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荒唐(1 / 1)

白虹贯日 枭仪 313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60章 荒唐

  那夜秦姝独坐于书房门?槛, 望着头顶这一小片星空,想了这一个月的...许多。

  她想到了,自?己原本是为了后半生?的自?由, 才答应了先帝和?陛下留在此处, 可这一个月以?来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自?由离她越来越远,几?乎快看?不到了。

  先帝于她,亦父亦师。他将她带到这局势之中,让她时刻被威胁着,被为难着,又时刻能看?见本已陷入腐败糟朽的朝廷和?江山,在他的手里有了焕然一新的模样。

  当年她站在先帝身后, 看?着他收回的大好河山, 看?着他指着河山之上的百姓, 说着早晚有一日?,他们会?在大宋的治理下休养生?息,会?得温饱, 会?得安康, 再也不会?有前朝易子而食、卖女换粮的萎靡景象。事实也正如他所说, 他以?一己之力,开创了新朝的一片清明, 只?可惜,他在位的时间, 太短太短了...

  短得他无暇去?教育皇太子如何成为人君,短得他还没有将佞臣余孽清除干净。

  她扪心自?问, 一年,当真能将陷入混乱的国家引回正轨吗。

  这样的大宋, 秦姝当真能安心放手,一走了之吗。

  她眯了眯眼,终于重重垂首下来,心中实在觉得可发一笑,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学会?将社?稷放在自?身自?由的前头了。

  ......

  天亮得很快。

  有些事,已经不能在长夜中做了。她需要走进这白日?之下,借着白日?中不容忽视的光,将那些人的阴谋心思剖开,让所有人都能看?个清楚。

  簪月推门?而入时,就?见着自?家主子已然收拾妥当,妆容清丽而精致,显然是要进宫去?。

  她有些发愣,“主子,今日?走得这般早吗,需要我去?驾车吗?”

  “不必。”她回首瞧了她一眼,“等到晌午时候,你亲自?送听白进宫诊治,今后这差事就?交给你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簪月神色一凛,“属下明白。”

  她的主子,只?有秦姝。

  秦姝的意?思也很清楚,不必对任何人留情,凡是对姑娘不利之人,皆可杀。

  “吩咐下去?,谢少将军想什么时候离开,就?放他什么时候离开,需要的物件一应满足,不得怠慢。”秦姝往门?外走去?,“叫白羽带上近期北境的密报,随我进宫。”

  簪月敛了目光,回身向谢行?周居住的屋子瞧了瞧,有些搞不懂,“瞧着俩人相处得挺好的啊,怎么就?要走了呢...”

  甩了甩脑袋,还是快步下楼做事去?了。

  秦姝进宫那时,刚好碰到了群臣下朝出宫的队伍

  。

  白羽今日?在她身后随行?,见状不由得疑惑,“这才是什么时辰,今日?朝会?竟这般短。”

  女子将群臣的面?色尽收眼底,“怕是,陛下根本就?没有来。”

  群臣哀叹连连,有几?个机灵的,远远见着秦姝的身影连忙拱手行?礼,脚下步调加快,想要急急避开她。

  她自?是见怪不怪,眼见着群臣都随着那几?个机灵的步调趋于一致,唯独末端那人闲庭信步,行?至秦姝跟前施了一礼。

  礼毕,这人抬起脸,秦姝冷眼瞧着这张面?黄肌瘦的面?容,嘴角向上弯了弯。

  “原来是,李纪李侍郎。”

  “长公主居然还识得臣。”李纪还有些意?外,指尖捻了捻那细细胡须,“臣还以?为臣这等卑贱之人,长公主不会?对臣留下什么印象的。”

  “怎会??”她笑得牵不动?眉梢,“孙侍中看?好的人,本宫怎敢不对您另眼相待?今日?怎的不见孙大人,可是去?陛下寝宫侍奉去?了?”

  这话说的讽刺,臣子又非奴仆,哪算得上“侍奉”二字。然李纪不以?为意?,“孙侍中今日?告了假,应是病了。况且,臣怎敢担得起长公主和?侍中如此厚爱,不过是侍中觉着臣能为陛下解闷罢了。”

  “解闷。”她心中已起怒意?,“兵部侍郎,为陛下和?太后解闷,好啊。”

  “实在是,好得很。”

  李纪有些意?外,怎的,这大宋朝中整日?将“社?稷”与“国事”挂在嘴上的队伍中,又多了这位长公主?这倒是好笑极了。

  他不紧不慢地回话,“这还真是没法子,陛下记挂母亲,太后心疼儿子,可陛下日?理万机,总不能日?日?去?太后宫里请安不是?臣能为太后和?皇上解决这样的大事,自?然得了些许圣心。”

  “说起来,御史台昨个向陛下进谏,说长公主更适合这个差事来着。可陛下昨日还没有定论,不知长公主今日?进宫,可是为了此事?”

  秦姝笑笑,“若是为了此事,岂不是抢了李大人的活儿干?北境局势紧张,大战一触即发,可侍郎看?起来却很是悠闲啊,本宫都要怀疑北境的消息是否属实了。”

  “欸,公主何需打趣。”李纪眸中毫无紧张,“打仗的事儿,全都倚仗谢家也就?成了,区区北魏,先皇在世时他们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也不过小打小闹,想占点便宜罢了。这样的事,怎能和?我朝陛下与太后的母子之情相较?如今朝局许我寒门?为官,是天子圣德,下官岂敢辜负?”

  白羽胸腔起伏得明显,眼看?着要起战事,国家的兵部却不作为,前朝臣子不为国家计,却成天做着内侍才该做的侍奉之事?

  鼠辈,恐怕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想看?秦姝是如何羞辱此人,却听秦姝道?了一句,“李大人之才,做个侍郎,有些可惜了。”

  “如此体察圣意?,来日?本宫定会?向陛下进言,想必大人位列三公之时,是指日?可待了吧。”

  她将李纪那副看?似谦卑羸弱、实则得意?自?满的神情看?在眼里,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拱手道?谢,看?着他对自?己劝导,陛下现在可不仅仅是她的兄长,还是大宋的主子,切勿伤了陛下的心,免得陷入穷途末路,悔之晚矣。

  她说,好。

  望着李纪离去?的背影,白羽恨恨道?,“凭他也配置喙主子。”

  “穷途末路,悔之晚矣。”秦姝不断咀嚼着这句话,四周无人,她不必再掩饰眼底的杀意?。

  那双凤眸中迸发出的狠厉,仿佛是在瞧着一个死人了。

  白羽察觉到了,有些不安,提醒道?,“主子,我们今日?是来...”

  “我知道?。”秦姝转过头来,将那抹神情收敛个干净,“走吧。”

  许是心中有气未消,她的步伐也快了不少,可刚到了紫云殿门?口,还不等她张口叫人通报,门?口的小内监就?急急道?,“殿下,陛下不在殿内...”

  秦姝心中一凉。

  “我有紧急密报要呈上,必须即刻面?见陛下。”

  小内监左右顾看?了一圈,见着那侯四久不在,才哆哆嗦嗦地回了句,“陛下在...在后面?的花园...他在...”

  “知道?了。”秦姝飞快地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身后守着殿门?的内监们窃窃私语,“你是疯了吗?若是公主与陛下起冲突拿你开刀,你这脑袋还能留得住吗!”“是啊,陛下这月都处死多少宫人了,你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小内监只?一直向远处瞧着,蹙了蹙短眉,“可,我昨日?已经在这位贵人手里活过一次了...”

  身旁的人痛心疾首,“既然昨个你都逃过来了,今日?就?再逃一次,又能如何呢?你就?装哑巴,让她问旁人去?,不就?好了?何况她方才还没问出来呢,你是不是被她吓到了?”

  小内监的目光中终于见不着她的身影,这才垂眸,“她昨日?给我一次活的机会?,我今日?用命报答她一次。若是真的要掉脑袋,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他直了直腰,好生?站好,像一个小战士一般。

  “起码,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刘笙的身影难找,那五个裸身的舞女倒是好找得很。

  许是因裸身的人不是他,又许是因为这是在他自?己的宫里,他只?留了侯四久在身后伺候,并没有再设别的阻碍。

  秦姝平了平呼吸,站得不近不远,树木遮挡之下,那几?位正在做舞的舞女并没有全然暴露在她眼中,她吩咐白羽止步,将白羽带来的东西收入怀中,这才上前两步扬声?道?,“臣秦姝,拜见吾皇万岁。”

  刘笙挑了挑眉,不予理会?。

  舞乐未停,就?像是在用污秽之物甩在她脸上一样,这样的羞辱从未有过。秦姝没有抬头,仍旧高声?向他请示,“臣秦姝,向皇帝陛下呈上边关密报,烦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容许臣——进谏!”

  刘笙“啧”了一声?,侯四久立即悄声?问道?,“陛下,奴才去?赶她走?免得减了陛下的兴致呀。”

  刘笙好笑地瞟了他一眼,“你现在过去?,下一瞬就?会?丧命于此,你信不信?”

  侯四久战战兢兢,一下子跪倒在他脚下,“这...奴才是陛下的奴才,她岂敢越权处置...陛下,陛下呀,您可不能这样纵容公主!”

  “别嚎了。”刘笙摆了摆手,“叫她过来吧。”

  侯四久惧怕得不敢离她太近,她却连个余光都没给他,感受到乐曲停了,便站起身来见驾。

  那被蒙着眼睛的乐师自?觉退下,可当几?个舞女也要退下之时,刘笙轻轻斥了句,“就?站在那。”

  他看?着秦姝稳步前行?到自?己面?前,欣赏着她的叩拜大礼,“听说你昨日?也进宫了,怎么没来见朕?”

  他明知故问,秦姝也垂眸配合,“太皇太后病重,臣昨日?进宫探望。晚些时候得知陛下已经睡了,臣不敢叨扰。”

  他倾身,仔细瞧着她,“昨日?不敢,今日?...就?敢了?”

  “臣有本启奏。”她将怀中的密报高高举起,“北境百姓饱受北魏的侵扰,已被掳走妇女上百人,数个村落被有规模的袭击,上千百姓已经是无家可归了。”

  刘笙不耐烦地皱眉,“这点事儿,当地的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守军是干什么吃的?叫朕有何用?是要朕去?打仗,去?帮他们把人抢回来吗?”

  秦姝阖眼,觉得有些头症发作的趋势,“陛下,这并不是小事,这是...”

  “区区北魏,闹腾个没完。朝廷的事儿朕还顾不过来呢,朕的权力,朕的兵马,都没有完全回到朕的手里,朕没心思管边境那点子事儿。”刘笙抢先道?,“你想一想,这事到底该找谁说。朕还忙着,没别的事儿就?退下。”

  秦姝将密报收于怀中,直起身子,终于抬头直视其人。

  她脸上明明没有流露出喜怒,眉眼中连一些情绪的起伏都不曾有,可她那样平静而淡漠的望着他的时候,他却打了个寒颤。

  他

  坐她跪,明明什么都没变。

  为何如此骇人...

  他试图找寻问题所在,她却已经开口,“陛下。”

  刘笙忍不住向后坐了坐,“嗯?”

  她的眼睛不圆,从不会?让人有怜爱之感,它是长而微扬的,是摄人的,是不常完全睁开的,然而此刻她完全睁开双眸直视着他,带着重臣的威严,带着权力的威吓。

  她在告诉他,她是坐拥大宋监察机构的第一把交椅的人,是先皇留下规劝辅助新帝的臣子。

  他对她,必须保持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