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华夏

　　田地拱手回礼道：“寡人尝闻，当年大禹治水德服天下，天下因此进贡铜器效忠，于是九鼎方成。所以在寡人看来，德至则九鼎至，德失则九鼎失。

　　得天下者自然得九鼎，得不到天下的人即使抢夺走九鼎也会很快失去。

　　而夺得天下，不仅仅需要夺得天下的土地，还要夺得天下的人心。

　　故而武力与仁德二者皆不可失，以武力肃清、震慑宵小，以仁德教化天下人心。

　　空有仁德只会被暴戾者欺辱，而如果空有武力……即便得到了天下，也会很快失去。

　　九鼎是因为汇聚着天下的人心才能成为天下的象征，失去了天下人心九鼎也就只是几块废铜烂铁而已。

　　所以寡人对其本身并不感兴趣，只要天下人心在寡人身边，即使这九鼎此时此刻就变成碎片或者被他人夺走，天下人也自然会为寡人铸造新的九鼎——新的天下象征。以蛮力去挪动它们，是寡人不削于去做的事情！”

　　史官记载如下：

　　寡人尝闻，禹以治水之功，德服天下，故天下贡金以成九鼎。

　　是故，德至则九鼎至，德失则九鼎失。非王之择九鼎，乃九鼎之择王矣！

　　然，独得天下之土，而不得天下之心者，非王也。故武与德二者皆不可失，以武肃奸佞，以德服万民。失武则佞猖，失德则民不附。

　　九鼎者，聚民心方为九鼎，失民心则为烹具。寡人所欲得者，非烹具也！民心附，则九鼎自附。横夺之，寡人之所不屑！

　　田地此言震惊四舍，自楚庄王问鼎中原以来，天下霸王无不对九鼎趋之若鹜。

　　而田地则弃之如敝履、视之如无物，这是何等的胸襟！这才是天下的王！

　　其气度甚至超过了三国孙策弃玉玺。强如苏秦、乐毅、白起、魏冉，也一时间被震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秦王赢稷的秦剑论不可谓不慷慨激昂、豪情万丈，然而与田地的话语相比，难免相形见绌。

　　以至于后来田地的这段话被命名为《论九鼎》记载于《战国策》等史书中，成为后世帝王心中治国的至理名言。

　　其实田地能有这样广阔而开放的思想，来源于其穿越到未来后海量的阅读。

　　来到如此一个陌生而先进的时代后，他如痴如醉的阅读各种历史、百科书籍。

　　闲暇之时则从中思考、总结着事物的真相。他甚至因此被同学们戏称为移动的百科全书。

　　所以，他才能设计出最适合这个时代的社会制度；

　　所以，他才能指点墨家工匠建造出一个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创造。

　　他的力量来自于思考和海量的信息，他的力量来自于千百年来人类不断的试错和思考。

　　而他能做到的，仅仅是让人们绕过这些错误，直接获得正确的答案。

　　不，更准确的说，他留给世界的是一条通往正确答案的道路。

　　最起码，不要让世界最终接近他穿越到的那个未来世界所选择的，那个无法挽回的错误答案！

　　周天子老泪纵横、扬天大笑，而后向田地拱手道：“自平王迁都以来，我周王室已经渐渐没有资格能够持有这九鼎，可惜的是这几百年来竟然也没有任何一个王者有资格成为他们的新主人！楚庄王试过、秦武王试过，可惜他们都不够格！

　　眼看就快五百年了！我周王室只是这九鼎的一介保管者，而如今它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新主人！齐王……您让我们、让这天下等的好苦啊！”

　　田地拱手笑道：“天子过誉了，我齐国和寡人眼下还没有资格接过这九鼎和天下。至少……秦王恐怕不会同意！”

　　周天子摆手道：“不！不！不！齐王正当壮年，又已经有了坐拥天下的气象，夺得天下也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

　　若寡人没有猜错，齐王本来是想等天下平定之后，再恭请本王禅让天子之位吧？

　　寡人看不必这么麻烦了！既然您来到了这洛阳，寡人就在此时此刻效仿上古贤君尧、舜的古风，将这天子之位禅让给您！”

　　田地再次拱手道：“万万不可……寡人还没有相匹配的德行……”

　　周天子走下台阶握着田地的手道：“齐王，万莫推辞。您有了天子之名，不是更有助于您一统天下么？到时或许也可以让这天下的百姓少受一些战乱之苦。寡人和这周王室一脉也算是最后为这天下做一点事情……”

　　其实周天子所言，正是田地想做的，不过他本想将这一切推迟到一统天下之后。

　　眼下的发展可以说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原本他故意留给秦王赶来的时间，为的只是让周天子心服口服的跟自己走，免得落下一个武力灭周的骂名。

　　而要说田地为何会费尽心机在名存实亡的周天子身上？

　　其实为的就是那个“名”字。秦国二世而亡除了迷信武力、法律严苛、滥用民力等等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没有给天下人归属感。

　　正如前文说过的，春秋战国乱世将近五百年，各国虽然有周王室这个微弱的纽带联系着，但是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自我国家意识形态。

　　再加上各国之间彼此常常交战、死者甚众，互相之间也有着难以磨灭的隔阂。

　　所以秦国一场农民起义之后，各地不是像汉末一样镇压黄巾军，而是在列国王室后人的一呼百应下纷纷复国。

　　田地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要的——就是拥有这个天下的“合法地位”。

　　什么叫合法地位？商纣、夏桀因暴戾而民心尽失所以被取而代之，即使是历史记载有误，商汤和周武王也以分封的形式平息了天下的怨愤。

　　但是田地要创造的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把整个华夏大地上不同文化的人们凝聚起来的大一统王朝。

　　他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彼此融合，穿一样的服饰、说一样的语言、写一样的文字、过一样的节日、崇拜一样的神明。

　　这，正是华夏延绵五千年的生命力所在；

　　这，也是罗马帝国所没有做到的事情。正是华夏文明的包容性，才造就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延绵至今的古老文明。

　　排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罗马就是这么干的，所以他们把国民分为了公民、非公民。

　　所以他们没有统一语言、文字、信仰、文化，所以至今欧洲依旧是捏不到一起去的一盘散沙。

　　而华夏宣扬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自王以下一律平等，甚至胡人、倭人、色目人都可以在朝廷中位居高位、要职，这才是我华夏的胸襟！

　　要做到这一点，田地必须从已经衰微到做不出什么得罪天下人事情的周王室手中，以和平禅让的方式取得天下法律上的所有权。

　　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天下的人心凝聚到一起，而不用再经历一个尸横遍野的“楚汉争霸”！

　　兹事体大又事发突然，田地也一时拿不准主意了，于是回头问乐毅、苏秦道：“你们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