “我太懦弱了,我爸干了很多危险的事,我觉得危险,他不觉得。我不敢和他说!”

  方彧一愣,敏感道:“他做了什么?”

  顾舍予牛头不对马嘴地哭诉:

  “我不听不看不想,我不回家,我躲着爸爸妈妈走,我疏远他们给我订的妻子。我不是我不爱他们,是太爱了——所以我受不了留在他们身边,那种时刻担惊受怕的感觉啊!”

  方彧:“……”

  她尽力剜出一句掏心窝的安慰话:“人都是要死的。”

  顾舍予抬头看着她:“我感觉天都塌了,方。”

  方彧认真道:“不会塌下去很久的,一个月,挺过去,一个月就好了。”

  顾舍予抽着鼻子:“一个月?真的?”

  他神情过分真诚懵懂,方彧反而有些心虚:

  “两个月,不,半年……唔,其实无论过了多久,只要想起来,还是会伤心。但想起来这些的频率,一定会越来越低的。”

  “那不是好了,那是忘了而已。”

  听完方彧搜肠刮肚的一番安慰,顾舍予哽咽着指出。

  方彧语塞:“……”

  “阁下,这里有几个紧急的消息——”

  洛林夹着一只易拉罐,大步流星走入。

  到了方彧的办公桌前,才好像突然看到顾舍予这个大活人,故作惶恐地后退两步。

  “啊,阁下在和顾中校,唔,谈心,属下冒失了!”

  顾舍予立刻站起来:“您、您说吧,我走了……”

  方彧:“哎?等一等——”

  顾舍予已经用袖子擦擦哭花了的脸,风一样溜走了。

  方彧瞥了眼洛林:“帕蒂中尉在外头。”

  她的潜台词是,别装出一副无辜闯入、一无所知的纯洁白莲花脸了。

  他明明知道顾舍予在里面的。

  洛林不禁莞尔:“恕在下直言,您不适合搞心理咨询。”

  方彧:“哦,我觉得成效显著呢。”

  “您和顾中校这个谈话,实在有些没完没了。帕蒂中尉接到了密信,却不敢进去。属下实在不忍看中尉小姐左右为难,才大胆冒犯阁下——”

  方彧一激灵:“密信?”

  洛林笑眯眯看着方彧的袖子:“哦,阁下原来还没忘记安达阁下的生死呀?”

  方彧低下头,看看自己水渍斑斑、皱皱巴巴的左袖,又看看洛林分明是嘲弄的表情——

  她默默把外套脱下来,露出白衬衫。

  方彧深吸口气:“给我。”

  她输入密钥,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

  咔嚓一声,一行密码浮现在光脑上。

  青鸟殷勤为探看。

  方彧攥着衣角的手稍稍一松,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

  洛林跟着方彧走出办公室,帕蒂也跟了上来。

  洛林捏着手里的易拉罐,没话找话:

  “阁下,下官还是觉得,您用泰坦号做旗舰实在不大吉利……”

  方彧笑说:“洛林少校这么勤勤恳恳地捡易拉罐,原来是为了攒钱给我换旗舰吗?”

  洛林大言不惭:“可不是!下官全心全意为您……阁下!”

  洛林声线猛地一冷,探出右手,攥住了她的左臂——

  方彧还没反应过来,洛林已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方准将!方准将……”

  一群男男女女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将方彧三人团团围在中心。

  这些人个个灰头土脸,但穿着打扮还都怪体面的。

  但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体面”,像动物园里的猕猴,纷纷伸出手臂,试图阻拦她。

  方彧一愣,停下脚步:“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中年女人扒开众人,哭着说:

  “方准将,请问现在怎么才能联系到奥托呀?”

  “我有一个女儿,在奥托中心大学念书,我想知道她在哪里、怎么样了……这星舰上没有信号……我联系不上她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是,我在无忧海出差的儿子……”

  “还有我的房子,怎么能查到房子的情况?”

  “方准将,我家宝宝发高烧了,问了你们的人,好大脾气地说没有药。非但没有药,连奶粉也没有……孩子快要饿得不行了!”

  “我们家老人也病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灌入耳朵,方彧留意到“没有信号”四个字。

  她一怔,回过头:“帕蒂中尉,没有信号——这是怎么回事?”

  帕蒂略显紧张,低声说:“是这样的,准将——我担心这些人在南部有亲戚朋友,万一让他们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会出乱子。旗舰担不起这个风险,所以临时关掉了对外通讯。”

  方彧愣了一下,暗暗佩服帕蒂的细致周全。

  “你做的很好,谢谢。”她低声说。

  帕蒂松了口气:“这是属下的分内事。”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大声说:

  “各位奥托市民,大家关切的事情,准将都很明白。”

  “但现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是听不清楚,效率也很低下——不如这样,大家跟我来,由我记录一下各位的诉求?”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疑不定。

  突然,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不行,管事的这是要跑!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众人再度一拥而上,大喊大叫,四肢飞舞:“方准将!方准将!”

  方彧被挤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洛林手疾眼快,一手将她捞起来,啪地拔出枪。

  “肃静——都够了!”

  “……”

  见有人拔枪,众人登时不言语、也不拥挤了,一动不动,连声声粗重的呼吸都能听见。

  洛林怒气吁吁地环顾四周,怒目而视:

  “诸位该清楚,以当时的情况,方准将不救你们,是她的本分。她冒险救了你们,或许还要挨处分呢。”

  “你,那个缺医少药的,还有你,那个快要饿死的,凡是有这种情况的,跟着帕蒂中尉走——”

  “至于什么问房子车子孩子的,我们也不知道,劳驾你们都拿出对付奥托早高峰的耐性,忍一忍吧!”

  众人不寒而栗,围绕着的人纷纷散去,现场只余下一片绝望的哽咽之声。

  帕蒂忙笑说:“别担心,大家跟我来就好!”

  为了防止有人纠缠,洛林干脆将方彧护送回卧室。

  到了门口,方彧停下脚,轻声说:“行了,洛林少校,我屋子里总没有人要奶粉,就到这吧……谢谢你。”

  洛林似笑非笑:“阁下只说一声可怜巴巴的‘谢谢’就完啦?”

  方彧也仰着头笑:

  “少校这是什么意思?到卧室门口了,还得请您进来,一起睡一觉?”

  “噗——”

  洛林脸色一僵,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方彧关切道:“哎呀,你没事吧?”

  洛林捶着胸脯,气息不定:“我的阁下,看不出来,您、您——您挺开放的啊!”

  方彧一脸单纯:“是吗?没有啊,我觉得自己挺传统的。”

  洛林:“……”

  老道奸猾的洛林脚不沾地地溜走了,生恐再多待一秒,就会被方彧赖上什么似的。

  方彧一屁股坐到床上,若有所思。

  克里斯托弗出声:“方,他们似乎对您很不信任。”

  方彧:“是啊……”

  克里斯托弗:“可是这是不符合统计学的。如果他们查阅过有关您的统计学材料,就应当无条件地信任您才对。”

  方彧:“人类一般不会这么思考问题。”

  克里斯托弗:“那人类如何思考这个问题呢?”

  “我们习惯于将个体分门别类,归纳到某个集团中,比如‘奥托人’‘外省人’‘政府官员’‘平头百姓’……”

  “然后根据该集团的普遍印象,来指导自己如何处理与其中某个体的关系。”

  方彧顿了顿,苦笑说:

  “所以,他们怎么对待我,并不取决于我做过什么,而是取决于他们平生遇见过的公务员普遍做过什么——”

  克里斯托弗:“……比如,‘管事的跑了’?”

  “是喽。”方彧耸耸肩,直挺挺倒下去。

  克里斯托弗欣然:“我明白了,方。正是因为……”

  克里斯托弗突然打住。

  方彧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连靴子都没脱下去,胸脯却有规律地微微起伏——已经睡着了。

  克里斯托弗静静看了一会儿,控制床头灯熄灭、关掉温度过低的空调、又使窗帘自动合拢。

  它没有手臂,不能帮她把靴子也脱掉。

  **

  短短几天的航程,方彧却并不好过。

  她一边提防着周围的局势,担心生变,一边还要三天两头处理稀奇古怪的投诉——

  “宝宝才不能喝那种劣质炼乳加面糊糊,是不是?会拉不出臭臭的,是不是?”

  一个妈妈抱着小婴儿,把白花花的尿不湿怼到方彧鼻子下头。

  方彧战术后仰:“对不起,但我们星舰上是不储备奶粉的。”

  “为什么?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们一般不招募六个月大的公民入伍吧!”

  “那个破灯太亮了,我太太被晃得睡不着觉,方准将,您就不能把那破灯给拆了吗?”

  一对老夫妇手挽着手来了,老头子愤愤地抱怨着。

  “不说别的,真是浪费能源啊,世风日下。我们年轻的时候,大家都知道能源有限,需要珍惜,可不敢把灯那么大!”

  方彧好声好气地解释:“是是是,我知道能源宝贵。不不不,千万不能拆。”

  “为什么?大爷,那‘破灯’是防量子炮袭击的警示灯!”

  “……”

  送走最后一批投诉者,方彧浑身都瘫软了。

  “呼!”她松了口气,把脸埋进手心里,“要命了,真是要命了……”

  洛林嗤嗤地笑起来:“阁下,您知道吗?您的态度越好,来找您的人越多。”

  方彧叹口气:“那我总也不能对着他们恶声恶气吧?好在,马上就到波塞冬要塞了,奶粉会有的,能关掉的灯也会有的……”

  当日,舰队驶入军港。

  按照惯例,兰波提督与方彧举行了简短的交接仪式。

  兰波的影像出现在半空中:“方准将。”

  方彧立正敬礼:“兰波提督。旗舰泰坦号代表我部一百四十七艘星舰,请求入港。”

  兰波率先放下手,肃然说:“入港请求已批准。波塞冬要塞愿尽地主之谊。”

  方彧:“泰坦号收到。全体,入港!”

  大军缓慢地切入要塞轨道,如流星划过宇宙,带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壮阔和浪漫。

  兰波已经改换了一副笑脸:

  “方准将,我们都听说您在奥托的壮举了。少年英雄,一战成名啊!”

  方彧:“下官才能短浅,这次也是狼狈不堪地仓皇而逃而已。多亏同僚们的一致努力,才侥幸没有更大损失。”

  兰波笑道:“哪里,哪里,准将实在是过谦了,安达老阁下都夸奖您的能耐呢,说您比裴提督还强。”

  他含义不明地咬紧“裴提督”三个字。

  方彧莫名其妙:“裴提督……下官怎么敢和裴提督相提并论呢?”

  兰波笑得很微妙:“在下失言,失言——咱们这些凭军功混口饭吃的,是不该和裴提督相提并论。”

  方彧:“……?”

  **

  泰坦号下沉到港口,轰然拉下舷梯。

  方彧第一个走下星舰。

  离得很远,她就看见一个显眼的身影。

  不显眼也不行,那乖巧的黑发妹妹头和大海般的深蓝色眼睛,实在很特别。

  方彧心中一松:“小谢!”

  陈蕤嘴上不说,眼睛也很诚实地亮了一下:“……”

  谢相易快步走上前,来到她和陈蕤身前。

  “你来了,安达阁下一直在等你——”

  或许是心情并不平静,谢相易故意把脸板得比平时更厉害,对着方彧:“我带你过去。”

  谢相易和方彧上了飞船。几分钟后,飞船在一个起落平台上降落。

  两人下船,七拐八拐,拐进一间小别墅内。

  谢相易敲了三下门:“阁下。”

  门应声开启。

  裴芃芃出现在门口,衔着一个与在奥托时别无二致的笑容。

  “方准将,您来了。”她欣然道,“快请进吧。”

  **

  书房。环境很安静,几无人声。

  裴行野独自靠在沙发上,端着一本大部头的《金蔷薇王朝:帝国史》,目光游离。

  【序言】改革与革命交织的年代:奥托十九与海拉·杜邦

  裴行野第二十八次低下头,假装在阅读,其实只是第二十八次重新扫视这个标题。

  奥托十九的改革……改革……

  他忽然想起,当年看过几本有关奥托十九的爱情小说。

  海拉·杜邦和伊莎贝尔女大公,是常见女主人选。前者主要走相爱相杀流,后者是亦师亦母的权相和扮猪吃老虎的柔弱小皇帝人设。

  也有干脆原创女主的,都写得非常跌宕起伏。

  即使对里面的缠绵悱恻无感,也会被刺激的剧情吸引住。

  末代皇帝其实在联邦言情小说里占据了不少的流量,翻拍的电视剧和电影也很多。

  可能是因为相貌英俊,又死得早。

  我长得也不错,大概也不会活很久。

  但还需要一个有张力的女主来组CP……

  裴行野打了个寒战。

  他一般不会琢磨这么不要脸的事,但这本书实在太无聊了!

  他定一定心神,第二十九次重新读,改革与革命交织的年代……奥托十九……

  余光中出现一道幽灵般的影子,她挠了挠头,茫然四顾。

  裴行野松了口气,啪地合上书,坚决扔到一边,露出笑容:“方!”

  方彧:“裴提督,安达阁下呢?”

  裴行野有些心虚:“窗帘后。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方彧莫名其妙,只得向里走去。

  丝绸窗帘拉得很严实,隔绝了内外光线,没有看见人影。

  哗啦。她拉开窗帘。

  安达:“!”

  他抱膝蜷缩在玻璃窗的一角,光脑屏幕里是乱七八糟的期中考试卷。

  浮在最上方的,是一个看起来写破防了的同学。他以凌乱的语法写了个断断续续的句子,不知为什么,居然谈到了霸王龙。

  安达用力揉眉心,看起来比之前要暴躁。

  “对不起。”

  他靠着玻璃窗,动了动脖子,金发和阳光一起垂落下来。

  想了想,他又对自己为何出现在阳台上,略作解释:“个人习惯。”

  说完,他立刻跳了下来。

  喜欢密闭性空间,据说是心里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但他看起来完全不像。

  方彧想,没见过比他更不怕被人讨厌的人……

  “期中考试结果怎么样?”

  嗯,绝没有看笑话的心情。

  安达嘴角一抽:“和以往一样,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机会拿到分数。”

  方彧心里一沉:“……”

  是啊,很多人可能已经死在袭击中。

  即使拿到不及格,也没有机会把安达老师愤怒地挂到校园论坛里痛骂了。

  安达似乎没有察觉,径自平静地说下去,像叙述一件离他很远的历史:

  “我们系学生在转移时排序靠后,生存率不会高。”

  他顿了顿:“海拉革命时,奥托十九为了抽壮丁,在大学里强制兵役。说是抽签,其实早有计划,理工科的学生留在后方生产,人文社科上前线扛枪。”

  方彧短暂地庆幸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上阵扛枪”了。

  “但由于帝政时期,银联大的人文院系有相当数目的权贵子弟,奥托十九又铁面无私,一视同仁,要求彻底执行。”

  “此举遭到许多大贵族一致反对,还有人因此直接背叛了帝国,改投杜邦。”

  “有人讲帝国笑话,说这叫银河系第一次人文主义革命。”

  方彧:虽然缺德,还挺好笑。虽然好笑,但又有点难受……

  安达步履轻快地绕过书架——

  裴行野浑身一凛,啪地再次翻开那本《帝国史》。

  安达的目光停留在裴提督琥珀色的眼睛上,微微偏过头:

  “这本书的作者认为,奥托十九的改革为什么反而加速了帝国的灭亡?”

  裴行野抿唇乖巧微笑:“我好像还没看到那部分。”

  “这是序言的内容。”

  “……”

  裴行野沉痛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安达掠过痛苦的裴提督,望向方彧,仍保持那种轻盈而可怖的口气:

  “你这次在奥托的行动……”

  方彧心里一紧。

  安达非常平等主义,是无差别扫射,扫完裴行野就轮到她了!

  裴行野是“奥托十九改革加速帝国灭亡”,她的问题肯定不会是这样概念、这样历史、这样飘忽。

  她强行在奥托降落救人,属于自作主张,没向任何人报告。

  安达虽然说过,他不插手她的军事行动。

  但这件事其实不单单是一个军事问题,背后牵扯更加复杂……

  “后续安置,途中补给,牵制兵力保护,还要防着他们自己闹事哗变。”

  安达再次捏住眉心,口气克制:“非常麻烦,方彧。”

  方彧一怔,有些狐疑。

  安达如果只和她说“会非常麻烦”,那她应该不会起疑,这符合他的风格。

  但这么具体的“后续安置”“途中补给”“兵力保护”“闹事哗变”……

  他不是那种事必躬亲、爱抓细节的领导,对于军事并不了解,这不像是他会纳入考虑的事情。

  她不禁怀疑地望向裴行野。

  裴提督正襟危坐,低头拼命翻书,嘴唇微动,似乎是“既然看不下去,干脆就背下来吧”,纸页哗啦哗啦响。

  看起来十分单纯无辜。

  “……”

  她转回头,试图从利益上给自己找点佐证:

  “如果不救奥托,难道就没有麻烦了吗?肯雅塔会向我方推卸责任。到时候两方互相推诿,真假莫辨,舆论……”

  安达冷笑:“肯雅塔敢这么做,就证明舆论没有那么重要。”

  “舆论只不过是一道线,一道非常低的底线。只要不跌破这道线,很多时候,黎明塔可以不考虑这种东西。不然为什么覆舟水是苍生泪,不到横流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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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彧沉默半晌,阴阳怪气道:

  “……那真是很令人遗憾。”

  安达看着她:“你很在乎民众的声音吗?”

  “如果有人说话,那倾听者要保持注意力,我觉得这是基本的礼貌。”

  方彧想了想,有些心虚道:“虽然这点上我从来做不到!”

  安达还欲再说,裴行野忽然合上书,倒了半杯茶,递过去。

  安达:“我不渴。”

  裴行野莞尔一笑,不容置疑地推过去:“我知道。”

  他接过水杯,默默闭嘴:“……”

  裴行野这才转脸对着方彧,好声好气:“方,听我说几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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