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秘密(1 / 1)

娇姝 甜糯 919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027章 秘密

  沈翊面?上?笑容缓缓消失, 嗓音冷硬了不少,“为何?”

  他对永平侯颇为尊敬,可谁也不能阻他的路。

  永平侯不提此事, 反倒说:“殿下, 我先前寄给你的家书收到了吗?”

  去岁他分明寄了家书,让沈翊帮忙促成闻姝和益成伯嫡子的亲事, 益成伯也对他承诺,全家都会?善待闻姝, 对永平侯来说,闻姝嫁给益成伯嫡子是最?好的。

  结果两人却在边境等来了皇上?赐婚闻姝为燕王妃的圣旨,益成伯还当永平侯在诓他,多年老友险些吵红了脸, 永平侯气得没法子,借着述职的理?由回京。

  “什么家书?”沈翊面?露疑惑,“不知侯爷何时寄了家书给我, 我不曾收到。”

  永平侯锐利的目光盯着沈翊, 半晌后, 哼了一声, “燕王殿下不必与?我打马虎眼, 我来之前已?去驿站问过,书信交给了燕王府的管家。”

  王爷的尊贵, 可永平侯还真不怕沈翊,一是沈翊养在永平侯府多年,永平侯是最?清楚沈翊身世背景的人之一, 二是永平侯戎马半生, 连顺安帝都说不上?怕,顶多就是权衡利弊之下为了保全整个侯府的退让, 就更不会?怕燕王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臭小子。

  “打开天窗说亮话,”永平侯坐到太师椅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殿下与?姝儿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并?不合适。”

  沈翊眸色幽深,蹙了蹙眉,“我与?姝儿相处的十分融洽。”

  “殿下是用真面?目示人吗?”永平侯端着茶盏,抬眼睨着他,“殿下蛰伏近十年,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双手沾满了血,可我只?想姝儿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连千留醉都知道沈翊有两幅面?孔,永平侯又怎会?不晓得呢?

  怕是沈翊全部的温柔都用在了闻姝身上?,为闻姝编织了一座蜜糖做的牢笼。

  沈翊头一次与?永平侯这样?坦白,也懒得再装,“侯爷向来不关心姝儿,任由她在侯府受尽欺凌,为何这时却要站出来阻止她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就像也不愿闻妍嫁去魏家那样?,永平侯看似对子女?们不怎么关心,偏偏从未想过将儿女?们拿出去替换利益,这在定?都城,已?经算是了不得。

  如?今世家高门?,谁不是为着利益联姻,例如?南临侯,难道当真看得上?陶绮云这个庶女?吗?还不是为着背后的陶家。

  “荣华富贵?”永平侯精烁的目光盯着沈翊,“是荣华富贵还是枯骨一堆,谁说的准?你就一定?有把握登上?那至高之位吗?”

  “我待姝儿如?何,自有我的用意,益成伯家门?楣清白,嫡子人品上?佳,嫁过去,姝儿便可安枕无忧一生,难道你就不想姝儿过的平稳一些吗?”

  “安稳一生”是闻姝母亲对她最?大的希冀。

  “我想,可我绝不会?把姝儿的人生交给别的男人,”沈翊目光坚毅,“您也不行。”

  沈翊又怎会?不知,闻姝嫁给他兴许要受尽颠簸,可要让他看着闻姝嫁给他人,那不如?圈在怀中,与?他一同受这苦楚,大不了他多担十分,来世再偿。

  “我是姝儿的父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擅作主张!”永平侯站了起来,目光如?炬,也不肯退让。

  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他答应了兰泱要保住闻姝的性命。

  沈翊轻嗤,“父亲?您当真是姝儿的父亲吗?”

  “你——”永平侯面?色骤变,高声训斥:“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自然是姝儿的父亲!”

  “姝儿一点也不像侯爷。”更甚至,闻姝没有一星半点儿像永平侯府的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心智。

  永平侯咽了咽喉,“她像她娘亲,女?儿肖母乃是常事。”

  “侯爷从前待姝儿并?不上?心,可为姝儿选亲却异常小心谨慎,为她挑选婚事比闻妍还要费心,千挑万选了益成伯,确是个好亲事。”沈翊冷眼看着他,“如?今赐婚圣旨已?下,侯爷却仍不同意,甚至敢为了姝儿拒旨,当初闻妍的赐婚懿旨一下,侯爷便死心,不再管了,侯爷待姝儿,不像是女?儿。”

  起初沈翊也以为永平侯对闻姝不管不顾,可闻姝受伤那次,永平侯的怒火作不得假,之后他细细观察,发觉闻姝在兰苑过的是不好,可从没有危及性命的时候,永平侯对闻姝有一种矛盾的感觉,既不想过多的关注闻姝,引起旁人的注意,又必须要保全闻姝的性命。

  哪有这样?做父亲的?他对闻婉闻妍可是想亲近就亲近,从不必这样?若即若离。

  永平侯着实没想到,沈翊小小年纪,竟能观察入微,他瞒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绝不会?承认,“不管你说什么,姝儿都是我的女?儿,这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我没想改变,”沈翊深知能让永平侯这样小心翼翼,这背后必定?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我只是想与侯爷一同守护这个秘密。”

  永平侯惊诧地望着他,“你……”

  “是,我心仪姝儿,”沈翊毫不避讳,“我也希望姝儿永远都只?是侯爷的一个庶女?,您以为将她嫁给普通人,就能掩盖其光华吗?珠玉不会?永远蒙尘,待到那时,益成伯能护得住姝儿吗?”

  沈翊游学时,不仅仅只?在大周,他走?遍了这片陆地上?,他脚步所能丈量的地方,对于闻姝的身世,他没有十拿九稳,却也隐隐有个猜测,而这个猜测,足以带来杀身之祸,沈翊更希望永平侯能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永平侯没想到沈翊聪慧至此,可他仍旧半信半疑,“你说益成伯护不住,难道你就有把握护得住吗?”

  “我亦没有,”沈翊面?容沉静,话语很轻,却像是千金之诺,“我若护不住,我便与?她共死。”

  同生共死,这是何其重的诺言。

  永平侯嘴唇微颤,目光烁烁,连他也做不到与?闻姝共死,沈翊当真能做到吗?

  沈翊继续道:“侯爷可知,江允淮、赵耀祖、昌国公世子,都对姝儿有所觊觎,侯夫人甚至要让姝儿去给昌国公世子做妾,即便不提旁的,单是姝儿的容色,就是益成伯护不住的。”

  “什么?做妾?”永平侯大惊失色,“章氏怎敢擅自安排?”

  让闻姝做‘媵妾’之事,章氏只?和闻姝提了,还来不及宣之于众就被沈翊扼杀在摇篮,永平侯自然不晓得。

  沈翊见此,掀袍单膝跪地:“侯爷,您护了姝儿十七年,可也晓得姝儿这十七年过的并?不好,步步谨慎,委曲求全,这样?的安稳,当真是她想要的吗?”

  “我承诺您,往后让姝儿过得更好,余生便由我来护她万全!”

  “罢了,”永平侯久久沉默后长?叹一声,像是将肩上?的担子卸下,他将沈翊扶起,“既然殿下心志坚定?,我便将姝儿托付给你,望你保全她。”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谁也阻拦不得,兴许他们能改变这天下的格局,结束这纷乱的世道。

  悬在沈翊心尖的刀子被移开,他语气郑重,“必不负侯爷所托!”

  永平侯拍了拍沈翊的肩。

  沈翊的路不好走?,闻姝的路更难走?,这两人凑到一块,前路血海荆棘,可终点未知,不如?就赌上?一把。

  沈翊留永平侯在王府用晚膳,但永平侯要回侯府。

  永平侯一走?,沈翊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凌盛,“方才听?见的就当没听?见。”

  凌盛一直守在门?外,他会?武,耳目比一般人灵敏,说不准听?到了什么。

  凌盛躬身抱拳,“主子放心,属下什么都没听?见。”

  凌盛跟在沈翊身边这么多年,忠心无需质疑,沈翊还要提点一句,无非是因为这件事非同一般,凌盛更不敢大意。

  沈翊颔首,进了王府。

  *

  永平侯回到侯府,先去青山院换了常服,章氏得知消息前来求见,永平侯却没见她,而是喊来管家打听?‘媵妾’一事。

  从管家口中得知确有其事时,永平侯更是不愿见章氏,反而下令解了南竹院的禁足,章氏得意太久,早忘了分寸。

  用过晚饭,永平侯去了兰苑。

  闻姝还不晓得永平侯回京之事,乍一瞧见愣了半晌才行礼,“父亲,您回来了。”

  永平侯打量了眼精致辉煌的兰苑,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是沈翊安排的,或许沈翊是对的,和他在一块,闻姝能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坐吧,赐婚这样?大的事,也没提前和我通个气。”永平侯也知道怪不得闻姝,他这个父亲,本就是不合格的。

  闻姝略有些战战兢兢地沾了半张椅子,“父亲生气了吗?”

  永平侯望着她,眼中神色复杂,“没有,燕王或许是个好归宿吧,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是,我愿意的。”闻姝点点头。

  睡着的踏雪听?见动静起身,从高几上?跳下来,在地上?扒拉前爪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歪头看着永平侯,对陌生来客很是好奇。

  “那便好,这些年,我没照顾好你,有愧于你的母亲。”永平侯垂首望着踏雪,什么时候兰苑多了只?猫他也不晓得。

  夜晚很静,沁着凉意的晚风拍打着窗棂,拂过闻姝的面?颊,她没说恭维的话,问道:“父亲,您喜欢过我娘亲吗?”

  人人都说父亲金屋藏娇,对兰姨娘是如?何如?何的好,可闻姝从未感受过,只?觉得那是大梦一场。

  永平侯没回答,只?说:“你娘亲是一位奇女?子,可惜命途多舛,你很像她。”

  无论是从相貌还是心智,当年闻姝从台阶上?那一摔,永平侯便忧虑日后护不住她,珠玉迟早都会?散发光芒,只?希望闻姝的命运,会?比兰泱好些。

  没有回答,亦是一种回答,闻姝垂眸,不再问了。

  “兰姝这个封号很好,你娘亲姓兰,她亦是如?兰一般清纯高雅的女?子,”永平侯双手撑在膝上?,“我过不了多久就得返回边境,怕是不能看着你出阁了,你出阁后,若有难处,尽可写信于我,我是你的父亲,会?永远护着你。”

  闻姝听?得这句话,鼻尖发酸,眼角莹润着水光,微微撇开头,心中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委屈,从小就没得到父亲的庇佑,她都要出阁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永平侯心绪也不高,有千言万语却不能和闻姝说,没坐一会?便走?了。

  闻姝站在门?口,望着父亲的背影,陡然发觉,从前觉得高大挺拔如?山的父亲,似乎微微躬起了身,不再似从前那般风雨不侵。

  岁月不饶人,再挺拔的山峰,也会?有倒塌的那天。

  *

  徐音尘今日当值,踏月而归,回到院子里,却见屋内还亮着烛火,他推门?进去,卫如?黛在灯下做针线活,听?见动静忙抬头,“你回来了。”

  徐音尘一日的疲惫,在看见卫如?黛笑颜这一刻消失殆尽,合上?门?走?过去,“怎得还不睡?”

  卫如?黛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苦恼道:“母亲教我刺绣,我死活学不会?。”

  成了婚,卫如?黛才晓得从前伯娘有多惯着她,不想学刺绣就没让她学过,可婚后,徐夫人觉得卫如?黛既不会?针线活,又不会?洗手作羹汤,实在是太不像个媳妇的样?子了,便亲自教起了她刺绣,卫如?黛不好意思拂了婆母的意,便只?能跟着学。

  徐音尘拿起她绣的帕子,轻笑:“你这驴子绣的不是挺好?”

  卫如?黛推了他一把,“这是马!战马!”

  徐音尘:“……”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哪里像马。

  卫如?黛气到了,把手递到他眼前,“你看看我的手,都快被绣花针扎死了!”

  卫如?黛自小习武,手指不如?旁的姑娘细腻,有一层薄茧,徐音尘握住她的手,看见上?头微红的针点,给她吹了吹,“辛苦了,既学不会?就别学了,这些事有下人忙活,用不着你。”

  “那你去和母亲说。”卫如?黛伸手环着徐音尘的胳膊,撒娇缠着他。

  徐音尘哪受得住她这般痴缠,连连点头,“好,我去和母亲说,你别绣了。”

  “谢夫君,”卫如?黛喜笑颜开,“你用晚饭了吗?”

  “在直庐吃过了,”徐音尘站起身,“我去沐浴,你先睡吧。”

  卫如?黛跟着站起来,“我去给你拿里衣,对了,我挑好了一对羊脂玉的摆件,打算给姝儿做添妆,你觉得可以吗?”

  “你做主就好,”徐音尘不计较这些小事,“我六月得跟着去巡查税粮,恐怕不能参加燕王大婚。”

  徐音尘在户部做事,税粮是户部经手。

  “没关系呀,我自己去就行。”卫如?黛从箱柜里找出干净的里衣。

  虽说婚后不如?卫如?黛所想的这般美好,可徐音尘待她一如?既往,让她觉得没嫁错人。

  次日一早,卫如?黛还在睡梦中,徐音尘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前去给徐夫人请安,这个点,徐夫人已?在纺车前织布了。

  徐音尘幼年失怙,只?留下了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徐家家大业大,虽没分家,可孤儿寡母,难免受欺负,徐夫人勤俭辛劳,时常织布换些散碎银子,直到徐音尘高中状元,他们母子俩在徐家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但徐夫人仍旧向从前一样?勤勉。

  瞧见徐音尘,徐夫人松开手,“这么早就去办差吗?用过早饭了没有?”

  徐音尘说:“尚未,我一会?去食铺里吃碗面?。”

  徐夫人这些年操劳,比同龄人看着苍老得多,一蹙眉,尽是皱纹,“如?黛还没起身吗?怎么连早饭也不给你准备?”

  “如?黛起了,只?是儿子今日想吃陈记食铺的面?,这才没叫她准备。”徐音尘撒起谎来眼也不眨。

  徐夫人点点头,“那便去吧,路上?慢些。”

  徐音尘犹豫了会?,说:“近日乍暖还寒,母亲也要注意身子,莫过于劳累,听?说母亲昨日教了如?黛学刺绣,可儿子瞧见如?黛刺伤的手指,着实不忍心,还请母亲勿要让她学了,衣裳巾帕自有下人操持,不必您和如?黛辛劳。”

  徐夫人一听?这话,嘴角微耷,“怎么,她向你告状了?”

  “自然没有,”徐音尘忙拱手道:“母亲,如?黛昨日学到深夜,是儿子不忍心,母亲,如?黛从前在家就不学刺绣。”

  “从前她是姑娘家,我管不着,可如?今出阁为妇人,夫君连她一双鞋袜都没得穿,这像话吗?”原本新妇进门?,是要给夫家长?辈送自己做的针线活,可卫如?黛一点也不会?,是从外边买来的,夸都没处夸,徐夫人隔日便听?见三?房媳妇背地里笑话,脸都没地放。

  徐音尘向来孝顺,今日却没顺着徐夫人,“母亲,儿子娶了如?黛,便要呵护她,不想强求,鞋袜家里下人会?做,也可以请裁缝做,何必一定?要如?黛做呢?”

  徐夫人含辛茹苦地养大徐音尘,今个还是他头一次驳了她的面?子,脸色不大好看,但又怕耽误徐音尘当差,便随意地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不逼她就是了。”

  “谢母亲体谅,儿子告退!”徐音尘放下心来,转身离府。

  徐夫人气不顺,也懒得织布了,唤了丫鬟来,“去看看少夫人起身没有。”

  丫鬟去得快,回来的也快,对着徐夫人摇摇头,“少夫人院子里静着呢。”

  徐夫人的脸这下是彻底拉下去了,儿子为了卫如?黛对她撒谎,还和她顶嘴,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谁家儿媳妇既不会?针线也不进厨房,还能睡到日上?三?竿的?

  夫君出门?上?差了,她这个婆母也起来半晌了,儿媳妇还在睡懒觉,真是倒反天罡!

  *

  边境不稳,永平侯不能在定?都久待,所以开始吩咐管家操办起闻姝的嫁妆。

  其实闻姝的嫁妆章氏已?经在操办,公中按着闻妍的例子来,是一笔颇为丰厚的嫁妆,同为庶女?,闻姝的嫁妆可比闻婉的多出一半,章氏自认为已?经很厚道,说出去旁人都要赞她一句大度。

  可永平侯竟然在原有的基础上?,足足添了一倍有余,加起来比闻娴闻妍这两个嫡出姑娘都要多,永平侯几乎是把自己半副家当给了闻姝,章氏一听?自然不乐意,找到青山院来。

  往常永平侯回府,必定?第一时间去世贤院,当晚也歇在世贤院,这是永平侯给这个侯夫人的脸面?,可这一次,永平侯回来好几日了,章氏才见着永平侯,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

  “起来吧。”永平侯看也没看行礼的章氏,低着头在看闻姝的嫁妆单子,想看看还有什么能添的。

  章氏心里不忿,面?上?却不得不带着笑,“侯爷,您在看什么呢?”

  永平侯没搭理?她,章氏自个上?前瞄了眼,自说自话:“是小七的嫁妆单子啊,侯爷,您给小七的嫁妆,是不是过多了,娴儿妍儿怕是会?吃醋呢。”

  “她们都出阁了,有什么可醋的。”永平侯就知道章氏要说这个。

  章氏捏着帕子,说:“侯爷,娴儿妍儿到底是您的嫡出,按理?来说,嫁妆该是最?多的,这次小七被皇上?赐婚,妾身也不敢怠慢,比着妍儿的份例来的,已?比小五多出许多,您也不能太厚此薄彼啊,这叫小五怎么想?”

  “哼,比着妍儿来的?”永平侯抬眸睨着她,“那你怎么不说你私下里给了娴儿妍儿多少?你给姝儿筹备的嫁妆都是公中出的,你可是一分钱没出,小五也有她姨娘补贴,姝儿孤零零一个,我作为父亲,给姝儿添上?,谁能说什么?”

  章氏一触到永平侯的眼神便打怵,“妾身给娴儿妍儿的,那是从我的嫁妆里出的,是身为母亲的一点祝福罢了。”

  闻姝又不是她生的,她才不会?肉包子打狗,能给闻姝从公中出这么多嫁妆,已?经是便宜她了,这些可都是闻琅的家产。

  永平侯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总说对这些孩子视如?己出,难道姝儿不是叫你一声母亲?”

  章氏启唇,又实在辩不出来什么。

  “章氏,”永平侯合上?嫁妆单子,“身为嫡母,你哪一处合格了?我给了你正妻该有的尊敬,可你是怎么待这些孩子的?”

  “侯爷,妾身又哪里做错了?”章氏也恼了,“您瞧瞧兰苑,堆得像个金窝,还要妾身怎么待她?”

  “兰苑有多少东西是燕王送来的,你当我不知道吗?”永平侯站起身,“谁给你的胆子,瞒着我就想送姝儿去给娴儿做媵妾?”

  “侯爷……”章氏没想到这事竟被永平侯知晓了,难道是闻姝向他告状了?

  “侯爷,娴儿可是你的嫡出姑娘,她一直没能生育,被婆母磋磨,妾身也是心疼娴儿,”章氏眼圈泛红,垂泪道:“再则昌国公门?楣显赫,小七过去,虽是妾,娴儿还能委屈了她不成?这不比嫁个普通人家强。”

  “荒唐!”永平侯斥道:“当初我就说昌国公门?第过高,娴儿怕是会?受委屈,可你不听?,非要娴儿嫁过去,现如?今娴儿无所出,又来埋汰姝儿,凭什么要姝儿给娴儿收拾烂摊子?”

  定?都里头,人人都想高嫁,可是高嫁受得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平嫁或是低嫁,夫家畏惧着永平侯府,也不敢过分磋磨,这也是永平侯也不想闻姝当燕王妃的原因之一,闻姝来日受了委屈,他又能拿燕王怎么办?

  章氏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章氏自个就是高嫁,永平侯待她尊敬,老夫人也不管事,整个侯府都在她手里,顺风顺水几十年,她就以为人人高嫁都有她这样?的好命。

  “妾身岂敢,”章氏自知这件事上?她理?亏,所以也不和永平侯争辩,重新说起了闻姝的嫁妆,“是妾身想岔了,这样?,妾身从自己的嫁妆里拿出一部分填补给小七,侯爷便不必动用自己的私库了。”

  永平侯府虽整个都在章氏手中,可永平侯的私库她无权干涉,但只?要闻琅袭爵,这些东西来日都是闻琅的,章氏可精明的很,从她的嫁妆里拿出一部分,永平侯便没理?由再给闻姝这么多嫁妆了。

  永平侯听?笑了,对章氏失望至极,语气冷如?寒霜,“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我的私库,指望我死了留给闻琅是吗?”

  “妾身绝无此意!”章氏被永平侯的气势吓着了,屈膝跪了下去,一面?掉着眼泪一面?解释,“妾身只?是觉得过度偏颇传出去也不好听?。”

  永平侯并?不想听?她的解释,厉声道:“我告诉你,我不是只?有闻琅一个儿子,永平侯府我留给谁,还轮不着你来操心!”

  这是永平侯第一次对章氏谈及袭爵这个问题,他也知道章氏最?在乎的就是这个。

  “侯爷!”章氏惊诧地仰头望着永平侯,脸色变得苍白,连哭都忘了,“琅儿可是您唯一的嫡子啊!”

  永平侯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将来有可能将爵位给庶子吗?章氏如?遭雷击,她最?骄傲的就是生了闻琅,指望将来闻琅袭爵,她做个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我不在意嫡庶,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永平侯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去,不再和章氏争吵,他也有些累了,谁能想到章氏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永平侯走?了,章氏呆呆地跪在地上?,不敢想来日若是庶子袭爵,她的日子会?过得有多惨。

  闻琛就别提了,便说闻璟,她磋磨得最?多的就是姚姨娘,因为姚姨娘原是婢女?抬上?来的,是贱妾,可以随意打骂,不像赵姨娘她还得顾忌着赵家的脸面?。

  要是闻璟袭爵,她和几个孩子,下半辈子就别活了。

  章氏打了个寒颤,心如?死灰,紧紧地攥着帕子,一日夫妻百日恩,永平侯最?知道哪里是她的痛处。

  半晌后,章氏手撑地站了起来,腕间的紫色牡丹玉镯垂下,这是先前永平侯送她的,她特?意戴上?,想让永平侯记起昔日情分。

  从前两人举案齐眉,侯府里的大小事宜永平侯都会?与?她商议,尊她敬她,从不会?拿妾室打她的脸,哪怕宠爱赵姨娘,也会?顾忌着分寸。

  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呢?章氏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错。

  章氏和永平侯吵架之事,也传到了闻姝的耳朵里,闻姝身份水涨船高,如?今她不必刻意去打听?,就有人送到她跟前来,这也侧面?反应了章氏大不如?前了,要不然这样?丢脸的事,本不该传出来才是。

  闻姝听?着月露闲谈,低头在挑粽叶,明日就是端午节,她想着也无事,就做些粽子吃。

  “夫人也太眼红了,不就是侯爷多给姑娘一些嫁妆。”月露讲得绘声绘色,“夫人这些年还不知道贴补了他们多少呢,侯爷还是心疼姑娘的。”

  月露讲完,闻姝还没来得及开口,沈翊便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现如?今两人有了婚约,他更是肆无忌惮,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拜见燕王殿下!”兰苑的丫鬟婆子纷纷行礼。

  沈翊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半蹲在闻姝跟前,“做什么呢?”

  闻姝起初也是行礼的,可沈翊嫌她行礼是在生疏他,不乐意,闻姝也就不行礼了。

  “挑粽叶,四哥想吃什么口味的?”闻姝拿起一片宽大干净的粽叶。

  沈翊望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指,随口道:“咸口吧,都行,你做的都爱吃。”

  闻姝莞尔,“行,那千公子喜好什么口味?上?次说要给他做点心,也没见他再来过侯府,送点给他吧。”

  沈翊伸手挑拣着粽叶,拧起了眉心,不乐意道:“他不吃,别管他。”

  “粽子又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四哥也忒小气了。”闻姝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金子呢。

  “你亲手辛苦做的别送,若要送,我派人买点送过去。”沈翊那语气,别提多嫌弃了。

  闻姝和他讲不通,但挑拣粽叶的时候还是多挑了点,待做好了再让他送过去吧。

  “你看看这个。”沈翊洗干净手,从怀中抽出两本册子递过去。

  “什么呀?”闻姝用帕子擦净手上?的水渍,接过来一瞧,“聘礼礼单?这个你给我做什么?”

  “你看看还有没有要添置的,我抓紧时间让人去办。”沈翊捞起又肥了一点的踏雪,薅了一把脑袋。

  还有一个多月就大婚,沈翊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聘礼,除了礼部准备的,还额外添了不少,几乎要把王府给搬空了。

  闻姝不用翻,光是看这个页数都惊呆了,“这也太多了,怎么还有两本啊?”

  沈翊说:“皇子大婚是有规格,瑞王是兄长?,我的聘礼不宜超过他,因此还有一份就不抬来侯府了,等你嫁过去接手便是。”

  沈翊也想给闻姝十里红妆,奈何皇家礼制太多,他也没法子,念了好几次瑞王这个穷鬼,就不能多给瑞王妃一些聘礼吗?也不至于让闻姝委屈了。

  闻姝翻看礼单,问:“你哪来这么多银钱?”沈翊才做燕王不到一年呢。

  “皇上?很早之前就给了我一些私产,这些年攒下来的家业不算少。”顺安帝大概是因为不能给沈翊名分,可又怕沈翊不为他办事,所以用银钱吊着他,没少给,像王府的庄子铺子,看似是去年才赏下的,其实老早之前就在沈翊手中了。

  闻姝点点头,合上?册子,“这些足够了,我嫁妆都没这么多。”

  “不是听?说永平侯给你添了不少嫁妆吗?”踏雪在沈翊怀中总是挣扎,他就把猫给扔下去了,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

  “这你都知道,耳目灵敏呀。”闻姝笑了笑,“方才月露还说夫人和侯爷因为我嫁妆的事吵架了呢。”

  她虽知晓了,却也不会?去和永平侯说别给她这么多嫁妆,她又不是傻子,谁还嫌钱少啊。

  沈翊一哂:“她那是觉得整个侯府都是闻琅的,谁也不能动,这些聘礼送过来,届时都会?充作你的嫁妆抬回王府,一分钱都别想落到闻琅手中。”

  聘礼这东西是可以留在娘家的,权当是女?婿孝顺岳父岳母,而嫁妆是陪嫁到夫家,可但凡疼女?儿的,基本上?聘礼都会?充作嫁妆,或许留下少数聘礼,其余的返还。

  章氏若不是做得太绝,让她留下一些也无妨,可出了‘媵妾’那事,沈翊是绝不会?便宜了章氏。

  “那我就放心了。”闻姝也不想留给章氏,这兰苑的东西,她都要带走?,但最?重要的,不是东西,而是兰嬷嬷和月露。

  兰嬷嬷是跟着娘亲入府的,没有卖身契,来去自由,可月露是被卖进府里的,她的卖身契还在章氏那,临出阁前,闻姝再度踏进世贤院。

  端午节过后不久,永平侯就返回了边境,临走?前,他把闻姝出阁的事交给了老夫人操持,叮嘱了老夫人许多,不允许章氏从中插手,府里也都是人精,大概是察觉出来章氏不如?从前得永平侯的信任,世贤院比之从前冷清了不少。

  “拜见兰姝县主!”闻姝一进去,世贤院的丫鬟婆子便跪了一地,个个胆战心惊,现在的七姑娘,可不是她们能怠慢的。

  “起来吧,夫人在吗?”闻姝莲步轻抬,上?了石阶。

  辛嬷嬷从室内迎出来,一脸谄媚地笑,好似忘了上?一次是怎么对闻姝的,“在的,县主请进。”

  自从闻姝得封县主,又被赐婚,章氏气得吐血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前不久又和永平侯离心,心中郁结,这些日子汤药不断,闻姝进屋就嗅到了苦药味。

  “给夫人请安。”到底是在家里,她今日也是有求于人,闻姝还是略福了福身,给章氏行了晚辈礼。

  不过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礼也敷衍得很,两人之间,虽没撕破脸皮,却也不过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罢了。

  “坐吧,给县主上?茶。”章氏语气不冷不热,但看见闻姝发髻间戴着的那枚并?蒂海棠银簪,还是咬了咬牙。

  上?好的龙井茶端了上?来,闻姝却没看一眼,单刀直入,“我不日便要出阁,今日是来问夫人要兰苑丫鬟婆子的卖身契。”

  除了月露,闻姝还打算带几个人去王府,这也是永平侯安排好的,所以这些人的卖身契,都要拿回来,握在自己手上?。

  “夫人早就准备好了,原本是让奴婢给县主送过去的,不想县主来了。”辛嬷嬷笑着捧出一个盒子,里边整整齐齐的码着卖身契,头一张就是月露的,章氏也晓得闻姝最?想要什么。

  “多谢夫人了。”闻姝使?了个眼色,月露连忙捧过盒子,紧紧地抱着,她的卖身契就在里边,签字画押的是她的父亲。

  “县主客气了,”章氏看了眼辛嬷嬷,“县主的嫁妆都准备好了,我这还多备了一份。”

  辛嬷嬷连忙递出一份金红色的礼单,闻姝瞥了眼,却不接,辛嬷嬷只?好放在茶水旁。

  “夫人这是何意?”闻姝不必看礼单里有什么,单看厚度就知道价值不菲,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章氏打开天窗说亮话:“燕王妃可是大周顶顶尊贵的人物,庶出到底是不大体面?,我想着,你若是愿意记到我名下,称作嫡女?,对你或是对燕王殿下的名声,都有利无害。”

  若是闻姝愿意记到章氏的名下,她往后就是永平侯府的嫡女?,嫁给燕王,倒也不算太突兀,这份嫁妆,自然是给嫡出女?儿准备的。

  “夫人还真是为我操心,”闻姝粉唇微勾,笑意森然,“可惜了,我命不好,攀不上?嫡出。”

  她记到章氏名下,是对她有好处,可对章氏就没有好处吗?一个王妃女?儿,将来还可能是燕王世子的外祖母,这名头难道不比永平侯夫人好使?吗?

  要说章氏也不愧在高门?大院里浸淫了这么多年,脑筋就是转得快,眼看着失了永平侯的宠信,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出点银子,却能得一个大大的实惠,还能让永平侯对她有所改观。

  章氏哪能看不出来闻姝眼角眉梢的嘲讽,可事到如?今,她也没别的法子,“我从前是待你不好,可你扪心自问,若是将来燕王宠幸旁人,生下庶出子女?,难道你心里就痛快吗?”

  “我为何要自问?夫人,我从未因为你的轻视而怨怪于你,”闻姝眉眼冷淡,“即便将来燕王有庶出子女?,兴许我做不到全然不在意,可我也不会?纵容我的孩子去折辱庶出,更不会?让庶女?去给嫡女?做妾。”

  闻妍等人的欺凌,章氏又怎么会?不晓得,全是她的放纵罢了,但凡最?初章氏劝过一句,闻姝都会?好过许多。

  更别提让闻姝去给闻娴做媵妾,做生育的工具,章氏哪里有半点把闻姝当人看?

  现在却让闻姝来为章氏设身处地着想,难道这一切是闻姝逼章氏的吗?真是可笑至极!

  章氏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提出将闻姝记名为嫡出,已?经是她强忍住心中不忿,自降身价想给闻姝个台阶下,两人握手言和,可闻姝显然并?不想下这个台阶。

  真是不识好歹!

  章氏见闻姝不识抬举,她也懒得再装:“自古女?子靠得都是娘家,你以为你做了燕王妃便可高枕无忧了吗?若无侯府为你撑腰,你这燕王妃能不能坐稳还另说。”

  “夫人便能代表永平侯府吗?至于能不能坐稳燕王妃的位置就不劳烦夫人操心了,夫人有空,还是多操心操心大姐姐,免得昌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换了人坐。”

  闻娴若这样?长?久的毫无动静,昌国公府以“无子”为由,休了闻娴也不是不可能。

  闻姝一脚踩在章氏的心尖肉上?,气得她脸色青白,“好好好,做了燕王妃果然是不同凡响,如?此嚣张,时间还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谁能笑到最?后我不知道,但罚在兰嬷嬷身上?的板子,落在我身上?的伤痕,我都会?一一讨回来,”闻姝缓缓起身,素手微抬,抽出发髻间的并?蒂海棠银簪,盈盈一笑:“夫人,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