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缠斗
刘可成就处于缠斗之中,他的武艺倒是高强,两手各持一柄精铁打制的腰刀,运转如飞,不停的将戳刺向他的长枪枪尖给荡开,有时顺势一个还击,便能将近前的旗军砍翻在地。
但八百多旗军被数量相当的步兵给缠住了,分割了,这就足以令得刘可成恼羞成怒,甚至感觉惶惧害怕了。
更令他胆寒的是那些铳手。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一百多铳手在用搠杖通枪膛,通膛完毕之后会再放入射药,子弹,然后又是一轮射击。
大量的骑兵和步兵裹挟在一处,但铳手们可以从容列阵,瞄向骑兵人数多的地方。
再放一轮,骑兵又如秋风扫落叶般的落地,他的这些部下能坚持下来吗?
更加令刘可成骇然的便是中军和右翼,那边的近万步兵被两千多旗军打的节节败退,地面上满是尸体,旗军们阵列仍然整齐,前排的长枪手们浴血奋战,迈过诸多尸体,不停向前戳刺后前行。
刀牌手在两侧不停架挡补刀,虽然人数相差五倍,但反而是旗军在主动攻击,将客兵打的节节败退,甚至已经出现了多处混乱。
姚谦的大旗不停招动摇摆,塘马也不停向前,严令那些游击,参将们上前就近指挥,把内丁也投进去,要把战线给稳固住。
战事才一刻钟左右,双方已经象是血战了整天,伤亡极为惨重。
这和刘可成的认知也完全不同,他们和流寇交战,双方从驻地分别上战场可能就要很长时间,然后尽可能挑选对自己有利的地形,然后彼此喝骂,放箭,彼此用游骑骚扰,然后前锋的锋线接触,流寇一般用裹挟的新人放在前列,一般都会吃一些亏。
但如果看出官兵不够精锐,人数也不多,大量的骁骑老营兵突然从两翼夹击而出,如钳子一般的猛钳过来,在崇祯十四年之前,官兵一般都占优势,到十四年之后,除了孙传庭赢过一次外,只有黄得功和刘良佐和左良玉等人勉强打赢过,稳住了长江中长游的局面,保住了江南地方的安定。
刘泽清部可没有什么显赫的战功,眼前一接触就相当激烈,刀枪见血血流不止的场面相当罕见,几个大将都对此相当不适,更不要提那些经验更为不足的中下级别的将领。
至于根本没打过仗,只在民间烧杀抢掠欺压良善的客兵将士就更加慌乱了。
“往侧翼突,切进去冲杀”刘可成知道此时自己退这一仗就败了,他也没有胆量去面对刘泽清的怒火。
这些将领的忠诚度还是足够的,因为都出身曹州,彼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家人亲属也在刘泽清的掌握之中。
弘光元年时刘可成率兵北上千里替刘泽清办事,也是忠心耿耿将差事办的极好。
到了顺治五年前后,刘泽清感觉清国诸多国政荒唐,特别是剃发令激起全体汉民的抵抗心理,又有姜镶在大同反叛等事,断言清国没有前途,暗中有谋叛之事。
其在京师和地方的党羽就是刘泽润,刘之幹,刘可成,姚谦,还有李化鲸等人。
只是李化鲸在地方的叛乱被清廷瞬间派了河南保定山东等六地总兵,瞬间讨平。
刘泽清和刘之幹刘可成等人被押送菜市口,凌迟处死,家产抄没。
从这些记录来看,刘可成的忠诚不必怀疑,此时此刻也是想尽全力获得胜利。
右翼东部的侧后方立刻压力增大,最少有超过二百骑尽力摆脱纠缠突向后方。
旗军现在正全力进攻,力争打崩对方的步阵,如果被骑兵从侧后方切入攻击,前后夹击,这一仗就相当难打了。
谢祥正率刀牌长枪手奋力攻击着被缠住的骑兵,并且相当占优势。
骑兵没有阵形,又不能突击的前提下被步兵缠斗其实是相当吃亏,在战马上等于是移动的活靶子,速度起不来,还击困难,哪怕人数相差不多,骑兵一旦被有阵列的步兵缠斗住了,几乎就没有获胜的机会可言。
倒是有一部份骑兵突出去,就如同是刘可成在不利状态下放出来的胜负手,这一些骑兵足以牵扯一倍以上步兵的精力来防御,甚至趁敌不备突击进敌阵,一旦形成在步阵内的突进,整个旗军阵列也就跨了。
一旦阵列跨了,不管是骑兵优势还是人数优势,客兵都可以碾压剩下的旗军了。
胜利或失败就在眼前,二百多骑兵中还有不少是内丁,刘可成的目光是也是极尽疯狂。
中阵的姚谦也看到了,他的总兵大旗疯狂的摆起起来,各级将领纷纷突向前方,放出自己的内丁亲军,争取要在短时间内挡住旗军的攻势。
一万余人被两千多正面攻击的旗军打的节节败退,几乎要坚持不住,还得靠将领不停的投入内丁才稳住,这个局面,在真正交战之前是叫人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但姚谦等人还是咬牙顶住,对面的旗军确实是异常精锐,令得他们几乎心生绝望。
对面的短板就是人数少,军阵能顶住的变化也就少。
同时缺乏骑兵策应,一般的明军或流寇军阵,两翼必定放着一定数量的骑兵。
是为了防止敌人夹击,也是可以夹击敌人。
这是标准的阵列,任何稍有常识的将领都会这么做。
姚谦在此时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见那股一直在袭扰的小股骑兵?如果此时那支骑兵在,估计自己这一方就败局已定了。
估计是对方想着把骑兵放在外,以做奇兵使用。
却不想想,正面战场打不赢,留下小股的骑兵能逆转战局?
毕竟还是没有经验的乡下土豹子啊,姚谦在脸上浮现笑容。
闵元启也是发觉了危机袭来。
二百多骑并不多,但骑兵的威势非步兵可比,二百多骑冲击起来的威势足够令旗军后阵崩溃。
特别是老兵不多,没有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苦战,顺风局会打的很好,逆风局就可能出现不该有变故。
他没有犹豫,直接便持枪往侧后阵而去。
身边有一个局的近卫,由中军官闵元忠率领,闵元忠也没有劝说,带着近卫向侧后方赶过去。
很多旗军武官都看到了中军的变化,也看到了闵元启率部迎向敌骑的动作。
“大人亲自去迎击侧翼骑兵了!”
“高存诚弄什么鬼,怎么没有全包住?”
“谢祥这畜生,要是大人有什么长短,老子非活剥了他!”
众多武官的叫骂声此起彼伏,若非有杨志晋和韩森等大将押阵,怕是自家阵列就要因为过于激动而混乱起来。
就是战线不敢移动,二十多个局的步兵下手越发狠辣起来。
阵列不乱,攻击更加坚决和果断。
不计生死,迈步向前!
整个旗军的士气瞬间便是有一个爆发,由犬牙交错的形态,开始转变为一边倒的迅猛攻击。
这可以说是一个奇迹,此前的旗军训练有素,装备其实比客兵还好,加上地形限制,客兵人多的优势其实没有发挥出来,更是限制了骑兵的发挥。
种种算计之下,才使旗军和客兵打起来略占优势,其实不该如此。
旗军应该攻的更凶,更猛,更狠!
不知不觉间,闵元启的很多决断也影响到了麾下将领,不愿浪掷部下的生命,不愿打的太坚决,防止死伤率太高。
但到了对方将领咬牙放出胜负手时,闵元启才知道自己错了。
一个庸将都知道在关键时拼命,自己却只考虑到那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一仗打输了,此前一切的心血都白费了。
人照样要死很多,活下来的也是生不如死。
这种时候,就是要拼命了!
就是要拿出有往无回的气势,置之死地而后生!
到这时闵元启也有觉悟,自己做的再多,准备的再好,战争始终是拼命的游戏,没有拼命的觉悟,就不要参与到这样危险的游戏中来!
一个局的中军官兵几乎是全员扎甲和锁甲绵甲的双甲。
人人都持精铁所制的长兵或刀牌,每个人都异常的高大,健壮,孔武,且是目光坚定。
这些人都是跟随很久的老兵,如果愿意带新兵都可以当上队官,闵元启将他们留在中军组成一个全部冷兵器的跳荡局,原本的用意就是用在最关键之处。
可以说,在交战短短的时间后,双方都算是放出了胜负手。
刘可成是宁愿过半的骑兵被更进一步的包围缠斗,也要放出骑兵去袭扰旗军阵列的侧后。
闵元启虽然相对被动,仍然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选择了率最精锐的中军局押上,与敌骑对抗。
双方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接触了。
闵元启略觉遗憾,如果这时候跳荡局有短斧和投枪等投掷兵器,一轮齐射,对方骑兵怕是要落马不少。
毕竟马速没提起来,骑兵威势和攻击力被削弱了不少。
侧翼有一个局的跳荡局,长枪手们已经高举长枪,抵抗这一股突然杀过来的骑兵。
双方很快碰撞到了一起,人仰马翻,单薄的枪阵被很快冲开,骑兵落马也是不少,但更多的骑兵也是冲杀了进来。
后方的膛把手和刀牌手进袭过来,开始攻击骑兵侧翼。
最关键之时,闵元启带着中军跳荡局赶了上来。
第二百零五 胜利
闵元启赶到的一瞬间,两个骑兵一起冲杀过来。
倒不是他们发觉闵元启身份高贵,而是感觉这个旗军冲杀的太过靠前。
闵元忠闷哼一声,蹲步斜举长枪,目光并不斜视,这个时候想的多,做的多,无疑就是死的快。
两个骑兵在冲过来时都犹豫了。
闵元启穿着扎甲,明显还是双甲,这也是闵元启身为主将的惟一特权。
加上全套的防护,身形又异常高大,斜举长枪,寒光耀眼,这给了骑兵强烈的冲击感和不安感。
在临近时,两个骑兵绕了一下,想从闵元启身侧绕过。
闵元启目光一凝,手中长枪已经用常人不及的速度刺了出去。
长枪刺中了马腹,那马猛然一跳,却是带着骑兵窜了出去,并没有如闵元启想象的那样落下马来。
好在有两个镗把手赶到,一个刺马脖,一个刺骑手,两人合力,将那受了重伤蹦跳不停的马上骑士刺下来,再连续刺了几下,将重伤的战马给刺死。
闵元启没有停顿,长枪连续戳刺,他身边是闵元忠和几个顶尖好手,众人形成了一个小的锐阵,不停的向骑兵阵列内冲去。
骑兵也是策马直入,将手中长枪长刀刺向那些步兵。
双方在一接触之时便陷入苦斗之中,很快形成了若干股小规模的战场。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闵元启的果决,这一股骑兵未能形成突击切入大阵的设想,可以说在战术上双方你来我往,在战略上,客兵的最后杀招已经失败了。
千户所城上的人们已经喊哑了嗓子,在客兵和旗军打起来之后,所城的人们震慑于客兵的人数,万余大军的威势是难以想象的。
但在打起来之后,发觉旗军居然占了上风后,所有人都有难以掩饰的惊喜。
这一仗打赢了,除非刘泽清发了失心疯再派两三万人的大军来袭,云梯关这里已经算是固若金汤,不必惧怕任何两万人以下的敌人了。
刘泽清再次派出大军的可能性不大,他的根本盘就是三万人,其余的多是新军,除非是率老营三万前来,否则派两三万人的新军过来毫无意义。
但舍了淮安等州府,跑过来到云梯关这等偏僻地方打生打死,刘泽清除非是失了智,否则断不会如此行事。
若是淮安等地空虚,高杰可不介意徐州府外再多一个淮安府。
那时候刘泽清就狼狈不堪了,失了一府之地,他拿什么来壮大部曲,养大股的兵马?
失了地盘的藩镇,就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刘泽清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闵乾德和李可诚等人都是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仗还没打完,闵乾德眉宇间的振奋之意简直掩饰不住。
闵家二百多年的经营,居然能走到眼下这一步,简直令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兴奋的不能自己。
待看到骑兵强行向侧后去时,闵乾德大惊之余,也是有着无边的愤恨。
就是恨所城距离太远,虽然是尽量限制战场地形,但距离战场还是有好几百步距离。
不管是箭矢还是火铳都攻击不到这个距离的敌人。
至于开城而出掩杀不远的敌骑闵乾德想了一下,还是颓然放弃了。
城中的几千民壮,守城壮声势还行,不管是卫所旗军还是民壮都毫无训练,哪怕在城头看到万余敌军呼啸而至时也是吓的面无人色,守城都未必守的住。
开城而出是给战场带来一点变数,但这变数是好是坏就难说的很了。
万一刚刚开城,稍许过来一些敌军,所城的这些民壮旗军就直接崩溃,这样反而动摇了旗军的军心,得不偿失。
“你们这些废物!”闵乾德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几个炮组成员又把佛郎机炮的炮弹打在远处的荒野中,顿时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炮组的成员都是急的满头大汗,他们也是旗军的一份子,且是相当优秀的火铳手,不然也不会被调到炮组里来。
打到现在好多发炮弹了,没有一发落在敌军阵中。
明明相隔就三四百步,在佛郎机的射程之内,但一发不中,所有人都面色难看。
闵乾德虽是骂的难听,但炮组的人也是一点脾气没有。
如果是客兵炮组倒是无所谓了,只要不将他们斩首就无所谓胜负成败。
但眼前的炮组成员和闵乾德一样,都是渴望着成功。
大伙的身家性命未来前途都在云梯关所,不光是活下去和家人的平安,还有对未来美好的一切期待都在于此。
闵乾德就算不骂,众人也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就是炮架调整高低?”一个炮组成员怒道:“不知道调整之法,咱们就他娘的削掉炮架一部份,把炮口直接放低了瞄!”
“就他娘的这么办吧。”
几个炮组成员取了身边斧头,几下便是将炮架前身削低了一小半。
黑洞洞的炮口猛然一沉,几个炮组成员赶紧将火炮再固定好。
他们没有迟疑犹豫,直接装好了子铳,然后直接点燃了引信。
短暂的燃烧之后,引信点燃了射药,炮口处迸发火花,子铳中的炮弹在轰鸣声中打了出去。
哗啦一声,炮身剧烈震动之后,炮架直接散了架。
“打中了没有?”
一旁的几个炮组成员全部被震倒了,爬起来之后顾不得自己跌伤了,直接问趴在城堞处的壮丁。
“打中了!”
壮丁和闵乾德等人都是咧大了嘴巴笑起来。
一颗炮弹正好落在了总兵大旗附近,姚谦附近最少被一斤多中的炮弹击中了十来人,或直接被炮弹打死,或是身受重伤,炮弹落处肢体横飞,人仰马翻,人的血肉和溅起来的泥土草根激起了气浪,看上去简直眼花缭乱。
这一下命中催毁了客兵残余的大半士气,紧接着沈亮又是一阵怒吼,火铳手又适时开火了。
这一次是射击的与闵元启等人缠斗的骑兵侧后,一通齐射后顿时又是人仰马翻,无数骑兵落马,或是战马被击中,原地翻倒或是中枪之后战马受痛奔跑,反而冲乱了自家的阵列。
火炮和火铳两轮射击后,客兵的士气已经全毁了。
大量的步卒顾不得抵抗,直接就往后疾退。
骑兵也是一样,一群内丁先簇拥着刘可成退后,然后便是普通的骑兵试图脱离战场逃走。
旗军还是紧紧咬着那些被缠斗的骑兵,在对方试图后退逃走的时候大量斩杀敌人。
旗军两翼已经都突破,开始往中间冲刺穿插起来。
姚谦仰面向天,两行眼泪滚滚而下。
当然不是为了这一场战事的失败,或是为了一会的狼狈逃窜。而是这一场仗原本以为是必胜的轻松战事,结果打成了这个鸟样,实在太丢人了。
败给东虏或是流寇,只要能逃出性命,姚谦定是谈笑风生根本不放在心上。
结果却是败给了一群刚练兵几个月的泥腿子,实在是令姚谦感觉屈辱。
一群内丁适时涌了上来,各人七手八脚架住在发呆的姚谦,开始并骑往阵后逃窜。
虽然表面上还在激战,但大势已成,这些内丁和姚谦一样有着丰富的战败经验,知道打成这个鸟样已经是没有任何机会可言了。
“家主,不可走晚了,一会大家都抢道逃走,走慢了容易失陷在军阵之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咱们又不是没逃过,战败只是小事,大帅不会怪责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一边裹挟着一脸不甘的姚谦,开始打马抢先向后方逃去。
更多的将领,包括刘泽润在内,也是一并开始窜逃。
刘之幹一脸不甘,但他也知道这一仗完蛋了,完全没有了机会,也只能在内丁簇拥下逃窜了。
身后的刘可成也很快追上来,这些将领身边的内丁都相当得力,也算是身经百战,在战时他们负责监督诸将,有时候披坚执锐勇猛冲锋,战局不利,就负责簇拥裹挟自己的家主逃走,正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苦了步兵和被咬住的大量骑兵,旗军采用迂回包抄战术,大踏步的穿插之下,无数步兵和骑兵开始被兜在大网当中,只有少量人还在未合围的大网中竭力挣扎,象是捕鱼时从网上跳出来的鱼儿一般。
对这样的场面旗军上下也是无所谓,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扩大战果,至于能收获多少就收获多少。
能打赢已经是相当光彩和出气的事了,这一战算是底定了云梯关所这边的根基,从此不会有人轻易来犯,对这样的结果还想太多,那就真的容易遭天谴了。
闵元启身边已经没有几骑了,他刚刚上前拼杀鼓动了将士之心,炮射和火铳齐射后客兵骑阵就跨了,接着内丁簇拥将领逃走,剩下的几百骑已经完全散乱,有人试图逃走,更多的骑兵已经开始下马投降。
有点常识的根本不会想跑,身后的口子已经扎起来了,往东跑就是大海,南边是成片的壕沟和箭楼,北边就是淮河,要是有那本事骑马过河便去试一试,多半是淹死在河里的下场。
现在已经是夏季涨水期,就算淮河水流大半已经往高邮海至长江出海,原本的河道仍然比一般的小河要宽和深的多,激流之下,想骑马过河还不如在这里请降,这样活下来的机率还要大一些。
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闵元启竖着犹自滴血的长枪,突然间咧嘴一笑。
半年多时间,做到眼前这一步,他很有理由自豪和骄傲,更有底气大笑一场。
第二百零六 清点
过午之后,战事大体上停止了。
旗军兜住了小三千人,包括大半骑兵在内的客兵都被围住了。
没有继续艰苦的剿杀或苦斗,大半的客兵要么在崩溃时拼命往外跑,要么在被围困时第一时间就放了刀枪,跪下投降。
这其中定是有不少老兵油子,对投降的事相当内行。
放了刀枪,整个人跪下或是趴下,不要左顾右盼,不要贼眉鼠眼。
只有毕恭毕敬,老老实实才能搏一线生机。
这些老兵油子其实没怎么害怕,这些卫所旗军不是凶残的流寇,不太可能把他们裹挟走或是屠杀掉。
官兵和流寇间有大仇,官兵逮到的流寇很难活命,这使得流寇对官兵也十分痛恨,就算留下官兵性命,多半也是在打起来时候赶到前方去填刀头。
更不必说更加凶残的东虏,那些辫子兵是所有官兵的恶梦,就算侥幸不被砍死,也是所有人都要被押到塞外赶赴辽东,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是以这些老兵油子在教导新人老实的同时,自己却始终偷眼看向四周。
战场上到处是丢弃的铠甲兵器,还有跪伏的人群。
最少有三千人左右被俘,大量的旗军持着刀枪站在四周警备,喝斥那些不老实的客兵将士跪伏下去。
一些武官模样的人开始聚集,各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所有人都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武官,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下巴上刚留出些许的短须出来。
这个人面色刚毅,眼神也相当犀利,很多不小心和他对视上的客兵都感觉畏惧,又赶紧把头趴伏下去。
闵元启在战场中扫视打量着一切,心情自是感觉愉快和放松。
对那些偷窥自己的客兵他也并不介意,确实如客兵老兵油子想象的那样,他是不打算对这些客兵如何。
当然是要审问一下,在驻扎地有抢掠杀人行为的恶兵给审出来,公审之后斩首示众。
估计人数不会太多,要是客兵人人都杀人,淮上怕是早就没有百姓敢居住了,大家全都跑光了。
大半的客兵还是多半只抢不杀人,打粮的时候会挑一些倒霉的人家凌侮催残,甚至杀害老人和孩子。
也有的会杀戮抢掠,甚至什么也不为来残害百姓为取乐。
这样的人渣在客兵中不少,但也不可能是全部人都是如此。
多半的人是刘泽清从山东一路裹挟入营,或是在淮上刚成为募兵不久。多半的人是当兵吃粮,抢掠积攒财富,抢东西和打人是不必避免,这是整支军队的传承如此。
斩掉那些真正的恶兵,留下大半当免费的苦力。
这三千人最少能留下七成当苦力,从淮安新募之兵又没有什么过份恶迹的,可以编练成旗军新兵。
最少有两千人可以放在工坊和盐池当免费的苦力,按云梯关这里的月饷水准,一个月最少也是节省两千以上的开支,一年就是好几万两。
对这些客兵来说,能保住性命,效力赎罪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说直接放走,或是打一顿放走,又或是裹挟入营,对这些客兵来说以往的经验是不管用了。
既然刘泽清发动战事,客兵们又依军令前来,杀掉一些为恶的武官和老兵,留下大半俘虏效力赎罪,对闵元启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决定。
若有人哗变,不满,自然也有刀枪对着。
也不必担心这些免费劳力抢了原本云梯关军户和民壮的饭碗。
下一步还要开挖更多的盐田,还要扩大种田的范围,此外还要成立造船场和配套的铁器工坊,另外就是要打算扩大纺织工坊的规模。
南边的灌河水流湍急,哪怕是在枯水季都是咆哮奔腾,那里的水力不利用太可惜了。
水力纺织是蒸汽机出现之前最高效的纺织方式,闵元启在此之前的实力太弱,没有敢于过度扩张,现在是不必太担心了。
在灌河一带成立水力纺织工坊,大量收购棉花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山东和江南都距离淮安这边很近,这两处都是出棉花的地方,购买原材料应该不太困难。
水力纺织高效低价,可以用出产的成品抢占市场获得利润,应该是用人较多,而且收益较大的生意门路。
闵元启就是在犹豫,明年清军南下之时势必会带来河南山东的战事和混乱,北方市场的混乱还有自己面临的战争压力。
云梯关这里是地处偏僻,但并不代表清军就不会攻击这一片地方,特别是有大量大明卫所军驻扎之所。
闵元启已经打算认真经营这一片基业,保住江北这一片地盘。
等剃发令下,整个大局混乱之时,自己可以有更大的机会。
他现在犹豫的就是是不是会扩张过快,甚至在获得收益前连成本也收不回来。
不过闵元启很快就收回思绪,将目光更多的放在战场和旗军将士们身上。
闵元忠和闵元金等人开始带着人手将伤兵、运送下战场。
对战死旗军的抚恤,还有旗军伤兵的救治向来是闵元启极为看重之事。
正因如此,这支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事的旗军才始终保持着相对高的士气。
不光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和亲人,也是因为有受伤后有人照料,战死后有优厚抚恤的底气。
否则人性都是自私的,保护家人可以选择逃亡,不一定要在这里打生打死。
最少有过百个担架先把重伤的旗军搬抬下去,事先从各处雇来的伤科医生会在第一时间替他们清创,止血,包扎。
但在这个时代的伤科水准,没有抗生素和相关器械,甚至消毒水准也很低劣的时代,就算得到了最精心的照料,能不能活下来更多的还是看各人的身体素质,能扛的过去便扛的过去,扛不过去就只能死了。
很残酷,也是没有办法。
闵元启已经尽可能的帮助自己的部下,包括最好的伤科医生和骨科,中医在这个时代也分为小儿科,骨科,妇科,伤科等若干科,其中骨科其实是最好的,中医的正骨技术在几百年后都还有一席之地。
在战场上断骨的将士不少,这些将士被担架搬抬下阵地,在事先准备好的房舍中进行正骨捆缚治疗。
轻伤的将士彼此搀扶着,他们多半是箭伤或斫伤划伤,入肉不深,创口较浅,但仍是需要清创包扎,同时也有一定的得破伤风的风险,只是致死率相对较低。
也有几十个担架上已经蒙上了白布,这是已经确定战死了的将士。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闵元启走向放着战死将士的担架处,默行军礼向这些将士默哀致意。
欢腾的战场短暂的平静下来,不少武官也是和闵元启学习,向战死将士行礼致意。
好在战死和重伤的将士并不算多,加起来可能也不超过二百人。
对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来说,这个结果相当令人振奋,不少武官和旗军都在兴奋的讨论,此役过后怕是没有什么人再敢来打云梯关这里的主意。
现在的局面不光是能守住旧有的地盘,还能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扩张。
收田租地赋,还有设立税卡都是可行,甚至能自行派驻官吏管理地方。
这些事都是闵元启的打算,在战前为了提振士气都是向将士们透露过。打赢这一仗之后,不光是稳守地盘,还能大幅度的扩张出去。
地盘够大,守备营兵扩充,每个人都能够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
哪怕伤感于袍泽战友的战死或重伤,最少在此时此刻,人心仍然是兴奋为多。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反应,没必要苛责众人。
天黑之前,派出去追击的沈亮和谢祥等人也率部返回了,他们在追击途中打死了几十个客兵,俘虏了三百多人,战果也算不错了。
穷寇莫追是古话,但客兵是惨败之局,在广袤的平原上也不可能设伏,闵元启当然是派出沈亮和谢祥等悍将,勇猛追击,扩大战果。
天黑之前,闵元金等人也是将战场打扫完毕了。
“敌方战死的有六百多,”闵元金道:“俘虏两千一百多人。铠甲有铁甲三十五领,绵甲二百一十一领,皮甲和布面甲不到百领,其中还有不少损坏了,需要工坊加以修补。此外就是各种兵器一千三百多柄……”
说到这,闵元金脸上露出笑容,他接着道:“最大的收获就是俘获完好的战马四百一十匹,受伤的战马也有五十多匹,我已经叫人去找兽医来救治,希望尽可能的把战马都救治下来,不要有无谓的损失。”
“你处置的很好!”闵元启也是大为高兴,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笑容。
什么铠甲兵器都不值一提,也就那三十多领铁甲算是好东西,修补好了之后可以给刀牌手使用。
绵甲和布甲,皮甲,这些甲也是有用,但价值不高,很多布甲和绵甲时间都很久了,防护力相当的差。
这也不奇怪,这一万多兵马中只有三千算正经客兵,其余的都是杂兵,九成以上的人没甲,能剥下这么多绵甲皮甲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
兵器更是精铁的少,多半就是普通的熟铁兵器,要想用还得回炉重铸,费工费力,得不偿失。
多半的结果是很多不合用的绵甲布甲直接发给警备士,那些劣制的兵器也发下去,把警备塘汛的警备线再拉远一些也好。
只有战马的收获是实打实的,一匹马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虽然九边地方买马从六两到十几两就能买到,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旧黄历就不要提了。
配上这些俘虏到的战马,骑兵可以从二百来人扩充到四百人,一个骑兵司如果训练好了,将会是相当可观足以左右战局的力量。
闵元直这一次的表现,就是异常的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