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得到了严律的肯定回答, 林生的脸上露出松了口气儿的笑,
笑到一半儿又想起自个儿这些年在村子里被嘲讽嫌恶了多年的样貌,便又不自觉地缩着脖子低下头, 搓着衣角,带着点儿哭腔的声音小声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严律看出他的局促,按在他头顶的手顿了顿,将他那头糟乱的头发顺手压下一些, 低声对胡旭杰道:“去给他买几套合身的衣服, 先挑颜色素点儿的,过段时间再换。”
守庙老太早就死了,是山怪顶着她的壳子才装出一副还活着的模样, 但对林生来说, 奶奶是今天才彻底没的。亲人刚离世,严律叮嘱了胡旭杰买点儿符合守孝风俗的衣服。
“行, ”胡旭杰点头道,“那住哪儿呢?是哥你先带回去还是怎么着?”
严律顿了顿, 瞥了眼负手立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薛清极,视线一对上又立刻收回, 清清嗓:“联系小龙, 先让老佘带着,坎精那边儿等老棉醒了再安排,也跟黄德柱说声。”
薛清极挑了挑眉毛, 唇畔笑意多了些真情实意。
胡旭杰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他哥三天两头捡点儿野生妖崽儿回来的毛病, 对这套流程十分熟悉,点了头要再说话, 却见肖揽阳匆匆走过来。
见到三人还没走远,肖揽阳松口气儿边走边道:“妖皇, 我正要去找您。老棉情况稳定些了,医修说等车来了就能走,我现在去安排。不过就一辆车,算上医修和开车的估计坐不了多少人。”
“麻烦了。”严律跟肖揽阳不怎么熟,他没有胡旭杰那一点就炸的毛病,但心里也清楚肖家作为仙门世家,多少对妖族有点儿抵触,他懒得掰扯,说话也很简洁,“大胡跟你们医疗车走就行,我开的有车,会在后边儿跟着。”
肖揽阳见他有安排,点了个头,一错眼瞧见缩在一旁的林生,先是愣了下,随后笑道:“哦,这是你们说的那个村里的孩子是吧?准备怎么安排?”
林生原本是缩着脖子站在后头,他一提自己,立刻又挪着脚步缩在了严律身后,紧抓着严律的衣摆。
“当然是跟我们回老堂街。”胡旭杰这会儿又想起来肖揽阳之前跟肖点星在老棉屋子门口说的话了,他在严律面前可以立正挨打,在肖揽阳面前就全换了副面孔,没好气儿道,“怎么着,肖大公子还有空关心我们这些不配攀交情的妖后续安排呢?”
肖揽阳表情略微尴尬,但到底是跟着他亲爹一道打点肖家的下任继人,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毕竟是肖氏地界上出了事儿,牵连了几位也牵连了这孩子,我心里过意不去,要不这孩子跟我走也行,妖皇放心,肖氏会给这孩子安排好生活和以后的路的。”
说完竟然蹲下身来,对林生伸出手,略仰视地看着他笑着说:“你叫什么?林生是吧,我姓肖,仙门肖氏的人。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放心,无论是你奶奶的后事儿还是其他事儿我包管给你安排清楚。”
肖揽阳和肖点星长得很像,但显得更圆滑沉稳,比他那不管家里事儿只知道耍剑游乐的弟弟多出许多继任者才有的气度,脸上的笑也看起来亲切真诚。
他伸出的手指甲修得整齐得体,连进这穷乡僻壤的山村脚上都还穿着锃亮的皮鞋,把妖族的各位衬得像是兜里没几个子儿的地痞流氓。
严律没料到肖揽阳会忽然提起这茬儿,不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没开口便感到抓着自己裤腿儿的林生的脑袋晃动起来。
“不,”林生不知为何好像有点儿怕肖揽阳,凭直觉紧贴在散发出最强存在感的严律的腿边儿,胆怯地小声说话,“我去老堂街。”
肖揽阳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拒绝的如此干脆,伸出的手登时僵在半道。
薛清极的目光在林生紧抓着严律衣服的手上停顿半秒,挪开时轻笑道:“看来他很怕你。”
这话显然让肖揽阳更加尴尬,倒是胡旭杰没心没肺地乐了,他就喜欢看仙门里瞧不起老堂街的修士吃瘪。
“老堂街那边儿已经打点好了,”严律拍了一下林生的脑袋,好像没看出肖揽阳的不自在,咬着烟摆摆手,“你们就甭操这份儿闲心了。”
肖揽阳站起身,颇有些无奈地说了声“好吧”,跟严律打了个招呼后又脚步匆匆地去赶着安排人手处理村里的事儿和拉老棉回尧市的事儿。
他走过来时林生立刻闪开身子,把严律当成了根柱子,跟肖揽阳来了个秦王绕柱。
肖揽阳倒也不跟林生计较,和气地笑了笑,擦肩而过时严律嗅到他身上之前那股若有似无苦涩发腥的药味儿更清晰了些。
等肖揽阳彻底走了,林生才从严律身后闪出,不好意思的将严律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衣摆给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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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挺怕他?”严律的耳中再听不到肖揽阳的动静后开口,“之前见过?”
林生摇摇头:“就是有点儿怕,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胡旭杰不耐烦道:“你瞧你这小胆儿!以后来老堂街了可不能这么怂,咱们老堂街就没怕仙门的道理,懂不懂?”
林生才知道自己有妖的血统不久,上哪儿知道什么仙门老堂街的恩怨,茫然地看着胡旭杰点点头。
见他这模样像是想说的都说完了,严律对胡旭杰点个头:“你带他去吃点儿东西,等车备好了就回尧市,衣服的事儿别忘了。”
胡旭杰答应一声,拉着林生的胳膊要走。
旁边儿传来一道声音:“那我的呢?”
严律转头,正对上薛清极似嗔似怒的眼神儿,他一手轻扯着自己的衣领,又道:“妖皇是全忘了之前答应我的话了,你难道真要我穿着这东西回家里去么?”
俩人从山上走了一遭,薛清极这衣服略微蹭了些尘土,除了这些之外倒也算不上多难看,但这人对这些穿衣打扮比严律的要求要高得多,认定了不喜欢就坚决不往身上套,半点儿都看不出年幼时是吃过大苦的。
严律敏锐地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满的阴阳怪气,没想到这人竟然在这上头计较起来,皱着眉无语道:“就你讲究多!”
“就是!”胡旭杰不满这小子许久,闻言立即附和,“穿个衣服那么多话,有的穿就不错了!咋还挑三拣四上了?严哥,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严律转头又对胡旭杰道:“我带的换洗衣服你放哪儿了?我去拿件给他穿。”
胡旭杰:“?”
大胡感觉自己被背刺了。
他敢怒不敢言地哼了好几声,哼得严律头疼:“说人话!”
“上回下大雨我都淋透了,住你那儿你都没把衣服借我穿过!”胡旭杰说,“哥,我现在真看出来了,你就是偏心!”
严律让他噎了一下,他活了上千年,头回有种被人扒了脸皮似的羞耻感,只觉得自己后背都开始发烫,登时骂道:“我他大爷倒是想让你穿,你这块儿头穿得上吗?披个被套我都怕你给撑爆了!”
这话十分有理,胡旭杰一时间找不到接的话了,就听旁边儿那位搅合事儿的人又开了口。
薛清极单纯又无辜地打岔道:“只是借你严哥衣服穿穿罢了,他给我新买的尚在家里放着,我回去便换回来了,你不必生气。”
严律:“……”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
胡旭杰被精准火上浇油,好悬没跟薛清极打一架,把旁边儿的林生吓得半死,挨了严律一巴掌,这才气哼哼地带着林生去吃饭收拾去了。
剩下严律和薛清极俩人站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严律颇觉薛清极这人说话不大对头,正要质问,却见薛清极无辜道:“他怎么又生气了?妖皇带在身边的小孩儿真是一个不如一个,我不过是说几句,就成这样了。”
严律这会儿咂摸出味儿了,他冷笑道:“你少给我撩闲,要是还想换衣服就给我闭上你那张口就气人的破嘴!”
薛清极已经成功气走了除严律外的所有人,从善如流地闭了嘴,跟着严律一道去拿衣服。
不用严律吩咐,胡旭杰就已经提前把俩人之前住的那个小民宿给退了,换洗衣服之类的行李也已经收拾好放在车后座,半下午的时候将车开到了旅馆附近停着了。
严律本来是打算自己拿了衣服再上楼,薛清极却踱着步跟着他下了楼,不在意道:“楼上聚了许多生人,有些话说起来也并不方便。”
“我的少爷,你还想说什么不方便说的?”严律都气乐了,边开车后座的门边说,“回去说不行吗非得这会儿?”
薛清极不明所以:“山怪之前在洞中曾说过,它怀疑‘虚乾’是仙门中人,查明之前许多对于这些事情的推测自然是要私下说的。”
严律愣了愣,咳嗽一声。
薛清极十分无辜:“妖皇以为是什么?”
“闭嘴。”严律恶声恶气,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你还换不换衣服了?”
薛清极眼中闪过细碎笑意,从另一侧坐进车后座,跟严律一样带上车门。
后座上果然已经放好了严律之前带来的背包,里头的衣服胡旭杰也已经整齐叠好,还捎带着将补买的两包烟塞在里头,方便严律要抽的时候直接拿。
“他倒是细心。”薛清极知道严律在打理这些事儿上从来都乱七八糟,稍一想便不难猜出是胡旭杰跟着收拾的,“虽蠢笨了些,心性也次些,打理这些倒是很上心。”
严律掀掀眼皮道:“他老爸是个病秧子,送我这儿之前就从小做这些琐事儿做惯了,我当时看他年幼不让他干,他心里就发慌,只能随他乐意了。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你以后没事儿少惹他,以前你就爱气钺戎,怎么这毛病就改不了了呢?”
那会儿跟在妖皇身边最近的侍从是钺戎,薛清极看他看了百余年也没看顺眼,俩人在弥弥山时就常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满嘴脏话地吵来吵去,严律常没搞清楚他俩因为什么就能吵得像上千只鸭子在他头顶踩来踩去,没想到千年后竟然还是这样。
薛清极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开了窍,现在看看,你这‘开窍’好像和你的身体一样,刚开了就又愈合、重新长回一处去了。”
严律想了一秒:“你是不是在骂我?”
薛清极当没听见,从严律手里抽走一件儿上衣,又开始慢腾腾地拉扯自己身上那件儿衣服。
他腰部受伤比较严重,两臂伸展时会牵扯到腰,脱上衣的动作也就被迫慢了下来。
灰色的布料一寸寸被他拉开,露出缠着绷带的腰身,再向上时又露出瓷白的皮肤。他这壳子虽修行不多,却因薛家两口子养得好而并不瘦弱,反倒因随着门中弟子一道做些身体训练而肌肉紧实,线条分明。
以往也并非没有见过薛小年换衣服,严律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会儿却不知为何觉得后脊背上略有些发烫,不自觉地挪开了眼,咬上一根烟准备点着。
似乎是拉扯的动作刺激到了腰部,薛清极的身体稍微僵了僵。
“腰上伤口疼?”严律立刻转过视线,瞧见薛清极腰上的一圈儿纱布下隐隐透出些许红色,立马有点儿急了,也忘了自己是要点烟,手里的行李包丢到一旁,“行了,这费劲儿的。你别动,胳膊蜷过来,对,慢点儿。”
薛清极这会儿倒是不跟严律计较他把自个儿当小孩儿照顾了,顺从地由着严律亲手替他把那件上衣给脱下。
车内没有开灯,山村的夜晚也十分安静漆黑,车玻璃上的防窥膜将不远处小旅馆的一盏路灯的光线阻挡大半,车内很是昏暗。
饶是如此,严律也仍能在这暧昧的光线中瞧见小仙童身体的线条,这人本就白皙,之前在洞中打斗时落下的一些细碎伤口落在这身体上,像一块儿白玉上落下几道红痕、雪地上多出的落梅,纯白混着血腥,好像就是薛清极这个人的本色。
薛清极忽然道:“我腰上伤口好像有些裂开了。”
“哪儿?”严律心头一紧,伸手轻按在他腹部的纱布上,“这儿?早说了不让你跟着上山,真是活该,等着,我回去找医——”
他话说到一半儿,便觉得自己的手被薛清极抓住,来不及抽回就被翻了过来,露出还带着青黑色的掌心。
严律的两只手之前在给老棉拔孽时就已有些不对劲儿,这会儿细看,掌心和薛清极之前吸取赵红玫体内孽气时一模一样地发黑,他当时及时抽手,严律却因为拔孽无法抽回,所以比他当时要厉害得多,从掌心向着手臂蔓延,好像皮下无端长出许多青黑色的血管。
他的体质薛清极清楚,再厉害的皮肉伤也能急速愈合,这会儿虽然比刚才好了些手也已经不抖了,却还能看到如此清晰的孽气残留,可想而知最开始时承受的痛苦十分强烈。
薛清极的目光从他掌心移开,面儿上的笑没了,冷冷地盯着严律的眼。
“拔孽多少是会这样儿的,”严律原本还以为自己遮掩了过去,没想到薛清极竟然逮着这个功夫揪住了他的把柄,只能解释,“过会儿就好了。”
薛清极拽着他的两只手腕儿,掰开他的手掌,嘴角扯起一抹笑来:“你从前就喜欢当这烂好人,分明是会疼的,却偏偏觉得反正是要愈合,疼过了便算了。”
“也没有。”严律让他说的有些莫名心虚,含糊地解释道。
薛清极松开他的左手,单掰着他布满纹身的右臂,拉到面前来半眯着眼细看,手指在他的掌心描绘着他的掌纹,掌纹却被那些自老棉体内吸出的孽气搅合的糊成一片。
他不等严律反应,原本还轻柔抚摸掌心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指甲深深镶嵌进了严律的掌中,声音却还温和:“我以前做梦都希望你为我痛苦为我疼上一回,后来却发现妖皇身边的人和妖太多,总有许多人可让你疼痛,所以我总会思考,如何才能留给你最特殊最忘不掉的疼,好让你始终都记得我。”
对严律来说,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千年间都已疼到了麻木,久而久之那些痛苦都混为一谈,成了随便就能含糊过去且迟早都会忘记的小事儿。
他这几天逐渐理解了当年上神为什么告诉他忘得快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儿,他也的确靠着这点儿不知算不算是优点的特质过得舒服许多。
但这让他得到了解脱的事情,他没想到却是薛清极的梦魇。
严律喉头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话来,薛清极也并不指望他能吐出什么象牙,只是笑了笑,陷在他掌心的手指拿开,薛清极俯下身去,嘴唇慢慢地贴在自己留下的伤口上。
严律的痛觉已不敏感,只觉得掌心微微刺痛,而薛清极嘴唇的柔软覆盖上来时却格外清晰,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这点伤,在你身上留下的时间大概超不过一刻钟。”薛清极轻轻笑了,“倒是这孽气,留在你身上的时间都比我留下的多。我倒是想问问那个做出快活丸的人了,不知是怎样做的,能让老棉和赵红玫体内的孽气异变成这样,都留下如此厉害的痕——”
他话未说完,刚吻过的手掌便猛地按住了他的嘴,将他一把压在了车门上。
严律的手钳住了薛清极的下半张脸,一只胳膊曲起顶在他头上方的车窗,整个人已坐起身压了下来,昏暗中妖皇的兽瞳中震怒和不解交叠:“你怎么知道赵红玫体内的孽气和老棉相似?”
薛清极难得被他抓着了话中漏洞,原本被按住的恼怒顿时凉了下来,无声地瞧着他。
“你干了什么?”严律压低了身体,哪怕是压低了声音也听得出怒火,“你这疯病什么时候能收收,啊?!我是不是说过让你老老实实再多活几年,你他妈的到底都在想什么!”
昏暗中薛清极的眼神闪烁不定,严律本打算松开手给这小王八蛋一个解释的机会,薛清极的手却覆盖上来,按着他的手不让他挪开。
随后一丝温热在掌中传开,那温热起初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在掌心靠近指根的部位落下,感觉到严律的愣怔,随后便肆无忌惮地划走,钻进严律的指缝。
是薛清极的舌尖儿。
意识到这一点,严律只觉得这独一无二的触感并非落在掌心,反倒像是从他的脊椎划过,又像是从心口顺势而下,钻进胸腔骨骼里。
他知道薛清极是在跟他扯开话题——用这种严律几乎难以理解的方式。他的怒火顶到了头顶儿,另一道火却好像烧去了内脏。
妖皇头一回开始质疑自己当年到底是养出了个什么玩意儿,指缝却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气,夹住了小仙童肆意妄为的舌尖儿。
“别跟我整这些,”严律觉得自己恨不得把这人的舌头直接从嘴里薅出来打个死结,气得几乎要笑了,“我松了手,你要敢跟我胡扯,我就把你的舌头拽出来煲汤,听明白了没?”
薛清极的眸中闪过一丝嗔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严律松开手,薛清极的嘴唇微张,舌尖儿在嘴唇上微微舔过,不知是让严律捂得还是其他,竟显出点儿异样的红润。
薛清极叹了口气:“妖皇对我,真的是很凶。”不等严律抽他,他竟然又笑了起来,抬起双手覆在严律的面颊,略低的声音显出些许沙哑,“我试了一下,看来这孽气并不太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长生。”
短暂的震惊过后,严律感到一阵头晕,他单知道薛清极对寿数有着强烈的执念,却没想到竟然和当年敢直接尝试淬魂术一样,将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又直接拿到自己身上试了一遍。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以为他这几天总算是正常了些,却没想到全都只是假象。
“总要试了才知道对错,”薛清极笑道,“既然无用,妖皇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做了。”
严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薛清极在他的沉默中感到一丝不安,他自千年前起就对严律的沉默有种天生的惧怕,这惧怕时间久了又酿成一种急切,拇指在严律的脸颊上滑动,指腹落在了严律的嘴唇,几乎是用力地搓了搓,似乎是想要以此开撬开严律的嘴。
他开口道:“我卸入门剑得师父赠剑后,你曾来首峰看我,喝多了酒又多日奔波,在我的居处睡着了。我那时曾跪坐在你身侧,用掌心盖在你唇上,当做是你吻在我手心。”
他说的平静,严律却只觉得心中疼痛,像被钝刀子切着心头肉。
“我想要长寿,严律,”薛清极慢慢地摸索着他的嘴唇,轻声道,“你若只有一年寿数,我便也只活一年,可你长生千岁,你要我怎么办?”
严律好像做了一场大梦,这梦中万物都是虚妄,他忽然急切地希望薛清极也是虚妄的,这样他只需要梦醒,便能将这一刻的痛楚全都和梦境一起消散掉。
他本以为自己这千年里已受到了足够的“长生”带来的惩罚,却没想到与这一刻相比,那些都是轻描淡写的寥寥几笔。
严律轻轻拽下薛清极的手,在他的掌心吻了吻。
“我只会吻当年的你,和现在的你。你的转世不是你,寄生了的躯壳不是你,”严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你是我从雪堆里扒出来的小仙童,别的,都不行。”
这每个字儿都说给薛清极听,但却像是每个字儿都在割他的肉。
薛清极的眼神儿逐渐凉了下去,缓慢地升腾起阴霾和悲恸,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严律的心口,轻笑道:“妖皇的爱真清醒,我自愧不如。”
严律觉得顶在自己心口的手指像是一把枪,里头的子弹早已将自己射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