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1)

石钟山自选集 石钟山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等再过几年,黑土大了,秋山大了,咱们不就又有了好日子。

两个男人面对着麦花,就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她。

第二天,麦花又进了一趟城,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钱家药店。钱掌柜仍在药店里坐着,麦花一进门,钱掌柜就笑了,然后说:俺知道你还会来的。

麦花倚在柜台上说:掌柜的拿药吧,俺男人一好,就回来。

钱掌柜让麦花在一张他写好的文书上按了手印,这才把一包包药放在麦花的怀里。放最后一包时,钱掌柜的手在麦花的怀里揣了一下说:俺一看你这娘儿们就能生儿子,半个月后你男人一准好,到时你来。

半个月后,四喜的伤果然好了,他不疼不痒了,但却永远地失去了双手。

麦花别无选择地来到了钱家药店,住进了钱家。

老掌柜恨不能马上就有自己的儿子,他夜夜都在麦花的身上忙碌着。当麦花又一次来经事时,钱掌柜便无比悲凉,他伏在麦花的身上说:俺让你生儿子,你咋还不快生。

麦花面对着钱掌柜,身体是麻木的。她想,这老东西已经没用了。

每半个月,四喜都要到钱家药店来一次。每次他都不在药店里抛头露面,而是在院墙外,先是用脚往院里踢上两块石头,然后又咳上几声。麦花便知道四喜来了,把准备好的大半袋粮食从小门提出去,放在四喜的脚下,四喜低着头,不敢看麦花。

麦花说:黑土和秋山还好吗?

四喜说:好,他俩都好着哩,你可好?

麦花不说自己,却说:俺就是想孩子。

四喜又说:哪一次俺把黑土、秋山带来。

麦花就不说话了,望着眼前半袋子粮食愣神,她知道,这是他们一家的救命粮。

四喜说:别人家的地都种了,咱家的地荒着呢。四喜说到这儿,眼泪又流了出来。

麦花又说:别想地了,想活命吧。

这时,钱掌柜在院里就喊上了:麦花,咋还不回来,跟那个男人磨叽啥,俺可不想要个野种。

麦花弯了腰,把那半袋粮食放在四喜的肩上。四喜用那双残臂把口袋扶正,仍低着头说:那俺就走了。

麦花望着四喜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钱掌柜心情急迫而又痛苦,他急迫地想生儿子,痛苦的是,麦花在这儿多停留一天,他就要为养活麦花一家多笔开销。

钱掌柜便为自己配了药,烟熏火燎地熬,吱溜吱溜地喝下去,夜里便在麦花身上劳作着,直到气喘着躺在炕上。

四喜下次来的时候,果然带来了黑土和秋山。她先把秋山抱在怀里,秋山早就断奶了,已经长出几颗牙了,虽然黑了瘦了,但精神却好。麦花放下心来,又看了眼黑土,腾出一只手,蹲下身把黑土拉过来,黑土就说:娘,是俺自己走来的。

麦花说:黑土,好孩子,在家里要听话。

黑土又说:娘,俺听话,你啥时回家?

一句话,让麦花流出了眼泪。

她亲了黑土又亲了秋山,这都是她的心头肉哇。

直到四喜把两个孩子带走了,她才蹲在地上放声大哭了一回。

钱掌柜的功夫没有白费,终于让麦花的肚子有了动静。一连两月,麦花没有来经事,他亲自给麦花号了脉,确信麦花真的怀上时,老掌柜笑了。从此,他搬了出去。麦花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四喜又来的时候,也看出了麦花的变化,这种苦等终于有了希望。他笑着冲麦花说:麦花,等你明年回去了,俺又能种地了。

黑土在一旁说:娘,俺四喜叔可能了,他啥都能干,不比有手的人差。

麦花看见了四喜那双磨得发亮的断臂。

四喜笑着说:俺以为这辈子废了呢,其实没啥。

四喜终于走出了阴影,她从心里为四喜为这个家高兴。

黑土又说:俺爹让你担心身子,他说他想你。

麦花伸出手把黑土的头摸了,黑土一天天长大了,她看着高兴。她想,总有一天,黑土一定能长成大奎那样的男人。

秋山都会喊娘了。每次分手的时候,秋山趴在四喜的肩头上,望着她娘、娘地叫。那一刻她的心都要碎了。

渐渐地,麦花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的胎动了,明年夏天,就该出生了。满月后,她就该离开钱家,回到山东屯了,她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可一想到肚里的孩子,她好起来的心情又坏了下去。仿佛,她已经听见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声又一声喊她娘了。

她泪眼蒙眬着,望着四喜、黑土还有秋山一点点地远去,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凝在她的视线里。

麦花又感到了胎动,她双手捂着肚子,一步一步向钱家走去。

------------

当过兵的二叔 1

老子也是当过兵的人,啥阵势咱没见过。生啊死的,不就是那回事!

——二叔语录

二叔当兵那会儿,正是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的蜜月期。红军长征胜利地到达了陕北,队伍也开始不断地壮大。日本人长驱直入,上海、南京、武汉等大城市相继失守,在这种国家危亡的时候,国共两党经过谈判,决定第二次合作,一致对外。于是,昔日的红军被改编成八路军。

八路军为了抗日,派出小股部队深入到敌后去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一路路人马,便开到了山东、河北的腹地,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抗日运动。当时的国民党部队也犬牙交错地布置在这些地界的周边,也就是说,有三股武装力量同时并存着——日本人、国民党部队,以及八路军的队伍。形势就有些乱,八路军就趁着这股乱,开辟了根据地。

父亲和二叔就是这时一同当的兵。

八路军来了,把队伍轰轰烈烈地开到了庄上,并在庄上的土墙上,用白石灰刷上了著名的口号——将抗日进行到底!

接下来,八路军就动员庄里的青年后生报名参军。

那一年,父亲十七岁,二叔十五岁。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也算是青年后生了。他们便成了八路军的工作对象,先是妇救会的人找到了哥俩儿。

妇救会主任就是庄上刘二的媳妇赵小花。刘二在八路军县大队当上了排长,赵小花也不闲着,她热情革命,是拥军的积极分子,后来就当上了妇救会主任。动员青年参军是妇救会的主要工作。

那天,赵小花领着一个八路军女战士找到了父亲和二叔。

父亲和二叔当时正斜歪在墙根下晒太阳。

初春的天气,一切都懒洋洋的,太阳很好地照着。父亲和二叔一边晒太阳,一边伸手在衣服里捉虱子,捉住一个,扔一下,像玩一种游戏。

赵小花和那个女战士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父亲和二叔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