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死亡,那些注视过他双眼的贵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毙,他虽然意外,却并不难过,因为他知道,他们可能是被自己的秘密和命运压垮;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她来到世界上才十几个年头,很可能连一个美梦都没有做,就这样平白无故地如水泡般消失了。
更何况,自己明明应该可以挽救她们的,却只能看着她们痉挛着在手臂中变得冰冷。
楚道石伸出手抚摸那些血迹还没有干涸的伤口,心中一阵绞痛。
然而,就在他触及女孩脸部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气流喷在了他的手上。
楚道石大骇跳起,他把耳朵贴在女孩胸部仔细聆听:
还有心跳!呼吸也有!
随后赶来的白征明和厘于期,被楚道石突然提高的嗓门吓了一跳:“她还活着!”
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厘于期用了三道僵尸咒,把所有的螃蟹尸体都赶回了厨房,被强力击碎的用扫把扫干净,在盐雾中得了全尸的就顺道回了腌制瓮。而死去的小喜和存活的小悦,则都被抬进了宫女下夜的地方,几个睡眼惺忪的女孩被厘于期叫起来时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等到她们看到尸体,才纷纷惨叫起来。白征明止住她们,吩咐不得告诉冀妃知道,只管悄悄抬出去埋了,要是上面问起,就说小喜已经回了老家。
等到一切妥当,三个人不顾避嫌,全围在小悦身边,想等她醒来问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么多腌在糖水中的螃蟹全都发了疯?还有,为什么小喜死时身上反而没有抓痕?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一直到了第二天中午,小悦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在这之间,厘于期和楚道石轮番上阵,使尽了各自的全身解数,企图让她恢复神志,但是全部无用。
“不行,清明咒不管用。”
“水激符也贴过了,真跟水泼在石头上一样。”
厘于期抓起小悦的手腕,眉头紧皱:
“针都下在穴上了,一点反应没有。”
“是不是你下的位置不对?”
“你再下一遍,我们就已经是虐待她了。”
通宵没睡,困得几乎要一头栽倒的白征明可怜巴巴地补充说:“我们拿一盆水浇她一下?”
“试过了。”
“拿火盆烫一下呢?”
“你当这是审皮糙肉厚的犯人呐!”
“我看没准管用。”
“胡说!”
小悦在三个人的争论中,突然呻吟了一声。三人立刻紧张地看着她,但是女孩子并没有睁开双眼,相反,能看出她的眼皮在剧烈跳动,整个脸部呈现出一种惊恐的表情,手猛然抓住了被单,猛地号叫起来。随着不成语句的悲鸣,她同时在床铺上整个人翻滚,力量之大,几乎要把床帐扯烂。
三个男人全大吃一惊,白征明立刻叫几个女孩上来按住小悦,但是一两个根本不够,最后过来了六七个,才勉强把她惊厥的身体捺住,最后实在没招了,有人撕了一条床单,拧成绳子把小悦捆在了床上。刚一捆好,她又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除了呼吸和心跳,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等她安静下来,三个男人慢慢围拢来,接着下一个刹那,小悦的嘴唇动了。
她说:“猴子。”
这声音不高,但是清晰无比。全屋的人听的一清二楚,所有人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三个男人还在纳闷的时候,小悦又张口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明显提高:“猴子!”
梦话吗?楚道石想,她在梦中见到猴子了吗?
还没等他想完,顿时有人惨叫一声,夺门而出。女孩子们恐惧的声音随之大盛,不少人跟着就要跑出房门。厘于期眼明手快,一挥手,门扇应声关上,自动落锁紧闭。逃不出去的女孩子全都瑟缩在离小悦最远的墙角,蒙着眼哀哀地哭着。
白征明叹了口气,把其中看上去胆子还稍微大一点儿的一个女孩拉起来:“小优,怎么回事?”
小优一边在白征明手中挣扎,一边哭着说:“猴子老爹显灵啦!他一定是冤魂不散,回来找我们啊!”
白征明一愣,把手松开:“这不可能。”
小优用袖子抹着脸:“怎么不可能呢?昨天夜里就听见小喜她们说了,说好像看见有活物进了厨房,她们才过去的!”
什么?难道说不是梦见了猴子,而是现实中看见了吗?白征明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厘于期和楚道石:从小喜小悦跟他们分手,到突发变故,不过是两巡酒的功夫。
又有人大着胆子补充说:“小喜的灯花长了,回屋子剪的,我们都听见了。当时还以为是猫啊狗啊什么的。”
一群人纷纷点着头应和:“一定是猴子老爹附在猴子身上了!”
“对对!一定是!”
“呜呜……”
“住口。”白征明的声音不高,但威慑力意外十足,一群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星辰之下,何来冤魂?这些乡野迷信,你们竟敢带进宫中,都不想活了?”
楚道石诧异地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素王,纳闷他这脸怎么说变就变了。这个时候的素王,完全不是与他们平日逗乐的神情,变得严厉地近乎苛刻:“这次我先不追究了。总之,下次再让我听见相关言论,一律送交有司治罪。你们好好看着小悦,不要再胡说了。”
女孩子们啜泣着点头。白征明一甩袖子,厘于期赶过来开了门,几个人离开了。
楚道石跟在白征明身后,心里琢磨不透素王的想法。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征明忽然停住脚步,似乎是发问,又不太像,声音沉闷:“是她们看错了,对吧?”
楚道石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厘于期应道:“完全是胡乱联想。深夜蒙昧,两盏微光,灯芯晃动,谁知道是什么。小喜与小悦一定是为狂蟹所害。”
白征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楚道石发现他的眼圈是红的。他沉吟了一下,斗争片刻,还是开口道:“不妨查查。闹出口风来也不好。”
白征明眼睛一亮:“就是!”
厘于期意味深长地盯了楚道石两眼,未加多言,只是点头称是。
送素王回冀妃处补眠后,厘于期紧走两步,超过低着头的楚道石,问道:“这次你怎么没拦着?”
楚道石神色凝重:“查不出原因,还会有牺牲。”
厘于期玩味着这话的意思:“楚道石,我还以为,我才是好奇的那个。”
“何必过谦。我跟你比,只不过多了一点儿责任感而已。”
厘于期的眉毛立刻倒竖:“有句话送给你,自以为是必自毙。”
楚道石冷笑一声:“你猜我们俩谁先毙?”
“不出意外的话,”厘于期报以热情洋溢的一笑,“我打赌是你。”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都陷入了剑拔弩张的沉默,各自赌气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眼看就要离开饮露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