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惊弓之鸟
徐应元将葛九思和孙之獬带到房内,请他们上座,然后……自己走了。
葛九思心中正乐呢,要是拉到徐应元一起跑,至少还能补充些钱粮,每人弄一匹马。
孙之獬觉得不对,徐应元怎么走了?
经他提醒,葛九思站起来,和孙之獬一同要出门。
侍卫拦住了,两人瞬间懂了,徐应元根本没有相信他们刚才的话,而是耍了个小心眼,将他俩骗到这里,控制起来。
接下来,徐应元会把他们绑缚京城,也算大功一件。
“无耻之徒!”
葛九思骂出声来,孙之獬坐在那里颓了,徐应元真不是个东西,他竟然害人。
他俩又一想,不是咱先来害他的吗?
被人识破,然后抓捕,偷鸡不成蚀把米,兄弟俩相互宽慰,节哀吧!
徐应元并没有走远,他站在距离两人几十步之外的地方,心中仍旧此起彼伏。
到底皇帝去天津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葛九思与孙之獬的说辞靠谱?
皇帝是饶恕他,还是会杀了他?
快六十的人了,见过太多卸磨杀驴的戏码。
拿他亲眼见过的为例,魏忠贤是魏朝提拔起来的,但魏忠贤杀了他,抢了他的对食客印月。
王安曾保护过魏忠贤,但魏忠贤为了权力还是除掉他。
皇帝登基有勋贵和东林党帮忙,但勋贵几乎被抓捕殆尽,东林党魁韩爌被冷落,什么个官职没捞到。
皇帝已经干掉了魏忠贤,又平定了宗室叛乱,二十九位亲王及无数的朱姓子孙任其鱼肉。
在朝中,他似乎没有对手,那么自己这头干活的“驴”,还有继续存活的必要吗?
不过呢,徐应元又不敢轻易相信葛九思两人的话。这是个无比艰难的择决,他一旦踏上便是一条不归路。
总觉得,那日皇帝坐在客栈桌子上说的话很诚恳,他会饶恕自己以前的罪行,只要在顺义皇庄好好干活,那就没什么怕的。
左边,还是右边?
脑中似乎是两个侠客,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他们互相戳对方,刀来剑往,打得热闹,却功夫相当,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就在徐应元不知所措的时候,手下人来报,“勇卫营孙应元传信,说是护送宫中贵人来皇庄,让徐公公前去迎接。”
“宫中贵人?莫非是皇帝?”
此话一出,徐应元自个先乐了,若是皇帝来了,还用谎称什么“贵人”吗?
转念一想,坏事了。
勇卫营是皇宫护卫力量,比锦衣卫更靠近皇帝,孙应元作为首领亲自带队前来,还点名让自己出去迎接,这是什么意思?
顿时,徐应元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猜测,孙应元根本不是护送什么贵人,他是奉命来抓捕自己的。
这个念头一出,徐应元觉得,越想越像是真的。
什么时候见勇卫营出过门?还大老远的跑顺义皇庄?
锦衣卫的刘文炳不在,皇帝派孙应元出来,肯定有重要任务。
在皇庄,除了抓自己,还能有什么重要任务?
徐应元已经非常的笃定,自己的小命要完蛋。转头看几十米外的房舍,那里还有两个“同病相怜”的。
跑吧!不管去哪里,总好过被抓去问罪。
于是,他吩咐道:“告诉孙将军,咱家稍后便到。”
待此人离开,他招呼贴身的几个人,赶紧准备马匹和车驾,来不及带什么金银细软,喊上葛九思和孙之獬,现在就动身逃亡。
……
孙应元率两百军卒保护懿安皇后和昭仪陈圆圆,送他们到映月湖的北岛“忏悔思过”。
过了汉石桥,在皇庄入口处左等右等,孙应元让人催了好几遍,始终不见徐应元出门迎接。
那些人说辞总是不变,“徐公公正在准备,稍后会到。”
孙应元没什么,他一介莽夫,除了保护皇帝没别的事,等会就等会。
可轿子里是懿安皇后,还有皇帝的女人陈圆圆,能让她们在门口久等吗?
果不其然,里面的人发话了。
“孙将军,既然徐公公不欢迎,那我等自己进去吧!”
说话的是懿安皇后,连皇帝见她都得拜,虽然刚被皇帝斥责,地位仍旧尊崇。
孙应元替徐应元说好话,替他遮掩过失。以前孙应元在皇庄的时候,与周遇吉、黄得功等人负责当时的信王安全,与徐应元常有交谈,甚至能算半个朋友。
轿内的懿安皇后又发话了,“不要管那个徐公公,找皇庄要船,载着哀家和陈昭仪到北岛。”
她之所以着急,在于身体不适。那是真心想吐,快要忍不住了。
没办法,怀孕的女子多有妊娠反应,或轻或重。
懿安皇后一路上强忍着,不想被人瞧出破绽。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一个人也不想多见,只要到了北岛,有陈圆圆和五名江南女子陪着,吃穿有人供给,安心度过这一年才是最重要的。
孙应元应承着,一边吩咐人喊船只过来,一边偷偷派人找徐应元。
他毕竟是这里的管事太监,懿安皇后驾临这种大事岂能马虎?
孙应元这样做更多是因为私交,他不想徐应元因此受到责罚。
可是过了很久,徐应元还是没到。而懿安皇后和陈昭仪已经下轿,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下准备登船。
孙应元急的直跳脚,徐公公怎么还不来?
懿安皇后在登船之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话,“恐怕徐公公跑了!”
跑了?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跑?
懿安皇后没多说,当初天启帝驾崩时想出放风筝的办法传递信息,她的聪慧已经世人皆知。
对于徐应元的身份,以前是个秘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很早便投靠魏忠贤,替他监视年幼的信王。
现在呢,皇帝派出勇卫营来皇庄,又没说具体做什么,只喊他出门迎接,这老家伙定然是被惊住,以为皇帝要对他动手。
经懿安皇后提醒,孙应元恍然大悟,真有这个可能。
他一把抓住那个反复多趟跑腿的,“徐应元在哪里?你到底见没见到他?”
这人吓坏了,如实答道:“第一次见到了,徐公公让等等。后面几次没见到,是他身边人说的,徐公公还在忙,稍后会来。”
懿安皇后的船已经划走,孙应元在岸上恭送。
他脑袋里已经理清楚,徐应元还真可能被自己给吓跑了。
孙应元恼怒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咱也没恶意啊,怎么会这样?
仔细想想也没办法,他护送的是懿安皇后和陈昭仪,一路上需要注意保密,不能动不动的透露底细。
要怪只能怪徐应元太敏感,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是风吹草动,他先露怯了。
还能怎么着,既然来了,摊上这么个事,又不能假装不知,追吧!
孙应元迟疑了老半天,算是给面子,对得起两人以前的交情。
现在私情已了,末将要为皇帝办事,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你,咱们各安天命,输了是你倒霉,跑了算你能耐。
官道上,十余匹马驮着人疾驰而去。
徐应元没敢坐马车,他面对的是勇卫营,军卒是大明朝精挑细选的佼佼者。
现在,徐应元还是顺义皇庄的管事太监,可以征用驿站的马匹,不停的换马,不停的向前。
趁着消息没泄露出去,他打算快马加鞭,最好能跑出山海关。
身边人多是他的亲信,徐应元对他们说了,皇帝要动手,想活的跟我走!
除此之外,便是葛九思和孙之獬了。
他俩经历大喜大悲,本以为完蛋了,徐应元要将他们交给皇帝。
万没想到,徐应元变脸如此之快。说逃就逃,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他俩是这群人里最高兴的,以前逃亡多么辛苦,就差死在路上了。
现在不止多了一群伴,而且还有马匹作为代步工具,可以征用驿站的马换乘,可以拿银子买饭吃。
如徐应元所说,在朝廷海捕文书到位之前,赶紧通过山海关。
到了辽东,他们逃出生天的机会就大了。
马背上的葛九思看了看徐应元,说:“徐公公怎么突然想通了?”
徐应元在马上疾驰,还需迎着不小的北风,还好气的哼了声。
孙之獬问:“是不是有什么风声,皇帝已经动手了?”
徐应元歪头看着两人,说道:“你们说的都对,勇卫营进了皇庄,为了抓咱家而来。待发现咱家不在,他们一定会追过来。时间紧急,今晚都不能睡,咱连夜赶路。”
赶路没问题,所有人都很积极。毕竟涉及自己的生死,没一个喊累的。
半个时辰后,他们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跑得很顺利,后面应该没追兵吧?
徐应元回头张望,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
“不好!勇卫营追来了!”
没什么应对的好招数,继续纵马狂奔!
孙之獬鼓励大家,勇卫营是从各处军营精挑细选的没错,但是他们普遍人高马大,又穿了盔甲、插着兵器,重量比我等都大。
因此,他们的战马不堪重负,短期看快要追上我们,但已经非常吃力。只要我们保持这个速度,就会摆脱他们的。
孙之獬说的没错,他一个大胖子都嫌对方重量大,其实是有道理的。
果不其然,又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已经看不见追兵的影子。
徐应元建议,谁都不能睡,咱们去驿站换一匹马,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