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昨夜暴雨, 洗涤冲刷着都城的喧嚣, 枝头凝结的露珠在朝阳明媚灿烂的阳光中消失时,二皇子府一辆低调的青帷马车悄无声息地从角门驶出, 直奔城外。
是前些天被撤掉侧妃封号的谢姨娘自觉罪孽深重再三祈求二皇子允准她到城外慈修庵代发修行,既赎己过又为皇子府祈福, 二皇子答允,这才有今早谢姨娘只身带一个贴身婢女轻装简行出城。
此事没有被隐瞒, 只是这点波澜散开来也没分散城中百姓们对傅家热闹丑闻的关注。
傅家昨天的热闹被议论到天黑都没收住,今天一个清晨早已流言四起喧嚣尘上,京都城中这么多茶坊酒楼,随意走一圈,十家当中有八家都是在说傅家。
娘家人将刚生下孩子的姑奶奶连同新生的婴儿一起接回娘家, 这都得有多打夫家的脸?几乎是姻亲要做成仇才能把事做得这么狠这么绝的。
昨日傍晚傅府门前的热闹都闹出三里地外去了, 殷家和苏家要把自家的姑奶奶带走, 傅家拦着不让, 双方互阻僵持,吵得特别难看。
最终是永福郡主的护卫们把傅家的家丁制服, 成功让苏家和殷家把人带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们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傅副相那个怒火啊。
没多久从城外奔驰而来几十匹骏马,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开, 只看到领头的姑娘一身鲜红的披风招展飞扬, 都知道是出城避暑的永福郡主回来了!
这可不是要有好戏看了,当时所有或眼见或耳闻点热闹的人们都想。
“要说昨天黄昏永福郡主从城外回来赶到苏府后,诶呦喂可是了不得, 傅家听到消息,天暗下来了都没管,由傅家大老爷领着十多个家丁赶到苏家去,你们猜怎么着?”
哪里都少不了有点钱又有点闲的人,何况是天子脚下国之都城?昨天傅家闹得沸沸扬扬,没亲眼看到现场的闲人都等着这最新的八卦热闹呢,同桌上的人纷纷催促。
“还能怎么着,痛打落水狗啊!”亲眼看够了的路人可就等着今早来宣扬,他嘲笑道:“那苏大人可刚把妹妹和外甥女带走,要不是对傅家不满到极点能这么打亲家的脸吗?
这种时候还上赶着找晦气可不就是要找打?这苏大人亲自出来请这妹夫走,偏那傅大老爷连这点眼色都不懂,硬仗着是永福郡主的父亲一定要闯进去把郡主带走。
妹妹被害得重伤昏迷,你们说说苏家这种时候还能和傅家客气吗?苏大人当场就指着这个妹夫好大一通骂,连不配为夫不配为父都骂出来了;按咱们正常人被这么骂肯定得走了,可没想到这傅大老爷与众不同啊,被骂成这样还要带家丁们往苏家冲!”
“被他冲进去了?”
“哪能啊,苏大人的耐心耗尽就让郡主的护卫们出来把这批人连同傅大老爷全部打昏。还真别说昨天那时候天都黑了,有些人都提着灯笼跑来看,真是别提多丢人了。”
茶坊里的议论声嬉笑声评论声不绝,隔壁桌富态的中年人听着凑过去调侃道:“我可听说这傅副相已经晋升为咱们京都城里宠妾灭妻的第一名啦。
有事要办的时候就让嫡系办,没事的时候就捧着小妾和庶女们。要说这样已经够偏心了,可他要宠庶女不够,还经常辱骂打压嫡系,尤其是永福郡主在的嫡长房,每隔段时间就得被他借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骂得颜面全无,这回连小妾庶女害得长媳孙媳和嫡孙女险些没命,他都宁可和亲家撕破脸也要护着。”
“永福郡主这么凶猛的,这傅副相能骂得了吗?”有茶客问,持怀疑态度。
“哎呀你傻啊,永福郡主在傅家总共才待过几天,那边还有人说给算过郡主她长这么大在傅家住的日子都没有满四年的;郡主不在,嫡长房还不是由着傅副相想骂就骂。”
富态的中年人说着咳嗽声,压低声音鄙夷道:“还听说傅副相可虚伪呢,在郡主面前就故意装出副对嫡系多好的模样来哄骗郡主帮他向圣上美言,帮他要好处,帮他给亲戚要官做,转过身,嗨,仍旧想怎么骂嫡长房就继续骂,都不带犹豫的。”
“嗳嗳嗳客官们,我也有听说这事——”店小二端着两盘瓜子茶点过来,忍不住插嘴说:“我还听说了这傅大老爷为何那么与众不同?就是被傅副相教导来着,把这长子调~教到时常被痛骂也能心甘情愿受着,他就能随心所欲地欺压了。”
“哎,作孽啊!”老翁长叹。
“我说韦叔你就别长吁短叹了,又不是咱们作的孽。”老翁的话落就有一茶客怼过去,他兴致勃勃道:“我还听说傅副相那红杏出墙的小女儿被婆家人打了,你们听说过没?”
“什么什么被打?”有人惊叫:“听说傅副相最疼爱这个小女儿可能容许吗?”
“对啊,你从哪里听说的,快说说咋回事?”
“就是被婆家痛打了,据说这傅二姑奶奶逃回娘家的时候脸还肿得老高,一逃回娘家就和她爹发飙要把她丈夫还有婆家人全部大卸八块扔到城外乱葬岗去喂狗!”
“嚯 ……嗬……啊……”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质疑声宣扬声还在持续,这已是今早京都茶楼街坊里最常见之景,不知是谁冒出声高喊‘那个昨晚被打昏的傅大老爷又跑到苏家去了!’立时又将氛围推高。
苏府外,日头高照,炙热的阳光猛于虎,昨夜暴雨惊雷带来的清凉早已散掉,傅大老爷傅经柏和十来个家丁被晒得头昏目眩。
他不是非得这种时候要过来不依不饶,可他昨晚昏倒后被小厮叫醒,赶去颐寿堂看到堂屋内的景象,他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母亲和父亲吵得争锋相对,这在他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已被气狠得冲冠眦裂,长子还非要再一个劲顶撞,那二弟妹四弟妹帮腔,又和两个妹妹吵,吵到后来姑嫂几人动起手来,全家大乱,他老父亲都被气得昏倒了!
今日早朝,他们全部告假,父亲还卧床调养就耳提面令地吩咐要叫他长女回府,他只能再跑苏府,可没想到苏家能叫他在府外等上两个时辰,等得傅经柏他汗衫湿透,脾气和怒火也被一点点地磨了出来。
日中,苏府大门终于打开,苏望略的夫人带领大群仆妇和永福郡主的20名护卫现身,面无表情地问:“妹夫此举都不觉得难看吗?”
“大嫂,我只是来接我的长女。”傅经柏压着升起的火气道:“请大嫂派人叫归晚出来,她父亲在府外等着她,叫她出来跟父亲回家去。”
“你们夫妻整整21载,望姀还重伤昏迷未醒,晓晓险些溺水身亡,从昨晚到此刻你连一句问过妻女的话都没有!还有你刚出生没满12时辰的小孙儿,你没想着去看一眼,没想过到殷家赔罪,就盯着与之毫无瓜葛的长女?”
苏舅母冷笑道:“傅大人之心着实令人佩服!请你自便,否则苏家可要关门放狗了。”
“大嫂,我是归晚的父亲,我还见不得自己的长女吗?”原本傅经柏被说得有些愧意,可这最后一句实在太羞辱人,他脾性再好也没法忍让:“请你叫归晚出来,否则请大嫂见谅,妹婿得不请自入了。”
说这句话时傅经柏恐怕彻底忘了昨晚怎么被请走的,或者说这会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吗?从某个方面来说他和他的父亲傅宗弼确实像极。
“玉护卫长,劳你带护卫们请傅家人离开。”苏夫人无意再扯,放下这句话就领仆妇们进门回府,去看望小姑子和外甥女。
苏望姀确实还没有苏醒,可见得被推倒时撞得多严重,这是要往死里下黑手啊!
而伤情有多严重,永福郡主的怒火就得有多猛烈了!
从收到消息起,武平伯的心就开始沉,入夜后派人去往傅家向他嫡长孙女傅二少奶奶探听内情,知道是真出大事了而非郡主想虚张声势,他几乎是一夜未眠。
早朝结束后他一刻没歇就找苏望略赔罪,能收礼就有转圜的余地,所幸苏望略收下了。
这么多个时辰的紧张散开,伯爷终于能松口气,回到都察院衙门办公,把昨日傅经柏找他通融放汾州府尹一马之请彻底抛诸脑后。
他愿意通融,统辖此案的权尚书和能扭转局面的永福郡主能肯吗?
要说傅经柏也真拎不清,怎么保汾州府尹还不清楚。要保,他长女早和都察院打招呼,都捅不到朝堂上;既然能捅到朝堂,还有东宫盯着,可能再轻拿轻放吗?找他有什么用?
临近午时,伯爷又特意去户部找殷尚书,硬是要请客拉着殷尚书到酒楼。
两位大人在酒楼的客堂听了圈流言碎语才到二楼的包厢,酒水菜肴上桌,店小二退出,武平伯先干为敬祝贺殷尚书做曾外祖父了。
“唉,休提也。”殷尚书摆摆手,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哥儿取名没有?我听闻傅家老嫂子带着长孙今天一早就到你家候着了。”伯爷笑道:“做曾外祖父是好事嘛,我这边望眼欲穿都至少得等到明年,老哥你都能抱上大胖曾孙了,还这么愁眉苦脸的不是诚心寒碜我嘛。”
两位大人相差一岁,殷尚书年长一岁,他又气又觉被憋着火气无处发泄:“叫祥哥儿,先这么叫着吧,你知道这名儿是谁取的吗?是傅家老嫂子取的。
傅副相这是要把昨日对殷家的怒火撒到他的刚出生嫡长曾孙身上吗?连个名儿都没有想过赐予,他还真做得出来啊!
哪怕殷家认了傅副相这态度,傅经柏呢?这可是他的嫡长孙!孙儿出生了没想过赐名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还得他老母亲陪着长孙上门——”
殷尚书气得胸腔瘀滞,端起酒杯又饮一杯降降火,心中烦闷干脆就发点牢骚:“孙女未嫁之前家里都担心她会被小姑子欺负,哪能想到永福郡主真好相处,真正难相处要欺负她的尽是那些慈眉善目的长辈。”
“到今时今日,殷老哥你相信这些年从傅家传出的关于永福郡主的流言有几分真?”伯爷笑着饮了杯酒。
“老弟的意思?”殷尚书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傅副相在压制这个孙女。”武平伯饶有兴味道:“且不说前些年为何能隔三岔五就从傅家流出永福郡主的仗势欺人的蜚短流长,就说追随傅副相的这批亲眷?
殷老哥,我和傅宗弼做了16年的亲家,对傅家的真实情况我总要比你清楚,外人看永福郡主在傅家如何得宠,其实远远没有。
就说我府上三儿媳傅氏和她所出的儿女就从没有将之看在眼中过,连傅氏六岁的儿子提到那位表姐时都是不屑一顾,幸得这娃娃还小,性情还能板正过来。
“不屑一顾?”殷尚书怀疑:“东宫可都不能。”
“老哥哥,咱们说心里话,我还骗你作甚?退一步,昨日的祸事怎么来的,惧于永福郡主还能出这种事?而傅副相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
“这?”殷尚书皱眉。
“言传身教,小辈如此总是长辈教出来。”武平伯哼笑道:“以我这些年所见,我至少能确定傅宗弼在放纵乃至引导着所有他能左右的亲眷去踩低欺压他的大孙女。”
“不至于吧,傅副相有必要这么算计自己的孙女吗?”殷尚书吃惊。
“十指尚有长短。”此项武平伯点到为止,又剖析道:“再者,老哥试想,按常理长辈亲戚们大多对自己心怀恶意,再由当家人引导,对个几岁的小姑娘而言必定会认为是自己不好,会想尽办法对那些人百般讨好。
只要走入这条歧路,她就只剩下被拿捏的命,而她的讨好只会换来对方得寸进尺,这个人将会愈发自卑懦弱等同于被废掉了,空有圣眷却无用武之地。换言之,就是个守着一座金山的娃娃,只能被人予取予求。”
武平伯眼中透着笑意,意味深长道:“一旦这个圣眷无双的小姑娘被教养成个被予取予求的傀儡,她的圣眷又将会是谁的呢?”
来龙去脉梳理清楚,殷尚书倒吸口凉气:“傅宗弼有必要对自己的亲孙女这么狠吗?”
“昨日可有四条命险些丧失,其中两位背后站着苏家和你殷家,另两位是他的血脉。”武平伯冷嘲道:“傅副相给你和苏家什么交代,多可笑的误会?”
“老弟究竟想说什么?”良久,殷尚书才神情复杂地问。
“郡主昨日傍晚回城,到现在还只是派人传扬这些傅家内部的丑事,平静得出乎预料,可谁相信她真平静?怒火没有即刻爆发,往后酝酿的风暴往往会越大。”武平伯目光深沉,勾唇道:“一山岂能容两虎?便是能容,还能欺吗?”
殷尚书目光微变,沉默片刻再倒杯酒饮下压压惊,有些难以置信:“才17岁的小姑娘,真敢想把自己的祖父压倒?”
“老哥哥,傅家是靠傅宗弼吗?”
“这——”当然……不可能,殷尚书目光骤变,双方间既然不是势均力敌而是一边倒,这可就不是谁占上风谁被压制的事了!
“傅副相大肆敛财还想安然无虞,想仗势贪权在朝堂之上横行霸道,想诸事皆按他的心意而为之,靠谁啊?”武平伯讽刺道:“可惜他没能把这个孙女调~教成傀儡任由他操控,可怜他走到悬崖边还认不清现实。”
“永福郡主能狠下这个心肠?”殷尚书幽幽问:“她还没有成功问鼎后位,真能因昨日之事就舍掉她官拜从一品副相的祖父?”
“冰冻三尺可非一日之寒。”武平伯提醒道:“换作老哥哥你,被需要处处仰赖自己的祖父百般算计到欲把自己变成傀儡,你能不恨能长久忍耐?昨日之事很可能会是最后一击,把这份祖孙情给彻底葬送掉了。”
“傅经柏可撑不起对仗东宫的大局。”殷尚书亦是提醒:“苏家没有入局,难道这小姑娘还能相信你我?”
“以前没有,又不代表以后不能嘛。”武平伯再给彼此斟杯酒,笑呵呵道:“你看苏望略这些年几时出过头去干涉傅家的事?昨天一反常态,你相信他真是怕妹妹和外甥女被欺负而心血来潮?”
“苏家?”殷尚书的目光彻底变了,眼中震惊闪烁,手掌撑着桌沿,沉声道:“若此时苏家入局还能愿意再屈居傅家之下吗?
还有追随苏家而来的亲友们,将来得占多少位置?这可意味着傅经柏兄弟都得靠边站,今后由苏家执掌!老弟,这可不是舍掉傅副相而是要把整个傅家给舍弃了!自己的本家呀,这小姑娘真能有这么大的魄力?”
“那就看永福郡主的决心了。”武平伯举杯,笑道:“咱们拭目以待吧,应该不远了。”
“唉!”殷尚书举起酒杯与之碰杯,仰头饮尽,感叹道:“活了50多年,我自负看个小姑娘不难,这两日发现我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位圣眷超群的郡主。”
窗外阳光正炽烈,繁茂的参天大树都抵挡不住这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的腾腾热潮,晒得枝干叶萎,寄居于此的虫鸟纷纷做散奔向遮云挡光的密林深处。
苏府
屋檐下摆着冰盆,冰冰凉凉的气息阻拦着热浪侵袭,永福郡主正坐在藤椅里,听取无情护卫长汇报:“昨晚傅家大闹,傅老头被气昏倒。今早醒来喝过药即派傅经柏到苏家找你,随后又派管家去散播谣言是你气得他昏倒。
半个时辰前傅经柏被打昏送回傅家,这老头气炸了,又派管家去散播指你不孝。至于咱们传播的流言,昨天天黑才传过去,那老头昏倒了,管家没禀告;暗卫报看管家还在犹豫,像是不打算禀告。”
“狄仁还在德州未回?”郡主问,无情应是。
“半个时辰后再派人出去传,传传傅家昨晚怎么闹的,这老头有多么无耻,包庇凶手不说还非要把被气昏的罪名栽赃给永福郡主;叫派出去的暗卫们记清楚了,他们都是傅老夫人院里下人的远亲,奴婢们都看不下去了。
准备几桶黑狗血,如果明天傅经柏还过来,让玉无瑕把这黑狗血泼到傅家大门前,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楚,今后他们敢来一天咱们就过去泼一天。
母亲重伤,父亲活蹦乱跳,本郡主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抛下重伤的母亲去服侍父亲,倘若这是不孝,傅副相尽情宣扬得天下皆知吧。”
无情尚未应,已被一道厚重的男声抢先:“泼狗血这么畅快的事,舅舅来接手吧。”
归晚转头,看到再过两年就到知天命之年的四舅舅走来侃侃笑道:“你三外祖父那身家,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就够舅舅滋润两年;被他知道侄儿这么懂事,肯定得给舅舅封个大红封,这样的好事可不能叫你的护卫长给抢了。”
“您都眼不见为净多少年了还能积攒那么火呀?”归晚站起来,再叫姚黄搬把椅子来。
“年年回家,年年被训,舅舅心里苦啊。”苏望略撩袍子坐下,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冷笑道:“虽说你娘还没有苏醒,不过舅舅还真得谢谢傅副相和他这两个女儿。这回我要不逼着妹妹真和离,我就是不是她苏望姀的亲哥!”
“眼前是形势所迫,和离还有附加条件呢。”傅归晚猜测:“还有儿女,还有夫妻感情,我娘又远远没到大姨母般忍无可忍的境地,今年和离,很可能明年他们就能再续前缘。”
“能别泼凉水吗?舅舅刚乐上呢。”
“好好好,我收回刚才的话。”傅归晚重新落座,挥退无情和贴身婢女们,正经地问:“毕竟还有两个外甥呢,您真不希望我娘和离后再嫁回傅家吗?”
“你看傅经柏是个良配吗?小事上还过得去,大是大非上一塌糊涂。”苏望略亦正经道:“再嫁注定要低一等,舅舅宁可叫归昶俩兄弟都改姓苏。”
郡主若有所思。
“刚收到老家的信。”苏望略把信取出来,递给外甥女:“你舅父不是闹着想出海吗?刚被他逃脱两天就被三叔派人抓回来,老祖宗不大好了,已经抓他回隆中给老祖宗尽孝。
家里知道咱们忙,三哥特意派如枫带如婳过来尽点微薄之力,这俩孩子还能帮什么忙?你三舅舅这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应了吧,嫁回外祖家多好。”
“这就不用调侃我了吧,小舅那个可怜虫还不知道,您也不清楚呀?”傅归晚无语道:“我倒是想应,能吗?我能嫁给如枫表哥吗?”
“这有什么不能?”苏望略反问:“嫁给外祖家的表哥有何不能?”
归晚扶额长叹,她的舅舅同样想扶额叹气,这丫头死脑筋啊,就不能转个弯吗?家中长辈们若是知道不可能,至于还跟你开这种玩笑吗?转念一想,这个弯确实难转,怨不得孩子没多想过。
新生小婴儿的洗三转眼即至,傅归昶还没能把妻儿接回,他的嫡长子祥哥儿的洗三自然只能办在殷家,且不提傅家的态度如何,苏望略亲自带着夫人和永福郡主姐妹俩给小婴儿的礼物上门恭贺了。
苏望姀还没有苏醒,归晚得留在舅舅家里守着养母,午膳前去看望卧床调养的幼妹。
九岁多的小姑娘原本肉肉的小脸清减了不少,好在脸色有养得红润些了,神情还萎靡,知道今天小侄儿洗三,皱着小脸跟姐姐说好想娘快些醒过来,快些好起来,然后带她们去看看新出生的小侄儿。
“那天还怕吗?”傅归晚摸摸妹妹的额头,突然间想说:“还有怀胎生子?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尤其大嫂生产那天可危险了,很容易就会丧命。”
“啊?”小姑娘心肝微抖,抓紧长姐的手,抿着嘴角问:“大姐你怕不怕呀?”
“生儿育女,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如果少年时因为怕危险而没有自己的孩子,到中年或者晚年时应该会遗憾吧;毕竟女子没有怀胎生子,她的人生算不完整。”
傅归晚垂眸,感慨道:“大姐是觉得,危急关头只能保一个,能愿意舍命而保孩子的母亲太伟大,我是做不到的。”
小姑娘想了想,认真道:“我觉得我也做不到,我要是死了,爹娘哥哥姐姐们多伤心,孩子更可怜;如果那胎没能活,再怀就好,何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呢?”
“爹娘?”傅归晚品味这两个字,郑重地问:“晓晓,如果舅舅和大姐这次要迫娘和离,你愿意从今往后做苏家的姑娘吗?”
和离?她也改姓?小姑娘惊呆了,好久才有点反应,碰碰嘴皮发出两个字:“大姐?”
“姐姐心意已决,哪怕娘不肯和离我也绝不会再留在傅家。”傅归晚如实道:“苏家虽是外祖家,可比你的本家好太多;你很快就能满十岁,可以有点自己的主见了:如果你还想留在傅家自然没人逼你,如果你愿意走,和姐姐一起劝劝娘吧。”
“那大哥和三哥呢?”傅归晓抬手抹抹眼睛,声音哽咽,有些想哭了。
“此事会等娘苏醒过来伤势养得差不多时舅舅才会向傅家提和离,在此之前,晓晓能答应姐姐吗?”傅归晚温和而凝重道:“无论祖母和大哥他们谁过来探望,你都不会透露分毫,否则会扰乱大姐和舅舅的计划。”
小姑娘吸吸鼻子,‘能不和离吗?’卡在喉咙里一直没能发出来,难过地问:“大姐,我和娘还有大嫂被害得这么惨,祖父是怎么处置那些人的呀?”
“一口咬定就是误会,没给出任何处置。”
“没有?”傅归晓呆呆重复着,眼底沁出泪光,压抑着苦涩和哭泣再问:“爹爹呢?”
“同样认定是个误会,认为他们还在养伤,更不可能众目睽睽伤人。跑来苏家好几趟,一个字都没有问过你和娘的伤势,就知道他老子的吩咐,要带姐姐回傅家。”
“呜呜……哇哇……”小姑娘难过地哭了,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像要把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全部哭出来。
所幸的是,今日傍晚时分苏望姀终于醒来了,苏府内主子们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下。
而苏家和傅家间的姻亲关系也跌至冰点,哪怕知道他们家的大夫人苏醒,傅家也没有人去探望,包括作为丈夫的傅经柏和作为亲子的傅归昶。
苏望略带着护卫往傅家大门上泼狗血啊!
整个京都的百姓和达官贵人们都被这波狗血给吓到了,这真的不是在闹着玩吗?这姻亲是真的要做成仇吗?苏大人真想过他妹妹和外甥今后要怎么在傅家做人吗?
被气昏而卧病调养的傅副相被这两大桶狗血给气得都要跳起来把屋顶给掀了,气得他当场病好要去往苏家放把火和苏望略决裂,若非被儿子们死死拦住,根本就绷不住。
苏氏清醒的消息传来,傅宗弼直接放话府内无论是谁哪怕是老夫人敢到苏府探望,全部重打五十大板,打死不论!这回苏望略若是不低头,不亲自到傅家负荆请罪,他就别指望把苏氏再送回傅家来!
相较而言,傅经柏被大舅哥的举动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是真没想去苏家看妻女,傅归昶还担心母亲,到岳家时悄悄跟妻子说了,让妻子帮忙请岳母到舅父家探望。
傅老夫人请了娘家弟妹出面,还有傅二夫人宋氏与傅三夫人莫氏,都没落下。
五皇子府,五皇子赵珩斌对于傅家这几天比狗血还狗血的事真是看得无语凝噎,他真是受不了:“傅归晚她疯了吧,叫舅舅往自己家泼狗血,她以为这就能要挟傅老头吗?”敢这么对自己的祖父,她想过自己的将来吗?
“这苏望略居然真敢做,也是疯了吧。”这群人是不是都有病啊!
“只要永福郡主不失掉圣眷,她的心也够狠够坚定,她想压倒当家人就不算难事,毕竟傅家现在得靠着她;而她只要能把外祖家扶上去,就不需要看她祖父的脸色。”
“先生,你自己也说得她能扶上去。”赵珩斌嗤笑道:“傅宗弼那老匹夫能让苏家坐收渔利吗?他可有的是孙女。”
可傅家现在得靠永福郡主,这两桶狗血能是白泼的吗?徐琛心底能猜到大概,面上却道:“这就要看他们祖孙谁更厉害了。”
“还用问吗?”五皇子赵珩斌想也不想道:“那老匹夫再不济好歹还有些本事,想捏死个无脑的疯癫丫头简直易容反掌。”
按往常徐琛必定得再提点几句永福郡主是个厉害的角色绝不能小觑,这回却没有吱声,而是诧异问:“殿下明日要出门游学?”
说到这事赵珩斌心里就直犯恶心,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随便扯两句把徐琛打发掉,一想到明晚特别烦躁,抬脚去找最合他心意的通房消火,哪怕天还没黑。
作者有话要说: 真狗血哟O(∩_∩)O~
PS:猜猜五皇子要干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