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流血的金蔷薇(4)(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8352 汉字|1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3章 流血的金蔷薇(4)

  ◎可能是又卡住了,信号不好◎

  裴行野的地位与方彧不同——他从奥托开拔的程序就复杂了许多。

  听说, 自陈岂以下几个部长都相继找他谈话,一谈就是几个小时。

  裴行野出来时,总是一身掩饰不住的倦怠疲惫。

  方彧推测,谈话内容大概无关军事, 总逃不脱朝中诸公在公国的“遗留问题”——

  毕竟方彧有拿着鸡毛拉皇帝下马的前科, 让她手头握着公国的那些重要文件, 显然是个严重的隐患。

  “真是多虑了……我自己这边还按下葫芦起了瓢呐。”

  方彧没好气地翻开文件,骂骂咧咧道。

  昨天, 一群无量子兽流民趁乱抢劫了一户平民——户主是个孤寡老人,被用刀活活砍死,他十四岁的小孙女也遭到凌虐。

  当地人都大为光火,认为是联邦那群量子兽平权者带来的灾殃。

  而联邦政府居然不许他们有计划地净化无量子兽群体,简直是助纣为虐。

  这件事很敏感,一不小心就会弄成群体性事件。

  公国的内政省连夜开会研讨后,一致认为应该让大公和方准将去医院慰问那个女孩, 并制定了详细的动作流程图, 一大早送到了方彧案前。

  “进门, 停顿三秒, 拍照,送花,握手(大公),拥抱(方准将)……(不要笑)您受委屈了(表现出母性,女人优势)……”

  方彧看完:“这是在给动漫做动作脚本?”

  “这是鄙国特聘的危机处理专家、心理学家、戏剧作家一起拟定的危机处理方案, 阁下。”

  内政省的官员似乎没意识到方彧在嘲讽, 严肃地说。

  方彧:“……”

  “行吧, ”方彧放下剧本, “你们是本地的行政官员, 我尽量配合。”

  官员鞠了一躬,捯着小碎步,倒退了出去。

  方彧叹了口气:“哎呀,烦死了。”

  帕蒂:“阁下,出了这种事,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吧?”

  方彧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是,是,可是我和那个弗朗西斯殿下,像两具提线木偶一样去了,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洛林:“阁下,您清醒一点——您们需要解决的是公国政府的问题,不是那个可怜女孩的问题。”

  方彧看向洛林:“……这是助纣为虐。”

  “没有那么严重,阁下。”洛林风轻云淡地说。

  虽然心里对安排一万个不满意,方彧还是听从安排去“慰问”了那个女孩。

  结果到了医院时,女孩已经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被打了镇定——

  “这怎么办?怎么办?”

  随行的官员搓着手,向医生道:“我们殿下和方阁下抽出空过来一次不容易,这照片怎么弄?你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弄醒一会儿?”

  另一个则怒道:“我不早就通知你们今天上午过来了吗?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

  被骂的大夫唯唯诺诺:“是是是,可病人也不是按着时间表生病,我们也……”

  方彧忍无可忍:“……够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登时噤声,如临大敌,好像下一刻她要拔枪杀人了一样——

  方彧反而被这种无声的恐惧弄得心中一惊。

  “……”

  方彧顿了顿,才缓声说:“既然这样,也用不着什么男握手女拥抱了,都先回去吧——医生说得对,她身体快点恢复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是。”那些人连答了三声。

  方彧冷了冷脑子,转身就走。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稀里哗啦地跟上。

  大公不明所以,颠颠地跑了上来:“姐姐,上回的糖——”

  方彧苦笑道:“好吃吗?”

  “好吃。”大公说,“还有吗?”

  方彧摸了摸裤兜,把剩下的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塞给他:

  “别让人看见啦,他们会没收的。”

  “谢谢姐姐!”大公笑嘻嘻说。

  一行人出了医院的大门,飞船停在大约一百步开外。

  方彧抬起头,太阳高悬。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沉甸甸的,心里的确有很激烈的情感,但分辨不出究竟是痛苦还是愤怒。或许这种愤怒是讨伐自我的——

  “阁下!”帕蒂惊呼一声。

  方彧还没反应过来,洛林已一把将她扯到身后,拔枪扣动扳机。

  砰!

  方彧:“?!”

  她面前跪着一个年轻人,正捂着流血的手腕。一把量子枪落在地下,枪口还微微发颤。

  洛林用自己的枪指着他,用脚尖一勾,把跌落在地的枪挑起,左手接住。

  方彧一愣:“这是……”

  “你不要命了?”洛林挑眉,恶狠狠问,“行刺?嗯?嘴上没毛,倒很有创意嘛!”

  年轻人痛苦地喘息着:“……”

  方彧缓过神来,下意识问:“你是谁?”

  年轻人被她的嗓音惊醒,猛地抬起头,拼尽力气:“你该死!你该下地狱!”

  方彧眨了眨眼,平静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你个屠夫!你是个女巫!你、你从地狱里爬出来,死后还掉进地狱里去,被魔鬼吞进肚子里——唔!”

  年轻人的怒骂猛地噎住了。

  “闭嘴!再敢说一个字?”洛林粗暴地一脚踩上他的面颊,“需要在下帮你洗洗舌头吗?”

  方彧这才注意到他身上戴着黑色的袖带,忙说:“洛林少校!”

  她转过脸:“……那个,你有家人死在战场上,是吧?”

  洛林翻个白眼,抬起脚,用力一踹。

  那人立刻又抬起头:“你还有脸来问!你怎么还站在这里?该死,你们全该死——”

  方彧:“……”

  电光火石间,她想说很多,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挺没意思的。

  半晌,她平静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能避免的,我认为现在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但毕竟我是执行者,我承认自己要为此负责。”

  说完,她鞠了一躬。

  趴在地上的年轻人一愣。

  方彧抬起身,上前一步:“不过,从法律上说,我可以合法地杀死您的亲人,而您的行为是犯罪。”

  那人趴在地上,仰起头,看着居高临下、步步逼近的联邦将官,努力克制住发抖的本能。

  “你,你,我……”

  她低下头:“所以,我个人认为,您这么做很不理性。”

  “我……”

  随行官员早已吓傻了:“这、这……你怎么敢袭击奥托来的将军呢?快来人——”

  方彧居然笑了一下:“算了,反正我也没死成,反而是人家挨了枪子儿,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

  官员:“这、这……”

  “谁也不用负什么责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方彧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哇——”

  方彧回过身。大公忽然嚎啕起来,很害怕的样子。她温声说:

  “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还是快点带大公回去吧,看给孩子哭的。”

  行刺的年轻人瞪着方彧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她没有再回头,径自走向飞船,还在门口绊了一跤。

  **

  方彧等人上了飞船。

  洛林环顾四周,笑说:“阁下,我严肃提议,咱们先检查一下各个零件再起飞。”

  方彧:“怎么了?”

  洛林一脸坦然:“既然都有傻蛋拿着枪要爆您的头,那未必没有聪明点的家伙,给您的发动机卸点部件,好让咱们在半空炸成烟花呀。”

  方彧和帕蒂脸色一僵:“……”

  洛林说:“属下开玩笑的。”

  方彧苦恼地挠了挠头:“一点也不好笑,少校先生,哎呀。”

  洛林跟着方彧进了屋子,肃然说:

  “阁下,属下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发话。但还是要说一句,不管怎样,您今天的反应太剧烈了,没必要。”

  方彧:“……剧烈?”

  是指她在被刺杀的时候抬头望天,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快死了吗?

  洛林笑了:“您的面部肌群是不发达,可您的心事都在眼睛里呢。”

  方彧:“……”

  “既然要打仗,当然要死人,死很多的人。这都是正常的,就像养殖场里的猪每天都要上断头台,帕蒂中尉显然也经常将农场里的小鸡小鸭脖子拧断——”

  洛林:“他的家人既然做了军人,那就该有无意义地赴死的觉悟。他有什么权利陶醉在自己的感情里,拿着枪指向无辜的人?”

  方彧想了想:“不,我不无辜,这也不正常。”

  “阁下。”

  “好了好了,”方彧笑了笑,开玩笑道,“您面部肌肉很发达,心事都写在脸上。”

  洛林冷笑:“哦?那您说说属下现在正想些什么?”

  方彧:“……你写了,但我不认字。”

  洛林痛心疾首:“阁下啊!”

  方彧抬起头,忽然笑说:“洛林少校,什么人会做大头兵?”

  “不知道,脑子有窟窿的人?”洛林抱臂,“或者渴望在脑子里开个窟窿的人。”

  “联邦每年招兵考核的目标对象很明确,就是那些出身荒星、家境恶劣、受教育水平不高的年轻人——您觉得,他们为什么不在银联大招兵呢?”

  洛林冷笑:“哈,因为你们不好忽悠。”

  “不,因为我们没被逼到那个地步,还有选择的权利。”

  方彧:“那些主动申请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人是会死的吗?他们很喜欢被人激光剖肠破肚、熔化脑浆吗?——既然不是,又怎么能让他们为了没有选择的选择负责?”

  洛林微微一愣。

  她垂下眼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还没谢谢你救我一命。”

  洛林古怪地笑了一下,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帕蒂从大步流星的洛林身边路过,奇怪道:“您干什么去?”

  “……检查发动机。”

  **

  方彧尽力把遇刺的事平复下去,裴行野也已兵临波塞冬要塞。

  波塞冬要塞的提督弗雷德里克·兰波少将是军中有名的保守派,和前总长安达平章一向来往紧密。

  据说,他是名很有才华的将领,当年也曾立过大功,才以平民出身最终跻身将官。

  此人不但军事能力出众,还很喜欢写诗作画玩古董,颇有才子风范。只是心胸狭窄了一点,在升职路上一路卷生卷死、寸步不让,不大能容人,所以人缘不大好。

  出事后,他也一直暗中运作,争取由自己出兵公国平叛。

  没想到头来这个便宜却叫裴行野占去了,兰波提督心中自然五味杂陈。

  “裴中将。”

  兰波领着要塞众军官迎出,齐刷刷举手敬礼。

  裴行野还礼微笑:“兰波少将,好久不见呀。”

  兰波的目光在触及裴行野金红色长发。

  虽然对方已经像女军官一样把头发用夹子挽在脑后,但他仍下意识耸了耸鼻尖。

  “裴提督风仪秀整、丰神俊朗,正当年呐,虽然很久没见,但和初见面时……倒也没什么两样。只是这军衔,倒跑到我这半个老头子上面来啦。”

  兰波极力夸赞道。只是一直夸一个将官长得好漂亮,不免有些阴阳怪气。

  裴行野笑眯眯说:“不敢当,虽然我军衔高一点,但您是前辈。当年是您的学生,现在也不敢说出师。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就好。”

  “哈哈,下官哪里敢有问题?裴提督向奥托撒个娇,就会有百万神兵从天而降了。”

  裴行野挑眉:“哦,我倒不知道,向谁撒娇这么管用?以后我一定多撒。”

  兰波先笑起来:“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裴提督,其他提督已经到了,您请吧。”

  裴行野瞬间收起笑容,淡漠的琥珀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

  一行人来到会议室落座。

  此刻列席的是北海走廊及玫瑰海峡一带诸要塞的几位提督和副官:

  波塞冬要塞的提督兰波少将、燧石关要塞的提督卢守蹊少将、赫卡忒要塞的提督艾德里安·欧拉少将。

  还有就是应该以投影方式入会的方彧。

  ……目前还没见人影。

  九点一刻,会议正式开始的前一秒,光幕一闪,露出一张空椅子,杂音也传进来——

  “怎么还来得及?分明就是来不及了,阁下!”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要紧,来得及吧?”一个柔和女声好脾气地说。

  “卧槽,糟糕,没关麦啊刚刚!”一个男人的声音。

  “也不要紧,我来关就是了。呼……”

  方彧抓着帽子冲入镜头,一把关掉麦克风,尴尬地笑了笑。

  众人:“……”

  裴行野笑了笑,抬起手:“那就开始?”

  众人一起敬礼,包括那位手忙脚乱的赛博准将:“阁下!”

  裴行野还了礼,环顾四周。

  他脸上的笑意又毫无痕迹地消失了,显得很英俊,也很淡漠。他将身向后一倚,指节无规律地轻敲着桌板。

  “诸位,兰波提督刚刚说笑话,说在下有奥托的百万神兵……”

  兰波警惕地瞥了眼裴行野。

  裴行野并没有借机发难,平静抹开:

  “如果这笑话是真的,倒省了好多事。可惜在下也是个空头统帅,军队么,还得靠各位出力。”

  众人肃然:“是!”

  裴行野:“方准将已经成功端掉敌人的老巢——我们的进一步军事行动,底子打得很好。但困兽犹斗,往往能挫骄兵,也不能轻忽。”

  兰波忽然说:“方准将,您听见没有?您‘底子打得很好’呐。”

  投影中的方彧愣了愣,神情很配她头上的一股呆毛:“……哈?”

  兰波:“我是在夸奖您呐!多亏您底子打得好。咱们裴提督不捡别人的顺风局,还恐怕一仗有失、堕了英名呢,是不是?”

  “……”

  方彧突然一动不动,连睫毛也不眨一下。

  “方准将?方准将?”兰波还问。

  欧拉:“大概是卡了吧,公国那边的信号在这边一直不大好。”

  卢守蹊回过头:“不过,兰波少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起来一副闹肚子的样子。展开说说啊,有屁,啊不,有话别憋着。”

  兰波反唇相讥:“你做了几年提督,见过几个叛乱军,知道什么?当年裴提督跟着不才当副官的时候……哎呀,裴提督,下官失言。”

  裴行野不怒反笑:“兰波将军太小心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有什么不知根知底的?如果愿意叙旧的话,开完会出去喝一杯吧,我请您。”

  说着,他指节一勾,在敲击桌面的前一瞬,眸光忽一转:“方准将?”

  方彧忙动弹了一下:“啊,刚刚卡了,现在好了,提督!”

  裴行野笑笑,转过眼,一敲桌面:

  “我的计划是兵分五路,包抄敌军。”

  他抬手转动桌面上的星图,边转边在其中勾画。

  其实以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到立体星图的一个截面。

  但他却根本不需要拿眼去看,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目光只飞快掠过下首几位提督的表情,手上已经迅速画完了行军路线。

  好像这一切都在他脑子里,更值得他关心的事属下们心里的弯弯绕绕。

  卢守蹊诧异道:“裴……提督现在还能背得下玫瑰星域星图?”

  兰波挑眉:“还?”

  卢守蹊:“兰波少将不是裴提督的‘老师’么,您不知道?”

  兰波黑着脸:“我没工夫关注一个平平无奇的学生……”

  卢守蹊:“平平无奇?裴提督可是风云人物啊。当年我们学校里有个咖啡店,为了宣传,声称能背下全部星图的学生免单,其实料定了没有人能背得下来……”

  虽然所有军校都会开设军事天文学作为必修课,但多半学生到头来能记住的,也就是期末考试时抽中的那个倒霉星系了。

  方彧当时难得欧皇了一把,抽中的远星系的潜林星域,主星很少,十分好背。

  ——至于能背下全部星图的学生,可以说几乎没有。

  咖啡店用这个当噱头,真是奸商。

  “结果,裴提督真的去背了整整一天——”

  卢守蹊得意道:“当时那个老板可是脸都绿了。”

  欧拉插嘴:“老卢你这是从此就薅到免费的咖啡了,才印象深刻的吧?”

  卢守蹊反驳:“嘿,瞧你说的,我是那种爱占小便宜的人吗?”

  欧拉:“我不信,你当初连食堂的吸管都顺手拿俩,裴赚了这么一大笔,你能没蹭过?”

  卢守蹊:“你也不能类比推理,联想想象,我以我的自由勋章发誓——”

  裴行野垂眸看着星图:“他没有。”

  欧拉:“……”

  裴行野抬起眼:“……他□□过敏。”

  卢守蹊:“……”

  众人都笑起来,兰波也只得跟着干笑了两声。

  裴行野的目光再次掠过众人,似乎觉得是时候了,接着问:“诸位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兰波:“裴提督啊,分兵包抄这件事——”

  裴行野微笑:“您说。”

  “从古至今人人都想着分兵包抄,都知道包抄好。但如果像那公国的仨瓜俩枣一样,被人逐个击破了,那可就不美啦。”

  裴行野笑道:“本来我倒是没有分兵这许多路的想法。但毕竟有这么多提督在座,如果合兵一处,恐怕反而耽误了诸位的功劳。”

  而如果各路齐出,那裴行野虽然名义上统领,但论功之际无疑会更偏向这几员将领些。

  兰波的嘴角一抽,显然没想到裴行野居然考虑到这一层。

  “够乖觉,怪不得抱着火箭直窜。”兰波低声咕哝。

  裴行野装没听见:“能不能成功包抄,看的是诸位的本事。”

  他又一敲桌面,长桌上的光幕一闪。

  星图消失,转而出现的是各路的进军路线及火力、补给情况,甚至还有可能遇到的敌将、敌将用兵长短……

  裴行野讲得非常细致,娓娓道来。

  连各提督部下具体某只星舰叫什么名字、舰长是谁,他居然都记得。

  “……方,至于欧泊号的舰型问题,最好不要把它放在前军,一旦受损转向很困难——等回去这批星舰也该退役了,但艾森舰长还是很可靠的。”

  方彧从放空中惊醒:“……啊,是!”

  虽然她既不知道欧泊号是哪个,也不知道艾森舰长是谁。

  裴行野一拢指尖:“嗯,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各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兰波:“阁下,下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行野仍很体面道:“您说。”

  “据下官所知,卢少将这些年来一直在边境,抓点落单的叛乱军打发辰光——您让他执行奔袭迂回的任务,是因为他念书的时候五千米跑得快吗?”

  裴行野:“那您觉得谁合适?”

  兰波拖着腔子:“下官老了——方准将也不错呀。方准将?”

  方彧正在挠头发的手突然一顿,不动弹了:“……”

  “方准将?方准将?”

  方彧:“……”

  欧拉:“可能是又卡住了,信号不好。”

  裴行野笑说:“方准将在公国内维持局势已经很麻烦啦——而且,在边境想抓到落单的叛军可不容易,最需要的不就是深入敌后、快速奔袭吗?”

  方彧赶紧继续挠头:“对不起,卡了,那个——”

  “公国境内不稳定,至少需要半个军团,请各位阁下务必给我留下足够的兵力。”

  她抓紧申明。

  裴行野笑说:“知道了。”

  卢守蹊说:“兰波少将,点到为止吧。您不就是觉得我和裴提督是同学,就结党成伙吗?”

  兰波冷笑:“哎,我只不过好奇您跑五千米快不快,您怎么就往这方面想来了?——裴提督当然是君子群而不党,你自作多情地怕什么?”

  卢守蹊不以为然:“你也不用裴提督、裴提督的,更不用拉着方准将说话。你看看人家理会你吗?是不是,方准将?”

  方彧正在抠桌面上的漆皮,手一顿:“……”

  “方准将?”

  方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维持着抠桌皮的姿势。

  欧拉说:“好像卡了,这个信号真够呛。”

  裴行野笑说:“看来得向奥托报告,申请资金修理一下公国的网线了。”

  兰波:“提督,要报告也该是人家方准将报告。方准将——”

  方彧突然打了个喷嚏:“阿欠!”

  众人:“……”

  不是卡了吗?怎么还能打喷嚏呢?

  方彧一愣,挠了挠头:“是啊,网络太不好了,刚刚阁下们说什么,下官一点也听不见,唉——对不起,卡得厉害,我感觉要闪退了!”

  说完,屏幕直接一黑。

  方彧的身体消失在座位上。

  众人:“……”

  方彧心有余悸,瞪着桌面:“……”

  洛林挑眉,见怪不怪道:“他们又吵起来了?”

  方彧:“是啊,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吵得很厉害,简直是男版甄嬛传。”

  “正常,一直是这样。”洛林冷笑。

  方彧:“少校,我听说,兰波少将也是老安达的人。”

  如果裴行野也是安达的人,那他们不还算是同事一主吗?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居然还能打成这样,人脑袋打出狗脑袋。

  洛林笑嘻嘻说:“您也说了,那是老安达。”

  “下官没读过什么历史,只知道帝政时期,老皇帝龙驭宾天,新皇帝上位后也得另立门户——少壮派和老臣,从来最容易窝里斗。”

  洛林说着抬手示意,方彧点点头。

  他便漫不经心地点起烟,背过身去:

  “不过,以这个阵容,提督他是吵不输的——裴、卢、欧拉这三位,都是当年北海军官学校的同期,当然会彼此回护。”

  方彧:“可我看裴提督好像一直在忍让。”

  洛林冷笑:“因为提督这个人从小缺爱,精神变态,绿茶成精,享受装无辜。”

  方彧:“……”

  “他一贯这样,明明具有压倒性优势,还是要欲迎还拒。反正他怎么口头示弱,兰波那个老货还得乖乖给他卖命,切。”

  方彧挠挠头:“啊。”

  洛林懒洋洋倚着门边,随口说:

  “这些军官学校的毕业生里,非但同期毕业的会自成一党,海拉军校和北海军校也一般各自成团、泾渭分明。因为北海大都是帝政贵族一系,海拉一般是白鸽会一系。”

  方彧:“……”

  洛林笑眯眯说:“当然啦,阁下是海拉军官学校毕业的,应该比在下清楚。”

  “啊,这个么……”

  方彧尴尬地搔了搔发梢。

  她怀疑洛林故意说反话,来逗弄——用这个词似乎不大对头,调戏——更不对。

  不知如何形容,但她总觉得洛林那种谦恭又狂悖的表情……就像在逗一只晒肚皮的小老虎。

  觉得危险,却也觉得可爱,必将难以征服,眼下又很好把玩调教……

  方彧甩了甩脑袋。

  肯定是因为昨晚看了那个《奥托女皇她姗姗来迟》,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洛林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知识的?

  她在学校时,是不是闷头睡觉睡多了,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了,您那年毕业的首席是谁?”洛林稍显严肃,眯着眼,“现在他应该挺想结交您的吧。”

  方彧老老实实承认:“同期的同学里,我只和谢相易熟。”

  洛林翻个白眼:“谢公子——行吧,在精不在多啊。就是太精了一点儿,恐怕不好养活。”

  方彧忽然想起:“好像最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了?”

  洛林笑着摊开手:“军人失联嘛,不是执行秘密任务,就是死了。”

  方彧幽幽看着他:“……少校。”

  洛林咧嘴一笑,毫不以为意:

  “不说这个——想在权力场上混,只凭本事是不行的,还要拉帮结派、互相勾结,一起做坏事才行啊。”

  “但凡您不是这样孤零零一个杵在那里,也不至于被发配过来打这么一仗,现在还白便宜了裴提督呐。”

  方彧不吭声,端起杯喝茶。

  洛林似笑非笑:“当然啦,道理您是没有不懂的。可是——”

  方彧沉声说:“洛林少校。”

  “——可是您道德感有点儿过分高啦。”

  洛林面不改色地说完。

  他鞠了一躬,转身退出。

  **

  2月18日,方彧率军出玫瑰港。

  同日,裴行野、兰波、卢守蹊、欧拉四位提督也各率师出征。

  出师日一早,裴行野站在青鸟号的指挥台前,神色郑重、不容置疑:

  “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万邦为宪——愿诸君攻无不克、全师而还。”

  众人肃然:“敢不用命!”

  方彧的任务很简单,只要截断敌军的回程,等待卢守蹊围过来即可。

  她闲来无事,隔着光幕,也能隐约听到旗舰青鸟号那边的杂而不乱的声响——

  “报告青鸟号,左翼已成功突破!欧罗巴号。”

  “……右翼已合围,等待总攻指令。冰鉴号。”

  “下官是否此时突击?再等等?下官觉得已经不用再等了。好吧,下官再等等——埃莉诺号。”

  “裴提督,埃莉诺号一直在发消息骚扰下官,‘你的军队像发情的长颈鹿一样乱甩脖子做什么’——”兰波怒气冲冲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裴提督,是冰鉴号先给下官发‘好运来啊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卢守蹊反唇相讥,“而且,下官说的是实话。他的舰队都快拉成面条了,拉那么长做什么?”

  “总比埃莉诺号上那位提督的阵型强些——您这是什么阵型?横冲乱撞的老犀牛吗?”

  “……”

  或许是打得太顺风顺水,两人开始在裴提督的公屏吵架。

  裴行野居然能在这种乱局中安然不动——

  他对这场以彼此的阵型和人格为本体、以禽兽为喻体的比喻大赛不予理睬,并适时挑出通讯频道中要紧的问题,详细指示。

  方彧很佩服裴提督的淡定,也很佩服这几个人的指挥能力。

  ——在一片争吵声中,联邦军已悄无声息地形成合围。

  兰波:“埃莉诺号本来就是老旧的舰型——埃莉诺号上的那位提督,何苦回避事实呀?”

  卢守蹊:“您打错算盘了,冰鉴号的那位主人,侮辱谁也不应该侮辱我的埃莉诺!”

  “你的埃莉诺?我的奥托大帝——我也很佩服尊夫人,她居然不觉得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艘伤痕累累的战舰,嗯,怎么说,很不吉利吗?”

  “……”

  裴行野突然站起身。

  两个人都不由闭上嘴,齐刷刷看向屏幕。

  “已经形成完全包围。”佐藤上校沉声说,“请提督指示。”

  裴行野眸光一闪,像淬火后泛青的余焰,冷漠与狂热并存。

  他冷声:“开火,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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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齐声:“是!”

  刹那间,万籁俱静,只有量子炮加载时引起的低微轰鸣。

  舷窗外白光明亮,烛照寰宇。

  方彧下意识吸了一口冷气——

  一艘艘敌舰在眼前中弹,再睁眼时已是空无一物。

  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我身化轻尘,浮向银海边。星河为我席,宇宙为我殓。天风忽一至,我逐流星散……”

  方彧循声回过头。

  洛林靠在舷窗边,轻声哼唱着。

  “流散成灰不可惜,愿得长风返故园,返故园,返故园……醉卧爹娘两膝前。”

  他嗓音醇厚,唱起战歌来格外雄壮苍凉。

  帕蒂中尉居然大为感动,哽咽起来:“这像是联邦革命时的歌。”

  洛林:“哦,这是《鹰风军团小调》。联邦革命时,海拉·杜邦属下的一个士兵写的,他原来是位钢琴老师,写完这首曲子后不久就牺牲了——杜邦夫人听过后很喜欢。”

  帕蒂:“啊,这种丧气的调子,竟然是军歌吗?”

  洛林瞥了一眼舷窗:

  “很丧气么?他们至少可以认为自己是为了推倒暴君而牺牲的——总没有咱们窗外这些苦瓜瓢子丧气啊。”

  **

  战斗结束了。

  方彧不得不埋头于文件,可惜这种数据处理工作总会让思维过度发散。

  人们总会对未来和过去抱有太多美好的幻想,以至于母星时代的人会觉得逐鹿银河是一件浪漫的事,可事实不是如此。

  银河也只不过是个宽敞点的屠宰场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该为什么而存在?

  在末日之战后,人类也曾自问过:我们该为什么而存在?

  母星时代不乏关于这个命题的探讨,但星舰联邦选择化繁为简,武断地告诉全体公民——到银河去!只要到银河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唉,他们绝对太草率了。

  方彧一边算一边想。

  “阁下,青鸟号的接驳舰来了。”

  方彧懒洋洋伸个懒腰:“哎呀,不要叫我阁下了,帕蒂中尉。”

  唉,辞职申请都交了,一点也不想过去。

  虽然嘴里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跟着接驳舰登上青鸟号。

  兰波、欧拉和卢守蹊都已经到了,三个人分作两堆,正端着酒杯交谈。

  卢守蹊黑发黑眼,看起来顶多二十六七岁。欧拉有一头摩卡咖啡色的头发,也差不多大。兰波估计有四十七八岁,狭长眼睛,头发色泽很浅,像只白毛狐狸。

  方彧立正敬礼:“阁下。”

  三人都抬起手还礼:“方准将。”

  方彧放下手:“下官……”

  兰波懒懒开口:“有我们提督阁下收藏的好酒,方准将来一杯吧?”

  方彧:“啊,好的,谢谢。”

  她也拿了一只杯子,兰波夹起一个冰球扔进去,又向内倒入金黄色的液体。

  兰波倒完酒,似笑非笑:“听说方准将向奥托辞职了?”

  方彧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大概安达一党在奥托消息都灵通吧。

  她说:“啊,是。”

  兰波:“您年少有为,这样不是太可惜了?”

  方彧:“唔,其实我真的不想干了。”

  卢守蹊回过头,笑眯眯说:“方准将,你别听那家伙阴阳怪气——你这甲可不是说解就能解的。”

  方彧挠了挠头:“不行啊,我的确有严重的不可抗力因素。”

  卢守蹊一愣:“什么?”

  方彧:“我晕血。”

  兰波和卢守蹊一起默然了:“……”

  欧拉摇摇头,遗憾道:“不行啊,小方将军,晕血?——我看这个借口多半是辞不掉的。”

  方彧感激地看向欧拉。这是第一个从“如何辞职”这一角度出发,和她思维同频的人,而不是从一些过高的高度,思考着她如何前途无量或者前途无亮。

  她抓紧时机,真诚请教:“欧拉提督,您说换什么借口比较好?我查了病退的清单……”

  这时,佐藤上校走了出来。

  方彧忙和他相对敬礼,一起放下手。

  佐藤板着脸:“方上校,裴提督想见您。”

  方彧:“……是。”

  那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卢守蹊晃了晃酒杯,意有所指:“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昨天组会从早八开到下午,导师还嫌不够多啊啊啊!

  写得有点赶,等有时间了我再修文orz感谢在2023-10-22 07:49:33~2023-10-23 09: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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