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流入了大明江南士绅的口袋里。问题是这些士绅金银到手一不开厂兴业,二不新办学校;他们只干两件事情:兼并土地,建园子,养瘦马,银子要是还花不完就藏在地窖里,都生锈了,黑乎乎的和石头一样。我们在海外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和土人打仗,挖矿种地,好不容易才积累了些许家业,而这些老爷们整日里秦楼楚馆,游乐嬉戏,到头了嘴巴一张,就啊呜一口把油水都吞下去了,你觉得这样公平吗?”
“这个——”面对曲端咄咄逼人的诘问,朱正良平生以来头一次有招架不住的感觉,若是换一个别的大明士子在这里,只会冷笑一声,根本懒得与其争辩。但朱正良却是出身于一个与兰芳社关系密切,其主要经济来源于工商业和对外贸易。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你让朱正良说什么“民分四等,士农工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曲兄,你这说的什么话?”朱文斐见状,赶忙打起圆场来:“我家正良是有建园子还是养瘦马了?他去举业制艺不也是为了家里吗?你我要是脑子好使能考上秀才,还会跑去吕宋?你这不是欺负我家正良老实吗?”
“是,是!”曲端这时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分,笑道:“我方才的确是过分了,还请正良兄见谅!”
“罢了!”朱正良摆了摆手:“几句话而已,我也不会放在心上。这样吧,曲兄你把你想要我做什么,具体说明白,我看看能做不能做,如何?”
“好,正良兄果然是爽快人!”曲端翘起了大拇指,笑道:“你听说过镇江大米会所吗?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镇江,米仓。
三更时分,何平在自己的小阁楼里醒来。
何平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来的,借助透过半透明的河蚌窗户的月光,毯子下面温暖而又舒适,而秋夜的寒气从四面包裹过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何平赶忙从黑暗中穿上衣服,披上外套,然后他蹑手蹑脚的推门出去,以免惊醒正在熟睡中的同事。
当何平爬下楼梯,远处传来熟悉的打更声,他屏住呼吸数了数,一下,两下,三下。自己今天没有迟到,何平满意的裹紧外衣,借助着月光沿着街道一直向前走去。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岗亭。何平从同伴的手中接过打更的用具和一件羊皮袄子,而交接了勤务的同伴则打着哈切向那小阁楼走去。
这就是何平的工作,夜里三更上勤,执勤到黎明时分,然后他就可以回去睡到中午,从下午到晚上的时间都可以由他自己安排,薪俸是每月九斗米和五百文酱醋钱,冬夏两季还会各有一匹布作为衣赐,这对于像何平这样一个老鳏夫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工作了。
依照平日的习惯,何平并没有躲进岗亭睡懒觉,而是沿着河边的便道走路,在他的右手便是一条小河,而左手便这厮一个个高达五丈的圆筒形建筑物。这些都是米仓,每个米仓里都存储着数万石大米,而像这样的米仓在这里一共有四十五个。
巡查完所有的米仓,确认一切都没有问题,何平才回到岗亭里,点着火盆取暖。不过他并没有打瞌睡,而是借助火盆微弱的红光拿起一本出入账册细细查看起来。他这么做并不光是尽忠职守,也关系到他个人的钱囊。作为守仓的小工,他除去正常的薪俸之外,还有一笔灰色收入,而灰色收入的多少就是取决于他对这些粮仓的熟悉程度,他越是仓储清楚,那些私底下玩花样的人就越是不得不拿出好处收买他。他可不是那些堂官老爷,什么都不知道都可以躺着分到大笔的陋规。
“咦!”何平突然低声惊叫了一声,他找出往年的账册仔细比较了两遍,抚摸起颔下的呼吸:“奇怪了,怎么仓里会有这么多米,若是其他几个粮仓都是这样,那岂不是说这两年江南的米不但没有往北运,反倒临清的粮食往南运了不少?”
想到这里,何平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他仔仔细细的将账薄对了几遍,将几个关键的数字抄在一张草纸上收在怀中。熬到天明下了勤并没有回去补觉,而是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就出门去了。
“果然如此,这两年江南不但没有向北边运去一粒粮,算起来临清那边还运过来了十几万石粮食!”经过数日的奔走调查,何平终于有了切实的把握。他当然知道镇江的粮仓,不,其实运河两岸的粮仓水很深。指着这条线吃饭的除了京师和九边的上百万张嘴,还有运河两岸的许许多多人,上至六部的堂官,下至开闸门的漕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甚至他自己本人也是其中之一,自己掺和进去,一个不好小命赔进去都不稀奇。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大米会所2
但好奇心却驱使着何平,随着调查的深入,何平惊讶的发现流入镇海粮仓的不光有沿着江南运河北上的粮食,还有从江西、江北顺长江而下的粮船。镇江河口的一排排粮仓就好像一个无底洞,将东南各地的粮食吸引过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每日流入镇江的粮食已经可以与大运河北端的通州粮仓相比了,可是通州粮仓是为了供应京师的天子与百官,而流入镇江粮仓的粮食去了哪里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粮食沉淀在这里呢?
正当何平陷入迷惑之中时,一个意外的转机出现了。九月初的一个早上,正当何平下了勤,准备去附近的粥铺填饱肚皮回去休息,一个青年汉子拦住了他:“你便是仓吏何平吗?”
“不错,正是小人!”何平上下打量了下来人,只见虽然是短衣小帽,但用的却是上等的南京布,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家奴。
“我家主人想见见你,随我来吧!”那汉子也不问何平同意不同意,转身便走,何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那青年汉子走到一家名叫“揽月居”的酒楼门前,径直上了三楼,来到一家包厢门口,轻轻的敲了两下房门:“少爷,何仓吏已经到了!”
“让他进来吧!”包厢里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那汉子应了一声,推开房门回头对何平道:“进去吧!”
何平向那青年汉子拱了拱手,进得包厢来,只见屋内只有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放着十多样精致的早点,桌旁坐着两个青年,一人正在吃粥,另一人却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何平赶忙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