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
较量了几次,冬至终于被人逮住了。
那些写新政策的人决定,返工刷**墙重写政策的工钱,得由冬至的父亲四聋子负担。四聋子气得将冬至放倒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一顿痛打。痛打中,乒乓球从冬至的衣兜里滚出来,四聋子立刻狠狠一脚踏上去,乒乓球当即瘪成半只蘑菇。
冬至爬起来,捡走半只蘑菇一样的乒乓球,又开始坐在文化室的门槛上号啕大哭。
四聋子见了心里一咯噔,怪!怎么这野种一哭就跑到老地方去。这文化室与他是不是有缘分?
这时,静文来给写新政策的人送茶,前前后后一打听,便数说四聋子:“打了就不能罚,罚了就不能打,你不能又打又罚,干吗要踩乒乓球呢!那乒乓球打好了可以出人头地,可以发家致富,可以周游世界,光耀门庭。不是说要冬至报恩么?到那时,你要什么有什么。”
四聋子说:“我讨厌将来,我只顾得了现在。”说完,就气呼呼地走了。
静文见四聋子走远了,便俯下身子给冬至揩眼泪。还咬着耳朵和冬至说了许多话。
末了,冬至小声反问:“这样真的能行?”
静文点点头:“听我的准保没错。”
于是,冬至坐在门槛上,假装睡着了。静文在一旁提醒他,嘴角要弄些涎出来,才会更像,冬至弄了半天也只弄些痰出来。冬至一直睡到中午。
四聋子在家门口,极其恐怖地吼叫,要冬至回去胀饭。胀饭是有关吃饭的骂人话中,最恶毒的一种,它含有吃饭了不干事和吃饱了去死两种意思。
静文帮忙回答,说:“四哥你不要这么咒骂孩子,他哭累了在文化室门口睡着了呢,你再吼再骂也无益。”
四聋子气恼地说:“又不是你的小男人,你这么护着他?”
四聋子走到文化室门口,正要伸手揪冬至的耳朵,冬至猛地跳起来一把抱住四聋子,大叫着:“神仙!神仙!让我随你一道回去吧!”四聋子吓了一大跳,险些跌倒,定眼看时,冬至双眼仍旧紧闭。他心里骂,嘴里也骂:“这野种在做白日梦呢!”
四聋子知道,冬至又有怪事临头了。
冬至醒来后,果然说,他又梦见那瘦干老头了,瘦干老头要他天天打乒乓球,还教了他一个补破球的办法,但是,得静文来帮忙。
静文来后,当着四聋子的面,将那半只蘑菇一样的乒乓球,放进一只盛着开水的茶杯里,盖上盖子,搁在文化室墙上那老鼠洞口下面,让冬至拜了几拜,再一声断喝:“起!”
四聋子揭开茶杯盖子一看,真的好端端一只又白又圆的乒乓球躺在水面上。他回头看着冬至,冬至的两只眼同样直愣愣地瞪得又白又圆。
回家的路上,四聋子问冬至:“神仙在梦里提到我没有?”
冬至说:“没有。”
四聋子说:“你没记错?”
冬至说:“瘦干老头只提到静文。”
四聋子委屈地叹口气说:“我是你老子呀,怎么会不提我。”
------------
恩重如山 8
8
写新政策的人,目睹这一切后,便用从未有过的高速度,在**墙上写完新政策,将乒乓球台还给了冬至。
四聋子虽然用一半委屈、一半不平的口气说冬至纵然神鬼相助也无益,却也不再干涉冬至对着墙和墙洞打乒乓球了。
冬至的球技在天天长进。那墙的球技也在一天天长进。
冬至的年龄长进得更快。
那天,静文到山下去开计划生育会议,回垸后说,乡里为展示大好形势,要开首届运动会,她已经替冬至报了名,让他参加乒乓球比赛。四聋子开恩了,他想冬至这么大了,还没下过山,这次就让他出去见识一下。
谁知冬至这一去,竟像毛主席说的,横扫千军如卷席,很轻松地就拿了冠军。
乡领导很高兴,当即表态要他参加县里的运动会,领导问冬至跟谁学的球,冬至说是墙。
乡领导又问,有没有碰到真正的对手。
冬至还说是墙。
乡领导很不高兴,叫他在别人面前不要这么说。
当县广播站的上万只喇叭,一齐欢呼,少年农民冬至,刻苦自学,奋力拼搏,练就一身非凡球艺,即将作为最年轻的运动员,参加本县首届体育盛会时,四聋子执意不肯再放冬至下山去了。
四聋子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不可沽名学霸王。
这天早晨,四聋子醒了,冬至还没醒。
四聋子撩开冬至的被窝,准备照常给那屁股一巴掌,准备照常说,你这小杂种是老子捡粪捡回来的,你可要报老子的恩啦,要打未打,要说未说。四聋子看见冬至闭着眼睛搂着那件花棉袄,嘴里喃喃地唤着静文的名字,接着他又发现冬至裤裆里黏糊糊湿了一大块。
四聋子兴奋地自语:“好的,比老子早了整三年。”
到这时节,四聋子改变了主意,他对上面来的领导说:“静文是冬至打球的师傅,让她和冬至一起去。”
上面来的领导,看了正在垸边晾衣服的静文,满口答应,说:“就让她去当冬至的教练。”
临走的那天,四聋子将冬至所有的上衣都藏了起来,只给了他那件花棉袄。
他们走时,四聋子在背后唠叨:“不脱花棉袄,就脱离不了我。”
等沉重的山口吞没他们时,垸里的人和四聋子搭讪上了。
“真叫那年算卦的言中了,这小子真的遇上贵人了。”
“八字没一撇,九字没一钩,是福是祸还料不定呢!”
“冬至这次能不能赛赢那些城里人?”
“你说什么?”
“我问这次谁能赢?”
“我。”
四聋子说自己才是赢家后,垸里人笑话了好几天。
四聋子不怕别人笑,依旧断言自己的话准得很。
等垸里人不再笑时,冬至他们就从乡里移师到县城。一进县城,穿花棉袄的冬至就成了所有人注目的中心。正式比赛的头一天,冬至在所有训练比赛中,都将对手打了个落花流水。只有那个被列为头号种子选手的,费了好大劲才赢了一盘,另两盘冬至一口气就赢了下来。
也就是这天黄昏,有个半老徐娘在一个僻静之处,拦住冬至和静文。
半老徐娘悄悄地问:“你这花棉袄是哪儿来的?”
冬至被四聋子训练十几年了,脱口回答:“捡的。”
“你家在哪儿?”
“大山头上。”
“今年多大啦?”
“十九了!”静文见女人话里有音,就挺枪出马了。
说冬至十九时,她自己心里也想了一下。
半老徐娘忧伤地走了。
冬至却不肯走,站在原地问静文:“你为什么说我十九了?”
静文笑着说:“十九岁的男人,最让女人喜欢么!”
冬至说:“我要是十九岁了,就娶你做妻子。”
静文说:“我可是你婶。”
冬至说:“我从来就没承认,也从来没有叫你婶。”
说着话,两人心里都在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