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不秉烛游
宾客们陆续乘船离开,现场却平静如常,没有丝毫异动,朱由检心中好奇,难道我醉酒装的不像?
黄宗羲睁开眼睛,我都这样了,肯定比殿下像!
可是,没有动静!
陈子龙大惊,你俩没醉?
黄宗羲是装的,朱由检不能那样,只能假装微醺,有点酒意。
两人在房内这么久,中间有苏州富商进来过,朱由检表现的还算正常,却也不如平日里做事的干脆利索。
这么好的条件,敌人为何不动手?
王德化入内,冲朱由检摇了摇头,外面非常平静,那些跟随富商来的刺客老老实实,没有动手的意思。
问题是,他们是刺客吗?
当然是,朱由检让王德化分管情报体系,通过各方消息互相印证,那只黑暗中的手已经抵近,今晚趁酒宴杀人越货是大数据分析出来的。
朱由检的分析只向两人求证,一个是分管情报工作的王德化,另一个是他的头号智谋黄宗羲。
陈子龙事先不知,乍一听到,惊问道:“那些富商要害殿下?”
“并不是,富商多半被利用,那些跟随他们而来的人,才是真正的刺客。”
王德化请示道:“殿下,我们可以先下手为强,只要搜出他们身上的兵器,便可以定罪!”
“不可!不可!”
这些人既然能跟随进岛,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兵器不会随意带在身上。
更何况,朱由检钓的是大鱼,单纯抓捕一些刺客并无太大意义。
现在官员和富商走了,所谓“刺客”也走了。
外面守好了,他们四人在密谋,谋划的不是自保,而是如何借机害人。
黄宗羲是个大思想家,脑回路向来清奇,此处没有外人,他直言道:“殿下的目标很清晰,向上到不了魏忠贤,那最理想的是霍维华。”
陈子龙惊道:“霍维华今日带兵换防到此,手底下几万兵马,如何防范?”
朱由检早有安排,霍维华带的一半京营来了,按理说阎鸣泰带的另一半应该回去。
但是,阎鸣泰并没走,只是假装离开,其实半路上早已折返,等着霍维华出手,便可将其就地拿下。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并不知阎鸣泰虎视眈眈,他们手底下有兵有将,又借宴会为名混入北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迟迟不动手呢?他们在等什么?
朱由检同样为此纳闷,敌人出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在暗处盯着,像一只草原上捕猎的狮子,时刻都有扑上来的可能,偏偏只能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却不知何时才会动手。
大家看朱由检经常提起的“思想家”,黄宗羲挠挠头,什么思想家,只是习惯了思考而已。
过了会,黄宗羲道:“殿下既然要捞大鱼,那么只能采取一个措施,敌不动,我不动,准备判断他们下手的时机。”
“如何判断?怎么准备?”
陈子龙还没有头绪,诗人与思想家是两个行当,所谓隔行如隔山,他并不能理解黄宗羲的话。
黄宗羲道:“既然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不妨大胆猜测。”
大家坐好了,听他分析。
“暗杀要想成功,无非是几个要素,首先是敌我力量的对比,其次寻找合适时间与地点。
敌方准备良久,刺客早已找好,我方侍卫齐聚,他们未必知道,此为其一。他们混入北岛,却没有动手,可能只为勘察,等待合适的机会。”
陈子龙似乎懂了些,问道:“你是说,剩下的要素只有时间与地点。”
“人中兄所言极是,从时间论,月黑风高杀人夜,晚上是最合适的,但未必是宴会之时,有可能在宴会后,这些刺客未必乘船远离,可能潜伏在附近某个地方。”
陈子龙笑了,北岛并无藏身之处,周围全是水,他们还能藏进水里吗?
“怎么不能?如果你处心积虑想杀人,那么一定会精心准备,只有出乎意料,方能增大暗杀成功的几率。”
陈子龙的确不熟悉这个行当,接下来闭嘴不说,免得王爷以为他浅薄。
黄宗羲继续道:“时间上而言,可能是后半夜,也可能是明天。”
明天?在水里泡一整夜?
陈子龙没说话,眼神中却是大大的问号。
“明天未必不可能,原因是我们再看另一个要素:地点。选一个最合适的地方动手,同样是暗杀成功与否的关键。”
三位听众同时点头,说的有道理。
“那么,院内或屋内是否最为恰当?虽然我们故意隐藏侍卫,示敌以弱,但地方会有自己的考量,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们或许会退而求其次。”
陈子龙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是说时间是明天,地点在水上。”
黄宗羲一摊手,是你说的!我可不保证一定如此!
朱由检示意他俩别闹了,“太冲说的有理有据,虽然京城没有传来魏忠贤操练水军的消息,但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如果今夜平安,那么明早乘船登岸途中多半有风险,我等要好生谋划,不仅粉碎敌方阴谋,更要钓到霍维华那条大鱼。”
四更的梆子敲过,宾客们已经全部走了,送客的徐应元回来,说宾客们全部散去,侍卫们也已检查过,北岛之上再无外人。
朱由检拍了下陈子龙和黄宗羲,吩咐道:“今日喝得高兴,都回去睡吧!”
起身,他摇摇晃晃回卧室,找他千娇百媚的的田秀英去。
陈子龙在后面喊:“殿下不是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吗?怎么走了?”
黄宗羲拉住他,“良辰美景,岂可虚设,殿下走了,你我兄弟再饮几杯可好!”
朱由检已经走出很远,吩咐道:“王德化,把他俩拉回卧房,再敢胡闹罚酒三杯!”
王德化嘴上答应着,心里好笑,人家两个本来就是要喝酒,你罚酒三杯是几个意思?
朱由检已经回房,享受他的良辰美景去了。
王德化陷入沉思,殿下最近怪怪的,不再像以前那般通透,总觉得他对自己,还有徐应元,似乎不是完全的信任。
当然了,作为信王情报的管理人,王德化地位还是稳固的。倒是徐应元,总是板着一张脸,让人讨厌。
徐应元也讨厌他,瞅着机会便训斥几句。
王德化连忙离此人远些,信王他们睡觉去了,自己的责任更大。
仔细想来,今晚未必不会出事,别人可以睡觉,高起潜那厮不在,王德化必须瞪大眼睛盯着。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大亮,王德化一夜未眠,幸运的是北岛没有出事。
不幸的事,也是没有出事,王德化白白熬夜,没有邀功的机会。
直到日上三竿,信王才从卧房出来,王德化的笑饱含深意,问候道:“殿下起来了!”
“嗯!”
朱由检答应一声,直接向餐厅走去,吃早饭的时候到了。
黄宗羲、陈子龙和金圣叹都在,说徐光启等人早已用餐,此时乘船上岸,去实地勘察朱由检许诺给他的“大学城”和“粮食种植基地”。
三个小伙伴没敢先吃,等着朱由检一同用餐,小太监王承恩站在一边伺候。
王德化还在笑,朱由检问他:“你总是笑什么,怪渗人的!”
王德化不敢明说,打着哈哈道:“殿下以前都是四更天起床,骑马射箭操练一番,方才用餐呢!”
朱由检反问道:“本王昨夜宿醉未醒,多睡会怎么了?”
这一次不止王德化笑,三个小伙伴也在笑,只有王承恩不懂,老老实实站在那里。
朱由检索性承认,“尔等未婚之士,哪里懂得床笫之间的妙处!纸醉金迷的温柔之乡,难怪历史上那么多君王从此不早朝!”
几人哈哈大笑,以至于后来出现的田秀英不知为何,她一身戎装,腰挎宝剑,不停问:“你们笑什么?哪里不对劲?”
她低头看自己,又对着镜子照……
朱由检笑道:“说你的,又不是说你的,不用看了,你衣服没穿错,脸上没东西。”
众人在快乐的氛围中就餐,其乐融融的样子。
这时候,太监徐应元进来,奇怪道:“殿下还没有动身?”
在徐应元看来,今天的信王极为反常,破天荒的没有“早恋”,就是早上起来锻炼。
而且,他居然优哉游哉的吃饭,与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赶时间完全不同。
朱由检问道:“动身?去哪里?”
徐应元提醒道:“殿下忘了,京营换防,另一半京营官兵已经赶到顺义,需要殿下亲临现场发放饷银。眼下这个时辰,估计军卒已经集合完毕,只等殿下出面。”
朱由检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
吃完就去!
徐应元奇怪,听着是着急,怎么又吃起来,边吃还边和田秀英聊天,到底是急啊,还是不急?
朱由检被催急了,吩咐道:“徐公公,你替本王赶往京营,先行发放饷银,本王随后就到。”
朱由检在等待那场蓄谋中的暗杀,敌方在选择最恰当的时机,他也在等待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
他不能逼对方放弃,那样会导致威胁仍在,这场谋杀迟早会出现,费时费力。
好比是挤压一个弹簧,总有你力不能及的程度,必须在刚刚好的位置放开,它才会弹的最高。
吃完饭,一群人聊了会天,朱由检掏出怀表看了看,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黄宗羲翻译成大明的时间:“巳时三刻!”
“徐应元的军饷发的差不多,军卒们应该感激本王吧?”
黄宗羲道:“至少不会一意孤行替魏忠贤卖命。”
“水里的刺客该泡的差不多了吧?”
“殿下再不出门,他们该游走了!”
那还等什么,随本王抓贼去!
抓贼?田秀英奇怪,哪里有贼?我也去!
朱由检没有拒绝,对于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少女,有必要让她见识拼杀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