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前,再无任何畏惧。
荀青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只害怕黑暗中的恶鬼忽然跳出来将自己吞掉。
可就在随着曲折的道路在机关的运转下不断从地下翻转而出,他们却已经来到了厅堂的前方。
在极尽奢华和绮丽的大厅之中,巨大的门扉敞开,展露出那黯淡的亮光,还有那华美的舞台。
伴随着机关的翻转,日月的轮廓和山河的景象不断在舞台上浮现,琉璃折射出明暗不定的幻光,便构成了白日与夜幕,四时的变化。
还有舞台上,那苦痛徘徊,颂唱歌声的机关舞姬。
当她举手投足时,便有无数簧片弹动的声音从喉中泛起,重叠成起伏的哀歌,回荡在寂静的长夜里,令人不寒而栗。
而就在舞台前方,只有一张桌子,摆满了各色菜肴和美酒,此刻也早已经杯盘狼藉。
只有那个靠在椅子上的背影,依旧在痛饮着美酒,袒胸露腹,早已酣醉。
伯卿君!
不见往日的雍容气度,就好像长安城里随处可见的烂酒鬼一样。那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回头,望向自己的客人们。
昏沉的眼瞳分辨许久,忽然笑出了声。
“你们果然来了啊,乌有公告诉我你们回来,亏我还准备了一桌好菜,只是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晚,叫人白等。”
他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美酒,扯过酒坛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挥手说道:“请吧二位,随意一些,就当自己家便好。”
“放心,没有什么埋伏,府中的下人和仆从都已经被我遣散了,不必惊慌,我也没有胆子去试一试当世谪仙的宝剑。”
李伯卿摸了摸脖子,自嘲的笑出声,“你们要是不放心,看着我吃也一样,我不打算客气。”
“抱歉,我没和你这种血债累累的家伙喝酒的习惯。也没有听曲吟诗的时间。”
李白挥手,青色的剑气挥洒,切裂了舞台之上华丽布景,令一切破裂坍塌,瞬间美景不复,可舞台上的歌姬却还在依旧歌唱着。
只是动作却忽然卡顿了起来,就像是生锈了的机关人那样,骤然一声巨响,折断,脖颈之中无数齿轮和簧片飞出,可是却看不到机关核……
只有几颗浑浊的晶体遍布裂痕。
荀青瞬间悚然。
又是这种伪造的机关核!
“啧,可惜了。”
李伯卿微微摇头,似是遗憾:“这个舞台,哪怕有乌有公的技术,也花了我十一万金呢。”
“十一万……金?”
荀青僵硬。
已经完全无法理解。
理解不了那个数字的庞大,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将这么多钱投入到这种东西上!
十一万金,足够多少人生活一辈子了!
李白冷哼,“穷奢极欲到这种程度,我该称赞一句不愧是贵胄么?”
“贵胄?”
李伯卿冷笑,摇头:“如今武氏当朝,李家的贵胄又值几个钱?你们知道李家有多少人么?
像我这样不起眼的卑微旁支,在长安城里不知道有几千个几万个,卑贱如草,这个身份也不过是别人用来嘲弄我的笑料……倘若不是惯会生意,日进斗金,谁能又看得起我?”
他低头,俯瞰着杯中的倒影,鄙夷的摇头:
“又有谁还记得我这个前朝的贵胄?”
“就为了钱?”荀青咬牙,已经克制不住愤怒。
“不然呢?还能为了什么?”
李伯卿回眸,漠然的凝视着李白手中的长剑,嗤笑出声:“难道还能为了什么大家和道理么?”
“你们还是,太过年轻了啊。”
那个烂醉的中年人咧嘴,像是野兽一样,双眸中泛起了鬼火一样的光,充满恶意:“你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会失去。
因此,才能无所畏惧,所以才高高在上的在这里同我讲什么大家和道理。”
“从头到尾,你们都没有能理解过——”
他沙哑的大笑,“你们所在乎的那种玩意儿,和世上最宝贵的东西相比,不值一提!”
崩!
李白再忍无可忍,挥剑斩落。
可舞台之上,残缺的那一具傀儡却四足匍匐而来,如同蠕动的鬼魅那样,以自己更胜金铁的躯壳为主人挡下了这一击。
残缺的面孔上,一半点着红妆,娇艳迷人,可另一半的缺口后无数齿轮缓缓转动着,猫眼石所镶嵌成的眼瞳里一片空洞。
像是幽魂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差不多……”
李伯卿自烂醉中轻声呢喃:“也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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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乌有公
就仿佛是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着所有的演员就位那样。
当李伯卿轻叹的那一瞬,骤然有轰鸣声爆发。
自舞台之上,破裂的舞台翻转,原本残破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工笔细描的画卷,还有一座座宛如建筑一般的轮廓。
以及,到最后,无数壁板在机轮的推动之下拼合,竟然一间遍布裂痕的破屋。和这华丽奢侈的府邸相比,散发着令人掩鼻的穷酸气息。
可墙壁和门窗之上,却带着暗红的痕迹。
就像是血。
在残破的房梁和砖瓦之上,还残留着一道道浅浅的裂口,像是用亡者从棺木中惊醒,用指甲抓挠出的痕迹一样。
荀青惊叫出声。
那是什么鬼东西!
“别怕,它们伤害不了你。”李伯卿摇头:“充其量,不过是过去的残影而已……何必如此战战兢兢?”
“这就是你的招待方式?”
李白冷眼瞥着他:“一出好戏?”
“不,我只是,想要让你明白一些事情而已。”“一些,你们抛在脑后,不愿意去想的事情。”
李伯卿倚着怀中的傀儡,烂醉如泥,笑声就像是夜枭一样尖细。
“想象一下吧,各位,想象一下……”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脑门:“想象一下,倘若,你不是你……”
“想象一下!”
他脖颈痉挛着,抽搐,就像是阴魂占据了那一具躯壳,吐露出了恶毒的呼吸,“倘若,你贫寒卑微,徒有所谓的贵胄身份,却从未曾显贵……没有人看得起你,也没有人在乎。
你穷困潦倒,一事无成,就连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垃圾,一个活该烂在泥潭里的货!”
当他癫狂大笑的声音,那尖锐的声音刺痛了李白的耳膜。
双眸中的鬼火越发旺盛,如此的愤怒,如此的狰狞!
“想象一下——”
他说:“倘若你就是我!”
“有一个你配不上的女人,喜欢你。哪怕你穷困潦倒,也愿意和你相濡以沫,共度一生。视你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岸的英雄,哪怕你一事无成。”
李伯卿说,“过了不久,你们有一个小小的家,可以遮风避雨,还有一个小小的桌子,可以一同用餐,有一张盖了很多年的被子,可供冬日御寒。”
“再穷苦的生活,只要有她在,你都可以甘之如饴,都幸福的像是梦一样!”他说,“你们甚至有了一个女儿,一个小小的孩子,捧在手里,暖暖的,会笑着望你。”
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起身,竟然越过了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