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叛臣
说话的功夫, 领军的诸位将领已?闻讯从各帐赶过来,风风火火的列成两?列,皆是?来论叔孙建之事。
这是?中军赶到北境的第一仗, 生擒叔孙建是?他们今日最大的功绩, 正指望用此人?大做文章,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弄丢了。
负责关押的将士磕磕绊绊地从后方膝行向前,匍匐在秦姝和众将面前,知?晓自己犯了大错,被吓得?直哆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李纪这时才轻挑着眉峰走出列来,欠身拱手道,“叔孙建原本是?由重兵把守着,殿下?不下?令, 自然没有将领敢私自与他会面。可不知?怎地, 谢老将军从这营帐走出后直朝着关押叔孙建的居所而去。且偏偏巧了, 就在谢老将军与叔孙建会面的一炷香后,这位将士进?去给囚犯递食水时,便发现?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虽殿下?心中自有清正, 可军中法纪也不可废。谢老将军此行蹊跷, 即便下?官官位不及老将军, 也是?讲得?出这‘捉拿’二字的。”
“原是?如此。”秦姝放缓了声音,暗暗思忖着其中诡谲之处, 眉头松了又解,模样又似在宫中时——那终日消不散的淡淡愁容。谢行周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下?, 不等开口,便听女子交代了句:“先派人?, 仔仔细细地搜寻关押叔孙建的营帐,能?从宋军大营中逃之夭夭, 绝非他一人?之力,若有线索了即刻回?报。
“是?。”许青霄道,“属下?亲自带人?去。”
“此人?虽逃无踪迹,但他于深夜单枪匹马,未必能?准确找到魏军方向,姜将军对虎牢周边更加熟悉,领三队人?马去关外?分?头搜索,若真能?将此人?捉拿,本宫亲自为你请旨封赏。”秦姝比谁都清楚,以叔孙建的能?耐,此番实在是?放虎归林,可身为监军,她?又不得?不做出补救措施,哪怕仅仅是?安抚将士心中的不忿。
又道:“另,去请老将军过来叙事。”
“不必殿下?劳烦。”帐外?之音声如洪钟,稳健的步伐
迈入。谢骁虚拘一揖,言道,“谢某为国一世,生死尚且不惧,何惧区区疑论!”
涉及国事,此人?一改往日圆滑周旋,无畏无惧。
越是?此番作态,越是?令秦姝无比心惊,不敢将话语权递于他人?,故率先道,“此事还未有定论,谢将军且安心,只要如实说明您会面叔孙建的事情原委,本宫定给你公?允。”
谢骁却一偏头,反问道,“臣身为三军主帅,擒了敌军要将自然要亲自确保他的安全。想必殿下?心中也知?晓,这种时候,叔孙建既不能?逃也不能?死。臣虽与叔孙建会面,却是?在职责之内,且确认了他的安全便离去,合情合理合法。臣倒是?想问问,这时就急着将责任往谢某身上推的人?是?何居心?”
李纪闻言回?首,眼中隐隐轻蔑,却不应答。
“谢老将军可是?独自与叔孙建见面的?可有他人?在场。”秦姝问。
谢骁不经意地撇开目光,“无人?。”
一时间的沉默将气氛降如寒窖。像是?在补充,谢骁又道:“臣问心无愧。臣没有带人?进?去,也没有带人?出来。殿下?尽管查,臣绝无二话。”
人?证物?证眼下?都没有,谢骁说的话又无一处有用,秦姝的目光移至谢行周脸上,可惜后者也不知?内情,一脸困惑。
李纪却在这时开口,“叔孙建被困于大营深处,若单单是?解开禁锢,他是?逃不出我大宋军营的。谢老将军,下?官说的可对?”
谢骁冷笑道:“没错,他得?需知?道避开巡兵的路线,得?靠多人?掩护才行。”
李纪了然似的点点头,“有将军这句话,下?官便知?悉了,这军营之中的内鬼,即便不是?将军,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秦姝耳尖一动,不敢不入心。
正斟酌着,忽见帐外?人?影攒动,秦姝忙一挥手将人?叫进?来,难掩目光中的期待,“如何?可有搜到什么证物??”
许青霄目不斜视,大步行进?后垂首递上掌上之物?。
是?一封信。
笔迹颇新,并非事先准备好的栽赃。
不仅是?秦姝,这一刻所有人?都不敢妄动。
秦姝正欲打开书?信的手轻颤了颤,犹疑地望了眼谢行周,对方的神情却比她?要放松许多,像是?也极其笃定一样,不论信上写的什么,都不能?撼动他认定的东西。
由于帐帘一直高?高?挂起,整个帐内的暖意无法聚集,即便一旁的炭火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秦姝也觉得?通体冰凉。在动作的手指,被鬓发拂过的面庞...仅有的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觉得?冻得?生疼,身上的衣物?被风一打则透,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女子心中一面寻思着要叫桃良把自己帐中的炭火点得足足的、暖暖的,一面去瞧信上的内容。
“殿下?怎么不说话了。”耳畔环绕着李纪的声音,“这是?谁写的信?又是?写给谁的?请殿下?告知?。”
异样的沉默,才将谢家父子的目光重新吸引过来。
谢骁亦道:“请殿下告知?,或容臣揽阅。”
过了片刻,秦姝终于肯将信纸放下?,淡淡道:“署名是叔孙建。”
“不曾写明,是?写给谁的。”
她?将信纸随手朝下?一递,将士会意,拿着信件先朝着谢骁而去,却不想李纪上前一步,一把将信纸截了胡。
将士回?首观秦姝脸色,见主上眼中并无波澜,便只好顺着李纪的意思,容他先行揽阅。
哪知?李纪潦潦扫了几眼,便当即怒火横生,大声喝问道,“谢骁!你竟敢——”
那是?众人?头一次见这位李大人?如此笃定又如此激进?,那声音甚至一改往日的嘶哑,仿佛要用尽气力,“前有贩卖军备,后有私放要犯。谢骁,你这是?叛国!”
连谢行周也无法在此刻维持个好脸色。
谢骁眯起双眼,容着李纪说完他的话,才不疾不徐地挪动步子,从李纪手中接过那张纸,垂眸瞧了瞧才道,“贩卖军备,助他脱困,且不说他写下?的是?否属实,就凭全文都未写有除他自己以外?的名字,你就敢扣到本将军头上。”
男人?的腮边动了动,怒意内敛,将信纸如敝履般摔下?,“李纪,你狂妄!”
李纪却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毫不畏惧此刻当众与其撕破脸,眼中讥笑流露,并不介意对方想要将自己活剐了的眼神,凉凉道:“谢老将军,怎么就死到临头都不怕呢。”
“下?官若是?你,这口气早就撑不住了,恐怕当即就吓破了胆。”
“你就这么笃定吗,笃定这信上说的事与你无关。”
形势一片焦灼,眼看着自己父亲被牵扯其中,有不得?逃脱之势,谢行周无法再好生旁观,上前一步拾起信纸念道,“‘感念今日放吾归去,望君重启当年与吾国军备之往来。军备之于吾国,宛若千金之于汝,待来日同袍,吾主定厚赏,望君珍重...’此等大逆之言,何以为信?我父多年以来是?如何为国效力的,诸位皆有见证,区区挑拨离间之词若能?在今日乱我军心,那此仗又如何打下?去!我大军帐下?数十万人?,难道皆要毁于这张纸吗!”
远的且不说,就说谢骁前些日是?如何为虎牢关卖命的,今日是?如何身先士卒的,在场的虎牢将领就不会允许李纪这样攀诬谢骁。
“少将军说的不错!无凭无据,攀诬我军主帅,李纪你是?何居心?你可知?老将军护住了多少虎牢关下?的将士和百姓?但凡换个贪生怕死之辈,早就弃了虎牢了事,生死都不怕,何故要贪那金银!”
将军们纷纷站出来,“没错!俺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俺只知?道谢老将军一心为我们,为大宋的土地和子民,谁对谢老将军不敬,俺第一个不容他!”
谢行周左思右想,都觉得?眼下?并非是?李纪向他们谢家发难的好时机。
这并非是?半数朝臣被孙党控制的朝堂,这是?军营,是?谢家统领的军营,即便有一部分?是?许青霄的部下?,也不会影响结果的分?毫。
他李纪一被贬文官,面对眼下?的形势,又有什么底气继续朝他们发难。若真惹急了谢家,让他了结于军中,也并非是?行不通的。
以他李纪之机敏,倒戈许青霄失败,就不该再继续了。
如此思忖,他向上朝秦姝望去,秦姝亦是?蹙眉俯视全局,困惑不解。
李纪抬起二指捏了捏眉心,唇边那抹冷笑浮现?更甚,似乎是?觉得?此事极为好笑,道:“谢少将军,你是?在告诉下?官,有些事并非是?你不能?,而是?你不为吗?”
谢行周静静回?视,默认他的话。
杀意已?起,正是?收网时。李纪使劲儿掀掀眼皮,调足了精神,一甩长?袖,“好!好好,下?官今日就看看,你谢家父子究竟是?有多大的胆量!”
随之,从长?袖中伸出手来,虔诚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印来。
谢行周顿觉不妙。
“陛下?亲印在此,吾乃陛下?钦差,奉旨追查谢骁叛国案!”
“见到钦差,谁敢不跪!”
秦姝此刻,什么都明了了。皇帝为何派自己掩护李纪频频出入后宫;为何面对那日朝上李纪的倒戈没有太过发作;而李纪,又为何在自己说服他的那个夜里,听到自己要带他北上躲避风头时,欣然答应...
当堂被皇帝厌弃,借势北上入军营,再将先前寻到的罪证在此时一道抛出。
秦姝现?在无比期待着,太后能?给出什么样的、能?置谢家于死地的罪证。什么样的罪证,值得?皇帝陪他演这一场好戏。
“李钦差,请吧。”秦姝道。
李纪好笑地摇摇头,自知?秦姝已?想清楚全部,也不再吊胃口,“谢老将军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张弛将军。”
谢骁漠然道:“钦差是?问,谢某曾经的同僚、死于与钦差饮酒过度的那个晚上的张弛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