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开眼界
宴会还在继续,朱由检接受来自各方的敬酒,表面上慷慨激昂,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放开了喝。
黄宗羲此时过来,拉着他非要饮几杯。
“什么许显纯、孙应元,迟早用铁锥扎死你们。还有诏狱那两名守卫,害死父亲的直接凶手,等着我!等着我!魏……”
在他说出“魏忠贤”三个字以前,朱由检止住了他,黄宗羲什么都好,酒品不行!
也许是压抑了太久,两年里只想着复仇,才会在酒后过于放松,说出的全是心里话。
朱由检让陈子龙拉住他,自己跟在后面,进屋子里再聊。
现场嘈杂,应该没人听到他的酒后真言。
黄宗羲似乎真的喝多了,进屋后瘫在椅子上,坐都坐不住。
陈子龙状态好得多,说道:“殿下尽管去忙,我来照料太冲。”
朱由检拍了拍黄宗羲的肩膀,放心吧!
兄弟!大仇迟早得报!转过头看陈子龙,说道:“其实,外面的事情差不多了!该说的都已经说过,该得到的也已得到。”
一百多万两银子啊,朱由检问陈子龙,“人中兄,你给本王说说。大明朝一年收入不过六七百万两,本王一次聚会募得一百多万,这大明朝到底是有钱呢,还是没钱。”
陈子龙回答的很干脆,“有钱,却不在皇家!”
朱由检叹口气,说道:“皇爷爷万历帝偏爱福王,而不是父皇,他一心想要立福王为帝,无奈众大臣十几年里坚持反对,始终不肯让步。皇爷爷只好作罢,却在福王之籓之时,犯了天大的错误。”
陈子龙心想,难道信王也喝多了,怎么开始指责爷爷的错误?
朱由检没醉,只是喝了酒更想说心里话,屋子里只有他和陈子龙,以及刚才胡言乱语,这会人事不省的黄宗羲。
陈子龙没敢接话,人家爷爷是万历皇帝,他可以说爷爷的是非,自己却不能掺和。
“万历帝将皇位传给父皇,却将天下的财富给了福王,这算什么?兄弟俩分家吗?”
陈子龙更不敢答话了,只是冲朱由检傻笑。
“一边是有权却没钱的皇帝,一边是有钱却没处花的王爷,大明之所以有今天的困局,皇爷爷其过不小。”
陈子龙忙着倒茶,殿下你随便说,我听着就是,不发表见解!
放在平时,朱由检不会说这样的话,但今天喝了点酒,身边是陈子龙这样的好友,他憋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外人知道,福王之籓去的是洛阳,现如今大明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万历帝舍得,给他!
除此之外,福王的封地是四万顷,一个河南根本拿不出,周围山西、山东、湖广都要供养他,养得脑满肠肥,听说近来体重三百二十三斤,他儿子也已经二百五十多。
呃……陈子龙继续保持笑容,看来信王不是善类,一直掌握福王那边的消息,连体重都清楚。
朱由检在眼前摇着手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皇爷爷偏心呢!
陈子龙想听怎么偏心,朱由检不说了。
酒后的人分两种,一种是趴着不动,另一种是话多,有时还爱闹事。
朱由检话不少,有一种强烈的倾诉欲,但即便是陈子龙,还是有些话不能说。比如,万历帝的偏心!
陈子龙不能一直傻笑,这会方才说道:“殿下英明,知道天下财富在江南。今日所为,可保皇庄事务迎刃而解。同时,也可争取江南的民心!”
陈子龙是松江人,那是江南的核心地带,是江南手工业最为发达的地方,也是大明赋税最重的两个地方之一。
“本王看来,民心分两种,一种在乎百姓,一种在乎士人。”
陈子龙大吃一惊,没想到朱由检是这么定义民心的。江南人重读书,无论是豪强地主还是商贾大户,他们都会选择让孩子考取功名,因此士人指的是富庶阶层。
朱由检将民心分开看,原因是他们的利益是不同的,甚至是冲突的。
既然提起,朱由检说出自己的观点,“对于普通百姓,无非是盼着薄赋轻徭,让松江百姓缴纳和其它地方一样的天赋,让他们少出几次徭役,百姓定然感恩戴德。”
陈子龙拱手致谢,若真能如此,百姓岂止感恩戴德,愿意修建生祠日日祭拜。
不过,大明的财政根基在江南,松江与苏州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你轻徭薄赋,国家哪里找钱?
这就要说起另一个阶层,这些地主和富商,必须收税,把百姓少交的那些,转嫁到他们身上。
这……
陈子龙面有难色,他关心百姓疾苦,但本质上属于另一个阶层,是从小到大含着金钥匙,不用忙碌在田间地头,只需苦读圣贤书的一类人。
“人中兄以为,收税便是坏的吗?”
还能是什么?外面这帮人要是知道信王的想法,恐怕不会乖乖朝外掏腰包,谁会拥护一个不停找自己要钱的皇帝?
“本王给你讲讲税收的用途,如果是用来君王的享受,用于滥施封赏,用于一些无所谓的开销,那么必然遭到反对。
所以,本王提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么,税收便是他们经营的保障,是他们财产的守护神。”
陈子龙听愣了,一个来自未来的经济学中等生在讲课,基本的知识点还是有些的。
经济学认为,税收必然打击一个行业发展的积极性,但收税的目的是二次分配,在保障社会环境的稳定基础上,在全局层面为各行各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你丝绸产的好,不交税,觉得挺美。现在你交税了,而且很重,听起来不太好,甚至想改行。
但国家有了钱,募集更强大的军队,赶跑了沿海的倭寇,你的丝绸可以卖到海外,价格更高,数量翻了几倍,这是不是一件好事?是不是税收的力量?
陈子龙是大才子,当然是听懂了,好一个“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收税,当然是收富人的,大明朝不是收多了,而是收少了!
陈子龙没敢答话,因为地主和商人在努力积累财富,这个社会还有帮不劳而获的人呢!比如那位福王,富可敌国,为何不收他的税?
会收的,而且必须得先收。否则,何以服众?
守门的王德化进来,说徐应元问候殿下,外面宾客众多,还有什么安排?
朱由检回答:“请徐公公办理!只说本王醉酒,此时已近三更,该结束便结束吧!”
时候不长,王德化再次进门,说:“苏州的丝绸商人鲍崖求见!”
朱由检笑道:“你又拿别人的钱财了吧?”
王德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没有金钱开道,他不会来惊扰王爷的。
朱由检招呼道:“让鲍掌柜进来!”
在今晚的酒宴上,他一人贡献三十万,虽说将来会还他,但力度不可谓不小,朱由检心存感激。
鲍崖进来,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果真牙齿有点长,突破了唇际,露出白白的一小块。
“草民给殿下请安了!”
朱由检见他跪下,忙虚扶一把,“鲍掌柜免礼,你今日借给本王那么多钱,不胜感激!”
鲍崖堆着笑说:“不是借,草民情愿送给殿下,不用还的!”
不用还?那可不行,朱由检笑道:“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本王说借,那便是借了。三年后,你随时可以连本带利的讨回。”
鲍崖不好太坚持,心中却在暗笑,你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吧?
到时候,你是皇帝,我要是敢不识时务的讨钱,你随便找个借口,让锦衣卫或者东厂出面,肯定会被搞死。
对鲍崖这个级别的商人来说,不官商勾结根本混不下去,你要是查找罪证,可以说有的是,皇帝对付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解决。
朱由检知道对方不信任,他没必要多费口舌,三年后自然可以见分晓。
不管是皇帝还是一名村野民夫,信用不是用嘴说的,是靠一举一动慢慢积累而成。
鲍崖直接提条件,“殿下,若是有缘,草民愿意为紫禁城效犬马之劳,供应皇宫的锦缎丝绸。”
朱由检略有不喜,这位大商人未免浅薄了些,这才刚送出好处,那边便想得到回报。
皇宫有专门的尚衣监负责衣料采购,鲍崖想获得独家供货权,每年的丝绸、锦缎与帛布会源源不断的供应皇宫,从而得到巨额的利润。同时,因为与皇宫的亲密关系,鲍崖的生意更容易开展。
在他看来,三十万两银子只是毛毛雨,只要朱由检答应他的请求,赚回来轻而易举。
朱由检没说是否同意,只是笑了笑,言道:“本王愿意结交鲍掌柜这个朋友。”
鲍崖非常高兴,信王不明说是对的,因为当今皇帝没死,你敢应承皇宫里的差事,岂不是太心急了些?
但信王说了,愿意与自己结交,侧面表达一个意思,刚才提的事情他允了。
身侧的陈子龙投来注视的目光,信王不会真喝多了吧?
刚才还说要抵制糖衣炮弹,不能将人情与国事混为一谈,因此只能借,不能平白无故要人家东西。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把皇宫的丝绸、锦缎供应权给了鲍崖?
朱由检露出神秘的笑,鲍崖要好处,给你!
陈子龙的担忧,那是不存在的。朱由检有一个既能答谢鲍崖,同时不违背自己原则的办法。
待入驻皇宫之后,陈子龙,还有喝多的黄宗羲,你们一定会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