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死讯(1 / 1)

娇姝 甜糯 768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33章 死讯

  “快请大?夫!”小厮背着满身狼狈的徐音尘回府, 喊的嗓子都嘶哑了,门?房手忙脚乱地跑去请大?夫。

  在?前厅和弟媳闲话?家常的徐夫人听?见吵嚷走出来,一眼瞧见徐音尘身上?的血, 吓得登时腿软, 脸色惨白如纸,还是徐二夫人扶了她一把, 急忙问?,“天呐!这是发生?何事了?尘郎不是去上?朝了吗?”

  小厮背着徐音尘本就力竭, “快来人扶一把,把公?子抬回院子里。”

  这下众人才回过神来,来了几个小厮轻手轻脚地接过徐音尘。

  徐夫人指着小厮问?:“快说这是怎么了?”

  小厮跌坐在?地上?,他胳膊上?也有血, 顾不得擦,喘着气说:“夫人,公?子下朝后, 马车在?玄武大?街上?被另一辆马车撞了。”

  正说着, 门?房已飞速把大?夫请回来了, 徐夫人等人只能先跟着大?夫去瞧瞧。

  徐夫人这辈子就是为儿子活着, 好不容易儿子高中?, 也成亲了,她本想颐养天年, 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她的心跳都要吓停了。

  一群人赶到徐音尘的院子,卫如黛本就在?担心他今日上?朝会得罪魏家人, 一看见徐音尘是被人抬进来的, 当时就红了眼,“徐音尘……”

  小厮把徐音尘放到床榻上?, 他身上?血迹斑驳,昏迷不醒,也不知伤到哪里,卫如黛想碰又不敢碰,怎么会伤的这样?重?

  “大?夫来了!”丫鬟忙把卫如黛扶开,让大?夫给徐音尘诊脉。

  徐夫人被婆子扶着,脚步踉跄地进来,看见卫如黛,走过去紧紧地攥住她的胳膊问?:“到底发生?了何事?音尘好端端的怎会被马车撞?”

  定都不许纵马疾驰,更何况徐音尘是朝廷命官,谁敢这么大?胆撞徐音尘。

  卫如黛红着眼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卫如黛猜得到是魏家,因为徐音尘昨晚就说了今日要参魏家,现下就受了伤,谁敢在?天子脚下伤朝廷命官,除了魏家不作他想。

  可是目前没有证据,并且房里还这么多外人,卫如黛只能说不知。

  徐夫人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指着卫如黛迁怒道:“你身为音尘的妻子,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的?我徐家娶你进来,是让你来当祖宗的吗?音尘的衣裳鞋袜不会做,也不会给音尘奉点心茶水,现如今音尘躺在?床上?,还是说不知道!”

  徐夫人是这几个月积攒的怨气,借着这次机会都说出来了,从前两家是邻居,徐夫人待卫如黛还不错,常说有个像她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可是做女儿和做儿媳是不同的,徐夫人想要个温婉谦和的儿媳,可以伺候夫君,侍奉婆母,可卫如黛什么都不会。

  若非徐音尘坚持,她绝不会要这样?的儿媳妇!

  卫如黛被徐夫人这番话?说懵了,哑口无?言,婆母不是允了她不必学刺绣,怎么又旧事重提?

  徐二夫人眼见形势不对,连忙上?来打圆场,劝和徐夫人,“大?嫂消消气,现下尘郎还没醒,如黛一个后宅妇人,她能知道什么呀。”

  徐二夫人又对卫如黛说:“如黛呀,你婆母是关心则乱,你别放在?心上?,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尘郎醒来。”

  卫如黛被人劈头盖脸这么一顿训诫,心里头自然憋着气,从前她在?家里,伯娘从不疾言厉色,可自从嫁进徐家,原先待她不错的徐伯母,却一改往日,对她处处挑剔了起来。

  可现在?徐音尘生?死未卜,卫如黛也没心思和徐夫人争辩,别过头去看徐音尘了。

  片刻后,大?夫说:“回夫人,令郎无?大?碍,只是腿伤着了,需要将养一段时日。”

  徐夫人像是捡回了一条命,手抚着胸口,“有劳大?夫了。”

  幸好命保住了,要是徐音尘有个好歹,徐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活了。

  大?夫给徐音尘包扎了一番,又让人煎了一碗药,灌下去,徐音尘就醒了。

  原本卫如黛坐在?床边,徐夫人一瞧见徐音尘醒了,一把推开卫如黛凑了过去,哭喊着,“儿啊,你是要吓死娘啊!”

  徐音尘瞧了眼卫如黛通红的眼眶,张手拍了拍徐夫人的胳膊,“母亲,我没事,快别伤心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徐夫人含着泪问?。

  徐音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丫鬟禀告:“夫人,燕王殿下与燕王妃到访。”

  “燕王与王妃来了?”徐二夫人连忙出去迎,徐家几房,从前挑大?梁的就是徐音尘的父亲,官至尚书,后面徐音尘父亲去世,徐家没落,还是徐音尘高中?状元,徐家才在定都重新有了姓名,王爷与王妃到访,可怠慢不得。

  徐夫人赶忙用?帕子擦净了眼泪,起身要去相迎。

  沈翊和闻姝本就是来探望徐音尘的,也没摆什么王爷王妃的架子,直接就来了徐音尘的房间。

  “见过王爷,王妃,臣多有不便。”徐音尘躺着,他的腿被包扎着,动不了。

  “徐大人无需多礼。”闻姝的手搭在?一旁的卫如黛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安抚她,卫如黛点点头,明白闻姝的意思。

  人人都着急,徐夫人还怪她,可谁关心过她急不急,这可是自己的夫君。

  瞧见闻姝,卫如黛心里头更委屈了,忍不住眼泪,撇开头。

  闻姝忙递了帕子过去,“别怕,徐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翊递了个眼神给徐音尘,徐音尘说道:“母亲,我与王爷有话?说,您和二婶婶先出去吧。”

  “王爷王妃,臣妇告退。”徐二夫人有眼力见,拉着徐夫人就要走。

  徐夫人看向卫如黛,也想喊卫如黛出去,她这个母亲都不能留着,凭什么卫如黛可以留下,可见燕王妃在?和卫如黛说话?,徐夫人到底没开得了口,只能不满地出去了。

  众人一走,屋门?一关,就只剩下他们四个,卫如黛才坐到床沿上?看着徐音尘落泪。

  徐音尘握住卫如黛的手,“莫哭,让你担忧了。”

  卫如黛含着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沈翊面色微沉,“这次是我对不住你。”

  没想到魏家还真敢当街行凶。

  徐音尘笑了笑,“王爷说的哪里话?,身为官员,本该为民?请命,更何况若不是王爷安排的人手,我怕是早就没命了。”

  魏家就是冲着徐音尘的命去的,撞他的车夫当场就死了,死无?对证,而徐音尘是被千留醉派出的暗卫救了一命,要不然下场和车夫一样?。

  “臣既敢做,就不怕承担后果,魏家不除,大?周永无?宁日。”徐音尘前脚才被皇上?升了官,后脚就当街被撞,魏家怕是连逆反也敢做。

  这条路本就千难万险,最初徐音尘选择站队燕王开始,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成,就是从龙之功,若是不成,白骨一捧。

  沈翊颔首,“魏家一击未中?,近日想来不会再动手,你约束好徐家人,别被魏家捏了把柄。”

  徐音尘满口答应。

  徐音尘还受着伤,沈翊没待太久,叮嘱了几句就带着闻姝离开了。

  出了徐府,上?了马车,闻姝还有些后怕,她主动握住沈翊的手,“这才开始就这般凶险,往后还得了。”

  这还是头一日呢,看着如黛哭肿的眼睛,她很怕下次受伤的是四哥。

  沈翊反握住她安抚,“不怕,我会武功,身边还有凌盛跟着,出不了事。”

  徐音尘不会武,所以沈翊才叫千留醉派人保护,也幸好多了这么一重保险,否则徐音尘就危险了。

  “你近期就别出门?了,等风波平息,即便出门?也要带足人手,用?王妃仪仗。”沈翊更担心的是闻姝。

  闻姝抿着唇点头,“我知道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忧虑,“四哥,我们能成吗?魏家猖狂至此,连朝廷命官都敢下手,还是当街行凶,目无?王法。”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沈翊抬手揉了揉她的脑后安抚,“路走到头了,才会肆无?忌惮的猖狂。”

  魏家自己也知道,如果瑞王不能上?位,那留给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新?帝绝不会容得下魏家,所以魏家现在?只能全力扫清障碍,扶持瑞王。

  闻姝垂眸,望着四哥衣上?的纹路出神,这条路太难走了,幸好她当初选择了陪着四哥,要不然四哥一个人,更难承受。

  “吓着了是不是?回去喝碗安神汤。”沈翊看她发呆,上?前抱了抱她,在?她鬓角亲了下,“别怕,我会护好你。”

  闻姝在?他怀中?只有满满的安心,“我不怕。”

  怕也无?用?,四哥杀母之仇得报。

  徐音尘或许有得选,可他们没得选。

  闻姝不想他担忧自己,就说起了别的,“对了,今日周夫人上?门?,想请你帮着问?问?小周大?人怎么还不愿娶亲。”

  “周羡青?”沈翊倒没想到他家里头已经这样?操心了,若非着急,也不会寻求旁人帮忙。

  “这事你管不了,改日我和周羡青说。”沈翊捏着她修剪圆润的手指,想着要是抹上?艳丽的蔻丹,会更美。

  闻姝清澈的眸子望着他,“我听?周夫人说他有心仪的姑娘,是那姑娘门?楣太高了吗?”

  要是这样?,那或许是得过些日子,等周羡青在?朝上?有些建树,定都的贵族目前怕是瞧不上?周家的门?户。

  沈翊摇头,“他心仪的姑娘已经出阁了。”

  “啊……”闻姝惊诧地张唇,“这就遗憾了。”

  身份不够还能努力往上?升,若已出阁,那便是错过。

  闻姝又想起了贺随,怎么都错过了。

  月亮一个月才圆一回,人生?憾事十之八\\九。

  *

  “废物!”坤宁宫里,魏皇后摔了手边的玉雕座屏,怒不可遏,“一个不会武的徐音尘都弄不死,真是吃干饭的!”

  常和裕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原本必死无?疑,不知从哪出来个高手把马车硬生?生?转了个弯,徐家的马当场就死了,撞车的车夫也死了,徐音尘命好,竟只伤了腿。”

  魏皇后怎么能息怒,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头一次上?朝,竟敢参她的幼弟,是当她死了吗?弘尚本就等着拿捏魏家的把柄,必定会抓着此事不犯,死了这么多人,民?愤难平,就怕皇上?也会顺势处斩了魏宗。

  魏皇后心里头也明白,这些年魏家出的风头太多了,皇上?心里未必喜欢,只是由?奢入俭难,魏家自先帝时起,就是这样?过来的,想让魏家突然谦逊低调起来,那是难了。

  再则从前魏家手握瑞王,也不怕顺安帝,可燕王这个变数,是魏家没想到的。

  “让家中?撤手,暂时别动了,这件事明日必定会被御史参上?魏家一笔。”魏皇后愁眉不展,要是人死了,参就参吧,反正死无?对证,可如今人没死,白白被参就不划算了。

  常和裕恭敬道:“是,奴婢明白,娘娘不必气恼,来日有的是机会,区区一个徐家,给魏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

  魏皇后坐了下来,“起来吧,徐家算什么东西?,若不是有燕王撑腰,他哪有这个胆子,燕王倒是很有胆色,敢动本宫的幼弟。”

  常和裕从地上?站了起来,仍躬身说:“燕王死里逃生?,必是记恨上?了娘娘,才和魏家作对。”

  “还不是当初你们废物,要不然他早死百八年了。”魏皇后说到这个更气了,“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就不该让他活着。”

  要不是有燕王,顺安帝早就立瑞王为储君了,荣郡王是个不值一提的,偏偏燕王有真本事,还在?侯府时,就听?旁人说他才学出众,连徐音尘都甘拜下风。

  皇上?瞧见燕王,怕是也起了点别的心思,但不管怎样?,瑞王都必须成为储君。

  “太后午歇起了没?本宫去给太后请安。”魏皇后知道事关重大?,凭她对皇上?撒娇几句恐怕没用?,想保全魏宗,还得让太后出面。

  常和裕回道:“太后刚起,娘娘这会过去正合适。”

  “摆驾。”

  魏太后午膳时就知道魏宗之事,午歇醒来听?说徐音尘受伤,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宫婢就禀告皇后娘娘到了,只得摆手让她进来。

  “姑母。”魏皇后火急火燎地进来,故意喊魏太后为姑母,就是想告诉魏太后,魏宗也是她的侄子,可不能不救。

  “你们都下去吧。”魏太后屏退左右,连心腹素襄都退下了。

  这个时辰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殿内摆着冰鉴,舒爽宜人,感知不到丝毫热意。

  “姑母,您可得救救阿宗。”魏皇后坐到魏太后身边,挽着她的胳膊。

  魏太后睨了她一眼,见她头上?的凤冠璀璨夺目,不知费了多少银钱,“哀家早说过,让你们稍微收敛一点。”

  魏家从前在?定都是个不起眼的小族,直到魏太后入宫承宠,最终位列皇贵妃,宠冠六宫,魏家才一步步显赫起来,被封了伯爵,那时定都不少世族眼见着魏家的崛起,都眼巴巴的送女儿入宫,但却再没出第?二个魏家。

  后来在?她身边养大?的顺安帝登基,她被尊为皇太后,魏家嫡女魏鸾也被册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而魏家也从最初的伯爵,到如今的公?爵,魏家满门?显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荣华达到了顶峰。

  魏太后是个有眼见的,察觉到顺安帝是个有能之人,绝不会甘做傀儡,所以劝过魏家稍稍收敛一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魏太后如今是大?周顶顶尊贵的太后,连皇帝都要因着孝道尊着敬着她,可魏皇后却还没达到魏太后的境界,她也想做至高无?上?的太后,所以在?没保住自己的皇嗣后,转而培养瑞王,只等瑞王登基,她来做大?周第?一尊贵的女人,哪里舍得现在?收手?

  “姑母,咱们也没做什么,阿宗征收的税粮还不是入了大?周国库,又不是咱们私吞,不就是死了几个流民?,凭什么要阿宗拿命去抵。”魏皇后自生?来就是金尊玉贵,哪里会将百姓的命放在?眼中?,这番话?说的毫不留情。

  魏太后听?后微叹了一口气,已显老?迈的目光浑浊了几分。

  魏皇后却没注意到,继续说:“姑母,阿宗可是您的亲侄子啊,他待您向来孝顺,总不能真叫他处斩。”

  “您就劝劝皇上?,皇上?最听?您的话?了,只要保住了阿宗的命,往后咱们一定听?您的话?收敛几分。”魏皇后当下为了保住魏宗,什么都能答应,可心底里早就想了八百种法子对付燕王,哪里肯停手。

  魏宗到底是魏太后看着长大?的,找不到袖手旁观,再加上?魏皇后哀求,最终魏太后还是应了,“你回去吧,哀家会找皇上?说。”

  魏皇后得了承诺,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素襄端着茶盏进来,“太后。”

  魏太后侧身靠着明黄色的金线迎枕,半阖着眼皮,“素襄,哀家是不是太纵容皇后了?”

  素襄是魏太后初入宫时掖庭拨到她身边的,一转眼,也陪着魏太后几十年了,自然最明白魏太后的心思,说道:“皇后娘娘自小就跟在?太后身边长大?,您心疼皇后娘娘也是情理之中?。”

  魏太后成为皇贵妃后,魏家看中?了那时养她身边还是王爷的顺安帝的王妃之位,所以挑了魏鸾送入宫,美其名曰是给魏太后解闷,因为魏太后先后生?的一子二女都没能保住,顺安帝到底不是亲生?的,还不如魏鸾这个侄女亲近,因此魏太后就留下魏鸾在?宫中?。

  说起来,魏皇后和顺安帝还是青梅竹马,顺安帝早早就向魏太后求娶了魏皇后,给足了魏家的脸面,顺安帝也在?魏家的支持下,如愿登基。

  魏鸾魏鸾,鸾乃凤凰一类,魏家的野心,昭然若揭。

  魏太后摇了摇头,“哀家只怕去后无?人能护魏家。”

  她已上?年岁,若没有孝道压着顺安帝,顺安帝当真还能顺着魏家吗?

  素襄恭声说:“太后娘娘千岁,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这话?就是明面上?好听?,魏太后回也懒得回,闭上?眼睛,好半晌后,忽然出声:“请皇上?来用?晚膳吧。”

  她还活着一日,就得保魏家一日。

  顺安帝踏入慈和宫时,天边的星子已经点亮,夜色笼罩皇城。

  “给皇上?请安,”素襄蹲身行礼,“太后娘娘去小厨房做膳了。”

  顺安帝蹙眉,训道:“母后年事已高,怎能劳烦母后下厨,素襄姑姑也不知拦着点?”

  “不怪素襄,”身后传来魏太后的声音,“是哀家想着皇上?要来,许久不曾给皇上?做鹌鹑汤了。”

  “母后,”顺安帝连忙转身去扶魏太后,“您身子不好,得好生?休养。”

  魏太后慈和地拍了拍顺安帝的手,“哀家还没老?到不能动的份上?。”

  宫婢们端着碗碟,摆好了晚膳,比起往常的奢侈,今日就几个家常小菜,那盅鲜香的鹌鹑汤就搁在?最中?间。

  顺安帝扶着魏太后入座,也在?一旁坐下来。

  魏太后笑着说:“从前你最爱喝哀家炖的鹌鹑汤,也很久没喝了。”

  素襄极有眼色的给顺安帝盛了一碗鹌鹑汤放在?跟前,顺安帝看着汤说:“谢母后记挂。”

  这碗汤色泽金黄,香气浓郁,一如多年前的那碗。

  那时顺安帝只是先帝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生?母位份低微,生?下他也没获得先帝宠爱,反而几年后死在?了妃嫔倾轧中?,他就孤零零一个人,受尽了宫中?冷眼。

  直到那次,不小心撞到了已是皇贵妃的魏太后,他连忙跪地磕头,生?怕被责罚,可魏太后却扶起他,擦净他额头上?的尘土,带他回了宫,让宫婢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还煮了一大?桌子膳食,亲手舀了一碗鹌鹑汤给他。

  顺安帝喝着鹌鹑汤掉了眼泪,想起了已过世的母妃,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这样?温柔待他,那一刻,魏太后在?他心里成为了温柔纯善的菩萨。

  后来魏太后将他养在?膝下,悉心照料,犹如亲子,顺安帝再也没有受过旁人冷眼,于是对魏太后十分孝顺。

  可时过境迁,他们母子,却走到了虚与委蛇的这一步。

  为了魏宗,竟搬出了这碗曾经救顺安帝于水火的鹌鹑汤。

  顺安帝面色如常地喝着汤,说:“还是母后做的鹌鹑汤最好喝。”

  “那皇上?多喝点,”魏太后轻叹了口气,“听?说镰州干旱,难民?遍地,哀家已吩咐宫里缩减开支,为镰州百姓赈灾。”

  “母后慈善,朕已命户部拨款,救助灾民?。”顺安帝知道太后想说什么,可他偏偏不上?钩。

  魏太后没办法,只能自己提,“阿宗那孩子做错了事,是该罚,可你们也是一块长大?的,有自小的情分在?,皇上?不若饶他一命。”

  魏宗曾是顺安帝的伴读,也时常入宫,情分确实是有的。

  顺安帝胃口全无?,放下了碗,“母后,朕也不想罚他,可镰州饿死了一百余人,民?愤滔天,朕实在?难办。”

  没有粮食,百姓还能吃野草,啃树皮,当真饿死了,那就是连野草树皮都没得啃,是极其惨烈的状况了,现下消息传开,定都百姓纷纷前往城外救济难民?,难民?们把镰州的情况一哭诉,整个定都哗然,民?情已成鼎沸之势,都说要杀了魏宗为镰州饿死的百姓陪葬。

  魏家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徐音尘前脚出事,后脚百姓们就传开了魏家买凶杀人,罪大?恶极,不杀魏宗,难平百姓怒火!

  魏太后微抽了口气,能传到顺安帝这死了一百多人,怕是还不止呢,多的是死在?逃亡路上?的,能逃到定都的,都算是命好了。

  “哀家也知道这次是阿宗做得过了,也不求你宽恕他,”魏太后退而求其次,“左右,你保住他的性命,也免得你舅舅白发人送黑发人。”

  顺安帝面无?表情,盯着碗里的汤看,汤散了热气,面上?浮起一层黏腻的油花,令人毫无?胃口。

  他看似在?犹豫,其实是在?等魏太后给出点筹码,总不能白白饶了魏宗。

  魏太后心知肚明,最终说道:“朝中?有言,让皇上?立瑞王为储君,可哀家瞧着,瑞王还需历练,不急于一时。”

  魏太后这是承诺魏家近期内不会再催促顺安帝立瑞王为储君,以此来换得魏宗一线生?机。

  朝臣中?魏家一派早就催促立瑞王为储君,燕王上?朝听?政之后请求立储的折子更是多如牛毛,顺安帝虽不想理会,可也被闹得心烦。

  要是能让朝臣歇了这个心思,顺安帝也能耳根子清净一段时日,还能给燕王有机可乘,让瑞王与其继续争斗,这倒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顺安帝早知道不可能处斩得了魏宗,毕竟那是承恩公?的嫡子,逼急了怕是要狗急跳墙。

  “母后说的是,瑞王尚年轻,还需锤炼,”顺安帝温和道:“阿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便免了他的官职,判流放吧。”

  往常流放与杖责一般是共生?的,先杖责,再流放,因此许多流放的罪人多半会死在?路上?,顺安帝念着点魏太后曾经的恩情,免了杖责。

  从前,魏太后是真的关照过顺安帝,若是没有魏太后,顺安帝恐怕难登大?宝,要不是因为魏家贪得无?厌,将手伸得过长,顺安帝也不想对魏家赶尽杀绝。

  魏太后早知流放是最好的结局,没罚庭杖,待到了流放地,魏家自然有法子瞒天过海,救出魏宗,往后仍旧过他的少爷生?活,只不过不能当官罢了,算不得大?事。

  “皇上?体念旧情,就依着皇上?的法子办吧,哀家会让人嘱咐承恩公?,记得皇上?的隆恩,”魏太后又不紧不慢地说:“听?闻徐大?人出了意外,哀家已让人赏了药,这样?的股肱之臣,可不能有所损伤。”

  这便是允诺魏家不会再对徐音尘出手,明日若有朝臣上?奏,让顺安帝不必理会。

  顺安帝终于露出了笑,“母后仁爱,是朕之福。”

  谈完了正事,那碗鹌鹑汤也凉了个彻底,顺安帝没再多待,寻了个借口退出慈和宫。

  魏太后睨了眼结满油花的鹌鹑汤,没了胃口,由?素襄扶着起身,“撤了吧。”

  出了慈和宫,上?了御撵,顺安帝面上?那浅笑就融入了夜色,再瞧不见分毫。

  康德成恭谨地跟在?御撵旁,小声询问?:“皇上?,方才皇后派了人来问?皇上?今夜翻了谁的牌子。”

  魏皇后这意思便是要顺安帝去坤宁宫,往常顺安帝都是这样?做的,可今日,顺安帝偏偏不想去,说:“去贵妃那。”

  “是,”康德成忙吩咐道:“摆驾玉福宫。”

  皇城的夜灯火通明,使得天边银月的光辉都逊色几分,眼瞧着玉福宫就要到了,顺安帝忽然道:“往后宫里不许再出现鹌鹑。”

  从前他为那碗鹌鹑汤,做了魏家多少年的鹌鹑,可帝王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鹰。

  *

  徐音尘受伤后,闻姝在?王府祠堂里点上?了长明灯,希望母亲在?天有灵能保佑四哥安泰,顺利报了血仇。

  早膳也没什么胃口,吃得较为清淡。

  “再喝半碗银耳羹,吃这么点,踏雪都比你吃得多。”沈翊不满地给闻姝又盛了半碗汤羹。

  闻姝的眉头从昨日起就一直没舒展开,捏着瓷匙,“许是天热,没什么胃口。”

  沈翊笑看了她一眼,“若非咱们没圆房,我都要以为你是有喜了,我听?说妇人有喜就会食欲不振。”

  “四哥,你惯会说胡话?!”闻姝嗔了他一眼,埋怨道:“我正担心着呢,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有什么可担心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对付魏家,多的是人想魏家死。”沈翊就想见着闻姝每日开开心心的,他便万事不愁。

  闻姝抿了一口甜滋滋的银耳羹说,“你没听?说过先出头的椽子先烂,你是众矢之的。”

  “昨日晚间,魏太后派了太医为徐音尘治伤,还赏了药。”沈翊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小块烧饼逗弄桌下的踏雪,这种香喷喷的烧饼,踏雪也爱吃,伸着爪子扒拉,可每次爪子即将碰到的时候,沈翊就做坏伸回手,气得踏雪可怜兮兮地叫唤,“喵呜~”

  闻姝见沈翊还有心思逗猫,真想说一句“皇帝不急太监急”,“太后目的为何?”

  “徐音尘上?午被撞的,晚上?太后才赏赐,说明她和皇上?达成了某种交易,允诺魏家不再动徐音尘。”沈翊把烧饼扔给踏雪,用?帕子擦净了手。

  闻姝咀嚼着嘴里甜软的红枣肉,思忖道:“难道皇上?要保下魏宗?皇上?怎可能会因为徐大?人的性命而束手束脚。”

  死八百个徐音尘,顺安帝怕是也不会在?意。

  沈翊挑了下眉头,“聪明,徐音尘不过是顺带,肯定有更重要的东西?让皇上?妥协了。”

  “王爷,王妃,”凌盛走了进来,拿过一张小纸条,“宫里递出来消息。”

  沈翊接过展开,看后递给闻姝。

  闻姝放下碗,拿着纸条狐疑道:“流放?皇上?要判魏宗流放吗?这是谁传出来的消息?”

  凌盛道:“回王妃,是柳贵妃宫里递来的消息,昨晚皇上?歇在?玉福宫。”

  如今宫里头,也只有柳贵妃示意过亲近,而柳贵妃一直没能等到闻姝入宫,所以先卖给沈翊一个好,主动递消息出来,以示同盟的决心。

  “不,这是皇上?递出来的消息。”沈翊低笑了一声,接过闻姝手中?的纸条起身,打开一旁的灯罩,点燃了纸条。

  “皇上?是想告诉你,他迫于魏太后的压力,只能保下魏宗,判他流放。”闻姝近日听?沈翊说多了些朝堂之事,也能很快跟上?沈翊的思绪。

  “这是第?一层的意思,更深层的是顺安帝和魏太后做了交易,他不便出手,只能让我做这个恶人。”沈翊嘴角流露出讽刺地笑,“可真是好算计。”

  闻姝恍然大?悟,“难道皇上?想让你处理魏宗吗?”

  闻姝又觉得奇怪,“皇上?怎么知道柳贵妃和咱们交好,就一定会给咱们递消息呢?”

  “你以为皇上?为什么要晋她为贵妃?”沈翊把灰烬扔到了唾盆里,重新?坐了下来,“难得后宫出了个敢和魏皇后斗的妃嫔,可不得架得高高的,才好打擂台,手中?没皇子,斗个什么劲。”

  “皇城里每个人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吧。”闻姝感叹,和皇宫一比,永平侯府算什么啊,章氏都不够看的。

  “那你要怎么做?皇上?都不能处置魏宗,你能怎么办?”闻姝一面觉得夺嫡凶险,可又实在?精彩,连她一颗心都高高悬着。

  沈翊看出了她眼里的兴奋,指了指她的碗,“先把汤给喝了,我办不了,但有的是人办。”

  闻姝一口气把汤喝完了,对此半信半疑,连皇帝都办不到的事,还有谁能办得到?

  直到几日后,魏宗的死讯传到了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