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1 / 1)

刘醒龙自选集 刘醒龙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我向一个站在街上卖白兰花的女人打听,然后顺着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我很惊讶,钟老所说的小店面,竟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我曾同白珊一道在这一带替牛总打听过,钟老的公司所占房屋面积,每月租金不会少于六万元。按照钟老的吩咐,进门后我问哪位是苏小姐。结果迎上来的是位半老徐娘。

我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改口叫她苏大姐。

苏大姐笑容可掬地将我领到一张大班台旁边,出乎意料地对我说:“杨总,你以后就在这儿办公,假如这大班台你不中意,我马上安排人去花桥那边的富豪家具城重新挑一张。”

我转不过弯来:“谁让我当老总的?”

苏大姐将钟老从**发回的传真给我看,还附有一封给我的信。

钟老还让小周做我的副手。他自己现在只想享受天伦之乐,将公司拜托给我和小周了。

我还在发愣,苏大姐就开始汇报紧急要处理的事。

昨天,公司里来了一群“牛打鬼”,开口就要一万元的保护费,说好上午九点钟来取钱。

我看了看的帖子,就将大班椅转一圈,背对着门口。墙上挂钟一响,外面就骚动起来。片刻后,苏大姐领来两个人。

我头也不回地说:“滚回去,叫你们老大亲自来。”

那两个人一溜烟走后,小周出现在门口。

我将传真与信件给她看过,小周满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周说:“钟老这是害我们!我们对付不了胡虎那样的家伙!”

我说:“就这样干吧,钟老又没有神经病,说不定我们真有自己还没发现的才华,再说胡虎在我们面前不是没脾气了吗!”

“还有张虎、李虎、王虎在替补席上急着想出场当主力哩!”小周还是胆怯怯的。

苏大姐在门口使了个眼色,我让小周闪到一旁,然后将一双满是泥水的脚跷到大班台上。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带着先前来过的那两个人闯进来,他对我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动了动双脚,恶狠狠地说:“愣个卵子,还不快给我擦皮鞋!”

那戴墨镜的男人真的走近来,撩起夹克衫便要擦我脚上的皮鞋。

我赶忙缩回双脚,并大叫:“沙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衣服?”

沙子将叼在嘴角的烟吐到地上,大笑起来:“他们说杨总杨总,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你?”

我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打码头?”

沙子说:“有人愿意我来这儿。”

我看了小周一眼,才说:“白珊怎么样了?”

沙子也看了小周一眼,但他没说话。

我指了指心窝说:“没事,小周是我的这个——”

沙子又笑起来。他说:“你出去这一趟,可是什么好运都来了。昨天夜里牛总在珠海被捕了,一起被抓的还有个女孩,但不是白珊。是我提供的情报。那天送你去火车站时就想对你说,有人安排我趁牛总被绑架之际救了他,然后又借故被关进拘留所,所以牛总特别信任我,要我替他在黑道上打点人情。”

我说:“我问的你还没说。”

沙子说:“她可能到了**。是公司的前任老总偷偷安排的。”

我立即想到,这人也许就是钟老。

沙子环顾四周后说:“你出息了,这夹克衫我就不还了。”

沙子开心地领着他的人风一样走了,几页传真也被刮落地上。

我冲着沙子的后背说:“晚上到家里去吃饺子。”

我捡起地上的传真纸,又将钟老的信看了一遍,这才体会出他说“我会帮你除掉老也割不断尾巴的习惯”的含义。在钟老的传真中,还记着我们在太平山脚下,听导游英伦所讲**大老板李嘉诚的故事。英伦说,李嘉诚有一次从公司楼里出来,顺手掏出手帕擤鼻涕,带出一张五元港币。一旁的清洁工连忙从地上拾起来,还给李嘉诚。李嘉诚左手接过五元港币放回口袋,右手掏出五百港币赏给那位清洁工。钟老没有复述英伦讲过的李嘉诚的故事,只是要我像这个故事一样对待爱情。

我对小周说:“干吧!”

小周点点头。

我打开大班台的抽屉,取出一沓文件。

小周上来按住我的手:“你得改天回去吃饺子,王海让我俩晚上去他家喝冰酒,王凤想见我们。”

小周揉了一下红起来的眼圈接着说:“王凤不行了,可能就在这两天走。”

我沉默一阵,然后问在台北飞曼谷的飞机上见到的广告是不是说最美丽的女人喝最香醇的可丽儿冰酒?

小周一边点头一边拉开窗帘。

武汉老城在五月初的雨水洗浸中极富质感。

一九九九年六月二十日于汉口花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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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眼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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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人胆子大,敢在北京人面前讲普通话。”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武汉进行采访时,一位开奥迪车的老师傅说的。

从湖北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家杂志社做编辑,已经四个年头了。就像克林顿盼着萨达姆被谁搞下台一样,五年当中,除了那些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的日子,我总是每天一睁开眼睛就在想,今天上班后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或者干脆就是什么好事来骚扰一下自己?很多时候,我总在情不自禁地用整个杂志社公认智商最高的头脑复述着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天上一只鸟飞过武汉时,为什么要野蛮地拉下一泡鸟粪,并且刚好落在门卫老赵的独生女小赵的脖子里。不仅在起床前我这么想,在杂志社的女孩和女人,一边议论着手头的稿件,一边切磋使用化妆品的要领时,我也不时提起这个话题作为老生常谈。我的校友师思在正式场合中给我做了统计,她认为我对这个问题的关心,已经是两点一三倍于小赵的父亲老赵了。每一次,我总是满怀歉意地对她发誓,再也不在如此美丽的女孩面前,谈论这类粗鄙的问题。真的,在她们充满神往地齐心协力赞颂某个品牌的口红时,将鸟粪与其相提并论,实在是太不文明,也是对这个时代流行美学的不学无术。好在师思她们十分大度,一致认为,因为我是男人,因为伊拉克对美国的巡航**、隐形飞机毫无办法,所以应该原谅我。对于女孩们这类穷开心的嬉闹,我是不用去为之感动的。不过,我会偶尔装模作样地对她们说一声:“主啊,感谢您的仁慈和宽恕!”

每当说了这话,我就会与师思对视一下。

我喜欢看她那眸子里闪烁着那些被感动出来的近乎泪光的东西。

师思对我的理解,是在一次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时。

我对她说:“这上班的日子过得缺油少盐,清汤寡水,有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