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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驸马他死都不肯和离 十方海 377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2章

  冬日里天短, 尤其是在朔方,还未到傍晚,天已黑透。

  并不算宽敞的毡房全靠一盏微弱的灯与屋子里的炭火照明。

  长生觑着端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男人。

  火苗在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上摇曳, 他眉眼低垂, 愈发显得沉郁寂寥。

  长生不由地想起最后一次与突厥之战。

  也是这样的夜色, 他们夜袭敌营,借着火势以火攻之,没有丝毫防备的突厥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四处逃窜。

  而敌方统帅——突厥的太子趁乱想要逃走, 漫天火光里,身披银色铠甲,宛若天神的男人追上去将突厥太子射杀。

  而他也被困在漫天火海里。

  待到大火熄灭后, 他却不见踪迹, 只寻到他随身携带的令牌。

  所有人都认为他葬身火海,可长生不相信那样的男人会死,派了许多人去寻,后来果然在河流的下游处寻到他。

  彼时他受了重伤, 被一教书先生所救。

  可他养好伤后却怎么都不肯回去。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人就这么躲在这个朔方与突厥交接的小镇子里, 甘愿做一清贫的教书先生, 成日里与一群小孩打交道。

  长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大胤那么多富庶的地方她不挑, 却偏偏挑了这样苦寒之地作为自己的封地, 心里头摆明是放不下你。”

  男人闻言, 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不断地攒动。

  他拿起火钳拨弄着炭火, 嗓音有些低沉, “她来, 并不为我。”

  “你怎知她不为你?你亲口问过她了?”长生忍不住反驳,“她一个金枝玉叶不远千里跑到这种地方来,不为你,难道为我?裴季泽,你是个男人,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叫一个女子来就你。”

  裴季泽没有作声,将火钳放到一旁去,接过锦书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长生叹气,“听说殿下,已经在给她物色新的驸马。”

  裴季泽闻言,手指一顿,杯子里的酒洒了一些出来,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她,还一个人吗?”

  “怎么,你认为她该几个人?你名义上也不过死了一年,就觉得人家已经有了新欢?”长生斜他一眼,嗤笑,“你既舍不得,为何不回去?还是说,你真就甘心瞧着她改嫁旁人?”

  “从前也曾不甘心过,”裴季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酒顺着嗓子眼滚入五脏六腑,灼得一颗冰封许久的心都跟着疼起来。

  “也曾,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哄她,骗她,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想着天长日久,她总能原谅我一回。可后来真这么做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外头的风声似乎更大了,裴季泽听着外头冷寂孤寒的风声,一边自顾自吃酒,一边道:“尤其是,当卫九去了以后,她几乎未曾再瞧过我一眼。”

  他永远都忘不了她离开江南那一日,她说的那句话。

  “裴季泽,为何死的不是你?”

  那样决绝的一句话,那样憎恶的眼神,犹如一把尖锐的刀插进他的心里,将他的心扎得鲜血淋漓。

  眼眶微微发热的裴季泽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嗓音嘶哑,“快要死的时候,心里想着若是这样死了也挺好的,这样在她心里兴许就不会那么恨我。也许日后她想起我,还会记得我的好。就像怀念卫昭一样怀念我。可又不甘心就那样死了。还没同她告别,还没有再瞧她一眼,怎么都舍不得死。”

  长生虽时常来找他吃酒,可他最多吃一两杯就不吃了,更别提像今夜这般畅所欲言。

  他一时想起眼前的男人昏迷时口中不断地念叨着心爱女子的名字,心里有些难受,亦不知如何安慰,只陪着一块饮酒。

  一连吃了几杯酒,裴季泽又接着道:“也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她真喜欢我吗?”

  “何出此言?”长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与她自幼相识的并不只我一个,”裴季泽打断他的话,“同她关系最亲近,陪伴她最多的也不是我。”

  长生愣住,“你是说卫九?可卫九不是她的……”

  提及卫昭,裴季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人都道,裴季泽是端方君子。实则,他不过是一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长生不解,“何意?”

  裴季泽并未回答,而是道:“如果卫九不是以兄长的名义出现在她身边,她未必就会同我好。说到底,我不过是恰巧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了她几年。”

  “也许,她根本就分不清楚自己对我究竟是一种依赖习惯,还是喜欢。”

  “没有我,她一样能过得好,时间久了,她身边总会出现更好的人。我,从来都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那你这辈子打算都不回长安了吗?”

  “自然要回。”裴季泽想起远在长安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也许有一日,我能够坦然地面对一切,到那时,我就回去长安瞧瞧她。”

  长生追问:“若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呢?”

  裴季泽也不知,一味地饮酒。

  长生带来的两坛子酒有一大半到了他腹中。

  那酒后劲儿极好,一向酒量极好的男人这会儿眼神有些涣散。

  直到最后一滴酒吃完,长生起身告辞。

  裴季泽想要相送,被他拦住。

  长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我虽不知你说的那些,可若换成我,我绝不会放手。”言罢出了毡帐。

  直到他消失在荒原尽头,裴季泽转身回帐,径直走到炭火旁,重新拿起一个番薯搁到一旁,出神地望着烧得火红的炭火。

  他想起十七岁那一年夏季,彼时正值酷暑,他躲在花园里的一处假山纳凉,无意中听到江贵妃与自己的兄长江兆和争执时说出的那个秘密。

  也许当初告诉她,她就能早些认清楚自己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害死卫昭。

  正走神,锦书倒了一杯热茶捧到他跟前,劝道:“公子醉了,不如早些歇着。”

  裴季泽伸手接过来,问道:“你说,她好端端地为何要来朔方?”不待锦书回答,又听他自言自语,“她从前一直想要来寻他,我千方百计拦着不让她来。后来我想要带她来朔方,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我来。”

  锦书劝道:“也许公主心里一直记挂着公子。

  “记挂着我吗?”已经醉了的男人眼神涣散地望着烧得通红的炭,“她不会记挂我,她恨不得我死。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

  锦书从未见过他这般伤心,心里非常难受,还要再开解两句,又听他道:“时辰不早,去睡吧。”

  锦书忙道:“那我先扶公子去睡。”

  裴季泽“嗯”了一声,由他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

  锦书安顿好他后,这才离去。

  睡至半夜,裴季泽有些口渴,睁开眼睛,瞧见床头坐着一肤白若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裴季泽没想到她会来,捉着她雪白柔软的手指搁在自己脸上,嗓音沙哑,“柔柔怎来了?”

  “我来瞧瞧小泽,”她伸手用指尖拨弄着他的下颌,“怎醉成这样?”

  听得这声称呼,他将她拉在身侧躺下,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馨香,“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早就不生气了。”她乖巧地伏在他怀里,“小泽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不好,”眼角洇出一抹薄红的男人阖上眼睫,喉结不住滚动,“柔柔,朔方的冬天好冷。”

  “那咱们回江南。”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咱们都一辈子留在江南,再也不来了。”

  “好。”他将她裹挟在身下,轻抚着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别动,我亲亲你……”说着缓缓俯下身,柔软的唇贴在她唇上,撬开她的唇齿,吮吻着她的舌。

  这一回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热烈地回应他。

  沉溺在吻里的男人无法自拔,直到一吻结束,他松开怀中几乎要窒息的女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柔柔就只喜欢我,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裴季泽再次俯下身吻她,谁知她却突然抬手摘掉他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待瞧清楚他的模样,她眼神里流露出嫌恶。

  裴季泽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待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面具,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原来不过是春/梦一场。

  满头大汗的男人环顾空荡荡的毡帐既庆幸又失落。

  正在烧水的锦书打了热水上前服侍他盥洗。

  裴季泽摘掉脸上的银色面具搁到一旁去,望着水中那张脸,伸出指尖轻抚着左脸颊多出来的那道一寸长的疤痕,问道:“去疤痕的药可还有?”

  一旁的锦书愣了一下,忙道:“有。”说着连忙去拿。

  那药膏是檀阳先生制的,原本是拿来涂抹身上的疤痕,自从决定不会长安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锦书一边觑着正认真替自己上药的公子,一边腹诽,说了不见人家,可听到人家要来,又去涂药。

  其实就那点疤痕,哪里就丑了……

  正愣神,已经上好药的裴季泽将面具戴好,“可有消息了?”

  提及此事,锦书摇摇头,迟疑,“公子,为何要这样做?”

  裴季泽不置可否,“尽快,最好能在她来朔方前办好此事。”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锦书道了声“是”,忍不住问:“公子,难道不想见公主吗?”

  裴季泽闻言没有作声,起身出了毡帐。

  凛冽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他目不转睛地地望着外头一望无际的雪原,仿佛间,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策马扬鞭而来,朝他挥手。

  裴季泽不由地上前一步,眼前哪有什么红衣女子,再定睛一看,雪原已经成了绿茵草地,几只猫儿慵懒地在草垛旁惬意地晒着太阳。

  已是孟春三月。

  春光无限好。

  浆洗衣裳的老妪正激动地说着方才在集市上听来的热闹。

  “听说阵仗可大了,要不是我还赶着回来喂羊,怎么都要等着瞧一瞧。”

  “老身还听人说啊,那安乐公主容貌倾国倾城,就连刚刚即位的突厥单于都向咱们太子殿下求娶她做大妃呢。”

  “裴先生,您还在听吗?”

  老妪望着正出神的男人,叫了两三遍,对方才回过神来,问:“您是说安乐公主今日入城?”

  “那还有假,”老妪打量着眼前怎么看怎么好的男人,又忍不住念叨,“昨儿又有人托老身向先生说亲,老身跟她说先生已有妻室,可她非不信,说——”

  “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裴季泽打断她的话,大步走到正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旁,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直到马背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老妪才收回视线,一脸惊讶地看向锦书,“裴先生今儿这是怎么了,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锦书嘟哝,“可不就是丢了魂儿……”

  自打知晓公主要来朔方,嘴上说着不见人家,可心里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方才不过是听说公主已经入朔方城,人还未到,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妪却一脸喜色,“方才裴先生说回头再说,是不是答应了?”

  *

  裴季泽一路马不停蹄策马赶到朔方城时,已是两刻钟后。

  果然如老妪所说,得知今日安乐公主今日入城的消息,整个朔方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裴季泽望着满城比肩接踵的百姓,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想要走,却被人裹挟在向前。

  这时,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长生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

  裴季泽的眸光落在与之并行,身骑白马的那抹绯红身影上。

  乌发雪肤的女子满头青丝编成发辫高高束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脖颈那一圈红狐围脖衬得莹白似玉。

  也不知长生与她说了什么,神情倨傲的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对微微上扬的的凤眸嫣然流转,渐渐生出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十八个月零三日未见,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一出现便夺去所有人的眸光。

  原本嘈杂的人群也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

  可他却在朔方的风沙里一日日老去。

  黯然神伤的男人收回视线,正欲悄悄离开,端坐在马背上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突然隔着茫茫人海朝他望来。

  作者有话说:

  昨晚十一点多写完后觉得不对,重新删了重新写的,所以更新晚了,明天白天修改细节。

  还有三四章就写完,估计这礼拜正文能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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