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下一个选择
刘文炳在文华殿外等待多时,有点不耐烦了。
“表兄在里面作甚?莫非真的和传言一般,白日宣淫?”
小宦者王承恩不停冲他使眼色,我的刘大人啊,你可小点声吧!
刘文炳捏住他的手,用力之下让王承恩吃痛,“大人这是何意?”
刘文炳嘿嘿笑,“我与陛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快告诉我,他到底作甚?”
王承恩知道他们是兄弟,说了无妨。
“王妃来了,催着陛下立她为后。哎,刘大人稍等,未得宣召不能入内啊!”
刘文炳进来了,看到朱由检和周婉言面红耳赤,两人都在气头上。
“参见陛下!”
他只是装模作样行个礼,动作不够规范。
朱由检也不在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想问陛下,一句即可!”
什么玩意说一句就够了?朱由检看他偷笑,不知藏着什么鬼心思。
他看周婉言,意思是你该走了吧?
周婉言却没这个打算,不满的看了眼刘文炳,斥道:“你是何人?不得宣召何以唐突陛下?该当何罪?”
一连三个问句,把刘文炳惹得有点毛。
他可不是善男信女,仗着与朱由检的表亲关系,现如今寻常人根本不放眼里。
哪怕面前是周婉言,刘文炳也不相让,嘟囔道:“陛下,我要是你,绝不会选如此刁蛮无礼之人为后。依臣看,田夫人精明干练,可母仪天下!”
周婉言气坏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她生平最恨田秀英,偏偏刘文炳戳她的痛处。
朱由检见两人呛起来,出言道:“刘文炳说别人无礼,天底下最莽撞无礼的是你。婉言你也是,何必惹他呢,好鞋不踩臭狗屎。”
呃……这都什么话啊,谁是臭狗屎?
朱由检道:“婉言先退下吧,我和这厮还有几句话要谈。”
刘文炳郁闷,怎么成“这厮”了?你就是不直呼其名,怎么叫我一声“爱卿”吧?
周婉言走了,现场只剩俩人,刘文炳很自得,“表兄,如何?兄弟三言两语,成功转移矛盾,她走了吧?”
“你好自为之吧,她若为皇后,说不定会忌恨你。哪一天趁朕不注意,要了你的小命,到时候悔之晚矣!”
“不会吧?你该不会真的立她为后?此人性狭善嫉,又蛮横无礼……”
朱由检制止他,“立后大事,岂容你掺和?为臣者需懂得分寸。只怪朕没有好生历练你,让你直接做了锦衣卫指挥佥事,他日若闯了大祸,到时可如何向太夫人和你的父母交代?”
刘文炳挠挠头,咱是一辈人,别动不动提父母,更不要提祖母。呃,对了,祖母什么时候成太夫人了?
朱由检说道:“诏旨很快会发,你的父亲和叔父封侯爵,你的祖母为瀛国太夫人,追赠你的祖父为瀛国公。”
刘文炳一拍大腿,太好了!祖母他们日日关心表兄,生怕你有危险,母亲多次告诫我,好生为表兄办差,严禁开口索要东西。
朱由检笑了,这些东西还用要吗?
为君者,必须平衡各方势力,也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历史上经常被人诟病的外戚和宦官,其实是保住皇权的关键,只是有时候会失去控制,比如魏忠贤这等权阉。
朱由检重用自己人,让夫人田秀英的表兄骆养性做锦衣卫指挥使,让表弟刘文炳统领缇骑,将深夜一同饮酒的宦者提拔到领导岗位,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他就是任人唯亲,扶持完全听从于自己的力量。
“表兄,我还有个问题。”
确认左右无人,宫娥和宦者都听不见,刘文炳小声道:“敢问表兄,下一任内阁首辅是谁?”
他是小声说的,朱由检却大声回答。
不止是声音大,朱由检还拍了桌子,“胡闹!刚才没和你计较,愈发的不知轻重,内阁首辅是谁,你也要插手吗?”
刘文炳挺委屈的,“表兄,是谁都行,兄弟不敢过问。只是,我只需要一个名字,谁都可以,你告诉我就行。”
朱由检之所以出言训斥,在于此事过于敏感。他和魏忠贤的争斗还在继续,内阁首辅是治理国家的核心人物,到底如何选择太重要了。
刘文炳不敢隐瞒,将他在如意赌坊看到的全说一遍。
朱由检吃惊不已,赌坊居然敢赌这个?
“可不是,听闻很多朝廷官员都下了注。”
“选项里都有谁啊?”
“现任阁老李国普,一赔三,呼声最高。前任内阁首辅韩爌,背靠东林党这棵大树,一赔五。
还有表兄的老师徐光启徐先生,再有就是袁可立与孙承宗,听说表兄已经下诏让他们入京。”
朱由检觉得有意思,博彩中的赌马是这么玩的,赌球也有点类似,出言点评道:“李国普乃是直臣,而首辅却要统揽大局,替皇帝分忧解难,不适合。”
一赔三的没了,听皇帝的意思,李国普成不了首辅。
“韩爌也不行!”
刘文炳没听到理由,追问一句,“韩爌身为前朝首辅,对这个位置驾轻就熟,为何不行?”
“名字笔画太多!太难写!”
呃……这也是理由吗?刘文炳自然不信,更真实的原因应该是身份。
皇帝不喜欢臣子结党,韩爌明显是东林党魁,怎么可能交给他内阁首辅的位置,一赔五的也没戏。
“徐先生亦师亦友,顺义皇庄离不开他,水利、新作物、历法、火炮、教育都离不开他,还是不要让他俗务缠身,多一些时间搞科研与技术,内阁首辅不适合。”
一赔七的选项可以划掉,只剩袁可立与孙承宗两人。
朱由检想了想,他需要思考这两个人选的合理性。
刘文炳察言观色,前面三个是皇帝毫不犹豫去掉的,这两位与内阁首辅的岗位要求基本能匹配,到底选谁却不一定。
这一次,朱由检没有说出来,而是心中暗想。孙承宗老成持重,只可惜他在辽东根基颇深,内阁首辅与军队关系密切,对皇位是个巨大威胁,这是为君者的大忌,万万不可。
袁可立倒是合适人选,不过有更重要的岗位需要他。那个岗位别人做不来,唯有他可以胜任。
想到这里,朱由检低声对刘文炳说出一个名字。
刘文炳表情奇怪,显然是被惊住了,不会吧?怎么会是他?
……
远在洛阳的福王府,福王世子朱由崧痛哭出声,他的身后有一辆车驾,上面放着一尊棺木。
随后,整个福王府哭声一片,王爷……崩了!
福王妃率领众女眷围过来哭,整个王府乱作一团。
朱由崧硕大的身躯踉踉跄跄进了书房,他的母妃姚氏和两个弟弟随后进入,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在京城发生什么?王爷怎么崩了?而且死无全尸,完全认不出来。
朱由崧二十岁,是新皇帝的堂兄。他招手唤进两人,一个是原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
另一个是翰林院编修孙之獬,一个胖的像白面馒头,体重与朱由崧有的一拼的胖子。
李永贞介绍道:“福王殿下先是在京城附近遇袭,小皇帝派人假扮绑匪,对殿下百般折磨。这些绑匪在收到王府给的万两黄金之后放人,若那时殿下返回洛阳便也没有后来的事。”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殿下赶到京城的时候,小皇帝已经登基继位,殿下只能东躲西藏,最后到了寿宁公主府上才算暂时安全。
万没有料到,小皇帝使出奸诈手段,让保定侯梁世勋假意投靠殿下,并约定在国子监见面商谈要事。”
说到这里,李永贞快要哭出声,倒不全是虚情假意,福王崩了,他做九千岁的梦想破灭,的确是有些伤心。
“那日,小皇帝设下圈套,要与九千岁争抢锦衣卫的控制权。殿下恰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阴差阳错被小皇帝的人抓住杀掉。可怜堂堂的福王殿下,竟然被人乱刃分尸。”
京城传言,福王是侯国兴杀的,然后皇帝的人杀了侯国兴一伙。
但李永贞知道的更清楚,这分明是小皇帝为保护皇位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侯国兴。
侯国兴死了,没法为自己分辨,他如果担下这个罪责,意味着魏忠贤被冤枉成幕后指使。
小皇帝不愿承认杀死亲叔叔,只能嫁祸于人,派人在街头散播消息,不断强调杀死福王的是侯国兴。
但那个福王是真是假,他这个做皇帝的并不知晓,按理说亲王不会无故跑来京城,应该是个误会吧!
痛哭过后,怎么办?
大家都没经验,又没有先例可循。
最后,还是李永贞经验最老到,“派人去京城报信,说福王因病崩了,推荐世子继福王位。”
对,就是因病,不能承认私自入京,更不敢说去京城争皇位。只要皇帝不提,咱不能主动承认。
另外呢,李永贞出了个主意,“小皇帝不会饶过福王府,当务之急是联络各地亲王,还有京城的郑贵妃、寿宁公主,以及支持我们的勋臣故旧,大家约定日子共同起兵,讨伐不仁不义杀害亲叔叔的小皇帝。”
这能行吗?
福王妃有些犹豫,朱由崧和孙之獬没什么意见,他们一路上早盘算好了,甚至连具体的行动都做了计划。
首先是散布小皇帝整饬宗室的传闻,他连至亲的福王都杀,还有什么不能做,因此争取更多的王室支持。
其次是拉拢京城里的权贵,因为朱由检整顿京营,很多冒饷的人失去收入,不少人家受到伤害,正好可以拉拢过来。
第三是福王母亲郑贵妃、寿宁公主以及她的驸马冉兴让,想当年郑家是万历朝权势最大的家族,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组织起一股力量。
小福王朱由崧相信,只要谋划的足够好,大概两三个月时间,他将有能力掀起一场动乱,大明各地的藩王一同造反,加上北京城里的呼应,定然能将小皇帝赶下台,为死去的父亲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