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朕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1 / 1)

他恨他的白月光 桑狸 363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82章 朕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不要让自己受伤”

  鱼郦背对着赵璟, 将伞柄紧攥入掌心。

  赵璟十分执拗地盯着她,大有今日不给他一个答复便不离开的架势。

  两人僵持许久,鱼郦拿伞转过了头。

  “你是你, 他是他, 本不需要放在一起比较。”鱼郦道。

  赵璟坚持:“若我偏要比呢?”

  鱼郦扑落油纸伞上沾的水珠,神色颇有些寥落:“有思,你总是想与他比,觉得他被众人奉做了神明, 永远可望不可即。可若他还活着,没准也会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运筹帷幄,乾纲独断,能把握住帝国权柄,有望做一个开创盛世的帝王。”

  赵璟的神情柔软了许多,“你真的这样想?”

  鱼郦颔首。

  赵璟道:“可是你仍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盛世帝王是命运的选择, 他问得是鱼郦的偏好。

  鱼郦绕不开这个话题, 直望向他, 坦诚道:“我不会把瑾穆与任何人做比,也不会把你与任何人做比, 你们是自己,本就不需与任何人比较。”

  利益可以权衡比较,但人不行。

  赵璟素来争强好胜, 凡事皆要争先, 自小父母给予他的教育也是必须赢过旁人,犹如丛林中野兽厮杀,必要刀刀见血, 否则只能任人鱼肉。

  因此赵璟一直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这一路神挡杀神, 佛挡弑佛。

  鱼郦的答复让他沉默了许久。

  原来……他只需要做自己,不必同别人比较吗?

  窗外急风如骤,枝桠拍打着窗纱,宛若摧战的鼓点。

  鱼郦将伞塞给赵璟,虽沉默,但逐客之意格外明显。

  赵璟明了,面上有失落,却不再强求。

  他走到门口,转过身冲鱼郦道:“窈窈……”胸藏千言万语,可是无从说起,最后只有一句:“不要受伤。”

  他走入雨中,背影孤寂寥落。

  鱼郦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雪姐儿在睡梦中嘤咛,她才躺回去哄。

  这一夜注定无眠,清晨骤雨初歇,瓦檐里积攒的雨水滴滴答答,鱼郦在厨房里做饭,有人叩门递信,说蒙晔醒了。

  鱼郦再顾不上别的,忙收拾妆容去竹寮。

  蒙晔正盘腿坐在牙床上,万俟灿给他施针,而柴渊则边看边用笔记下施针的位置,面上尽是钦佩。

  蒙晔见到鱼郦,眼睛一亮,刚歪头想跟她说几句话,立即吃痛地低嚎。

  “药王大人,能不能轻一点?”他惨白的额角冒出冷汗,粗犷剑眉拧到一起,虚弱地抗议。

  万俟灿轻哼:“现在知道疼了,跳崖的时候不是挺英勇的吗?”

  蒙晔哼哼几声,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柴渊对于这种情景早就见怪不怪,捂嘴偷笑,去招呼鱼郦:“裴娘子快坐。”

  在隔壁厨房忙活的柴灵芝听见鱼郦来了,放下手中活计跑来,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充满憧憬。

  鱼郦笑了笑,拿出早就备好的妆匣。

  柴灵芝道过谢,喜滋滋地接过。

  柴渊皱眉:“怎能随便要娘子的东西?”

  鱼郦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全当姑娘家之间的情趣。”

  柴灵芝抱着妆匣回闺房去,鱼郦走到蒙晔的病榻前,看着他皮包骨的瘦削面庞,心疼道:“蒙大哥,你受苦了。”

  蒙晔撑着身体,冲鱼郦温和地笑笑:“咱们都平平安安的,这点苦算什么。”

  是啊,原本两个人都“死”了,几经兜转能起死回生,上天终究待他们不薄。

  万俟灿收起针,甩下一句:“窈窈是一定平安的,你能不能平安所言还为时尚早。”

  蒙晔笑着恭维:“有药王在,阎王都得退避三舍。”

  万俟灿轻哼:“你这会儿知道说好话了,当初你陷入危困时为什么不给我送信让我来帮你?那个巫医纵有百般能耐,遇上我也得老老实实。”

  蒙晔描述当初遇害的场景,他将玄翦卫派出大半护送雍明离开兆亭,可是平安信迟迟未报回,蒙晔担心雍明,率剩余的玄翦卫去往雍明的藏身之所,半路遇上伏击,那些杀手全冲着蒙晔而来,放出毒箭,蒙晔见寡不敌众,怕连累弟兄们,干脆独自跑向悬崖。

  毒箭射向蒙晔,被他胸前的护心镜挡住,他退无可退,只有跳崖逃生。

  拼尽全力攀上崖边松树,却磕到了头,稀里糊涂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在竹寮里了。

  鱼郦还是觉得诧异:“相里舟身边有这么厉害的杀手?”

  那可是玄翦卫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杀至溃散。

  蒙晔道:“蹊跷就在这里,遇上伏击当日,玄翦卫中有许多人都像被下了软筋散,战斗力大不如前。”

  “内奸。”鱼郦笃定道。

  蒙晔犹豫起来,屡屡望向她,欲言又止。

  鱼郦了然:“你是想说,内奸不在玄翦卫,而在昭鸾台。”

  蒙晔这三年都是自由的,玄翦卫未曾脱离其控制,在他眼皮子底下叛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蒙晔一直驱使玄翦卫护送雍明,可相里舟至今都不知道雍明的藏身之所,这已经能说明至少内奸不在参与护送雍明的人中。

  鱼郦道:“药庐受到冲击,我想应当在先前华澜带回去的人里。”

  两人目光交汇,神色凝重。

  柴渊见他们有要事商谈,道:“我去斟茶。”将纸笔收拾起来,为他们掩门。

  万俟灿道:“要不我也出去吧。”

  蒙晔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不必,你并不是外人。”

  万俟灿一怔,呆呆低头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蒙晔也愣住了。

  鱼郦偷笑,往后退了几步,“我看好像该出去的人是我。”

  向来不拘小节勇猛如汉子的万俟灿红了双颊,羞恼地斜睇鱼郦,“你敢笑我,我打死你。”

  鱼郦忙举手投降,“我不敢,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转身要走,蒙晔咳了一声:“回来,商量正事呢。”

  他的指腹轻轻剐蹭万俟灿细腻的手背,依依不舍地收回来,以咳嗽掩饰尴尬,正色道:“我们要想法儿把内奸揪出来。”

  鱼郦忖度良久,“我倒是有个法子。”

  蒙晔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之后呢?”

  这是个极为沉重的问题,毕竟当日不光蒙晔被逼跳崖,还有好几个玄翦卫殉职。

  鱼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秀眸中冷光熠熠,“我会亲自清理门户。”

  万俟灿刚想安慰她一两句,却见蒙晔在冲她摇头。

  她只有缩回脑袋,安静陪在两人身边。

  鱼郦心里梗着件事想向蒙晔提,可始终难言。蒙晔在万俟灿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吃了柴渊送来的膳食,喝了汤药,直到午时,日头当空正盛,他试着舒展筋骨,忽得道:“窈窈,若有什么话就说,你我都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并肩作战多年,何必吞吞吐吐?”

  鱼郦握紧龙剑,“我想,雍明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蜀郡局面胶着,一触即发,荆湖南路厢军围城年余,如今赵璟来了,大战在即,若是当真打起来免不了生灵涂炭。

  “我知道,好些话我没有立场说,可我还要说,大周已经烟消云散了,若主上在天有灵,必不希望为那无望的复国而再起干戈,死伤无数。”

  “成王军中多是忠义之辈,不能成了相里舟实现野心的牺牲品。”

  鱼郦仰起头,眼睛被炙热日光耀得眯起来,“瑾穆临死前说过:‘唯有死节殉社稷,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这是他的遗愿,我听见了,雍明也听见了,我的话不足为信,可若让雍明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是不是就能改变他们与魏军死战的决心。”

  蒙晔看着她,满是疼惜:“窈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若你不可信,那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救出殿下的是你,为先主报仇的也是你,在危难之际舍身救我玄翦卫的还是你,你被困魏宫那不是你的错啊,那都是因为我无能,我辜负了先主的嘱托,既不能冲锋陷阵,也护不住你。”

  鱼郦摇摇头:“我们就不要埋怨自己了,好些事说到最后都是四个字,身不由己。”

  万俟灿端来凉茶,大咧咧道:“都消消心火,没得贼还没杀,先把自己烧坏了。”

  蒙晔哈哈笑起来:“若是没有药王,我们可怎么办啊。”

  他朝鱼郦举碗,一仰而尽。

  鱼郦秀面转霁,也咕咚咕咚喝光。

  两人约定好各司其职,鱼郦回去抓内奸,蒙晔向雍明发讯息,让他来蜀郡。

  鱼郦回城的路上觉出有人在跟着自己,心道还真是抗搓磨,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天又跑出来了。

  她不管他,去市肆逛一逛,以纾解郁堵的心情。

  虽与蒙晔商定了计策,但她心里就像堵了垒石,闷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也担不起太多事。

  杀敌与磨刀霍霍向昔日的姐妹,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看过货架上所有的货品,摸向发髻上的木钗,这还是刚来蜀郡时自己削的。

  那时候情绪不稳,疯了一样把从魏宫带出来的金玉首饰都扔掉,也不想出门买,干脆砍下院落里的梨花木自己削了一支。

  货摊上有绢花,有银钗,虽然材质不甚名贵,但样式做得好看。

  她买了一支银钗,搭配上珠珀,对着铜镜簪上。

  她又去买了栗子糕,边逛边吃,遇上杂耍,徘徊了两刻。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往药庐去。

  而赵璟一直跟着她。

  他无意打扰她,更不想惹她不快,只是想跟着她,看她在做什么,看她的喜怒哀乐。

  过去几年尽是剑拔弩张,反倒少了这么宁静的辰光。

  一直跟到药庐,却见温婆婆领着雪姐儿来了,送来了过冬的罗炭。

  这是清晨鱼郦吩咐的,若这其中当真有内奸,便要营造出要她们长久住在这里的氛围,好稳住相里舟。

  慕华澜和嵇其羽出来搬罗炭,雪姐儿一见到华澜,立即扑过去将她拦腰抱住,泣道:“姐姐。”

  温婆婆这才仔细端看华澜。

  她眼角沁出泪,朝华澜屈膝,哽咽:“恩人。”

  华澜一手搂着雪姐儿,反应了许久,才认出这对祖孙。

  她忙搀扶起温婆婆,“别跪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先主教导的,都是应该的。”

  一边拍打雪姐儿的背,华澜一边自豪地冲嵇其羽道:“我救的。”

  嵇其羽眸中尽是骄傲:“我们家华澜真了不起。”

  赵璟远远看着这一对璧人,失了神。

  鱼郦帮着把罗炭搬进去,众姐妹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今后打算。

  鱼郦微笑:“我今夜与李莲莲姑娘约好了在蜀王庙相见,好些事情要与她商量,商量后才能做决断。”

  众人又问李莲莲是谁,鱼郦却不再作答。

  她们如在昔年在昭鸾台时,围在一张长长的膳桌上用了晚膳,推杯换盏,有几个姑娘还趁着酒劲儿哭起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后,谁不是一腔辛酸泪。

  鱼郦红了眼眶,仰头竭力不让泪落下。

  有人递给她一瓯热茶。

  鱼郦顺着那只纤纤素手看过去,是鱼柳。

  垣县一别,两人生分了许多,原本鱼柳比华澜更与鱼郦亲近,可再相见,她反倒不如旁人。

  鱼郦接过,端凝鱼柳的面庞,心疼道:“你憔悴了。”

  鱼柳摸了摸鬓边褪色的绢花,神色戚戚:“是我识人不明,活该罢了。”

  “那如今能信我了吗?”鱼郦问。

  鱼柳道:“我一直都信你,从未疑过你,哪怕有朝一日你做出了与曾经的誓言相悖的选择,我也不会伤害你,你总是有道理的。”

  鱼郦轻勾唇角,点滴酸楚碾落心田。

  有其他姐妹来敬酒,自然而然将鱼柳从鱼郦的身边挤走。

  一直到辰时,宴席才散。

  鱼郦从药庐出来,依照计策去往蜀王庙。

  这一路因为喝多了而踉踉跄跄,身后的足音也比白天时离得更近,走到庙门边被碎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搀住她,低眸道:“不要喝这么多酒,伤身。”

  他说这话让鱼郦直想笑,摇摇晃晃站稳,道:“你哪怕把身上的酒味盖住再跟我说这话。”

  赵璟扶着她,让她坐在庙门口的须弥石上,轻笑:“我是个坏人啊,早死早超生,像你这么好的人,当然应该长命百岁。”

  让鱼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璟凝睇着她的脸,贪婪的目光细致一寸寸划过,像要重新认识她,半晌才轻吟了一句。

  鱼郦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赵璟道:“对不起。”

  “突然想起来,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亲戚来了,腰疼……吐血码出这些,容我歇一晚,明天还是女侠!

  ……

  仍旧三十个红包^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