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终章(上)
“你没有亲眼?看见秦姝的死活?”一声暴喝。
相较于九层台如今一片慌乱中?夹着死寂, 萧府的气氛就显得“和?谐”多了。
“孙侍中?,你急什么?大人还没发话呢。”上首萧鹤明与孙无?忧一主一侧地坐着,尹清徽一人立在?正堂中?央, 语气轻佻地回着话。
“是我?放行周去救秦姝的。”萧鹤明偏头朝孙无?忧笑了笑, 神情很是放松,“下午行周来?找我?时,我?又仔细想了想,秦姝重伤昏迷,于我?们才是最划算的,九层台会因她的伤势乱作一团。若是真的死了,九层台被仇恨冲昏了头,干扰到我?们的计划就不好了。”
孙无?忧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哑着嗓子质问:“大人既有主意, 怎的不早于我?相商?”
萧鹤明双手一摊, 眉眼?中?是压不住的傲然蔑视,“行周都那样求我?了,我?当然会卖他一个面子, 他老子虽然无?名无?利地退了, 但如今禁卫军上下谁不敬称他一句少将军?等到围攻京城, 直取小皇帝头颅的时候,我?还要多依仗我?这外甥呢!还有京外的那些谢家旧部, 跟谢骁那老小子一样,平日里不声不响, 却都等着看我?与行周的关系,一旦起了大冲突, 他们保准是要从背后捅我?一刀的。”
“再说,秦姝是生是死, 对?孙大人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难道孙大人还有什么谋划……等着给我?惊喜?”
尹清徽闻声斜睨孙无?忧,暗露凶光。
孙无?忧呼吸一滞,抬眼?对?上萧鹤明审度的目光。
短暂的相视无?言,却像是已?经被其目光活剐一次了。
孙无?忧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时露怯,叫对?方看出自己的目的,自己就再也无?法走出这扇门。
萧鹤明的杀伐果?断,他不是不清楚。
孙无?忧一字一句,回复道:“下官只是担心,大人叫少将军亲眼?见着秦姝被天师重伤,恐少将军心生怨气,坏了大人您的宏图霸业。”
“所以便一直坚定认为,尹天师该直接除了秦姝,叫他们死无?对?证。”
这话还说得过去。萧鹤明当即开?怀一笑,似有调侃,“还真让孙大人猜着了,我?家行周还真是个情种!”
气氛随着这道笑声缓和?起来?,尹清徽与孙无?忧亦陪着他笑,虽有真心与假意的区别,但也无?人在?意。
“情种好啊!正因为是情种,所以才会甘心助我?!”萧鹤明爽朗道。
孙无?忧微蹙着眉,身子朝其倾斜几分,试探道:“大人是说……”
萧鹤明笑得痞气,朝孙无?忧道:“我?告诉他,皇帝亦倾慕秦姝。”
“他若不助我?推翻小皇帝,便永远得不到他所爱。”
“哪朝的臣子争得过皇帝呢?”
几人又是一阵得逞的肆意畅笑,尹清徽恭维道:“如此,即便少将军对?秦姝重伤之事不满,也会心知这是推倒小皇帝必要的一环,为了他与秦姝的将来?,他会接受现下的痛楚的。”
“自然。我?也许诺了,成事的那一日,我?必定派萧家丹房的所有人入京为秦姝诊治,定能?将这小姑娘的身体调养如初。他若是为秦姝考虑,就得快些执行我?的部署,否则便是他自己拖延了她的病况。”萧鹤明道。
“主人英明。”
“老夫门下的那几位将军,到京郊了吗?”萧鹤明倏然转头问。
孙无?忧颔首回复,“四位将军带来?的三万兵马,已?然尽数埋伏于京郊附近。如今只差先前安排好的那两千人,等他们全部改换身份潜入京城,便可起事了。城门限制虽不如前些日严格,但想不惊动任何人地潜入,恐怕还需三日左右。”
萧鹤明眸光渐深,朝他道:“无?妨,来?了就好,没白供养他们那么多年。禁卫军中?只有左卫军将军是你门下,所以咱们在?京内人手并不多。听?说秦姝之前还特意叫顾玦给皇帝训练了五千私兵,充作天子卫?”
尹清徽上前几步,语气轻柔似在?安他的心,“主人放心,属下去年带进京的弟子也近乎千人,表面是归了小皇帝,实则还是咱们的人,就驻扎在?皇宫之内与天子卫相邻。承我?心法的弟子们个个以一敌十,别说五千天子卫,就算是在?主人进宫前摘了小皇帝的头,也是有可能?的。”
萧鹤明轻哼一声,“看来?,万事俱备了?”
尹清徽随着他的神情弯唇浅笑,虔诚地垂首回话,“是。到时直接让少将军大开?宫门,我?们带着两千伏兵和弟子们冲进紫云殿,杀了小皇帝,领中?宫娘娘懿旨控制主要街道,再打开?京城大门,三万兵马一应而入。到时大局既定,主人便是人心所向。”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孙无?忧亦站起身来?,垂首接道:“臣已?知会京中?各大世家,到时他们会在?朝上带头臣服于大人,绝不敢有片刻犹豫或半分私念。”
萧鹤明往前倾着身体,大手高?高?悬起,重重地拍在孙无忧的左肩上,亲眼?看着对?方因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才开?口道:“侍中?说错了。迎我?上位,复兴晋制,这便是世家该有的私心。”
孙无?忧浑身冷汗淋漓,慌不迭地应道:“大人说得是,臣失言了。”
萧鹤明与尹清徽目送孙无?忧离府后,相视一笑。尹清徽瞥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老人背影,调侃道:“毕竟是主人选中?的人,他还不算太愚笨,知道小皇帝在?位的局势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萧鹤明转身往内室走,大袖一甩,整个人侧倚在?长塌上,微阖着眸子,“他也没料到小皇帝对?他信任至此罢,他这升官的速度……也是让满朝上下叹为观止了。”
尹清徽随之而来?,殷勤地为他去靴,单手揉捏着对?方小腿,“也是。小皇帝谁也不信,唯独信孙无?忧和?秦姝,此二?人又在?祁牧之身死那日生了天大的过节,孙无?忧就等着主人入京,料理了秦姝呢。”
萧鹤明听?得直发笑,“不仅如此啊。他不仅想让小皇帝安坐皇位,想让秦姝死,更想借皇帝和?九层台的手把咱们也杀了呢。”
“他怎敢!”
“有什么不敢的,又有什么不能?的。”萧鹤明闭着眼?摇摇头,语气慢慢,“我?知道他那么多事,不管我?上位成功与否,与他而言都是催命符。你信不信,若今日秦姝身死,他会立即秘密进宫面见皇帝,说自己是被蒙蔽的,再将我?们的计划全盘托出,与势要报仇的九层台联手,今晚就是咱们的死期。”
“从此以后,孙无?忧便是第一权臣,整个刘宋大权尽在?他手,他照样能?实现兴盛士族的理想。”
尹清徽眉头狠狠揪起,愤愤道:“他迫切地将主人迎入京都,竟是想在?这里对?主人动手!”
萧鹤明睁开?双眸,抬手,玩笑似的拨过对?方的脑袋,“挡着我?的光了。”
又道:“你怕什么?反正他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了。只能?用力讨好我?,祈祷我?登基后不要忘记他的劳苦,祈祷我?没有发现他的私念,
让他多过几个好年。”
尹清徽跪在?地上,将头轻轻抵在?长塌边缘,也抵在?对?方身躯的边缘,声音嘶哑而笃定,“属下不怕。不论?什么境况,属下都会誓死护在?主人身前,任何人也甭想欺辱了主人。”
萧鹤明扭过头去假寐,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再说这晦气的,就滚出去跪着。”
……
竖日日暮,谢行周从城门下职回到家,草草吃了口饭便再次套了马往院外走,长街上却有个熟悉的身影策马直奔他而来?。
马背上的女子一身粉衣常服,到了谢府门外当即单手勒马,翻身一跃而下,朝着迎面而来?的人招呼了声:“谢少将军。”
“桃良?”谢行周眼?中?满是关切,“是阿姝醒了吗?”
桃良浅笑着点点头,带着安慰。
“那我?这就过去!”谢行周欢声道。
“少将军莫急。”桃良打断他的行动,“殿下刚刚转醒,状态不是很好,也不能?说太多的话,奴婢奉命而来?,是要传卢夫人。”
阿姝一直对?卢棂的人品和?头脑颇为属意,这一点谢行周清楚,却没想到是属意到这种程度。
这时候传卢棂,势必是想针对?眼?下局势所作出的对?策做最后的确认。
“我?知道,阿姝想做的不仅仅是处置萧鹤明……”谢行周近前几步,声音低哑得厉害,“但与卢夫人商讨,相当于是将阿姝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她手里。”
他想提醒的是,卢棂身后还有卢家,难免要为了家族留有私心,这是人之常情。
何必去赌这样的风险。
“殿下知道。”桃良只笑,“殿下用人不疑,将军也是知道的。”
见谢行周眸光渐深,桃良又轻声道:“将军稍后也随奴婢回九层台吧,有些具体事宜,在?殿下与卢夫人商讨后,还需再与少将军敲定啊。”
“我?明白。”
谢行周心中?已?定,随她一道往院内走,忽而想到什么,问道:“阿姝和?元姬昨日是乘车出宫的,今日陛下可派人来?过问?”
桃良答:“来?过的。特意调派了赵总管过来?,赏了好些个稀世珍宝,还说有什么其他需要尽可上报。”
谢行周与桃良一道面见卢棂时,卢棂并无?任何惊异的反应,只满目坚定地回了一句,“殿下已?然忍到——可以将敌人一击必中?之时了吗。”
得到谢行周的默认,卢棂转过身去,从房间?隐秘处的匣子里拿出一张被封存好的信纸,她将那张信纸庄严郑重地递到谢行周手里。
“请转告殿下,这便是臣的答案。”
“母亲早就写好了?”
“是。”卢棂说:“我?是殿下的谋臣,只要殿下满心为大宋一日,我?就明白殿下一日。”
三日后的那天,气温骤降,天生异象。
正值正午时分,太阳高?悬于天上,白色长虹贯日而过,犹如神罚之戟斩破虚空,将天撕出一道裂隙。
“白虹贯日,必有动荡,这不是好兆头啊。”街上的百姓如是说,相互劝慰着要少在?这诡异天气里出门。
他们并不知道,京城中?的一座宅邸中?此刻站满了身披甲胄的将士,将士们面前的那个屋檐下的年长男人双手负立,正仰头凝视上方的异象。
“荆轲刺秦王、聂政刺韩相,这‘白虹贯日’倒是贯爱在?英雄义士刺杀暴君的时候出现啊。”男人偏头,朝着身边人笑,“你看,连天都在?助我?!”
尹清徽颔首应道:“天生异象,主人果?然是天命所归。”
“也罢。”男人轻蔑地瞥了眼?上空,翻身上马,高?喝道:“今日,我?便如上天的愿,当一次英雄义士,灭了那残酷怠政的‘暴君’!众将听?令,随我?一起,杀出一片天地来?——”
厮杀声顿时响彻云霄,几千将士口中?呼喝着,随着萧鹤明和?尹清徽一同冲出长街,街上百姓人仰马翻、疯狂逃窜,唯恐不幸的成了他们的刀下鬼,好在?萧鹤明的目的足够明确,与孙无?忧手下的左卫军会合后,直奔宫门而去。
远远地,便见着宫门大开?。
“看来?少将军还算守诺。”尹清徽眯着眼?看向宫门正上方。
萧鹤明亦望见了那熟悉的身影,扬眉笑道:“若他不蠢,自会守诺,若他蠢……”
几千人马一口气冲到宫门之下,谢行周于宫墙上朝萧鹤明高?声道:“恭迎舅父,这一路可还顺利?”
萧鹤明单手勒马,神采斐然,“有行周为我?铺路,怎会不顺利?”
谢行周亦笑,唇角弯弯,似乎真的为他高?兴,又抱拳道,“舅父这便入宫吧,行周立即启程前往城门,放三万大军入城。”
“好外甥!”萧鹤明双腿一蹬马肚,伴着马儿?嘶鸣声再度向前,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那般,不如刚才驰骋的那样疾。
尹清徽双耳微动,目视前方,大抵明白了萧鹤明步调放缓的缘由。
几千将士跟随萧鹤明的步调入宫,个个高?昂着头颅,满面饮血肃杀之意。
“皇帝就在?金銮殿,杀——取皇帝首级者,封万户侯!”
“轰——”将士们还不等蓄力疾驰,便听?身后一声巨响!
回首去看,那扇高?大宫门赫然紧闭。
“弓箭手,准备。”
“谢行周,你做什么!”尹清徽朝上冷喝道。
上方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单手抬起,预示着即将下达的指令,“舅舅,你还有机会回头。”
萧鹤明调转马头,朝着对?方讥讽一笑,“我?的小外甥长大了,居然真的敢反抗舅舅了……只是舅舅今天要做大事,没时间?教你,你若是不乖,就别怪舅舅手下不留情面了。”
谢行周垂眸,“放箭。”
出奇的,身边的弓箭手仅有半数依令放箭,少半数竟然将箭收回,仿佛不曾听?到军令。
谢行周瞬间?察觉,侧目厉喝:“放肆!”
紧接着,一道冰凉便架在?自己颈上。
是他在?军中?的副将。
“抱歉了,少将军。”副将挟持着他一步步后退,逼迫其他人不准上前,“萧大人兴兵是为了士族的荣耀,咱们也是士族之后,该在?这个时候看清局势啊!”
谢行周并无?太大慌乱,只随着他的力道往后退,自己的亲信在?稍远处朝自己使眼?色意图营救,谢行周也默不作声,只当未曾看见。
“都不要动。”他稍仰着头,任由挟持。
宫门下的叛军并没有在?刚才的箭雨下受到太多损伤,更别说被层层保护的萧鹤明了。萧鹤明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将士推开?,露出悠然的神情,“阿周,不要再挣扎了,禁军招揽的大部分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人人趋利而为,你拦不住,也护不住。你听?——”
是皇宫深处传来?的声音。
厮杀声,呼喝声。
“天师的弟子们早就开?始动手了,不过听?这阵势,小皇帝身边的五千天子卫还能?再撑一会儿?,你说,他们能?撑多久呢?”萧鹤明笑,“能?撑到你去开?城门,迎我?大军入城,让皇帝眼?睁睁看着京城局势尽在?我?手吗?”
尹清徽偏着头,隐约瞧见远处的金銮殿前人头攒动,“没有九层台金武军的插手,果?然顺利得很,许
青霄恐怕这时候还趴在?秦姝床前痛哭流涕呢吧!少将军原本可以和?我?们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临到关头却犯了傻,啧。”
“带我?最爱的小外甥去开?城门罢。”萧鹤明拂袖,吩咐道。
守城的禁军几乎都是谢家旧部,不会看着谢行周死的。
“是!”副官和?其手下会意,挟着谢行周一步步往宫门下走。
“城门一开?,任九层台和?其他余党再怎么不服,也翻不了天了。”
谢行周在?宫门前时,听?到尹清徽如此说。
少年将军的脸上鲜少露出那种名为“可笑”的神情。
翻不了天?
他仰首瞧了瞧时辰,午时一刻,正是他们约定好的时辰。
如谢行周所想,许青霄确实才登上京城城墙。
早一刻,便在?萧鹤明那露了馅,打草惊蛇;晚一刻,守城将士们恐怕就要因为三万叛军的突然出现而乱了阵脚。
这是许青霄自己向秦姝请命的差事,他清楚这个位置,非他不可。
彼时他听?见秦姝说:“青霄,你是知道我?要做什么的,形势太过艰险,你要拦住的不仅是元姬说的三万叛军。更是各地藩王人心惶惶、兴兵来?探,甚至妄想分一杯羹的场面!这是需要场硬仗的。”
许青霄双手抱拳,目光炯炯,“小殿下放心,有属下在?,绝不会放任何人过城门一步!况且,如今也只有属下在?军中?的威望,镇得住那些将军!”
而此刻,他刚将大刀立在?一旁,打算好好看看城门外蓄势待发的叛军,余光便晃入一个紫裙白衫的女人身影。
“你来?作甚?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他想也不想便斥道。
“知道啊。”女人的语气轻佻,双手无?聊地缠绕着垂落在?袖口的披帛,一步步走近那个不敢正面看她的男人,“不危险,我?还不来?呢!”
“你!”许青霄气极,扭过头来?喝了一声,又飞速转过头去,涨红着脸酝酿嘴边的话。
元姬与他并肩而立,言中?几分潇洒:“这些天,我?们不止要面对?一两个势力,你这一根筋,若是被人耍了骗了怎么办?我?可不是来?帮你的,我?是奉小殿下的令来?监督你的。”
许青霄抿着唇,良久才闷声道:“好吧,毕竟叛军和?少将军身边那个小人的存在?都是你提供的情报,你有权做我?的监军,只是……尽量站在?我?身后吧。”
元姬转过身,灼灼目光望着他。高?大的男人和?男人身后的广阔天地同时映在?元姬眼?中?,这一刻她感受到的不是马上到来?的战火,或许是解脱?是自由?总之,她无?暇去顾念了。
“我?就是来?帮你的,我?怕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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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宫门再次被副官的人从里面缓缓开?启,副将挟着谢行周朝宫门步步后退。两人手下的将士在?周围持刀相对?,一方试图带走谢行周,另一方试图留下谢行周,双方皆不敢擅动,却也互不相让。
谢行周仍无?半点惊慌,只双目坚定地望向几百步之外的那个男人。这一刻,男人在?他眼?中?不再是那个顶天立地、铁骨柔情的舅舅,他是以权谋私的刽子手,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掠夺者,是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谢行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感受自己身后天光大亮。
是宫门全然开?启了。
与此同时的,是周围将士们看见宫门外的情形后倏然倒吸一口凉气。
五千金武军将士,还有九层台内所有的台间?,整齐肃穆地伫立在?宫门之后,铁甲与兵刃在?日光下泛着冷峻而无?畏的光,将士们目光如鹰,带着巨大的威压死死盯着前方的“猎物?”。
在?他们身前的女人,一身月白色,单手持缰,高?坐于黑色烈马上,一双长眉凤眸冷冷凝视的模样尽显不怒自威之势。
萧鹤明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回首直视这突如其来?的敌人。
秦姝能?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对?他们来?说是极大的讽刺。
不等出言,却见秦姝忽而右手一动,拔出马背刀鞘内的长刀就朝前方径直掷去,不及眨眼?的功夫,那长刀正中?挟持谢行周的副将的胸口,副将甚至无?法惊呼,就因胸口源源不断地涌血而倒地不起。
谢行周歪了歪头,弯下腰来?,慢条斯理地抽出那人胸口的刀,用自己的袖子将上边的血迹擦拭干净。
再抬首侧目时,看向萧鹤明的目光更加耐人寻味,“阿姝手滑了,舅舅不介意吧?”
萧鹤明的表情难看得厉害。
秦姝驭马前行,移至谢行周的身边,从他手里拿回那柄泛着青光的长刀,恰是这时萧鹤明开?口道:“这刀倒是有些令人眼?熟。”
秦姝笑了笑,“萧大人真是好记性,这刀原是先帝征战平乱时所用,可劈山石、断铁甲,在?我?十三岁上任执令那年便赠与我?了,今日用他来?取你性命,也算合适。”
说话间?,身后的簪月带领一队金武军已?然完成宫门防守的交接,并在?金武军尽数前移入宫后,再次合上了宫门。
萧鹤明见此状,不免轻笑出声:“什么意思,以为仗着人数和?站位优势,将我?围困在?宫内,就能?让我?束手就擒?难怪我?的好外甥方才那样镇定,原来?是在?等着你,你也是故意等着来?围我?。只不过,你二?人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竟不知‘兵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
秦姝与谢行周的同时沉默不言,倒令萧鹤明心中?打鼓起来?。
正此时,皇宫深处惨叫渐深,显然是金銮殿中?两军的争斗到了颇为惨烈的状况。
萧鹤明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望着对?面神色淡定的秦姝,他难掩语气中?的惊愕,“你是皇帝的亲信,早知我?今日要反,你却不先去救皇帝!”
秦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瞧瞧双方的站位,玩笑一般地:“你拦着我?,我?怎么过去?”
萧鹤明顿时遍体生寒。
他不敢细想,她故意落后自己一步入宫,不提前在?宫中?布防,又关上宫门隔绝内外的信息,是为的什么。
狂傲一生,还从未有过此刻这般从心底生出恐惧的感觉。
“秦姝重伤在?身,杀了她!”
对?,杀了她……只要杀了她,她就什么计谋都不会得逞!即使自己起事不成,他也可挟持皇帝,在?城外三万大军的护送下离开?京城。
听?到萧鹤明的命令,尹清徽当即应声飞身而去,踏着自己身前一排排将士的肩膀与头颅,右掌挟着掌风直朝秦姝面门!
秦姝神色不变,仿佛并不知道若中?了那一掌,必会丢了半条命去。
“铮——”一声铁器重击身体的声音,谢行周手持一杆红缨枪立在?秦姝身前,冷睨着尹清徽被震得发抖的右肩,“舅舅,天师大人还有伤在?身呢,你是真当我?死了不成?”
尹清徽眼?中?杀意尤甚,一挥大袖,抽出环在?腰间?的软剑,高?喝道:“尔等小儿?,也配吾主动手!”
随着后方萧鹤明抬手下令的动作,双方将士瞬间?搏杀起来?。尹清徽心中?谨记萧鹤明方才的号令,再次想要近身秦姝,却被谢行周拦了个正着。谢行周没忘了这位当初与孙无?忧是如何狼狈为奸,用计大乱扶摇阁使无?辜之人丧命,更使北境多少将士枉死。新仇旧恨早就根扎于心中?,此刻悲愤涌上了头,手中?银枪半寸不让,前手如管,后手如锁,招招至其命门。
场面一时间?大乱,两边没有动的,只有萧鹤明和?秦姝。
两人皆高?坐于马上,直视着对?方。
目光的博弈终于是萧鹤明率先败下阵来?,他不想再浸在?那双眼?睛里,不愿意再回想和?思考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他的目光从秦姝身边一一掠过,确定谢行周已?被尹清徽缠身,其余人更是自顾不暇。
萧鹤明想,他此刻对?她出手,应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毕竟,不论?她算计得再多,伪装得再强,都无?法抹去几日前受过重伤的事实。
他眼?中?终于重新升起锋芒,缓缓从腰侧抽出那柄重剑。
秦姝在?他的注视下,偏了偏头,眼?神挑衅。
仿佛在?说:来?——
萧鹤明怎能?再忍耐?扬剑策马,直朝着秦姝头顶劈砍而来?。
令他意想不到的,秦姝不躲不闪,反而驱马迎上来?,右手反握长刀刀柄,主动接下对?方这一重击。
一声刺耳的铁器撞击声,两人握住兵器的手同时一麻。
萧鹤明这柄重剑向来?以极其锋利和?厚重享誉神器之列,重量多达七十斤有余,再加上萧鹤明自身武功深厚,这一击是朝着直接让秦姝命丧当场的目的而去的,他不明白,这个看着无?比瘦削且身有重伤的白衣女子是如何扛下来?的。
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