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冲天
闵元金接着道:“俘虏倒是好办,将人赶到壕沟处空地上先放着,用少量旗军和警备士看着就行。倒是那好几百死人不能久放,我看找几截不大要紧的壕沟,扔下去埋起来填壕算了。”
闵元启道:“这些都是小事,由你和元忠商量着办就好。”
闵元金脸上满是高兴之色,他做这些杂活相当舒服,并不感觉不适。
相比较起来,刚刚在大阵之中闵元金的表现就很普通,在指挥和决心上,在意志力和决断力上,比起杨志晋和高存诚,还有谢祥,沈亮,甚至是韩森和闵元忠等人都有较大的差距。
现在闵元金的打算就是扬长补短,平时多管杂务,在此时打扫战场和善后,他都是决心将这些事情给做好
这时闵乾德和李可诚等人都是从千户所城上赶了上来,也包括那几个炮组的成员。
闵乾德已经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
花甲老人兴奋的如同少年郎一般,在闵元启染血的肩膀上连续拍击了多下,闵乾德只是红了眼眶,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叔父不需如此。”闵元启很淡然的道:“战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侄儿想过一定会打赢,却没有想到山东镇的客兵这么不堪一击。”
“也是有运气使然吗?”
“没有。”闵元启面露笑容,说道:“咱们赢的轻松,还是事前下的功夫深,训练的好,将士们有必胜的信念。”
闵乾德满意点头,说道:“这样一来,你游击将军和守备的位子就坐的稳固了。”
闵元启笑道:“应该不止如此,朝廷的反应慢,待我再编一营兵,同时将警备士编入营里,等着迎接钦差前来。若有万余实在兵马在营,怕是总兵之位也可以到手了。”
闵乾德简直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在大明国初到中期,一直到嘉靖年间,很多镇守总兵都是侯伯,甚至公爵才有资格成为总兵官。
当时的总兵官较少,而且是总督各路都司兵马,加上有爵位在身,只受朝廷中枢节制,地方上的督抚是没有权力命令总兵,相对来说还较为平等,特别在军务之上,有爵位的总兵官更加自主,不会轻易被官指挥。
在英宗年间才有官强行命令武官之事,嘉靖之后,要紧重镇的总兵佩有将军印信,地位在普通总兵之上,但已经全部不由侯伯担任,由勋贵出身转为将门。
这种情形在嘉靖中晚期后大将军咸宁侯仇鸾倒台后形成了惯例,到崇祯年间,最少有五十多年大明没有任命过有爵位的总兵。
就算总兵无爵,一般也是最少加到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或是都督同知,然后加保傅之职,再加到左右都督,成就武官的顶级辉煌。
比如戚继光就是官加太子少保,虽然他的本职是都督,总兵,但因为贵武贱,宫保之职重过都督总兵,是以民间一般敬重戚继光的,都称其为戚少保。
闵家这样的卫指挥级的世家,历代先祖有的官拜指挥使,有的是同知,有的是佥事,一般就是在三品到四品左右打转。
不要说总兵,就算是副将和参将等营伍军职也是和闵家无关。
到了闵乾德这一代,闵家三代都只到千户,营职连把总都不够资格。
一听说闵元启可能会被升任总兵,闵乾德内心的感觉可想而知。
相对普通人,这些卫所世家出身的武官内心更是有强烈的执念,这种执念会给他们更强烈的心灵冲击。
“元启,你是说真的么?”
眼前残阳落了下去,但火把次第燃烧着,将千户所城之下的战场照亮的如白昼一般。
人们在收捡武器,铠甲,分门别类的堆放。
受伤的将士陆续被送回医治,火兵们从后方的大灶房陆续用大桶担来饭菜,今天由于要交战,伙房是预先准备了大量的肉食。
战场四周陆续点燃篝火,没有收到军令的将士们按队和旗队别开,点亮篝火围拢着等候军令,铠甲仍然在身,兵器就放在手侧。
当食物搬抬上来的时候,人们都是欢声雷动,各队很快分好了饭食,饥肠辘辘的将士们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相形之下,旗队长以上的武官还在奔忙,还有诸闻,王三益,李国鼎等百户官都带着民夫队伍赶上来,待旗军们坐下休息和用餐之时,就是这些官吏配合武官们做善后之事。
这也是旗军惯例,包括闵元启这个主官都在忙碌之时,旗军们就可以休息用餐。
因为若是有敌军奔袭而来,一会儿要在前方奋战防御的还是这些旗军,待遇怎么优厚也并不为过。
闵乾德看了那边几眼,他也是早就习惯了,也是并未在意。
身为世袭卫所武官,闵乾德在早期可是不太适应样样以将士为先的做法,还是闵元启数次苦劝,并且看到了效果,闵乾德才接受云梯关现在的种种新规矩。
“如果我们打成僵持之势,朝廷少不得要对我云梯关和闵家进行警告,防止我们在这里交战坏了大局,但不会剥夺我官职,反而会尽可能的劝刘泽清收兵。如果我们被很快击败,我闵家就完了,我本人的官职也保不住。”闵元启笑了笑,接着道:“不过现在我们干脆利落的击败了刘泽清,朝廷必定严令刘泽清绝不可再擅动刀兵,对我们先是表面斥责,接下来朝廷会派大员过来巡视,以我云梯关所这边展露出来的实力,朝廷很容易被我们折服。最多耽搁一两个月,给刘泽清表面的面子之后,由淮扬道周大人上疏,朝廷必授我总兵之职。”
闵乾德凝神细思,半响后才点头道:“元启你说的我明白了,就是说朝廷也是希望地方上能出现强兵,对刘泽清这样的强藩进行牵制。另外,咱们这里有过万兵马,等于是朝廷在北边的防御更稳固了,对朝廷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叔父大人说对了。”闵元启略带疲惫之色的微微一笑,说道:“原本史阁部是要立内外八藩,但四镇抢先拥立后,各地方的资源被四镇瓜分,朝廷对湖广,闽浙还有云贵的控制力都不太强,一时半会的得不到多少财源。就算有剩余财力,也是要优先建立京营,虽然大伙都知道京营毫无用处,根本就是白白浪掷。但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还有那些言官,对重建京营都不会有人说话,包括天子在内,除了四镇之外所有人都会希望赶紧把京营实力重建起来。这样对四镇,左良玉都有一定的威慑,这是朝廷的如意算盘。四镇拥立后,财赋紧张,内外八藩的打算落空,史阁部本人又被马士英排挤出了内阁中枢,事事不如意下,出了咱们这个能牵制刘泽清,足以自立一方,将来可以护翼淮安和徐州身侧,紧要时可以至徐淮参战的强藩,朝廷和史阁部等人的想法,不问可知了。”
这些事有些是闵元启本身对历史格局的了解,有一些就是基于眼前局面情报的分析和判断了。
梁世发是相当得力,其不仅是在淮安等地打探消息,对整个南京和江南一带,包括江北四镇一带的情报也是陆续开始收罗汇集。
汇集的情报是统统送到闵元启的案头,对他判断未来的走势也是大有帮助。
现在的格局是四藩初立,各自为政,中枢马士英是排挤了史可法,史可法为了大局也不愿和马士英翻脸。
重要的是马士英的身后是弘光天子,因为七不可立之事弘光帝对史可法和东林党人相当不满。
有四镇拥立和马士英一派官的支持,弘光帝对东林党相当的不假辞色。
这个局面下除非是彼此决裂,不然为了大局东林党只能先暂退一步。
但除了史可法还算识大局外,其余的东林党人可不是这般认为。
在内阁中,姜曰广和高弘图等人拼力攻马士英,更是对马士英起复阮大钺之事上窜下跳,不依不饶,搅动风云。
加上南来太子案等诸事,南明弘光朝短短一年间可谓乌烟瘴气,根本没有积累财赋,编练新军,更不要说设立新镇。
现有的四镇则把持地方财赋,无限制的扩大部曲,甚至高杰和黄得功为争扬州而彼此内斗,大打出手。
现在闵元启冒出头来,除了周亮工必定鼎力支持外,在这特殊时期,朝廷从牵制四镇的角度对新兴强藩必定支持,包括弘光和马士英在内。
而东林一脉则因为刘泽清先是归附,后来背叛,对刘泽清可谓恨之入骨,闵元启痛打刘泽清,东林党人必定欣喜若狂,全力支持不在话下。
闵元启可谓是得天独厚,能得总兵之位是必然之事,若不是实力在朝廷眼里尚弱,根基尚浅,怕是封爵都极有可能。
当然这也是弘光朝,待潞王,鲁王,隆武等亲王皇帝逐渐被清军所灭,永历仓皇四处逃窜时,大明的爵位就相当不值钱,李定国和孙可望郑成功都封了王,公侯伯的爵位已经相当泛滥,若是在那个时期,闵元启这种实打实拥有数千精兵的悍将,侯伯之位是不在话下。
“元启你做的甚好。”闵乾德眼有泪花,连声夸赞。
一旁的王三益,李国鼎等人神色也是十分激动,他们是最为支持闵元启的人,现在看来,各家的决断都相当正确,相比较那些仓皇逃窜的人,他们也是有理由自豪和骄傲。
王三益向来沉稳,此时也是忍不住道:“看来此后我们可以跟着元启,一飞冲天。”
第二百零八 败信
刘之幹和刘可成,姚谦等人逐渐汇合在一处。
众将身边尚有三四千人的逃窜出来的败兵,还有一些已经四散奔逃而去。
跑散了的兵很难收拢,当然客兵若是出身山东镇的,还是尽可能的寻找将旗,希望能回归建制。
以客兵在淮安的所行所为,落单的客兵撞上了本地的百姓,结果是不问可知。
至于本地新募的兵马,要么强征,要么已经给了安家费,战败之后,这些本地的兵马再蠢也不会选择回营,多半是直接逃散了。
加上折损在云梯关那边的兵马,这一次直接损失的兵马在七成左右,眼前的这三千多兵马,怕是能带回去的大半人手了。
这令得姚谦和刘之幹等人都是面色难看,感觉对刘泽清不好交代。
胗色更难看的便是刘可成了,他的骑兵折损了大半,只有几十骑家丁簇拥他跑出来,连同外围留下的二百骑,现在骑兵只有三百骑不到。
一千骑变成三千不到,这个事实令刘可成面若死灰。
骑兵可不是那些杂兵,那种杂兵丢几千人根本不算什么,骑兵好歹都是老营出身,不是内丁也是身手过的去的老卒才有资格被挑为骑兵。
这些骑兵也是内丁最直接的补充来源,很多身手过的去的骑兵会陆续被将领选为家丁。
一下子损失七百多,简直就是大出血。
如果换了两年前,刘泽清要是直接损失七百骑兵,怕也会难受到吐血。
就算现在,刘部战马不超过万匹,骑兵也还不到五千人,这一仗直接损失了七百,想到回淮安后面对刘泽清的怒火,刘可成简直想当场拔剑自杀。
“此事还是我这个主帅的责任。”姚谦对刘可成道:“大军惨败,罪过当然是在主将,骑兵怎么用是和我的军令有关,与可成你本人无关。”
话虽如此,刘可成还是神色郁郁,大帅的怒火是一回事,他本人的实力被严重削弱了,这就是谁都帮不了他。
“回去之后我就直接面禀叔父。”刘之幹咬牙切齿的道:“云梯关这一仇,咱们非得报回来不可。请叔父直接派三万步卒,五千精骑,多用内丁上阵,我就不信云梯关这里的三千多人还是咱们大军的对手。”
姚谦和刘泽润等人都是苦笑摇头,显然是感觉刘之幹有些过于意气用事。
刘泽清盛怒之下是有可能把几万精锐也就是老本都拿出来,几千内丁精骑加上几万步卒,云梯关这里是难挡。
但对手如果看到大军前来避而不战,那边的几座城池加长壕姚谦等人可都是见识到了。
只要再掘数道长壕,敌军守备的杂兵和精锐可是有万人左右,野战对方是打不赢,固守又能如何?
刘部兵马可是几年未尝苦战过,顿兵在敌人地盘上,粮饷怎么办,怎么保障后勤粮道无事?
身前的高杰和身侧的刘良佐可是一直在虎视眈眈,等候机会。
四镇又不是铁桶一块,彼此都有利益牵扯。
刘良佐是主要有凤阳等地州县,比起淮安这边要穷的多。徐州是战略地位重要,但经过若干次流寇之乱,地方残败,论起富裕比淮安也差远了。
刘泽清要是敢把全部主力押到云梯关,不到十天高杰或刘良佐就会有所动作。
如果不能一击攻破云梯关之敌,把战事拖到旷日持久的地步,不要说粮饷难以支撑,就算粮饷充足,前门拒狼之时,后门怕是要进虎,而且是一西一北两只虎都会冲进家门,把淮安大片地盘直接给瓜分掉。
刘泽清就算是疯了,也不会如刘之幹这草包所想的这般行事。
这一类成功的强藩大帅,虽然是南明时期风云际会才有的机会,远不及他们的前辈,不要说戚,俞这一类的名将大帅,就算杜松,贺世贤,曹变蛟,曹诏,还有三顺王,祖大寿这一类的大将,南明四镇都远远不如。
左良玉在崇祯早期的大将之前也就是个后辈,赵率教和满桂等人成名时,左良玉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司,还差点因为延误军机被斩首。
到南明时期的这四镇,各有特色,黄得功是京营大将,表面确实不错。
刘良佐是完全的投机,高杰则是流寇出身,十几年时间未被官兵剿灭,也没有被李自成这个仇敌给弄死,其必然有相当的过人之处。
刘泽清就不能和崇祯前中期的大将相比,但也相对有过人之处。
需要拼命时,比如登州之乱时就敢于拼命,获取战功,得到机会。
能苟之时,比如崇祯十四年后在河南就不敢拼,转为保护漕运。
能不要脸皮时,就是崇祯十七年时,对刘泽清相当看重,颇为恩遇的崇祯皇帝希望这个镇将能北上救命,刘泽清先用脚疾拖延时间,后来看看不对干脆就直接南逃,可谓是一点脸皮也不要。
这一类的将领还算是中人之上,能看到大势,也能拉起打不散的核心部曲,就算一时失败还能东山再起。
另外脸皮也是够厚,能够忍一时之怒,更能不顾朝廷脸面和法度,更不谈什么恩遇之类。
左良玉,刘良佐,刘泽清都是一类人,能审时度势,最大程度的保存自己手中的实力。
象曹诏一类的将领更加优秀,但部曲越打越少,总是听令行事,最后落个一无所有。
刘泽清只要没有失了智,定会痛斥刘之幹一番,绝不会孟浪行事。
真要收拾云梯关,怕是要等朝廷大量支持钱粮财赋,给予名义,刘部兵马再度扩充,最少稳在十万人左右。
到时候派出三四万人讨伐云梯关时,名正言顺,又能杜绝其余两镇的觊觎窥探。
不过姚谦身为总兵,眼光和阅历还是有的,他隐隐感觉朝廷不会支持,而且朝廷允诺的钱粮到现在只拨付极少部份,看起来还是要各镇自筹。
这样一来,刘部扩大兵马的想法只能慢慢来,想要讨伐扳回今天失去的颜面,看起来最少是一两年之后。
一两年后云梯关的兵力会不会膨胀到两万以上,三四万人是不是还拿不下来,姚谦感觉也是毫无把握可言。
想到这里,几个老成的将领都是面露忧色。
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局面,表面上闵元启这个游击将军还是在刘泽清的麾下,毕竟刘泽清是侯爵身份镇守淮安,是朝廷四藩之一。
为了盐池之利,刘泽清张开血盆大口向云梯关咬过去,原本以为是一口能咽下去的肥、润美食,却不想直接崩飞了大牙。
此后局面,怕是会异常艰难了。
刘可成勉强振作精神,安排二百多骑兵排开为纵队,分为两部戒备。
刘之幹不以为然的道:“此去灌云不远,今夜索性赶夜路,明天再走半天多就到了,那些泥腿子还真的敢一路追杀过来不成?”
众人都是苦笑起来,刘可成刚要提醒,刘之幹却是一拍大腿,说道:“我知道了,你们必定是担心那股疯子般的骑兵”
刘可成刚要答话,姚谦已经面色变得异常凝重,说道:“他们已经来了。”
夜色之下,隔着大约两三里地外,田野之中,很明显的有二百余骑静静布好了骑阵,看起来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姚谦内心颇有绝望之感,敌人也真是胆大包天,放着这支骑兵不用在战场上,却是留在外围,以逸待劳的等着自己等人。
这一路回程,怕也是要走的相当艰苦,不小心的话,自己这个主将也会丧命在途中。
客兵大败的消息随着云梯关一带的战事结束,也是很快传遍了淮安各地。
甚至是以更快的速度传向扬州,南京。
姚谦等人被闵元直率二百骑兵一直咬着不放,一路可以说是相当狼狈。
其实论战力,论精锐程度,闵元直的二百骑兵是远不能和姚谦等人身边的内丁相比,刘可成和姚谦等人身边剩下的多是内丁,骑射水准是比闵元直等人要高明的多。
但闵元直带出来的骑兵和他本人一样,锐气十足,甚至是有一股疯劲。
加上主力大胜之余,客兵残部成了惊弓之鸟,从云梯关返回淮安的路上这二百多骑一直咬着姚谦刘之幹等人,从云梯关至灌云的一路上令得客兵无比狼狈。
原本姚谦是打算再收拢几百上千的残兵,结果到得灌云附近时,反是比刚脱离战场时又多损失了好几百人。
幸亏在灌云还有三千多驻守兵马,其中也有几百马兵,姚谦等人被驻守兵马掩护入城之后,才算是长长出了口气。
接着便是一路折返淮安。
来时气焰无比嚣张,返回之时就是垂头丧气,无比沮丧。
除了损失兵马无法对刘泽清交代外,损失的也是各人的部曲,这一下淮安局面大坏,能不能及时补损都成问题了。
在兵马回未之时,急使也是飞骑入淮安,带回了这个极为不妙的消息。
闻信的李化鲸等人,也是第一时间赶至刘泽清所居的宅邸。
各人都是小心翼翼,大帅阴狠残暴,虽然对麾下心腹将领多一些容忍,但在大帅生吃活脑之时,虽然吓唬的是外人,但看向自家将领时也是满眼的狠戾之色。
第二百零九 有话
李化鲸胆子要大些,看着执书而坐,面色阴沉的刘泽清,不觉奋臂怒声道:“三千多卫所军居然弄得咱们如此狼狈,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请大帅再调派三万大军,派全部内丁骑兵出战,末将愿意领兵出征,若不拿闵元启人头回来,末将愿以自家人头相抵。”
李化鲸倒是真没将云梯关的事放在眼里。
确实是那些土包子打赢了,但不过仗着地利之便,且一战之后必定疲惫异常,既然云梯关展露了不俗的实力,两边又撕破脸皮,当然是要再起大兵,直接将其荡平了事。
说到底,云梯关也不过就三千来人,实力还是相当孱弱。
这样的敌人,任其成长,才是最大的危险。
见刘泽清未发话,李化鲸便又接着道:“那帮子卫所军,又穷又硬,看军报他们也没有多少铁甲和火器,估计是拼凑而来,这般敌人,当不是我大军的对手。”
刘泽清原本还在犹豫,听了李化鲸的话,却是不觉骂道:“蠢货一个,咱们全走了,哪个来看家?”
“大帅是担心北边?”
“不光是北边。”刘泽清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花马刘是什么好人?咱们大军精锐全出,这两个要是不出来打老子的秋风,不趁机抄了老子后路,老子就信了他的邪!”
在场诸将中也不乏有识之人,当下频频点头,大为赞同。
他们也是害怕刘泽清一怒之下跑去和一群穷鬼火拼,云梯关听说晒盐获利不小,但怎么能和淮安府和诸多州县地盘相比?
要是被人抄了后路夺了淮安,就算夺了云梯关也弥补不了这损失。
放着淮安重镇大府不要,跑到海边和一群泥腿子卫军打生打死,想想也不合算的很。
只是李化鲸有话却没有敢说出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泽清也是有些尴尬,但他能到如今这步,脸厚心黑加上有所取舍才能成就眼前这番功业,当下虽是心中恨极,恨不得将闵元启弄过来活活剥皮,嘴上却只能道:“暂且放云梯关一下,本爵这里的大局要紧。待明年,本爵靠着朝廷粮饷和淮安赋税成就十万大军,到那时要看看云梯关能是什么样的景像?”
李化鲸道:“还是大帅想的周全,是末将孟浪了些。”
“你率部去灌云一带驻守吧。”刘泽清心里怒焰沸腾,恨不得把闵元启和那些旗军逮来剥皮抽筋,但此时当是要以大局为重,只能隐忍下情绪,吩咐李化鲸道:“要小心谨慎,看军报上姚谦刘可成都说这些旗军的骑兵凶悍,象头狼一般不小心就叫它咬下一口肉来,你可千万别大意。”
李化鲸笑道:“末将带去的是内丁骑兵,精锐非比寻常,断不会叫一群刚会骑马的泥腿子讨了好处去。”
刘泽清内心也是这般想的,却是忍不住瞪了李化鲸一眼。
见李化鲸唯唯诺诺答应着下去,刘泽清长叹一声,又是冷笑着低声道:“这下好了,要叫东林那一群人看笑话了!”
“还是要以调解为主。”史可法对从泰州赶过来的周亮工沉声道:“大敌当前,自己打起来,学生绝不会容忍此事发生。”
史可法在四月份恳请高杰部从扬州北上,并且对高杰晓以大义,终于说服了桀骜不驯流寇出身的高杰,高杰被史可法的忠义之心打动,也是奉命北上,不复与黄得功厮杀争战,争夺扬州。
扬州北上,高杰部总兵许定国驻睢宁,总兵李朝云驻泗州,参将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等和高杰本人都前往徐州和睢阳一带驻守。
四镇之中,高杰的战争经验最充足,麾下骄兵悍将最多,当时徐淮一带空虚,刘泽清根本不可能有胆量北上,高杰部一路南窜到扬州,如果不是史可法以阁部之尊亲自调和,高杰和黄得功定会在扬州一带大打出手,估计不等清军南下,淮扬到南京一带直接成了战场。
高杰北镇,并且打算北伐河南山东,对南明小朝廷来说,高杰部越壮大,实力越强,北方就越是安全。
另外就是令总兵黄蜚南下守京口,将刘肇基,李栖凤等小军镇总兵调到扬州一带守备。
虽然未成内外八镇之势,到崇祯十七年夏之时,史可法出镇之后,大体上是把外围守备给梳是了一遍。
相对在南京的各种不适和政争,史可法在地方上虽然没有在内阁为首辅那般位高权重,不过也是省了很多烦心事。
光是不被高弘图和姜曰广等人每日拉扯烦难,史可法就觉得自己出镇地方是件大好事。
当然,此时此刻的史可法还不知道,高杰在不久之后被刺身亡,北伐大业中断,然后高部的骄兵悍将各自为镇,史可法北上调停无果,待清军一至,高部大半投降,令人觉得可惜可叹。
另外一事,便是史可法的那些猪队友所为了
史可法虽然能力有限,但最少在出镇扬州和清军南下之前,也算是在地方上殚精竭虑,并且做了很多实事。
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历史的走向可能会有所改变,但有的时候再多的部署和再多的心思也抵不过意外的发生,就如眼前这件事一样,刘泽清明明奉命驻守淮安府,却贪图盐场之利擅自去攻打云梯关,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令得史可法挠头了。
看着眼前一脸不甘之色的周亮工,史可法颇为无奈的道:“镇将桀骜不驯,学生只能晓瑜大义,写私信劝东宁伯收兵。”
若书信被置之不理又如何?
要知道黄得功和高杰刚打起来时,史可法本人差点被这两个悍将给扣押。
后来是打交道多了,史可法到底名高望重,两个悍将不得不给面子,而且高杰还由此北上准备北伐,也算是个异数。
但更大的可能是刘泽清根本置之不理。
周亮工不好出口,怕场面过于尴尬,只是拱了拱手,问道:“那云梯关那边的闵元启又如何?其刚刚上任,可是没有半点错失之处。”
“只能令其暂避一时吧。”史可法捏捏眉心,颇为苦恼的道:“
东宁伯镇守淮安,盐利归于其掌握也在情理之中。闵游击不肯让利,又兴军与镇将相争,以学生之见也算是有违国法制度”
周亮工淡淡的道:“就是学生也不知道,以镇将擅攻游击,这是大明何时就有的国法制度。”
史可法脸上发烧,略觉尴尬,半响后才沉恳言道:“周大人,学生知道言语不能令人服气,然而此时正是本朝多事之时,风雨之秋,各人当和衷共济,以大局为重。说到底闵游击不过一营兵,虽然学生也看好他,也欲扶持其为一镇之将,但此时既然其与东宁伯刀兵相向,学生一则是怕其不是对手,伤损过重。二来也是想为了大局,消弥淮安府的内争,所以才有此议,还望周大人体谅一二”
以史可法的地位实权之尊,对周亮工一个区区淮扬道说这样的话,也算是极为诚恳的推心置腹之举了。
不管怎样,眼前这位阁部大人也算是极有人格魅力,而且确实是一心在为朝廷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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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亮工沉吟片刻,说道:“那将闵元启所部调至泰州驻守如何?”
“还是放在盐城吧。”史可法笑道:“扬泰一体,这里已经有好几位总兵官驻守,粮饷接济已经极为困难,各镇每天都在向朝廷要粮饷,还要请周大人再体谅一二。”
盐城在此时只是一县,只是灶户多,但盐利多半归于在淮安和扬州泰州的盐商,本地是没有多少富户,地方上的油水相对有限。
不过在史可法看来,闵元启一部几千人,又被刘泽清派大军攻打,怕是他调停成功时也剩下不了多少人。
驻在盐城县算是周亮工的直属标营,粮饷上朝廷不会贴补太多,主要还是从盐城县一地自筹。
虽然和驻泰州相差甚远,不过相比此前闵元启就驻守在云梯关这样的偏鄙地方,能够驻守一县之地也算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以史可法对这些悍将的了解,闵元启到了盐城地方必定大肆搜刮恢复元气,最少得重立一营之兵,盐城地方不要紧也就由其折腾了,总不好过于偏袒刘泽清,而泰州和扬州一体,都是繁华要紧地方,可是不能放着闵元启到泰州来折腾。
周亮工对这样的结果也勉强可以接受,在他一旁的朱万春却是拱手道:“阁部大人,晚生前来之时,闵元启曾有交代,有话令我请教阁部大人。”
朱万春进来时周亮工就略作介绍,以史可法的身份地位却是不会将一个商人之子看在眼里,更不会将朱万春所谓的游击赞画的官职放在心上。
不过此人既然有话说,史可法当然也不会阻止,只是微一皱眉,说道:“闵元启有何话要说,你可直言不讳。”
“谢阁部大人。”朱万春躬身一礼,抬头直视史可法道:“闵元启要问的便是,若其能击败刘泽清派往云梯关的兵马,阁部大人可否替他在云梯关至盐城之间开镇?其开镇之后,定会编练大军,前往海州一带驻守,配合徐州一带驻军,甚至可以北上入山东北伐,以抗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